鸦鸦无辜——探汤(32)

    厍沧被鸦盯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这视线莫名有些过于专注，而且厍沧还隐隐从这视线中感觉到一阵担忧？
    厍沧忍不住暗自好笑，顺手捋了捋软乎乎的小身子，小乌鸦精拿黑乎乎的额头一个劲蹭他。
    厍沧低声道：只是一片鳞片，很快又会长出来的。
    小乌鸦精歪了歪小鸦脑袋瞅他，忽然爪爪一蹬，挥着小翅膀扑腾到厍沧的领口，紧紧贴着厍沧的下颌。
    柔软温热的触感从厍沧最敏感的颈部传来，小乌鸦精一动不动圆鼓鼓贴在那里，小翅膀摊开严严实实挡住厍沧的颈部，大有一种谁也不让碰的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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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软乎乎温温热热的小肚子一起一伏， 细小的黑色绒毛在厍沧的颈上扫来扫去。
    黑龙忍不住动了一下喉结，小乌鸦精肉乎乎的小肚子被顶出一个凹陷，它惊吓地弹起来马上又扒回去， 小身子牢牢压住厍沧的喉结不让它动弹。
    厍沧眼神暗沉， 修长的手指力道温柔地捋着鸦的小身子。
    颜壬已经从那阵寿数被抽走虚无感觉中脱离了出来， 龙气带来的难受感已经渐渐消散。他睁开眼睛，呆愣愣地怔了一会儿， 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躺着的颜徵。
    颜徵的睫毛不住颤动着，那双颜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的眼睛，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重新回到了人间。
    颜徵睁开眼睛后又下意识眯起来，颜壬连滚带爬扑过来拿手替他挡住光线。
    颜徵适应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茫然地盯着颜壬的手掌、盯着手掌后的天空。
    他神态有些迟钝呆滞，过了好久才把视线慢慢顺着颜壬的手移到那张因为激动和狂喜而扭曲的脸。
    颜壬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甚至连呼吸都不太敢。
    颜徵那双眼睛注视着他， 安静的，一动不动的。颜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颜徵这样专注地注视过，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因为颜徵刚刚苏醒，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 但颜壬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屏住呼吸，维系着这一刻的安宁。
    但是颜徵终将会清醒，那双好看的眉慢慢皱了起来， 颜壬脸上的喜悦也随之消散 。
    等到颜徵完全清醒的时候，兄弟俩之间那种混沌的温馨气氛已经完全消失殆尽。
    颜徵对自己身体上那种离奇的康复只诧异了一会儿，那双好看的眼睛带了点凌厉的神色毫不迟疑地看向颜壬。
    颜壬的神情变得僵硬， 他把手从颜徵的脸上收了回去，慢吞吞站起来。
    颜徵的嗓音还有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沙哑，还透着浓烈的厌憎，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颜壬的眼神黯了下去，没有说话。
    倒是敖涣嘴上没有把门，马上得意洋洋地接话：你能活过来还不是多亏了我和敖临把龙气分给你们，还有厍沧哥可是拔了一片龙鳞唔这个家伙也出了一点力气吧，他把他的寿命分了一半给你。要不是拿小鸦鸦威胁
    敖涣后面的絮叨颜徵一句话没听进去，他听到那句他把他的寿命分了一半给你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颜壬的手轻轻攥住拳头。
    过了大概十几秒，颜徵那张怔愣的脸生动了起来。他的唇抖了几下，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传了出来，你
    颜壬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上，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颜壬盯着地上的碎石，长条石的缝隙挤出几根杂草。他以往听到颜徵这样憎恶他会十分难受，但是今天好像并没有那种情绪了。
    颜壬甚至能在颜徵憎恶至极的语气中悠闲地数着那些杂草的根数。
    颜徵的手攥住车门边缘，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冒起，他的脸颊有些不正常地泛红，颜壬那样无动于衷的表情让颜徵泄了气。
    他知道颜壬用各种各样不知哪里搜罗来的邪法恶咒维系着他本来早就该油尽灯枯的寿命，但是颜徵万万想不到，世界上会有把人的寿命分与他人一半的邪法。
    颜徵肠胃里翻滚，忽然忍不住撑着车门干呕了几下。
    颜壬那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他下意识想去扶颜徵却又收回了手。
    他死死盯着颜徵。
    即使几声干呕对刚从濒死状态恢复过来的颜徵来说都像要抽走他全部力气一般，仿佛一张能随风吹走的枯叶。
    好一会儿，颜徵才慢慢止住这阵干呕，他收回自己撑住门框的手，让自己的身体离颜壬更远了一些。
    他用手慢慢盖住眼睛，一副疲倦淡漠的样子。重新见到天空、见到石头和花草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死而复生的喜悦。
    相反是那句他的寿命分了一半给你如同一块沉重的的巨石压在颜徵的心头，让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颜壬站了起来，后退几步，他像有许多话说，但最后一句也没有说。
    只是惨然一笑，语气和他以往的乖戾暴躁比起来又轻又和缓，你放心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放心什么？那一瞬间颜徵的心脏忽然跳了一下。他勉强抬头，颜壬已经转过身去背对他。
    颜徵认出来了那只黑乎乎圆团团的小乌鸦，大概是颜壬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颜徵这样想着，心中便觉得一阵压抑和桎梏的感觉，沉重得连脚都抬不起来。虽然他活过来了，但是颜徵觉得自己现在和一具行尸没什么两样，一具像木偶一样被颜壬牵绊住的行尸，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解开咒契要去那个山洞。颜壬说道。
    厍沧抬眸盯了他一会儿，伸手把小乌鸦精从自己的脖子上拔下来，圆鼓鼓一只鸦团在他手上。
    厍沧瞬间化为龙身，卷起颜壬。眨眼就消失在云层中。
    敖涣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才注意到那个刚刚被他们救活的人，视线直呆呆地盯着黑龙消失的方向。
    敖涣走过去看见颜徵的嘴唇颤抖，脸色如纸一样苍白，颜颜壬？
    敖涣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自己倒是叭叭的竹筒倒豆子：厍沧哥带颜壬去给小鸦鸦解咒了，你们人类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敖临？哦哦我想起来了卑鄙无耻！
    敖涣义愤填膺地说着，不知为什么颜徵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颜徵下意识紧紧扶住车门框。连敖涣都有些站不稳，他回头看，敖临也一脸迷茫。
    敖临化为龙身在空中盘旋，，片刻后落地，他们所在的山头依然晃动不修。
    市区没有震动。敖临道。
    这么大的震幅却只在这么局限的范围内，看来不是自然的地动。
    敖临敖涣也能隐隐感觉到血脉的鼓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玄空观的方向忽然有一阵灵气腾出，我们去看看！敖涣二话不说就化作应龙身躯往玄空观方向去了，敖临刚想走忽然想起来还有个人类落在这里，索性把整辆车都卷了起来。
    今天的游客不多，观前大路上有道士护送着游客匆忙下山。好在这震动感虽然很强，但是并没有真正震坏什么东西。而越远离这些山峰，震动感就越若。
    敖涣敖临熟门熟路地落在玄空观僻静的后殿，黑色轿车直接砸在了石板上，几个道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辆车。
    颜徵奋力拉开车门，一脸惶然地四处查看。虽然大病初愈，但是他挣扎着下了车，向那些看起来比两只龙好沟通得多的道士们询问。
    敖临敖涣对血脉里的鼓动感受最为强烈，那股爆发的灵气引着他们往玄空观给亓官安排的避居之所而去。
    他们一进去就看到那个一直跟在亓官身边叫倏元的道士脸色凝重地安抚着亓官，亓官绿色眼睛中的灵气不受控制的涌动，但是看上去还能维持住神智。
    他看见敖临敖涣两人，便说道：那个东西出来了
    什么东西？！敖临敖涣不约而同急问。
    唔亓官下意识发出一声克制自己变化的低吟，倏元飞快地在地面结印。好在这处避居之所本来就因为担忧亓官再次成为邪兽设置了很多现成的阵法。
    亓官现在还有神智，他在抵御着血脉里的变化。终于抽出一口气的间隙，让我失去神智的那个东西又又出来了
    敖临敖涣闻言大惊失色。他们马上想到的就是去找厍沧。
    但当两只应龙腾入云层，循着黑龙的气息而去。但他们忽然发现，越往那个方向，他们血脉中的鼓动就越强烈。
    黑龙卷着颜壬落在上次那个山洞外面。
    龙的身躯过于巨大，龙爪扒在山石上，碎屑就簌簌往下落。
    厍沧化为人身，手捋了捋被风吹得有点呲的鸦毛毛。颜壬跌跌撞撞地在山石上站稳。
    小乌鸦精额头上黑乎乎的小绒毛都炸了开来，自己浑然不觉，爪爪踩在厍沧的手掌上圆鼓鼓黑乎乎的一团。
    咚咚咚
    小鸦脑瓜里还有声音。
    颜壬高高低低地踩着山石 ，顺着上次黑龙砸出来的裂缝往那个洞穴爬去。厍沧跟在他身后。
    但是当要进入那个山洞的时候，厍沧又感觉到了和上次一样的，阻挡他进入这个山洞的东西。
    或许是这种人类的邪法恶咒十分排斥上古神兽的气息，或许是其他当厍沧靠近这个山洞的时候，血脉中仿佛涌动起了一阵想要破坏的戾气。
    厍沧在裂缝之外停住了脚步。
    颜壬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他。
    厍沧冷冷地站在那里，手不停地捋着手上的小乌鸦精。小乌鸦精抬起小脑瓜瞅他，圆团团黑乎乎的小身子看上去软软的。
    厍沧站在裂缝外光线能照到的地方，他顺了一会儿鸦毛，然后手轻轻动了动，小乌鸦精圆团团地被托住，凭空往颜壬的方向飘过来。
    小乌鸦精踩踩爪爪想挥挥小翅膀，但是看见厍沧依旧站在那里就安分下来，低下小脑瓜一惊一乍地看着爪爪下的空气。
    直到小身子被另一只手接住。
    厍沧从小乌鸦精的小身子移到颜壬脸上的眼神是冰冷的。
    他不需要说什么胁迫的话，颜壬就能明白。不过颜壬现在对这些都无动于衷了，他也没有好奇去追究为什么厍沧不能走进这个山洞。
    颜壬接过小乌鸦精，漠然地转身往里走。
    山洞虽然残破不堪，但是那两个石台还在。颜壬把小乌鸦精依旧放在其中一个石台上，小乌鸦精惊慌地扑扇了下小翅膀，圆团团的小身子被石台上冒出的符咒困住。小鸦脑瓜使劲往厍沧的方向扭，看见厍沧依旧站在那里，小身子才安分下来。
    颜壬跳上另一个石台，他触摸着石台上的凹痕，符咒的印记慢慢显现。
    只要逆转这个符咒，就能解开一人一鸦之间连结的咒契。尽管结咒的人会因此反噬自身，但是颜壬并不在意了。
    他的石台上也冒出符咒的红光，比起一无所知瑟瑟缩缩团在石台上的小乌鸦精来说，颜壬要承受的痛苦就大得多。
    然而就在符咒逐渐逆转的时刻，一股连强烈到连颜壬都能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忽然爆炸般充斥着整个山洞。
    黑龙一下子显出原形，龙爪扒着山石往山洞里咆哮着，这个山洞中充斥着让上古神兽血脉里的戾气涌动的气息，黑龙的龙爪已经将山石捏成了齑粉，石头碎屑和粉末簌簌往下掉。
    小乌鸦精身上的鸦毛毛全部炸了起来，小身子缩成紧紧一团，黑乎乎的一小团在石台上，不注意的话几乎看不到它。
    颜壬虽然不能像黑龙和小乌鸦精那样有那么强烈的感应，但是他也隐隐觉得这山洞中的氛围有些不对。
    石台上的符咒还在流动中，颜壬死死盯着它。
    但那股气息却远比符咒流动的速度要快，轰然一声巨响，山洞上方的巨石大块大块落下，砸在黑龙的身上，发出让人牙齿打颤的撞击声。
    小乌鸦精从翅膀底下颤颤地探出小鸦脑瓜，拼命挥动小黑翅膀，想往厍沧的方向扑腾。但是符咒牢牢束缚住它。
    巨石砸在坚硬的龙鳞上，黑龙的咆哮越来越愤怒，龙尾控制不住地一扫，山石塌陷掉落得更加剧烈。
    那个裂缝很快就被落下的巨大山石掩盖住了，这些山石并不是最严重的，因为它们在龙爪下不过是一堆齑粉。
    但是小乌鸦精的小身子忍不住打着摆子，哀哀叫了两声。
    之前在这个山洞里那群恶鸟现在到处疯狂乱窜，撞在山石上、或者撞在明明空无一物的地方。
    那么大一群鸟无头无脑乱窜，只有两三只不知道从哪里的缝隙钻了出去。
    石台下一阵震动，地面都往下垮了下去。
    小乌鸦精已经看不见黑龙的身影了，被符咒牢牢捆在石台上的小身子仿佛要跟着石台被拖到地底。
    就在这时候，符咒的红光终于渐渐消散，小乌鸦精马上拼命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起来，但是它被卷入那群疯狂乱窜的恶鸟之中，被狠狠撞了几下，从空中荡悠悠落下来。
    在惊惶中，一只手托住小乌鸦精的小身子。
    颜壬接住了它。
    让小乌鸦精有些奇怪的是，这个人类看上去一点也不惊惶，明明那些石头都已经砸到他的脚了。
    与之前的乖戾暴躁相比，颜壬脸上此时有一股奇异的淡定，身边乱窜的恶鸟、不停塌落下去的地面、砸到他的山石即使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口，他都视若无睹。
    他抓着小乌鸦精，单手攀着山石往那个裂缝原来所在的方向爬去。
    那两三只逃脱的鸟就是从这些岩石中的某个缝隙窜走的。
    颜壬一点点在已经越来越黑的山洞里摸索着，好像根本不对自己面临的险境惊惶。
    小乌鸦精惶惶然待在他手里，小鸦脑瓜不停转来转去到处瞅。
    忽然，颜壬伸手把它塞进了三块石头之间的缝隙里。
    小乌鸦精被挤得哀哀叫了起来，爪忙脚乱地想要往宽敞的地方爬，颜壬却用手一个劲把它往里塞，鸦毛毛都被挤掉了几根。
    挤到最后，鸦爪爪都被锋利的石屑划出了血痕。
    颜壬忽然把手抽走了，那张脸出现在缝隙口，盯着小乌鸦精。
    小乌鸦精被挤得一动不能动了，连小翅膀也扑腾不起来，可怜兮兮团在那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颜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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