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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陌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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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虽然只有你我二人,但小有和曹丰已提前安排妥当了。凡是沿途落脚的市镇,都有护卫在暗中盯着。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你也不必如此紧张。
    是。
    豫王点头:
    去吧。
    沈静点头,提着行囊退出房间,先去掌柜那里结了账,又来到客栈后院套好骡车,待豫王出来,又踏上一天的行程。
    这一天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按照计划,两人紧赶慢赶,天黑前赶到了安徽界内一处较大的镇子。街头有人摆摊卖杏子,沈静将骡车略停了停,买了二斤杏子,顺便向人打听了客栈的情况,这才驾着车往镇子里头去,最后停在镇子东头一处不大的客栈。
    这里一来位置略僻静些,不大引人注目;二来也方便两人次日早起继续往东赶路。
    谁知两人在门前停了车,进去客栈才知道,这里只剩了一间客房。
    明天是好日子,跟前一户要成亲,这新娘子家是别处的,住在此处方便明天一早接亲。女方陪着来了不少亲戚,都在这里住着呢。掌柜跟沈静解释道,不过小店的客房都算宽敞,二位不妨挤一挤。
    沈静听了不由得皱眉,回头看向豫王:
    那明日一早肯定吵闹。不如换个地方吧。
    豫王倒是随意:
    总归明日要早起,就在这里吧。
    沈静只好同意。
    在房中简单吃了晚饭,小二送来热水,临走之前殷勤道:
    厨房后窗外头前阵子刚用青砖砌了地,还算干净。天热了,二位如不嫌弃简陋,可以去后头冲个凉再睡,也舒爽些。
    沈静刚要拒绝,豫王已经点头答应:
    好,多谢了。
    说完便站起身来,回头看向沈静:
    妙安?
    沈静等小二关门出去走远,才小声劝阻道:
    此处人多眼杂,恐不怎么方便。
    豫王倒是利落:
    出门在外,没那么讲究。
    沈静只好回头取了干净的衣裳,慢腾腾跟上去。
    天已黑了,二人往后院走,迎面正好遇上两三人披头散发从厨房后头走出来,浑身潮气,想必是刚冲完了凉回来。
    两人径自到了厨房后面,见檐下吊一盏昏黄的马灯,地上果然用青砖铺了,窗下放着两个大瓷缸,十分干净整洁。
    幸好此时没什么人,不必与生人共浴,省却了许多尴尬。沈静松了口气,对豫王说一声稍等,便匆匆拐进厨房,片刻端出一盆热水来放在瓷缸上头,舀了冷水进去,擦擦头上的汗,看向豫王:
    冷水伤身。用热水吧。
    豫王皱皱眉,到底没说什么,便开始动手解腰上的长带。沈静终归觉得尴尬,转身往厨房处走,反被豫王喊住:
    妙安不洗一洗?
    你先,我等会吧。
    沈静站在厨房前头,听到后面传来断断续续水声才觉得松了口气。
    即使尊卑有别,认识几个月,经过林林总总,沈静对这位传言中冷酷暴躁的豫王爷印象改观不少。虽然是一人之下,权倾朝野,心机深沉的王侯之尊,但总归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病了会烦躁,喜欢吃点心,沉迷对弈,有着和平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如果对方换做是个平常人,说不定能成为像小有那样谈得来的朋友也不一定。
    可是沈静却忽然想起早上在客栈听到的议论:豫王在信阳大开了杀戒,杀了过百作乱流民。
    人命如草芥。
    沈静自觉不算心软,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凉了一凉。
    正想着,忽然听赵衡在后头叫他:
    妙安?
    他连忙应声,听赵衡又道:
    衣服在你那?
    沈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匆忙出来,忘了将衣服给赵衡放下了。
    他忙提着包裹往后头去,一抬头,冷不防看到半裸的赵衡。
    赵衡只穿了裤子,湿淋淋站在后窗灯下,正用换下来的衣裳擦着披散的头发,劲瘦的腰腹位置一道狰狞的刀疤,即便在昏暗的油灯下也十分刺目:
    我洗好了。你来吧。
    第13章 抵达南京
    沈静草草冲了个凉,换了衣服出去。
    赵衡披散头发站在树下等他,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薄薄照着,只能看出瘦削的轮廓,眉目都笼在阴影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沈静系好腰带,轻咳一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衣裳:
    久等了。
    你手脚倒快。
    仲安兄过奖。
    赵衡低头看他一眼,声音带笑:
    我还以为白告诉你了。
    沈静抱着一堆衣裳,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位刚冲了个凉的豫王,格外没有架子:
    夜里蚊虫多,仲安兄不必等我的。
    屋里闷。外头风凉。赵衡走在前头,仰头望望碧蓝的夜空,这里的夜比起京城,似乎特别黑。
    京城宅院里处处灯火,自然不觉得暗。沈静跟着抬头看看,不过若是有星有月的夜晚,想必这里比起京城也是格外的亮。
    两人边说着到了客栈后门,正好看见有人在客栈门前贴红纸,隔三五步贴一张,从门口一直贴到二楼楼梯,赵衡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边走边疑惑道:
    这是?
    沈静解释道:
    民间习俗,成亲的时候,新人须红纸引路,昭示着新婚以后的日子,一路红红火火。
    哦,竟有这样的事。赵衡回头看一眼,京城里成亲似乎都是贴红双喜字。
    沈静道:
    苏州浙江也是贴双喜。山东安徽似乎是贴红纸。
    两人顺着一溜红纸上去楼梯,直到了客房门口,一路红光艳艳,豫王回头看看沈静,竟开起玩笑来:
    新人还没走呢,倒先便宜了你我了。
    沈静无语。豫王大概是很喜欢洗澡吧?冲了个凉之后,人似乎都格外活泼呢。
    妙安还未成亲吧。
    尚未。
    可有心仪的人?
    没有。
    没人为你做媒?
    家徒四壁,举目无亲,不敢拖累旁人。
    说着已经到了门口,豫王听到回答,一边推门,一边说道:
    没有也好。家累家累,没有家累,倒省却了许多麻烦。
    沈静没有接话,进门利落的为豫王铺好了床,然后抱起床上剩下的被子铺在门后头的卧榻上。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将门窗紧闭,烛台搁在卧榻旁边椅子上,回头催促赵衡道:
    仲安兄,早些歇着吧。掌柜说明日寅时新郎来接亲,到时候必定要在外头闹腾。满打满算,还可以睡三个半时辰。
    赵衡应着声走到床前,随手褪了外头衣裳,伸展手脚躺下,舒适的喟叹一声:
    躺下一舒展,才觉得身上真是乏了。这小骡车匣子似的,坐一天身上蜷的难受。
    沈静侧身吹灭了椅子上的蜡烛,和衣往榻上一倒,低声道:
    且再忍耐两天。明日一天,后日再一天的路。后日傍晚到了南京,就可以好好歇息了。
    哪里歇的了。赵衡哼笑一声,翻个身,只怕到时比赶路还累。
    沈静赶了一天的车,又得伺候着住店吃饭穿衣洗澡,早已经累的不行,半阖着眼心想:这位豫王大老爷,不知怎么了,今晚似乎格外的话多。
    他只装作睡着了,没有接话。
    许久,外头走廊上进进出出的脚步渐渐熄了,只剩一片虫蛰窸窸窣窣的畅鸣。睡意朦胧中,似乎听到豫王低声的慨叹:
    若生在平常人家,读书耕田,嫁人生子,想必还有些趣味。
    朦朦胧胧,沈静半睡半醒中,含糊接了一句:
    也没什么趣如蝼蚁偷生,任人践踏罢了。
    赵衡听了未作声,许久轻声问道:
    妙安有此感叹,想必经过一番变故?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安静,和睡着的沈静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接下来两日天气不太好,先是天气阴了一天好歹还没有耽误赶路,当天夜里竟然下起了小雨。清晨赶路,沈静只好现从客栈掌柜那里打听有没有雨具。
    掌柜钻进后院柴房,许久抱出来一堆落满灰尘的茅草,展开来才看出,竟然是件粗糙的蓑衣:
    一百个钱卖与你吧。
    沈静一听,小声同赵衡嘀咕着这价钱忒离谱了些,便想掉头离开,再沿路去买。
    谁知赵衡不走,竟认真与掌柜砍价起来:
    太贵了。便宜些。
    沈静:
    掌柜:你给多少?
    赵衡指指柜台后头墙上挂着的斗笠:
    连那个一起,四十钱。
    掌柜:这哪里买的着?外头一捆草都要二十个钱了!八十您拿走怎么样?
    赵衡伸出五只修长的手指:
    五十不能再多了。
    掌柜:至少七十。
    赵衡:算了。妙安,我们别处看看。
    哎等等!看你们赶路,不计较了,我这可都是新的。掌柜半真半假的心疼道,啧,这位爷真会讲价钱。
    沈静目瞪口呆,一刻钟后带着斗笠披着蓑衣,驾着骡车载着砍价成功得意洋洋的豫王上了路。
    下雨耽搁了行程,赶到南京已经是第四天深夜。
    彼时雨已经渐渐停了,只是路仍然有些湿滑难走。骡马奔波了一天,脚程也开始踟蹰。不知道是不是阴天的缘故,目光所及,看不到村落或者镇子的灯光。
    明明之前认真确认过路标了,沈静还是忍不住开始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照着骡子后腿抽了两鞭子,他解开湿透的蓑衣仍在车辕上,掀了掀头上斗笠,回头问道:
    看不到灯光。是找地方歇一晚再走,还是继续赶路?
    赵衡撩起车帘躬身钻出车厢,温暖的手掌先往沈静肩头上按了按,声音温和,面色却有些沉:
    今晚务必要赶到南京。你进去歇会吧,我来赶车。
    沈静当然不让,可是豫王身高腿长,一步迈到车辕上,修长五指稳稳攥住沈静手里的马鞭,略一用力,一个巧劲就将马鞭夺了过去,另一手已经摘下他头上的斗笠扣在了自己头上,沉声道:
    进去吧。
    力量气势悬殊,沈静只好钻进车厢。先翻出包袱,窸窸窣窣将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从车壁上取了水囊喝了几口,又就着凉水吃了几口干粮。等他渐渐暖和过来,撩起车帘往外看,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看到光了。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错不了,这路我走过。赵衡有模有样驾着骡车,估摸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到城门了。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已经约莫三更时分,骡车到了城门下头。
    无声的小雨里,隐约可见两溜几十个守城的士兵在城门下排开,中间簇拥着隐约三四盏风灯,悬在一顶藏青色油布轿顶子下头。
    沈静躬身半跪在车厢门口,掀着帘子往外看。
    骡车渐渐近了城门,下轿子旁边两个穿着飞鱼服的青年上前掀起轿帘,其中一人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从轿子里迎出一位童颜鹤发,身披披风,头戴乌色软纱的花甲老人来。
    赵衡勒住骡车,丢了鞭子跳下车辕,掀了头上斗笠。
    沈静忙提着行囊下车,紧随在他身后。
    只见轿子前头的老人往前两步,隔着被风灯照的晶晶亮的雨丝,在伞下眯眼对着赵衡看了看,才又笑又哭的小跑着迎了上来:
    殿下!是殿下到了!
    早有人从旁边递过一面黑绒披风,老人接过来,跑进细雨里到了跟前为赵衡披上,这才往赵衡身前一跪:
    老奴丁宝,见过二殿下了!
    硕大的油纸伞下,赵衡弯腰双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面上带着微笑,口气仿佛又恢复了在京城的内敛与娴熟:
    丁宝公公,真是许多年未见了。
    是,是多年未见了!丁宝抬头对着赵衡,又笑又泪,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当年分别的时候,二殿下才是个半大少年,如今已经这么英武沉稳了!
    赵衡微微笑了笑,抽出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抚几句,才回头对沈静点点下巴:
    这是陪我来南京的沈静,沈妙安。妙安,这位是南京镇守,丁宝丁大人。
    第14章 梦里是客
    进了城门,沈静才看到城门洞子里头还藏着一顶藏青檀顶大轿,丁宝亲自撩起轿帘请豫王上了轿子,又回头邀请沈静与自己同乘。
    南京镇守不是一般官职,不是皇帝身边的人都难谋到这个位子,这位丁宝太监年纪大了,又与豫王如此熟悉,想来十有八九是先帝身边留下的人,沈静知道厉害,便连忙拒绝,说自己乘骡车就行了。
    丁宝大约觉得他是豫王身边的人,不能怠慢,坚持要他乘轿子:
    劳累了一路,就别再受那个颠簸了。
    两人正在推辞,豫王已经撩起后头大轿的轿帘:
    丁公公,你那轿子小。让妙安与我同乘吧。
    丁宝愣了愣,便忙附和:
    也好,也好。
    沈静也是一愣,急忙推辞:
    殿下,我驾着骡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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