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涴(23)

    宫里的氛围也明显比宋沅芷前两次来时要凝重许多，宫人们几乎都大气都不敢喘, 碰上了也只是用眼神示意, 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样。
    宋沅芷看得心下微凉, 难以想象宫中形势竟然严峻至此。想必这次陆皇后召她进宫，要说的事定然也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到了凤仪宫门口, 宋沅芷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挺直了腰杆踏了进去。陆皇后端坐凤座之上, 看着宋沅芷一脸凝重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温声安抚她，怎么脸色这么严肃，我又不吃人。
    宋沅芷松了口气, 对着陆皇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直言道：宫里的氛围实在紧张，娘娘近来可好？
    我是皇后, 哪会不好？陆皇后轻笑几声，示意宋沅芷坐下说话。两人说话都不绕弯子，宋沅芷是觉得自己没必要也没那个本事在陆皇后面前遮遮掩掩, 陆皇后则不想让宋沅芷在宫里待得太久以免徒生事端。
    不说别的, 万一永康帝脑子一抽，突然叫人给宋沅芷送颗丹药过来以示他对镇北侯府的器重与亲近，宋沅芷吃还是不吃？
    吃，那是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是，那是和永康帝过不去。两个选择都没什么好下场。
    陆皇后抬抬手，示意宫人们都出去, 这才看向宋沅芷，轻声道：阿霁的身子可好？
    话是这么说，宋沅芷分明还看到皇后无声做了个丹药的口型，当即心领神会，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夫君的伤势基本已经恢复，只是他一直不得空，没法儿歇息，我和婆母都担心他会落下病根。
    是该注意。陆皇后也淡淡点头，北戎使团在京城也待了这么久了，过些日子也该回北戎了。等到他们离开京城，阿霁也能歇一会儿。
    陆少游的存在，对北戎人来说就是梦魇。都不用他特地说什么，往那儿一站，就能让北戎使臣瞬间回想起被北疆军踏平家园的恐惧。
    正因为如此，北戎使团不走，陆少游也没办法闲着。
    永康帝在这个时候炼丹，委实也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宋沅芷一愣，瞬间就想到了于菱。
    于菱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好歹也是后世穿过来的，还是小说原作者，鬼知道她还会干出些什么离谱的事儿来。
    聪明人的行事还能预测，碰上蠢货，你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犯蠢。
    宋沅芷直觉于菱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京城，她的打算很明显，就是想嫁进南安侯府，和宋澧兰争夺轩辕御的宠爱。
    宋沅芷有时候都困惑：于菱真的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吗？穿越一场，最后的目标就是为了抢男人？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离谱了些。
    于菱现在还不断缠着轩辕御，轩辕御这回也是有苦难言。他以往仗着轩辕贵妃和南安侯府的势在京城横行霸道，眼下轩辕贵妃失宠，南安侯府又三番两次被永康帝申饬，他自然也没了往日的风光。
    再加上于菱身份特殊，哪怕轩辕御势力还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好直接给于菱难堪。
    更别提，于菱还是他心头的一抹白月光。哪怕轩辕御恨于菱在宫宴上情感外露让南安侯府被永康帝冷落，但先前的情分还在，于菱又会装可怜，又有轩辕贵妃派人追杀于菱的证据，双管齐下，轩辕御对于菱的态度竟然又松软了下来，又开始主动陪于菱上街游玩。
    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声这俩千里姻缘一线牵，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不过，这一切暂时和宋沅芷还没什么关系。陆皇后召见宋沅芷，主要也不是为了轩辕御的事，而是有另一件大事儿，近来事多，陛下的精神也不如往日，你让阿霁在朝堂上多留意，别累着陛下了。
    这话的意思
    宋沅芷立即点头应下，陛下为国事烦忧，是万民之福。几位王爷也会劝诫陛下保重龙体的。
    陆皇后满意点头，这就好，等到使臣回了北戎，阿霁就能好好歇一歇。到时候我去向陛下求情，让陛下多给阿霁一段时日的假，你们新婚燕尔小夫妻，也能出去走走，正好为侯府添个孩子，侯府人丁单薄，秦夫人也盼着孙子孙女呢。
    宋沅芷面色一红，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上头来了，却还是硬着头皮笑道：多谢娘娘。
    陆皇后闭了闭眼，脸上露出一丝疲色，宋沅芷见状，识趣告退。
    等到宋沅芷离开后，陆皇后才缓缓睁眼，嘴角溢出一声叹息。
    另一边，永康帝也沉着脸问暗卫，皇后和镇北侯夫人就说了这些？
    暗卫满脸恭敬，回禀陛下，属下听到的就是这些，不敢有任何隐瞒。
    永康帝的脸色微微缓和，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皇后是个稳妥的。
    虽然在丹药上总是忠言逆耳，但皇后处处以他的龙体为先，永康帝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在想到另外的人后，永康帝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冷声问，你是说，轩辕御又和那个于菱勾搭上了？
    要不是碍于北戎使团，永康帝简直想把于菱抓起来在菜市场千刀万剐。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还得意洋洋跟着使臣团进京炫耀，这口气，只要是个荣朝人都忍不了。
    永康帝忽而阴森一笑，既然他们郎有情妾有意，朕索性再赐一回婚。轩辕御不是和宋家有婚约吗，那就让于菱作为平妻，一起嫁进南安侯府吧。
    留在京城也好，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永康帝也不好把北戎使臣全部宰了。眼下于菱上赶着送菜想嫁给轩辕御，永康帝索性就做个好人，成全他们这对患难鸳鸯。
    留在京城，弄死一个人的方法多了去了，永康帝准保于菱能死得大快人心。
    宋沅芷出宫后总觉得有些蹊跷，皇后和她说话时，引导她说的那些话有些刻意。不过，皇后也知道永康帝的身体不好，那永康帝的身子估计比宋沅芷想象中的还要差一点。
    也是，永康帝本就身体不好，现在还沉迷嗑药，没立马去见祖宗，已经算是福泽深厚了。
    陆少游听了宋沅芷的转述，眉眼也是一沉，开始着手清查禁卫军。
    过了两天，宋沅芷就惊讶地听到了永康帝给轩辕御、于菱和宋澧兰赐婚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宋沅芷当即目瞪口呆，好家伙，永康帝这是把所有奇葩凑成了堆，要养蛊啊！
    第39章 039 昏招
    永康帝给于菱赐婚, 北戎使臣还有些不大乐意。神女对北戎来说很是重要，单凭她弄出的那两样武器，北戎就不可能再让她回到荣朝。谁知道她还藏了什么重要东西没说？
    不过，于菱忽悠起北戎人也有一套, 不知道她和北戎使臣说了些什么, 反正使臣最后是高高兴兴地看着于菱接了赐婚的圣旨的。
    这场婚事, 最委屈的就是宋澧兰了。原本宋岩官职被撸，成了个白身已经够羞耻了, 现在还凭空冒出一个北戎神女，论势力, 宋澧兰哪里比得过于菱？
    说是平妻, 到时候，轩辕御的院子到底听谁的，岂不是已经显而易见？
    宋澧兰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 宋澧兰终于脑子清楚了一回，咬牙道：我要去镇北侯府, 就算是给宋沅芷磕上一万个响头，也要求得她答应替我撑腰！不然我真的没活路了！
    算盘打得很好，只是, 镇北侯府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吗？
    现在掌管中馈的还是秦夫人, 听闻刘氏母女求见的消息，秦夫人甚至没让人禀告宋沅芷一声，直接做了决定，不见！免得碍了阿沅的眼。
    下人心领神会，门房一接到口信，当即就两眼一翻, 鼻孔朝天看着刘氏母女，不屑道：看来这世上，真有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贪了我们夫人亲娘的嫁妆，欺负我们夫人十多年，到头来碰上事儿，又眼巴巴来求夫人帮忙。你们哪能这么不要脸？陛下赐婚，天大的喜事，你们还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莫不是想蹲大牢了？
    这一通恐吓斥骂，刘氏和宋澧兰本就心下惴惴，被门房这么一吓，更加害怕，却还是不肯放弃。宋澧兰心一横，径直跪在镇北侯府门口，大有宋沅芷不见她，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很快，周围就三三两两围了些来看热闹的人。秦夫人要是能被这种手段要挟住，那她也不可能把侯府管理得规矩森严。听了下人的回报，秦夫人当即冷笑一声，随口吩咐了几句。
    刘氏和宋澧兰还在侯府门口跪着呢，乌泱泱就来了个戏班子，动作极快地搭好了戏台，咿咿呀呀就开唱。
    刘氏和宋澧兰先前还没在意，等到戏开唱后，母女二人才回想起来这出戏唱的就是刘氏这个恶毒继母欺压原配嫡女的故事。这戏班子也是有能耐的，除了先前的桥段，还当场加戏，在嫡女嫁侯爷双宿双飞的美满大结局后，又来了出落魄继母带着女儿长跪侯府逼嫡女出面替她们撑腰的剧情。
    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台下刘氏和宋澧兰直挺挺跪着，戏里戏外都是一出好戏。京城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乐了，这是现成的剧本啊，这戏班子，脑子够灵活。
    这出戏在民间也算是广为人知，其他人也乐得看笑话，还时不时感叹几句，所以说，做人不能太丧良心。你看，这不就遭了报应？
    有戏班子这么一打岔，刘氏和宋澧兰想借助百姓流言逼宋沅芷出面的打算就付之流水，二人跪在地上，脸色难堪，眼中满是耻辱，心知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咬牙忍下这份屈辱，互相扶持着离开回了宋府。
    宋沅芷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侯府门口的戏班子都散了。宋沅芷还有些遗憾，可惜没见到这一出，这下子，她们两个估计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了。
    轩辕御的态度非常明显，不管是下聘还是日常闲聊，对宋澧兰没有半分重视。下人最会见风使舵，宋澧兰还没进门，南安侯府的下人已经没有一个人把她当回事。
    于菱顺利嫁给了轩辕御，自然是喜不自胜。轩辕御是按照她的喜好来写的，自然方方面面都符合她对另一半的幻想。更因为轩辕御是男主，未来吴王还会成为胜利者，于菱看轩辕御，就更多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至于宋澧兰？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真要进了侯府，想暗暗要了她的性命，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巧了，宋澧兰也是同样的想法。并且，她还有神通广大的神秘人相助。
    到轩辕御成亲这天，侯府世子的地位在这儿，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过，因为一次性迎两位妻子进门，于菱和宋澧兰无可避免地被人拿来比较。
    北戎使臣已经离去，算下来于菱也是没有靠山，更因为她的叛徒行为，京城百姓对她很是唾弃。虽然宋澧兰的名声也臭大街，但两相比较之下，还是比于菱强的。
    众人这么一比较，突然发现：不对啊，怎么这南安侯世子的眼光如此特别，一个两个，看中的全都是人品低劣的姑娘？
    这个问题只有两个答案：要么是南安侯世子眼神不好，要么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南安侯世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宋沅芷在人群里听着大伙儿一通分析，最终得出轩辕御和于菱她们是蛇鼠一窝的结论，险些要笑破肚皮。
    于菱也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不过，她也有她的底牌。
    新婚之夜，两个妻子，新郎该去哪边自然是个引人注目的问题。
    不过轩辕御显然没有这个烦恼，径直去了于菱房里，二人自是一番亲热。第二日，看着面容惨白的宋澧兰，于菱更是优越感十足，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澧兰，眼中满是怜悯，妹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来人，去请大夫，给妹妹好好看看。
    宋澧兰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红，硬生生忍下了这份屈辱，看向于菱的目光难掩恨意。
    于菱也不在意，她有自己最大的底牌，神神秘秘地对轩辕御说道：北戎称我为神女，也没说错。我能预测到未来某些事，比如于菱伸手往上指了指，那位后年开春就要驾崩了。
    轩辕御大惊，下意识掐住了于菱的脖子，目露凶光，你确定？
    于菱艰难地点了点头，非常自信。这是她写的文章，她这个作者当然最清楚人物的命运！
    或许是于菱太过自信，轩辕御惊疑不定地松开了手，低头思忖了片刻，对于菱便换了副态度，方才是我莽撞了，可掐疼你了？
    如此一来，轩辕御和于菱愈发如胶似漆，竟是忘了府里还有一个宋澧兰。
    宋沅芷听着南安侯世子和神女情深似海的传言，眉头挑了挑，忍不住说了一声，这可真是作死。
    于菱仇恨值那么高，轩辕御和于菱恩恩爱爱，连带着整个南安侯府名声都要臭大街了。别说名声没用，得民心者得天下，吴王的助力就是南安侯府，现在轩辕御这么一通骚操作，宋沅芷估摸着吴王那边怕是有不少人寻思着下贼船了。
    永康帝听闻这个消息更是冷哼一声，眼中已经露出杀意，还真是情深义重的一对苦命鸳鸯！卫一，该让暗子动手了！
    第40章 040 角逐
    京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吴王和宁王已经撕破脸，连明面上的友好都不再保持，每一次早朝，双方都要好好唇枪舌战一番。今天我断你一方臂膀, 明天你削我一方胳膊, 你来我往, 斗得不可开交。
    这种环境之下，京城官员变动极大, 每天都有摘了乌纱帽去蹲大牢的，更惨的甚至祸及全家, 主犯蹲大牢, 子孙后代更是成了奴籍，男丁为奴，女子充入教坊司。前一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 第二天就成了教坊司中薄命人。
    实在令人唏嘘。
    京城百姓们对这种事情也非常有经验了,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马上就要出大事了，赶紧多备点粮食。更有些胆子大的商户, 已经开始囤白布了。
    有陆少游在，宋沅芷知道的东西自然更多。知道宁王现在处在下风，似乎快要溃败, 宋沅芷不由微微皱眉, 不会真的让吴王如愿吧？
    对永康帝，宋沅芷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毕竟在于菱写的原著里，永康帝确实是把皇位传给吴王了。更别提永康帝现在还开始沉迷炼丹嗑药，在宋沅芷心里，永康帝和历史上那些昏君也没什么区别。
    陆少游就淡定多了, 轻轻拍了拍宋沅芷的背，温声安慰她，放心，陛下不会放任吴王继续扩充势力的。
    现在龙椅上坐着的还是永康帝呢，吴王和宁王争成斗鸡，真以为永康帝心里会高兴？就算是寻常人家，两个儿子为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脾气不好的爹都要抄着棍子教教他们孝顺两个字怎么写。
    至于皇家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看谁的水平高。现在明面上是宁王不敌吴王，实际上呢？
    陆少游中立没下场，宁王还有几步重棋没露面，反观吴王，南安侯府已经成了吴王手里的枪，现任南安侯似乎被宁王节节败退的样子冲昏了头脑，眼睛不再盯着宁王一党，而是上书直接请永康帝立太子。
    宋沅芷听得直咋舌，好家伙，南安侯这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啊！太子，国之储君，人选必然是重中之重。南安侯在宁王败退的关头跳出来请永康帝立太子，用意那真是司马昭之心。
    不过让南安侯得意的是，宁王一派好像确实是深受打击，在这个关头，反对的人竟然没有多少。除了他们这一派之外，更多官员则是保持沉默。不过这也没多大关系，现在朝堂之上，立吴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反对的人不过三三两两，连提都不敢提宁王一句。
    如此大好形势，自然要乘胜追击。
    宁王更是配合，再又一次被永康帝申饬后，直接称病不出，连上朝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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