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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山——顺颂商祺(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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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在吗?盛绥少有地乱了阵脚,那找周桥月。
    电话打到戏楼里,还是没人接。盛绥不死心,又往周家打,总算是听到回应。
    那头是个稚嫩的女声,童言无忌地说:你问周叔叔啊?他昨儿嗓子坏啦,不想跟人讲话!
    嗓子坏了?盛绥一下黑了脸,怎么坏的?
    电话里的小女孩声音远了,应该是被人喝止住。一阵细细簌簌过后,终于响起另一个声音:寻山,是我。
    盛绥吓了一跳。这动静喑哑晦涩,哪有半点周桥月的影子?
    你这怎么弄的?盛绥简直懵了,一大早上尽是麻烦事,还一件比一件闹心。
    周桥月无所谓地说:嗐,昨儿X国人跑我戏楼里闹,非叫我去他们头儿府上唱戏。我哪能干那事,又懒得跟他们掰扯,索性喝点药把自个弄哑了他们再无赖,也不至于让个破锣嗓子去唱吧?
    梨园的人就靠这把嗓子吃饭,周桥月倒好,说毁就毁了。
    作为朋友,盛绥很想骂他胡闹。可话在嘴边就是骂不出口,盛绥难过得手腕都在颤,你那嗓子金贵着,哪经得起这么糟蹋?
    能有什么金贵的?这年头最金贵的就是命,可不也有的是人说不要就不要么?周桥月实在没法多说话,喉头充血正疼着,干脆长话短话,哎,你搁云城待着别回了,我看这边有点危险。
    盛绥捏着鼻梁,实在寻不出话来安慰,兴许对面也不需要这个。他问:还能好么?
    啥?
    嗓子,还能好么?
    听筒里一阵沉默,沙沙的电流声叫人心急。
    约莫三秒钟后,周桥月哈哈大笑,笑声虽然沙哑却依旧爽朗:瞧你这话说的,我哪可能吃永久的哑巴亏?
    盛绥不知该不该信,可眼下也只有信了才能让彼此心里都好受些。
    安贤呢?他去哪了?盛绥许久没收到白安贤来信,先前只当他忙,没敢多打扰,今儿听了电话才知道原来是谈判书出事了。
    安贤提起他,周桥月本就喑哑的声音更加低沉,共鸣箱似的还带着风声:不大好。
    盛绥一颗心沉了又沉,就好像被搁到砧板上拿钝刀子划,疼到不知该怎么说话。
    周桥月说:上回我见他时他进医院了,这家伙又不好好吃药,头发全白了。
    不过三十来岁,一夜白头,沉疴难返。
    你别怪我不告诉你。周桥月陪笑着,你那边的实验才是大事,泊城这么远,你知道了也只能瞎操心。所以我跟安贤都说好了,没大事就不去给你添堵。
    盛绥掐了掐太阳穴。那里已经很久没疼过,从前压力大时两头总是跳,但回国后反倒缓解了不少。这回痛感来势汹汹,盛绥措手不及。
    当初白安贤还跟他假定,说什么万一以后生大病就自个躲着等死之类的,当时他还嫌这话晦气。没想到,还真一语成谶。
    我盛绥语言能力全乱,半天也支吾不出一个字,算了,没事。
    周桥月都懂。老友哪需什么口头的慰藉,只一个气口就够。
    行了,少叹气。你好好在云城把桐油厂守住,那玩意才叫金贵。要是真打起来,军械重工哪个少得了它?周桥月说,实验成功后赶紧跟军政局合作,不然万一X国堵死港口搞什么垄断,咱可就真抓瞎了。
    盛绥默不作声地点头,想起对面见不到自己,又短促地嗯了声。
    周桥月嗓子难受没法说太多话,俩人把正事聊完没一会儿就挂了。
    盛绥又在书房坐了一会。这两通电话,让他不得已把未来的计划往前推了又推,所有事情都像上了发条,齐齐地往前冲。
    炼油试验必须赶赶进度。战时通胀会更加严重,后方肯定急需用钱,基金会刚好能发挥作用不,那些远远不够,需要更多。
    盛绥头疼地拎起衣服,准备出门。
    走到前厅,他发现季维知早就换好军装,正在快速整理仪容。
    我回趟队里。季维知言简意赅,边走边说。
    尽管泊城没有下来调令,但他越早待命就越保险,至少在需要增援时可以迅速就位。
    盛绥见他走得急,拎几罐干粮塞他手里。这个当口,他们必须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军靴踏出门后又缩回来。
    盛绥诧异,问季维知怎么了。
    忘了件事。季维知冲过去在盛绥脸颊上啄一下,今儿还没亲到数,先补一下,赊着,下回见面再补上!
    盛绥揉揉湿润的唇印,无奈地笑了。
    季维知小跑着出门,屋里人冲他张开双臂,举过头顶,高高地挥舞着。
    归队后三天不到,季维知就接到回泊城的调令。这回是要走山路抄近道,给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他带着一众弟兄,马不停蹄地踏上归途。
    这回不用护送那么多人,脚程快多了。只是一路少了歌声笑语,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好在温绍祺是个大心脏,这么恼人的事儿压下来,他也觉着无所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维知,别愁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温绍祺被蚊虫咬得心烦,打开行军袋,愣了愣,尴尬地笑,嘶,咱也没啥能吃的了哈那算了,唱歌吧!
    学东西快就是好,温绍祺把当初从雁大那听来的歌全都重组,挨个嚎一遍。没人家的乐器,他就拿破瓷缸敲,叮铃咣啷,吵得大伙都让他闭嘴赶路。
    看着他们,季维知忽然觉得远方也没那么令人害怕。
    山川海海,寂寥难寻,但这条路从来不孤独。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世间已没有季维知、温绍祺的那一天,人们依旧会如此。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或许穿着一身戎装,或许走上三尺杏坛,或许刚唱完一出戏,或许被迫接受一场失败的谈话但当他们猛地抬头,看到皎月当空时,还是会不约而同地做出同样的选择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59章 寻山(正文完)
    *
    [清安亲启
    距你离开已一月有余,如今天气变凉,我又开始思念你。
    先说些你爱听的。原油实验已告一段落,秦院长说,再过些日子就能试行生产。基金会也已筹得善款千万余,不日将交由军政局购置后勤所需。
    云城一切都好,唯独就是阴雨天多,肩膀还是会疼。药难闻,不好,贴着不如你的手掌舒服]
    季维知看到这封信时,已经是三周以后。
    这些天里,X国试图封锁泊城军队跟外界的联系,断粮断水。
    但封锁线总有缺口。泊城人就瞧准了这些缺口,零星陆续地往队里悄摸运东西,这才打破X国的计划。
    大伙跟敌军在护城河边苦苦熬了两个月,终于把那帮人赶出城外。
    这场对峙耗时太长,再加上X国的放肆影响到租界其他国家,国际上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让X国不得不消停。
    臭名昭著的X国联会彻底被取缔,早就被逐出去的会长自然也不敢造次,乖乖夹着尾巴做些正经营生,据说生意规模缩水了不少。
    闹剧结束,季维知好容易能喘口气,这才去邮局取来堆积的信,一封封地念着。
    [第二阶段的试生产结束了,很快可以投入量产。希望它能起点作用。还有,雁大新校区早前落成,裴先生他们再不用住茅草屋。
    写这封信时窗外的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常来的那只鸟不知飞去哪处安家。可惜我只能坐在这,不知道你能不能吃上热乎饭菜,不知道补给可还够用,不知道打雷黑天里你会不会害怕
    不能再想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还好我有广播,能从里面得知你们队的消息,日子就快了许多。从前你也是这样找我的讯息么?如今换我等了。
    现在广播在播报,泊城全线大捷。我的小家伙保护了全城,也保护了我。你这么棒,让我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泊城,亲吻你,拥抱你]
    季维知收起信,把它放在离胸口最近的地方。
    他顺道去了趟中心医院,探望白安贤。大使的病总不见好,两个月里三进三出医院,到现在还在靠药罐子吊着。
    季维知到时,周桥月也在。名伶许久没唱戏,活得好像闲云野鹤。
    一开始季维知很不习惯他那把破锣嗓子,现在也不知道是听久了还是因为嗓音有所恢复,季维知倒觉得挺顺耳。
    仨人常常在医院里一块读盛绥寄来的信,但季维知只给他俩念工作相关的部分,那些肉麻的亲亲抱抱一律省略掉。
    人俩也不是傻子,一听季维知打磕巴或者脸红就知道怎么回事。周桥月还总嘲笑说:二爷不行啊,怎么一句不能听的都没有,你俩这么正经么?
    季维知哪好意思回,憋着气骂回去:最老不正经的就是你,二爷肯定是跟你学坏的。
    季维知一边这么说,一边在独处时写了满纸的荤话,准备寄到云城。
    那些话他自己写完都要皱眉:怎么三四页的纸里,全是*来*去?一句能上台面的都没有。
    为了让这封信不成为盛绥嘲笑自己的把柄,他欲盖弥彰地在末尾加上能看的:
    [今天护城河的雪不小,银色遍地,不知像不像云城的月光。]
    *
    一晃到了腊月,泊城还是那个泊城。
    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近一年才消停,X国终于偃旗息鼓。经过休养生息,泊城恢复了当初的热闹。
    年关将至,小贩早早地卖完瓜子陈皮,推着车回家。
    偌大的街,就剩俩衣衫褴褛的孩子搁路口喊:卖报卖报!勤盛新桐油投入量产,银钱两业联合支持!
    来份报纸。季维知给卖报童两个子儿,零头你留着买吃的吧。
    得嘞,谢谢您!小孩喜笑颜开地收钱走了。
    季维知一边走一边摊开报纸,一如既往地,在上面寻找盛绥的消息。
    季维知如今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他拐过胡同口,走到北池路,进屋后把报纸叠好放在玄关里摞着。
    这房子一切都没变,跟一年前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二楼盛绥的卧室里的床被换成更大更结实的款式,咳。
    约莫十二点,敲门声响了。
    季维知炒好一桌菜,擦擦手去开门。
    一入眼,就是周桥月那张顾盼生辉的脸。
    季维知被吓一跳,转身指着橱柜说:你俩得换鞋,我不想拖地。
    周桥月侧身,露出白安贤的脑袋。
    大使的病依旧没好,但自从战事结束,他按时吃药调养,现在已经能出院走动。可惜肺疾积重难返,白安贤现在说两句话就带喘,原先活络的性子早就都被磨淡了。
    周桥月哼声:拖就拖呗,这地怪脏的。
    季维知反唇相讥:您不会说话就别说,多唱唱。再不出去唱戏,您这泊城第一角儿得让位了。
    周桥月骂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操着粗嗓音骂:养着嗓子呢!谁知道那药这么冲啊。
    季维知话是横,但还是给人端上胖大海跟枇杷膏,巴巴地给角儿润喉。
    仨人坐四方桌总觉得别扭,少一人,不得劲儿。
    哎,二爷啥时候回来?周桥月问,我上回看信,他不是已经以你的名义把桐油厂给雁城大学当化工创新基地了么?怎么还待在那不走呢?
    季维知一直在夹菜吃,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快了,报上说他们正忙着做新油量产呢,这么好的实验成果不得推广吗?
    周桥月瞅他笑:二爷可别把咱小维知寂寞坏了。
    不提盛绥倒还好,一提这人,季维知就忍不住到处跑,在茶几边寻摸半天,抱着一堆吃的、用的来餐桌旁。
    瞧见没?这是二爷给我寄的云城特产,他每到一个地方都给我寄东西,太多了我都吃不完。吃不完也舍不得拿多,季维知只拆开一小袋递到客人面前,可好吃了,你俩尝尝!
    还在吃饭的二人:
    这块玉好像是云城什么山上的,二爷说他自个请人雕的花儿,上头还有我名字!
    你们说我这个月给他送点啥啊?他生日还有两周就到了,要不我趁放假去趟云城陪陪他?
    小孩正雀跃着分享恋爱故事,忽然意识到对面没声了:咦?你俩怎么不动筷子?
    两位客人脸都木了,敷衍地笑道:没事,吃饱了。
    季维知可算逮着人说话,比平时兴奋话多:那你们等会儿有事吗,陪我去给二爷买个生日礼物吧?
    被这么一衬托,生日更近的白安贤觉得自己很可怜,抱歉啊,陪不了,我俩准备去听戏来着。
    季维知从不在外人面前赖唧:成,那我自个去。
    过了饭点,两位客人跟季维知道别,在路口准备分开。
    听戏去?周桥月没急着走,哑着声,跟白安贤并排。
    白安贤先是愣住,而后尴尬地笑:我没戏听。刚刚逗维知玩儿呢,不想掺和他们小情侣罢了。
    走吧,去戏楼。做戏做全套。周桥月拿扇子把他手臂一勾,一把年纪了,咱总不能骗小孩儿。
    雪还在断断续续地下,梅花都开过好几期,季维知终于又收到几封信。
    季维知把桌子擦干净,才拿美工刀小心划开信封。
    果不其然,都是盛绥的笔迹。只不过因为中途大雪封路,断断续续的隔了好些时日信才一起送到,读起来竟还能连得上。
    其中一封上说,[出发了,可能有日子没法给你写信],下面附上火车班次。
    季维知盯着那往返地点时间看了好半天,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这不就是今儿吗!盛绥要回来了!
    季维知拎起外套,拔腿就跑。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冷冽地刮着脸颊,他却只觉得热,像喝了一壶热酒一样。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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