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民俗研究院——途迷(65)

    卢一超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跳楼的那人叫朱力峰，经管一班的学生，就住在614寝室。听说事发的时候寝室里不止他一个人，他们寝室长徐俊也在。
    林眠忍不住皱眉：徐俊没阻止？
    如果寝室里有其他人注意到朱力峰的异常举动，不可能任由他跳下去。
    卢一超将凌飞宇夹给他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含糊道：他倒是想阻止，可惜没来得及。
    来不及？
    什么意思？林眠问。
    就是字面意思，徐俊和朱力峰是上下铺，当时他正和女朋友聊微信，朱力峰在补眠，这家伙从网吧通宵回来倒头就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徐俊还跟女朋友抱怨了几句。
    过了会儿寝室里的呼噜声忽然停了，徐俊敲了敲上铺的床板，问朱力峰是不是醒了？朱力峰没回答，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二话没说往阳台冲，徐俊顿时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呢，朱力峰就从六楼跳下去了。
    这些话他跟警/察说过吗？林眠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碗筷。
    说过啊，这案子一开始被定性为自杀，结果警/察查了半天朱力峰的人际关系，没有债务纠纷，没有情感纠葛，学业也很正常，连挂科都没有，根本找不到他自杀的理由。
    最后警方根据徐俊提供的线索推测朱力峰当时很可能并未彻底清醒，他或许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慌不择路下才从高处跳下丢了性命。
    林眠眉头蹙得更紧，卢一超见状耸耸肩：挺不可思议的对不对？就像朱力峰在睡梦中自杀了一般，听起来还怪吓人的，所以校方严令禁止徐俊把这事往外说。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俊是校篮球队的，朱力峰自杀虽然与他无关，但亲眼目睹好好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他心里发怵，于是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凌飞宇。
    林眠看向篮球队长，后者点点头，这时食堂门口忽然传来男男女女的喧哗声，卢一超爱凑热闹，立即饭也不吃了，哒哒哒跑过去看究竟。
    林眠失笑地摇摇头，然后转向凌飞宇：你刚刚找院长是有什么事吗？
    凌飞宇的目光从小男友的背影上收回来，语气有些冷：我怀疑学校里来了个大家伙。
    林眠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连烛龙都说是大家伙，那么起码是上古大妖级别的，林眠不敢轻视。
    凌飞宇坐直了身体：我不需要睡觉，也从不做梦，自盘古开天以来便一直如此，但最近
    凌飞宇蹙眉：最近我总是不经意间睡过去，然后就开始做噩梦，而且很难醒来。
    《山海经》里说烛龙睁眼为昼闭眼为夜，现实中的凌飞宇不再操纵昼夜的变换，在睡觉这件事上更加随心所欲，结果现在居然有人能让他不知不觉地睡着，甚至做梦，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林眠不由想起卢一超先前也说过连着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
    其实可能不止我们。凌飞宇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我怀疑这两晚整栋宿舍楼都陷入了噩梦之中。
    林眠眉心一跳，凌飞宇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而且再大胆点联想，说不定朱力峰的事也另有内情，毕竟在睡梦中自杀实在太匪夷所思，如果是有妖怪作祟，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联系一下院长。林眠掏出手机给巫廷打了个电话，谁知响了半天没人接，林眠只好发语音留言，正巧这时候瞧完热闹的卢一超回来了，葫芦娃一脸卧槽，林爷爷奇道：看见什么了？
    邕老师！卢一超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小火苗。
    谁？林眠不解。
    经管系新来的经济学教授邕缪，邕老师！葫芦娃对林爷爷滞后的消息渠道表示无声的鄙视，年轻有为，气质出尘，力压一众校草，川大女生心目中新晋的男神
    卢一超越说越激动，林眠轻咳一声，葫芦娃眼角余光适时瞥见篮球队长越来越黑的俊脸，瞬间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也就那样吧，骗骗小女生罢了，比起我家凌飞宇差远了。
    感觉到葫芦娃强烈的求生欲，林爷爷：地铁老人手机。
    说话间，卢一超口中的那位邕老师已经打了饭，前呼后拥地来到距离林眠三人不远的餐桌边坐下，说实话，林眠这会儿也挺好奇新男神的，于是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三十不到的年纪，一身做工考究的高定衬衫西裤，长发低低绑在脑后，冷白皮，脸部轮廓柔和，眉眼精致，天生笑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再加上对方经济学教授的身份，就怎么说，挺有霸总小说里斯文败类的气质的。
    林眠正要收回目光，邕缪恰好看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后者微微一笑，林眠见状礼貌性地略一点头。
    下午上课的时候林眠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可惜并没有收到巫廷的回复，此刻他倒是怀念起院长大人那些腻死人的土味情话了。
    *
    特管处一级嫌犯羁押地。
    这是个全然封闭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用精铁浇筑而成，唯一能够出入的门也被彻底封死，房间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的造型相当普通，材质同样是精铁，与地面牢牢焊接在一起，椅子上坐着个人，高大帅气，肌肉健硕，正是老鲛王的二儿子景行。
    只是此刻的景行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手脚被火红流光结成的绳索绑在椅子上，不远处竖立着一个大型探照灯，刺目的白光让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一旁的小型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景行的一举一动。
    房间外，巫廷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在不锈钢长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帝江通过麦克风审问景行，然而后者并不配合，不论问什么，都是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比他大哥景容还沉默。
    说起景容，巫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老鲛王的这个大儿子确实又勇又刚，在特管处将他带回去的途中，景容拼着自断鱼尾的剧痛，挣脱了缚妖索成功逃脱，帝江察觉后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追了。
    泰泽的那处空间裂缝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那个交易究竟是什么？
    他是谁？
    这三个问题帝江问了不下十遍，景行一开始还笑嘻嘻地跟他东拉西扯，到后来都懒得应付了。
    鲛人一族皮糙肉厚，如果不是处于极端虚弱的情况，身体的强硬程度堪比金刚石，一般的审讯方法根本没用，帝江脑阔疼，只好求助地看向巫廷。
    巫院长并不多言，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原本捆着景行的绳索瞬间燃烧起来，液晶屏里传来对方凄厉的嚎叫。
    三足金乌妖力幻化而成的火自然不是普通的火，景行感觉这火烧的不是他的皮肤而是灵魂，深入骨髓的灼痛让他连呼吸都成了奢望，发出赫赫的喘息。
    为什么不想让我离开无名岛？你们在谋划些什么？巫廷语气极冷。
    屏幕中景行还在嚎叫，流火已经将他整个人彻底包裹住，只剩一个人形的火茧，然而他依旧不肯回答。这时羁押地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帝江的秘书，后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帝江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事？巫廷沉声问。
    女魃好像醒了。帝江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巫廷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当初在三鸣山遗址发现不死民圣女的时候，巫廷就跟林眠提起过女魃，这也是位不容小觑的主儿，一旦出世，必有大灾。
    女魃千年前陷入沉睡，一直埋在湘江水底，特管处自成立之日起便派人驻扎在湘城，定期汇报女魃近况，以防她随时醒来。
    之前的汇报工作从没出过错，但近来特管处已经整整三天没接到湘城的消息，帝江隐约感觉不对劲，便让秘书联络当地的专员，结果当然是联系不上。
    湘城那边可能出事了。帝江觉得这都什么事啊，鲛人还没搞定，女魃又来凑热闹，特么是要变天吗？
    帝江隐隐有些不安。
    我去一趟湘城。巫廷当机立断。
    这个鲛人帝江迟疑地看向液晶屏里浑身黑乎乎，拿一双大白眼珠子瞪摄像头的景行。
    巫廷淡淡道：既然他不想说，那便永远也不用说了。
    巫廷的冷漠让景行又惊又怒，然而这就是四海八荒第一大妖，他仁慈不代表他不会杀戮。
    巫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那个动荡混乱的上古时代，万妖之所以以三足金乌为尊，绝不仅仅是因为血脉的天然压制他看了眼自己纹路清晰的掌心，下一秒景行身上再次升腾起一蓬赤红烈焰，他强忍着剧痛，不甘心地大吼一声：鲛人一族必将恢复昔日的荣光。
    帝江在他眼中看到了极致的疯狂，一向温和好脾气的特管处处长忍不住皱起小短眉，老鲛王的这个二儿子怎么跟中了邪似的说不通呢？
    火光渐渐熄灭，铁筑的椅子上只留下一副焦黑的躯壳。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晚上公选课结束，林眠终于等来了自家男朋友的电话。
    我刚下飞机，现在在湘城。巫院长自觉汇报行程。
    小助理大吃一惊，巫廷三言两语讲了女魃的事情，林眠有些担心：女魃是上界来的神女，肯定不好对付，院长你一定要小心呀！
    嗯。被小助理关心的院长大人心里美滋滋。
    林眠又跟他提起凌飞宇的猜测，巫廷语气变得凝重：烛龙说的没错，川大很可能混入了某个大妖，你先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林眠乖乖答应，虽然激发了扶桑木的血脉，但他还没学会如何使用妖力，因此除了五感比普通人敏锐一些外，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巫廷那边情况不容乐观，两人便没有多聊，林眠挂断电话打算回小别墅去，被卢一超拉住了胳膊，葫芦娃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林子，反正你老板不在家，你这几天能陪我睡吗？
    林眠原本想说凌飞宇不是陪着你吗，结果一想到葫芦娃的那个噩梦，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时候男朋友忽然变成大蛇什么的 林爷爷顿时就沉默了。
    好吧。林眠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在小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颗大珍珠递给卢一超。
    这啥？卢一超好奇接过。
    狪狪的宝珠，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说不定你戴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卢一超顿时眉开眼笑，边仔细放进衣服内袋里收好，边问林眠：林子你也有这个珠子吗？
    林眠随口道：我不用。
    卢一超挠挠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就不用，林眠没有多做解释，看看时间还早便带着葫芦娃叫上凌飞宇，三人一起出去吃夜宵。
    此时的烛龙正因为被自家男朋友嫌弃并一脚踹回303寝室而脸黑如锅底，无意间释放出来的大妖威压将宿舍走廊上的灯都打爆了好几个。
    那不知名的大妖最好别落到他手里，否则自己一定会让它后悔出现在川大。
    篮球队长眼中杀意沸腾。
    *
    川大后面的那条小吃街是大学生们的天堂，空气中混杂着浓浓的铁板鱿鱼，烤羊肉串，油炸臭豆腐和鸡蛋灌饼的香味，让林眠感觉到一种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卢一超拉着他和凌飞宇走进常吃的那家巴蜀沸腾鱼馆，刚坐下葫芦娃就用胳膊肘怼林爷爷。
    怎么了？林眠不解。
    徐俊。卢一超朝榔簠他挤挤眼。
    林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徐俊长得并不起眼，不过个子很高，手里牵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两人正好也进了沸腾鱼馆，徐俊看见凌飞宇还愣了一下：队长。
    凌飞宇点点头，卢一超站起来冲他们挥手：过来一起坐啊！
    徐俊挠挠后脑勺，见女朋友不反对，就让服务员添了两双筷子。
    都是一个学校的，又都是年轻人，饭桌上嘻嘻哈哈边吃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朱力峰自杀的事情上去了。
    徐俊没有隐瞒，把对警/察说的话又讲了一遍，讲完自己还忍不住抖了抖：当时真的挺邪乎的，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呼呼大睡的人下一秒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了啊！
    徐俊猛灌了一口可乐给自己压惊。
    林眠想了想问：朱力峰那几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反常的举动？徐俊努力回忆，半晌摇摇头，没有。那家伙的生活没意思的很，除了吃饭睡觉上课上网吧玩游戏外就喜欢到东八东九那边喂猫，每次通宵回来都会在小吃街买点炒面炒饭什么的给那些流浪猫带去
    跳楼那天也是吗？林眠问。
    徐俊下意识点头，又很快摇头：他回寝室的时候手里提着炒饭袋子，我问他没去喂猫？他说去了，结果在东八那边碰上个老师，叫他以后别喂了，否则学校里的流浪猫会越来越多，他不敢反驳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老师？哪个老师？卢一超往林眠碗里夹了一筷子鱼片，示意他别光顾着问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俊耸耸肩。
    徐俊这里问不出更多信息，朱力峰的死依旧像笼罩在迷雾中一般。
    五人吃完夜宵付了钱打算回学校，秋天的风已经带上了微微的凉意，林眠搓搓胳膊上激起的鸡皮疙瘩。
    东八东九两栋废弃的教学楼自从出了古董事件后，校方便暂停了施工，林眠望过去的时候那里黑黢黢的，这时他隐约看见东九的廊柱后面有人影一闪而过。
    林眠心中一凛，条件反射地追了两步。
    林子怎么了？卢一超在后面问。
    林眠停下脚步，不确定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
    众人扭头望去，然而除了半人高的茅草和满墙的爬山虎外什么也没有。
    林子你眼花了吧。卢一超夹在林眠和凌飞宇中间，哆哆嗦嗦地抱着两人的胳膊。
    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看不到几个，徐俊的女朋友也有些害怕，大家便不再多做停留。
    希望今晚不要再做噩梦了，阿门！卢一超盘腿坐在床上，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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