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做零——木松音(84)

    这一忙就是将近十天。姑姑的后事都处理好了，父子俩便也准备启程回国了。
    回国的飞机上父亲一直在睡觉。但崔湛南知道，他这是害怕被人看到眼中的泪水，只能通过睡觉的方式来逃避一切。崔湛南轻叹一声给父亲把毯子盖好，放平座椅后他便也疲惫地合上了眼。好几天都没怎么好好睡一觉了，在飞机上这种不算太舒适的环境他竟然也能立刻睡着。
    落地的时候国内已经是晚上了。父子俩回了家，安顿好之后崔湛南便立刻联系赵毅, 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虽说有母亲坐镇公司不至于乱, 但走了这么多天还是会积攒一些工作。崔湛南不是个喜欢拖拉的人, 总归在飞机上也睡了很久, 现在也睡不着，他便想着能解决一样是一样。
    电话中向来干脆利落的赵秘书在汇报完工作之后竟有些支支吾吾。崔湛南察觉到了, 于是便问出了口：还有什么没交代完的吗？
    那个崔总, 这几天傅先生联系您了吗？
    崔湛南的大脑停滞了一瞬,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赵毅口中的傅先生是谁，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傅星霖。赵毅不提还好，这么一提崔湛南才发觉，好像除了当初那一通没有接通的电话，傅星霖再也没联系过他，连信息都没有。
    这很反常。
    崔湛南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怎么了？
    崔总，您可能这几天在国外没看到消息。傅先生参加的那个机器人比赛出了点儿事故，还上新闻了。这几天我也联系不上傅先生
    不等赵毅把话说完崔湛南就挂断了电话，立刻上网查询这次机器人大赛的比赛结果。总决赛那天他还在国外，当时又忙得喘不过气，根本也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比赛的情况。出事？出什么事了？
    崔湛南刚点完搜索的按键，关于这次比赛的新闻词条便一个连着一个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崔湛南每一个都点进去看，越看面色越凝重。
    简单来说就是：夺冠大热团队出现了重大失误。在最后一场对决赛上，傅星霖团队的机器人被对方的开合板直接掀飞。本来这都没什么，要命就要命在那机器人不仅没有成功站立起来，还在众多摄像头下突然自燃，并发生了一次微小规模的爆炸。没有任何人和其他机器人受伤，只有傅星霖团队制作出来的那个机器人烧成了一堆废铁。
    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在机器人比赛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可崔湛南知道，最起码这个情况对于傅星霖以及他们整个团队和公司来说，却是致命的。
    评论区已经能看见端倪了。
    有人说他们公司主打的是学习型机器人，未来是要投入到教育中的。如果他们公司生产的机器人有这么严重的安全隐患，谁敢拿来给孩子用？
    崔湛南看着这些评论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他立刻关掉网页，找出傅星霖的号码马上打了过去。然而电话根本打不通，语音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崔湛南沉思片刻，立刻找出祁东的号码拨了过去。这一次倒是打通了。
    喂？
    是我，崔湛南。
    祁东愣了一下才说道：你是来找星霖的吧？
    他现在在哪儿？我打他电话打不通。
    祁东轻叹了一声：他现在应该回D市了。
    崔湛南捏着手机的手忽然一紧：他情况怎么样？
    电话里祁东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其实这次比赛出事故跟他没有关系，是我们内部有个人被对方收买了，在比赛机器人上做了手脚，才导致比赛现场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已经在全力调查这次事件，积累证据，并已经向大会仲裁提出了申诉，相信很快就会给出结果的。其实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跟星霖没关系，但他还是很自责，他觉得是他这个领队没做好，没监督好手下的人才出现这种失误。
    崔湛南听得心都揪了起来。
    那他为什么要回D市？
    这一次祁东沉默的时间长了些：虽说一次比赛的输赢没什么重要的。但因为我们已经在跟教育部门对接，出现了这样的事，舆论不好控制，等于说直接影响了这次合作。并且目前看来，八成这合作是要泡汤了。我们前期的资金投入基本全都集中在这个项目上了，现在打了水漂，我们可能会赔得连本儿都不剩。前几天，星霖主动提出退出合伙人的阵营，把他的那部分股份拿出来，勉强补上了窟窿。我和占扬都不同意，但他执意要如此。后来在那之后他就消失了。我还是听说我老家那边的一个朋友在火车站好像看见了他。说实话，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崔湛南紧紧抿着嘴唇，只觉得心口那里发紧，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不过是离开了十天，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谢谢。
    在挂电话之前，祁东没忍住：那个，崔总！
    崔湛南挂电话的手一顿，重新放回耳边：还有事吗？
    那个有件事儿我觉得得跟你说。其实比赛之前星霖状态就不太好，有一回我还听见他好像打电话跟谁起了争执。对方好像叫舒什么的。当时星霖情绪挺激动的，后来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他的比赛状态。我想这才是他自责的根源，也是他决意退出的真正原因。你们你们不是那个关系嘛！我觉得，他的事儿得让你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你都没有联系他，但我觉得他现在应该非常需要你的安慰和陪伴。还有，崔总，如果你看见星霖了，麻烦转告他，我们一直期待着他的回归，失败没什么，大不了大家从头再来！
    好的，谢谢你，祁东。
    挂断电话后崔湛南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然后便给舒见林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舒见林的助理。
    舒哥在录节目，不方便接电话。
    我是崔湛南，让舒见林录完节目立刻给我回电话。
    崔、崔总？！小助理吓了一跳，那、那个舒哥应该一会儿就休息了，我哎呀，他们休息了！
    崔湛南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声线冷沉道：把电话给舒见林。
    听筒里的声音短暂嘈杂了一会儿，然后便传来舒见林的声音：小南？你找我什么事儿？
    崔湛南深呼吸了一下：前几天，你是不是和傅星霖打电话了？
    对方停顿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是啊，怎么了？
    你们吵架了？都说什么了？
    舒见林笑了一声：怎么？你的小男朋友又在你面前告我黑状啦？
    见林，他消失了。崔湛南的语气无比严肃，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那天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这一回舒见林的语气少了几分轻佻：消失了？
    嗯。
    你们什么情况啊？舒见林嘟囔了一句，其实那天我们也没说什么。他就是看见了我的微博开始疑神疑鬼，我也不是没有脾气，就跟他吵了几句。怎么？就因为这个事儿闹失踪啊？
    微博？崔湛南忽然想起那天在舞蹈室舒见林发的微博。说不好照片里带上了他的脚或者腿之类的被傅星霖认出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崔湛南草草挂断了电话。
    同一时刻他又给赵毅打了回去：给我订一张最近的去D市的机票。
    大晚上的崔湛南这么一通折腾，陈淑珍女士都听到了声音。崔湛南刚把电话放下，房间的门就被母亲推开了。
    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崔湛南敷衍道，爸怎么样？
    睡着了。陈女士拢了拢身上的真丝睡衣，来到了儿子身边，我刚才听你打电话说要去D市？
    嗯。
    我记得D市是星星的老家吧？
    崔湛南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母亲口中的星星是傅星霖。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最近怎么样啊？回国后一直还没见面呢吧？
    崔湛南看着母亲关心的眉眼，犹豫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声：妈，星霖可能可能生我的气了。
    陈淑珍有些意外：怎么回事儿？
    于是崔湛南便简单把刚刚得知的情况跟母亲又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陈淑珍沉默了一会儿：行，明天你不用去公司了，尽快去D市看看星星的状况。
    崔湛南低头瞅着自己脚上的拖鞋，声音很低：妈，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找他。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妈，你说我要是去找他了，是不是就代表我想跟他好啊？
    陈淑珍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自己儿子：崔湛南，你可做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拜访婆婆
    陈女士显然是误会了崔湛南的意思, 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我说你啊儿子，做人得知足啊！星星有什么不好的啊你要一直往外推？再说了这回星星遇见这么大的挫折，结果你在感情上还不给他省心, 你不赶紧去看看他竟然还在这儿犹豫上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哎呀不是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来。
    崔湛南烦躁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妈，之前你和爸不是劝我说让我找个靠谱的人安稳下来吗？其实我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星霖。后来在接触中我也觉得他挺符合你们选儿媳妇的标准的, 再加上我也挺喜欢他的，就想着和他试试。但是后来吧后来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我挺难接受的, 所以就想着要跟他分手。这也是为什么星霖会找你来当帮手。但是吧, 虽然我嘴上总说要跟他拉倒，但其实我自己清楚，我心里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我根本就舍不得。我们现在我们的关系一直都不清不楚的，我的想法也始终没个定数，结果就出了这个事儿崔湛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在犹豫不是因为我自己。我是觉得我现在这种连自己的真心都看不清楚的状态，能够去找他吗？这样对他来说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向来意气风发的崔湛南此时神态中竟也流露出一丝颓败, 看起来很无助也很懊恼。陈女士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 然后一点点笑了。
    还说看不清真心, 我看你比谁都看得清。
    崔湛南抬起头。
    陈女士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如果一件事让你犹豫了, 那么就去试试。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没有遗憾。星星这件事也是, 既然你喜欢他, 那就去找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我只想问你，在星星遇见这么大挫折还杳无音讯的前提下，那些矛盾你觉得还是矛盾吗？
    崔湛南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陈女士笑着摸了摸崔湛南的后脑勺，妈知道你游移不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正儿八经跟谁好好谈过恋爱，也没想过跟一个人长久在一起，所以你下意识觉得你做不到一直喜欢一个人。可是有些事，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这一晚上崔湛南几乎没怎么睡。母亲离开房间之后他就一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今天的月亮特别的亮，即使房间内灯全都关掉了也能看清屋内家具的轮廓。
    崔湛南想了很多很多。从他和傅星霖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不可否认第一眼看见傅星霖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他了。或许一开始是因为他那张漂亮脸蛋，但后来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当然，到现在他依然喜欢傅星霖那张脸蛋，不过比起最初，似乎还多了许多别的什么。
    崔湛南望着月亮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很快就要三十了。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抱着游戏的心态在经历着一段又一段的恋情，在这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的。可现在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跟不同的人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难道就是新鲜感吗？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来不停地换伴侣到底是追求新鲜感，还是害怕付出得不到回报。崔湛南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可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在这个没有人能窥探到他丢人的一面的只有自己的夜晚，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生气傅星霖颠覆了他的生活，他气愤傅星霖轻易就左右了他的情绪，他怪他践踏了他身为雄性的自尊，他讨厌他。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他。
    笑的、羞涩的、温柔的、生气的、伤心的全都是他，全都是傅星霖。
    崔湛南轻轻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左胸口，感受着那里面心脏跳动的频率，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
    第二天一早崔湛南就走了。他只拎了个包，里面装了两件换洗衣服和简单的日用品，踏上了飞往D市的飞机。
    落地后他又搭乘D市开往梡县的长途客车，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站在傅家门口，崔湛南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竟觉得跟傅星霖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那时候他陪着刘政来参加葬礼，结果就在那种忙乱嘈杂的场景中看到了他。
    现在回想那个场面，崔湛南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去看，原来那时候自己心跳的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或许有些事情早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崔湛南犹豫了片刻才抬起手，然而还不等他敲门，铁大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崔湛南的呼吸一滞，心脏立刻紧张地提了起来。
    你是小崔？！女人表情很惊喜，快进来快进来！
    开门的正是傅星霖的母亲，崔湛南立刻压下心中升起的失望，笑着走上前：阿姨。
    傅母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对崔湛南的欢迎，并没有纠正崔湛南的称呼。崔湛南跟着傅母进了院子，并将手里的礼品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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