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欺世盗名——悬刀(82)

    对上他澄澈而深沉的眸子，楚昱有那么一须臾竟显得有些狼狈，他转过脸避开重苍的视线，语气终于泛起了波澜，不耐道：你既然知晓自己是这一任的献祭品，那就该明白生魂井的最终目的，你这么独身前去就等同于自投罗网！
    那换做是你情况就会有什么区别吗？重苍冷静道：我们对生魂井几乎一无所知，就连彻底毁灭它的方法也是未知的，这种状况下便只能寄希望于机缘，而它越是渴求我的魂魄，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楚昱听着，瞳孔深处却一直有晦涩难明的光影在不停变幻着，最终他面沉如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此行我打算我们二人同去。
    这算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重苍没再出言反对，但脸色仍然不是很好。
    蓝翠则在旁见缝插针道：你们准备何时去对付生魂井？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的？
    楚昱闻言沉吟了片刻，才摇摇头道：时机未到，还需要再等等。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蓝翠以为他还有什么筹谋，便问：等什么？
    谁知楚昱指了指妖主大人怀中的金乌蛋道：快要到出壳的时候了。
    蓝翠顿时无言以对，但转念一想，却也是这么回事奔赴战场之前，自然是留种最重要了，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将来子子孙孙还可以继续祖辈未完成的事业。
    而妖主大人在听完楚昱的话后，也沉着个脸起身道：这里霜露重，我将它带回屋里。
    说完也不理会楚昱，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在他身后，蓝翠却是不住感叹道：唉，妖主这样的男人如今打着灯笼都难找到，太子可千万要珍惜啊！该哄着点就哄着点吧，这孩子都有了，怎么还能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呢？
    这回楚昱没有再否认两人的关系，却是凉凉道：你是对比自身才觉得他难得吧？
    岂止？蓝翠大惊小怪道：妖主这般模样就是放到整个妖界里也是深情了，更何况他还是妖主。
    世上哪有没来由的深情？楚昱似笑非笑道：他最初可不是这样的。
    蓝翠听出他言外之意，却道：太子或许向来不缺人深情以对，但却未必能在其中找到一个最得自己心意的。
    说完就起身行礼告退，留下楚昱在原地静静伫立着，直到远方传来沉闷的雷声，他才恍若初醒。
    回到庭院时，天已经彻底阴沉下来，冷风卷带着潮湿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昱的脚步却仍不急不徐，他一踏进门槛，纷飞的发尾就服帖地垂落到挺直的背脊上，顿了顿，他继续走向内室，掀开垂帘就见重苍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盛满酒的杯盏，而旁边榻上金乌蛋已经被盖好了羽衣。
    走到他对面坐下，楚昱拿起那盏残酒一饮而尽，然后在重苍古怪的目光中，擦擦嘴角问道：你生气了吗？
    重苍不答，而是反问道：你今夜会与我云雨吗？
    ？？？楚昱满脸莫名其妙，随即果断拒绝道：你想也不要想。
    那我的确很生气。重苍面无表情道。
    原来这是道选择题，楚昱无语，只好又无奈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叫蓝翠留意阿紫？还是因为我在春风一度后没给你名分？
    最后那句由如今的楚昱说出来实在有些荒诞，简直不像他一贯稳重自持的作风，但重苍看着桌上那杯空空如也的酒盏，决定不与他过多计较。
    都不是。重苍把酒壶拿了过来，以防他再碰：是因为你有事瞒着我。
    我只是担心你一旦与阿紫融合，就会掉入生魂井的圈套。楚昱口中虽在做着正经的解释，但眼神却已经开始游离了，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眼角泛着动人的红晕。
    但也极有可能让我彻底征服补天玉，突破终焉态。重苍看着他道：楚昱，你知道这很重要。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昱抬起头来，眸子在朦胧的水汽下仿佛盛着笑意，转眼竟是忽然抓住重苍的手，微微歪着头，声音轻轻地略带委屈道：比我还重要吗？
    身躯突然过电的感觉叫他头皮发麻，重苍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不能保持冷静了。
    抽回自己的手，他站起来，背对着楚昱闭上眼，颇咬牙切齿道：你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含糊不清把我玩弄在股掌之间叫你很有成就感吗？
    当然不是了楚昱的样子有些困扰，还有点冤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解自己的腰带：我知道了，你就是想我这般是吧？
    重苍听着后面传来悉悉窣窣的布料摩擦动静，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猛地回过头来抓住楚昱的手腕，斥道：别闹了！
    谁想腰带此刻应声落地，重苍霎时一愣，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楚昱就先一步将他按倒在塌上，低声在他耳边道：倘若怕我将来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那你现在就可以对我多过分一点
    重苍闻言喉结难耐地动了动，嘴上却恶狠狠道：然后你就会在我气血翻涌之际，突然变回那只小红鸟是吧？
    楚昱昏沉地支起身子，目光自上而下看着他，半晌轻蔑地笑道：不行就算了。
    然而男人不能说不行，重苍脑内那根理智的弦终于被楚昱彻底折腾断，他翻过身来，反客为主，堵上那张不知好歹的嘴，与他唇齿交缠在一起，温凉的手掌也顺势撩起身下人的衣衫，探入他的腰间，在那触感极好的腰肢上反复抚摸。
    很快室内就弥漫起难以言说的旖旎氛围，须臾温存后，重苍抱起楚昱，将他整个人放到塌上，用软枕垫高他的腰，正欲接着做什么，耳旁却突然响起一阵尖锐而急促的雏鸟叫声。
    啾！啾！啾！
    和身下人对视一眼，发现楚昱并没变回小红鸟，重苍才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另一边，就看见破碎的蛋壳中间，正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小鸟崽，它绒毛上还沾着蛋液，异于常鸟的第三条腿正无处安放，整个鸟瑟瑟发抖，而在察觉到重苍的注视后，就更是仰头叫得撕心裂肺。
    他他破壳了。重苍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面色扭曲道。
    是啊楚昱闭上眼：我早就说过他是不会让我们好过的，小崽子都是来讨债的
    说完，酒劲也终于压过了神智，他转瞬便昏睡了过去，徒留妖主大人呆立在原地，在雏鸟讨食的叫声中凌乱不已。
    第二天清晨。
    楚昱在亢奋的雏鸟叫声中睁开眼，他先是起身揉了揉额角，然后昨夜的一幕幕便朝脑海中纷至沓来，那些不堪入目的记忆让楚昱不由暗自懊恼，他竟忘了如今的身体并不胜酒力了。
    所幸这不妨碍他在重苍面前做出从容不迫的模样来，楚昱想着，听到脚步声便暗自整理了一下表情，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被突然扑过来一团黑色绒球吓了一跳。
    这、这是望着怀里跳着冲他啾啾叫个不停的雏鸟，楚昱还有些懵瞪。
    我们的孩子。重苍云淡风轻道。
    楚昱许久不见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出尘模样了，也是不知道昨夜都经历了什么，心下登时有点愧疚，但很快小金乌的叫声就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听了一会儿，就皱起眉道：小东西向我告你的状了，你给他吃什么了？
    露水。重苍不解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楚昱嘲讽道：从蛋壳里钻出来的东西当然是和房檐底下的盆栽一样，喝喝露水就能长大了。
    重苍怎么听不出来他在说反话，当下不满道：你昨晚睡得不省人事，现在倒来责怪我没有照顾好这小鸟。
    好了，我抛妻弃子，我罪该万死，妖主大人满意了？楚昱说着就摇身变回了本相，低头用鸟喙为小金乌梳理绒毛。
    别看那颗蛋个头挺大，但雏鸟孵化出来却和寻常小鸡仔差不多，大概是沉睡的那几千年中消耗了太多力量，瞧着有点瘦弱，但精神却不错，此刻见到楚昱也变成鸟的模样，就更是欣喜地往其毛绒绒的腹下钻，弄得楚昱分外尴尬，只好一次次把他叼出来，同时对重苍道：把剩的那条碧血鱼拿出来。
    之前楚昱并未将两条碧血鱼都吃下，重苍以为他是想把那条留着给谷风，但没想到却是这个用途。
    他一翻掌，裹着碧血鱼的水球就浮在手心上方：这东西寒凉，且有烈毒，你确定他能受得住吗？
    金乌有太阳真火护身，没道理凤凰能承受的东西，他却承受不了，放心吧。楚昱接过碧血鱼，道：况且我族雏鸟刚破壳时，都要服用碧血鱼肉以奠根基，这是规矩。
    听到规矩一词，重苍有些嗤之以鼻：叫我不要在意朝朝暮暮，可你自己却是格外看重仪式。
    这算什么仪式？楚昱见他又提起那一茬，也不高兴道：顶多就是习俗罢了。
    说完就将碧血鱼用爪子按住，撕成一条条，慢慢地喂给小金乌。
    小金乌费了半个时辰才把整条碧血鱼都吃完，肚子被撑得滚圆，他餍足地眯起眼睛，发出低低地缓和地嘤嘤鸣叫，那小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肖似楚昱，而楚昱见状则在旁用鸟喙梳了梳小金乌头顶的绒毛，搞得小金乌摇摇晃晃地，没一会儿就看出犯困了，一头栽倒在楚昱身上。
    你倒是有法子。重苍忍不住笑笑。
    我娘就是这么哄我的楚昱轻轻地道。
    哪怕楚昱从未提过曾经的苦痛，但重苍也知道那必然是一段沉重而不好宣之于口的过往，因此顿了顿，换了个话题道：你可有想过给这小东西起什么名字？
    就叫二毛吧。楚昱不假思索道：看他这么小，起个贱名也好养活，等他能化形了就再起真名也不迟。
    真名不是每个妖怪都有的，需要修为厚重的大妖为之赐予，其意义不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一旦定下，就会伴随一生不能更改。
    重苍对此没有异议，反正二毛这种名字又不是安在他的头上，他甚至宠溺地看着楚昱，就像一个宽容的老父亲般道：好，都听你的。
    第115章 短暂的日常
    一晃五六天过去，小金乌胖了一圈，已经可以去外面见风了，于是这阵儿楚昱便把他抱出来，扔到了院里面去撒欢。
    而大概是因为见过楚昱本相的缘故，他认定楚昱便是生下他的亲鸟，时刻都要粘着他，每跑出几步就要回头看看楚昱还在不在，有时将楚昱缠得没办法了，就会随意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扔向远处，然后唤道：二毛，把它捡回来。
    小金乌立刻兴冲冲地朝石子跑过去。
    你这是把他当成狗来溜了？重苍走出来就刚好看到这一幕，脸上表情登时变得一言难尽。
    洞中仙　　他不也玩的很开心吗？楚昱手里颠着石子，淡淡道：小孩就是这点好，无忧无虑，任凭天要塌下来也能照样跑跑跳跳。
    无知或许是福，但也会导致犯错。重苍看着小金乌叼着石子飞奔回来，眸底却带着恍惚，隐约漂浮着黯然：所以我还是希望成为大人，哪怕从此便要面对刀山火海、内忧外患。
    说话间，小金乌已经跑了过来，把石子递到楚昱手心上，叽叽喳喳地叫着，转着圈求楚昱夸奖。
    你已经是出色的大人了，同样也是出色的妖主。楚昱说完也不管重苍作何反应，只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小金乌的脑袋，然后将其捧了起来，却是转身放到了重苍头顶上，意味深长道：远远超过我。
    楚昱重苍微微动容，甚至没去在意头上兴奋得啾啾直叫的小鸟崽。
    走吧，天色也快暗了。楚昱见妖主大人没有反抗，很是满意：听蓝翠说今日是祭火节，城中会有市集，我想去看看。
    重苍这才分心给头顶作威作福的小金乌，指了指道：就这么带他去吗？
    当然了，白天一直都是我在带他，现在也该轮到你了。楚昱理所当然道，说着还抬手逗了小金乌两下，引得小金乌在妖主大人头顶拍打着小翅膀又蹦又跳。
    为人父母也是长大的一环啊！楚昱还感叹道：你看二毛多开心。
    重苍：
    走出府邸，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整个天枢城的景色与白日比起来简直是翻天覆地，放眼望去，万家灯火此刻都沉浸在波光明灭的水泽当中，行人每踩一步脚底便有涟漪泛开，但实则衣靴却寸缕未湿。
    原来只是妖术造出的蜃楼之影。楚昱盯着脚下，赤金色的眸子闪了闪。
    既然是想要寻个热闹，又何必在意是虚是实？重苍走过来。
    水中倒映的莲灯随着他的脚步被踏碎，随即又荡漾、聚合，楚昱静静看着，道：或许是觉得世间之物都是如此吧，越是美好的，就越是如同镜花水月，短暂而不可触摸。
    想那么多做什么？重苍上前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道：至少现在我就在你身旁，你看得见摸得到。
    楚昱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周围的身影来来往往，都是言笑晏晏，没有一个为他们而驻足，就仿佛在芸芸众生当中，他们也不过是寻常沧海一粟，而非高高在上的那个谁。
    爹，我也要像那样！突然有个额生双角的小孩指着重苍头顶的小金乌道。
    但小孩旁边凶神恶煞的男人闻言却一巴掌拍了过去道：要要要！啥你都想要，怎么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多沉了？想把你老子给压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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