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爱情——傅云见(71)

    江暗笑了一声，转身进厨房把剩下的菜一并端出来，强迫症似的摆放整齐。
    闻岁倒上酒递过去一只，碰了碰杯，发表感言说：庆祝江黏黏和闻岁岁搬家第一天，五年后，换套更大的。
    现在就想着五年后了，你步子是不是迈得有点快？江暗仰头喝了口酒，眼底带着笑意。
    大概是氛围太好，闻岁感觉没喝多少就有点醉，说话语速很慢：几年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么？你看时间过得多快。
    好像上一秒钟还是那个雪天，他们一起坐在江边的小阳台上，喝着啤酒畅想未来。稍微恍了一下神，就快进到了现在，场景几乎是无缝衔接。
    他安静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缓缓出声：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等我一下。
    江暗嗯了一声，手指把玩着那只高脚杯：你还准备了乔迁礼物？
    闻岁没应声，只是起身走到沙发边上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有顺序的，别弄乱了。
    看到一叠白纸的那一刻，江暗手指顿住，迟疑说：这是信吗？
    方法还是你教我的，会看吧。闻岁抿了抿唇，重新坐回去，眼底开始有些泛潮。
    江暗手颤了一下，把白纸放到旁边跳动的烛光边上，每一张上面缓慢显现出字迹。
    2019年2月23日天气阴
    今天是我们跟家里出柜的第19天，这段时间我失眠得厉害，跟你那时候一样，想入睡但是睡不着，连梦都不做了。
    最近对于我们俩来说都挺难捱，虽然彼此闭口不提，但它变成了一根刺，一碰就会觉得心口发疼。
    选择这样的方式给你写信，我也很怂。因为有很多的情绪不敢当面暴露，怕你难过多想，但是又不想让我们之间有所隐瞒。也许，以后会挑个你心情好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哥，你知道的，我其实是个相当缺爱的人，在离开家的那一刻起，特别特别害怕。
    我怕左手右手什么都抓不住，到最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就像那一年被丢在游乐园一样。
    所以，不要丢下我，我真的承受不起分离了。
    2019年3月18日天气晴
    学校的生活还跟往常一样，没太多的区别，今天季小屿问起我家里的情况，我沉默了。
    不知道该如何去跟别人解释，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只能得到父母的百般刁难。
    春节时候他跟爸妈提起简映，顺势就出柜了，家里没太多的反对。两相对比，我其实心里挺酸的。
    大概是羡慕，又很无奈，同样是这样的情况，我们却只能落得一个再也不见的结局。
    我以前觉得有一个哥哥真好啊，现在没想到这个身份竟然会成为最大的阻碍，但仔细想了想，要是小时候没有你在身边，我要怎么办。
    大概是你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上天一定要从我身边拿走些什么来交换。
    长大以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可以太贪心。
    2019年8月17日天气晴
    今天是我十九岁生日，时隔四年你再一次帮我过生日，我们坐飞机回了雾城。站在江边的时候，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以前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江边等你，虽然每次都只有我一个，赤脚踩进去的时候，江水总是很冷。
    我抓你的手很紧，害怕这次你再消失不见，你安慰我说不会。
    我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哭，大概是因为没心没肺，或者是身边总是有你。现在很容易因为一句话就眼睛泛酸，但我要忍住，不然你又要叫我闻娇娇了。
    我跟着你去了寺庙，我们一起跪在佛前虔诚祈祷，写下祈愿。
    对不起啊，能不能修改一下愿望，我们食言了，想要长相厮守，想要白头到老。
    我们跪了很久很久，跪到暮色低沉，生怕佛祖觉得不够诚心，愿望就落了空。
    看在我是寿星的面子上，应该会答应吧。反正明年我们会再来，一年一跪，总会成真的。
    2020年1月23日天气阴
    今年的春节来得真早，学校宿舍关了门，我们俩找了个短租搬了过去。每次假期都开始停留在不同的住所，我也想过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你说快了。
    你总是不会骗我，你说快了，那就应该不会太远了。
    谢明之女士其实心挺软的，她借着过年给我发了一个大红包，让我收着，怕我吃苦。
    我没有要，想开口问能不能带你一起回去，字都打了一半又删了。
    算了，去年已经大闹了一场，今年让他们安心过个好年，就当是最后的孝心了。
    只是头一回没跟父母一起过年，我一下子感受到了当年你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面的时候，那时你该多难过啊。
    你怕我心里不开心，面无表情跟我讲了好几个笑话，不是很好笑。
    我其实也没那么难过，但是大概是笑得太难看，让你沉默了很久。
    我已经长大了，没关系的哥哥，真的有你就够了。
    2020年3月12日天气晴
    前几天拍了张我觉得很满意的合照，我特地在朋友圈发了分组，仅父母可见。
    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来留言和点赞，我安慰自己说应该是闻总太忙根本没注意看吧，谢明之女士也是，估计被那群老总的心灵鸡汤刷屏了。
    但你知道我这人就是叛逆，一不高兴就爱干蠢事，于是我把他们的查看权限关闭了。
    不看拉倒，反正我每次发动态的时候，都能有好多好多的点赞，倒是也不差这两个。
    想来想去还是有点烦，你长这么好看，他们凭什么不点赞？
    我替你感到委屈，但是忍住了没告诉你，免得你知道了也跟着不高兴。
    2020年11月29日天气阴
    未名湖又结了冰，刚入校的一批新生进来想要尝试跳下去，跟我当时一样的傻，大概还是那些传闻闹的。
    我发誓我只是去看个热闹，只是大概运气实在是太好，没走两步就踩进了冰窟窿里，冷得打颤。
    想着反正都湿了，不如湿个彻底吧，于是心一横拽着你就一起掉了下去。
    湖水还是很浅，过了这么两年也没变过高度，周遭很多人在跟着起哄，跟我要向你求婚似的。
    说真的，我有想过某一天要跟你求婚的场景，但想了很多觉得都太俗气，配不上你。
    你太会谈恋爱了，或者说是因为在我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我身上，导致我干什么都显得不够诚意。
    再等等吧，总有一天我会跟你大大方方的站在众人面前，宣布我们要厮守终生，然后看他们惊掉下巴的表情。
    至于祝福什么的，爱给不给，你在意吗，我无所谓。
    2021年1月1日天气阴
    今年过得好快，大概是太忙，一晃又到你生日。这一回不敢浮夸砸钱买烟花了。不过我送你的那套西装，穿起来实在是让人心动。
    明明感觉上一秒你还在学校里穿着三中的校服，坐在转着的电风扇下埋头写题，怎么转眼间就系上领带要出去应酬了呢。
    时间抓不住地在流逝，我每次发呆的时候仍然很轻易地就能想起一些从前的记忆，越是久远，越是深刻。
    我们俩的故事像是成了一条单独的时间轴，我来来回回地移动翻看，生怕再过一段时间就把有些细节给忘了。
    以前你说是不是只有你抓着回忆不肯放，其实被困在里面的，还有我。
    我们之前的感情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你比我多了那么几年的时光，在计算爱情重量的时候注定要比我来得沉。
    所以我得记着你对我有多好，每一天都要比昨天要更爱你才行。
    2021年4月5日天气雨
    清明的时候真的每年都在下雨，我们买了几束白色菊花，回雾城看江叔和奶奶。我时常觉得很遗憾，江叔走的时候我太小了，对于他几乎是没了任何的记忆，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的爸爸。
    不然小时候的你，为什么在那么多个失眠的夜里，也会偷偷落泪呢？
    你说如果爸爸还在，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当真了，在心里默默叫了他一声江爸爸。
    你的家人真的都很好很好，所以才会有同样这般好的你存在吧。要是他们还活着，就会有人站在我们身后了。
    不至于在这风雨之下，我们只能为彼此撑伞。
    2021年6月11日天气晴
    谢明之女士没给我打招呼，就偷偷来了京大，到门口的时候才给我发来信息。
    我当时在宿舍睡着觉，被震动醒了，想装没看见，结果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只有无尽的沉默，好像生疏了很多。
    她说她想见我，可是我不敢见她，我怕一旦见面，我就会绷不住这么久以来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情绪。
    她好像在哭，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现在仍然不太会安慰人。
    我好像总是很容易让别人陷入这种悲伤的情绪，以前是你，现在是她，但我自己也挺委屈的。
    我也想哭了，被子湿漉漉的，你快回来抱抱我。
    2021年8月17日天气晴
    我跟着你连续三年生日来这个寺庙，好像成了一种习惯，佛祖大概嫌我们俩烦死了。
    你之前跪了七年，加上我们一起的这三年，来来往往这么多求而不得的人，他应该对我们印象最为深刻，会不会稍微优待一点。
    我脖颈上的平安符已经装不下再多的祈愿，于是我们又求了一个，这个挂在你脖子上，跟我凑成了一对。
    我们一起写下三年来同样的一句：但愿长相厮守，年年岁岁平安
    我跪在佛前在心里偷偷说，这次不会再改了，真的。
    如果三年不够，那就五年，七年，到我们都走不动为止吧。
    2022年1月13日天气晴
    连着下了好多天的暴雪，终于难得晴天，我们俩裹成了两只熊一样的装扮，下楼准备堆个雪人。
    熊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老有不听话的小屁孩拿着雪球砸我，我是长得很欠揍吗？他们是嫉妒我长得太帅了是不是？
    我气不过，打电话把简映他们一起叫了过来加入战斗，五个男的竟然打不过八个小孩，真丢人。
    我看你满身是雪，头发凌乱，但笑得挺开心的，想想那也不算太亏。
    我以前总是占有欲很强，不爱让你跟别人说话，多说一句都会生气，实在是幼稚。
    现在我希望你朋友更多一点，最好是所有的欢笑都绕着你，人间的热闹都属于你。
    2022年2月4日天气晴
    距离我们跟家里坦白已经1095天，这是最后一次提笔给你写信，当初你用三年的时间去饱尝分别之苦，现在我用三年的时间重新走你走过的路，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扯平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不要再站在原地了，从搬入新家开始，一起新的人生好不好？
    闻岁靠过去，吻过他有些潮湿的眼尾，轻声说：哥，这是我欠你的三十六封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　　岁岁所有爱人的方式，都是哥哥教的～评论红包～
    第62章 Chapter 62
    直到过了很多天的时间, 江暗仍然记得自己看到那些信当时的感动。
    也许是时隔太久，又或者是闻岁陪在身边，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几年有多难熬了。再回想起当初的心情和细节, 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只是偶尔半夜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人仍然会觉得有一中松了一口气的庆幸，很轻地把吻落在他的眉心的时候, 心里又会无端酸涩起来。
    但就像闻岁最后一封信里说的, 不能永远停在原地, 他们是时候收拾心情往后走了。
    在那个他们一砖一瓦亲手挑选的新家里，两人过了大概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个年。
    然后就迎来了忙碌的毕业季，以前高三被刷不完的题淹没, 现在为即将提交的论文折磨, 总归是逃不开当学生的宿命。
    书房里两台笔记本背靠着，闻岁把屏幕往下扣了一寸, 警惕道：别偷窥我啊, 咱们俩现在是竞争对手。
    算什么对手，我毕业了你得挂科？江暗慢条斯理地翻着资料，分神扫了他一眼，表情无奈。
    闻岁无语道：就这点追求，不拿个发表对得起学神的称号么？
    这中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江暗早已经习惯, 只是微微挑眉：行, 那过几个月看看, 我们闻岁大神写出了什么惊世之作。
    你怎么讲话阴阳怪气的。闻岁啧了一声, 磨着牙说， 再多一句，今晚锁门，让你睡客卧。
    江暗笑着看他, 半点没收到威胁的紧张：我有钥匙，还会拆锁。
    闻岁蹬掉拖鞋，光着脚去蹭他的小腿，慢吞吞说：那真的很了不起啊，你以为进门就能上床？江黏黏，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么天真。
    江暗垂眸，伸手去抓他的脚踝，缓慢地磨：明明开着暖气，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说要抱着才能睡着。
    手指摩挲着皮肤实在痒得厉害，闻岁撑着桌沿往回收：哎你这算色｜诱对手，给我放开。
    不放。江暗把脚踝往腿上一按，指尖落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看资料。
    闻岁要气死了，被拿捏得没辙，只能换个地撒疯，手指落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响。
    等到忙完毕业季的所有，突然有了一中恍惚的感觉，他们被时间推着不停地朝着远方走，不停地告别，不停地分离，年少时觉得很难释怀的离愁别绪，好像慢慢就成了习惯。
    闻岁挑了个时间约大家来家里聚会，本意是为了炫耀他哥厨艺越发精湛，却被汪奇粤搞得有点无奈。
    这人活生生单身了四年，满脸通红，捏着酒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觉得老子真的太惨了，曾经无比恐同的人，跟你们这群臭情侣当了四年的朋友。闻岁他们还行，住得远好歹眼不见心不烦，简映这狗逼，一回宿舍就挂着耳机煲电话粥，明明隔着几公里的距离搞得跟异地恋似的，就不能搬出去住吗？
    搬出去很贵啊，我不想用他的钱。季小屿往嘴里塞了一块糖醋排骨，含糊不清说，再说了，也还好吧，我们见面的时候就不打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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