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司志强(37)

    其实，你可以带着它一起回布达佩斯的，我轻声地建议着。他弯下腰，拿起了相框，用手轻轻地擦了擦，放进了背包里。
    亨利开着车，急速地开往机场；航班是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快十一点的时候，我们还在路上。之前威廉一直不愿意起床，我也不敢太催他，所以最后导致很晚才出门。机场广播已经在播报威廉和我的名字了，我心急如焚地拉着他往登机口一路小跑，不过很幸运，我们还是在最后五分钟顺利地登了机。
    回到布达佩斯后，我并没有要求威廉去工作。由于之前优异的工作表现，我晋升为亚洲区业务主管；虽然不是什么太高的职位，但手下也有了一个六个人的小团队；最重要的是工资涨了不少，足够我们两个人的日常消费。
    生活，再次回到平静的轨道上，就像几个月前那样。
    白天，我去公司上班；威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睡觉，或者发呆。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尽量安排一些活动，比如，去电影院，去听音乐会，或者最简单的去外面散散步等等，尽量不让他一直待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太久。每次我们去外面时，他也会变得开心些，状态也还不错。当再次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时，我甚至会觉得很感动，鼻子酸酸的。因为只有我知道，在那个时期，看到他的笑容，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威廉每天都要吃抗忧郁症的药，每隔一周我都要带他去见一次心理医生。他经常对生活的态度非常消极，那让我觉得很崩溃。我自己并不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可是，就算有时候心里有很多烦心事，在威廉面前，我依然需要假装很乐观，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言行去积极地感染他。需要一直逗他开心，或者和他分享一些发生在公司里的趣事，希望那些会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但是，有些时候，我的努力并不会奏效。在公司忙碌了一整天后，回家还要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结果却不被理睬，心会立马感觉到无比的疲惫，情绪也会变得烦躁甚至气愤。我以为他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他应该明白的，更应该配合我，理解我。我知道生病的是他，可是我还是希望他和我一起努力走上痊愈的终点。我一个人精疲力尽地孤军奋战，可他也是这场战争里的参与者。
    好多次下班后，我都不敢回家；坐在办公桌前，总想再找一点工作出来，给自己一个可以不按时回家的借口；心有余悸，惶惶不安；不知道回到家后，看到的威廉是什么样的心情和状况。我实在是不想面对他不可理喻的行为，经常是带着美好的心情从公司离开，回到家后却被他气得要死。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的情绪变得十分消极，把我的耐心啃得就剩下了几块碎渣，我的脾气也跟着走向了阴暗的深渊。我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如果别人做出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哪怕只是一些小事，我也会变得很紧张。
    那天是周五，我早早地下了班，专门去餐厅给威廉买了他最爱的牛排；回到家推开门，看到他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脸的阴郁。我拼命地挤出笑容，提高嗓门，欢快地把牛排递到他面前，让他闻一闻，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冷漠地盯着电视屏幕，对我的热心，完全不予理睬。让我生气的不是因为他不吃，而是他经常平白无故地就变得很情绪化。遇到这种情况，我真的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爆炸。我强忍着情绪，走进厨房，把牛排放进盘子里，又给他做了一份蔬菜沙拉；把美食和刀叉轻轻地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像个低贱的奴才一样笑着说，您可以用餐了。他的脸，冷的就像是一块冰封的石头，对于我的体贴，他完全视而不见。最终，是的，我似乎是在等待这样一个可以发泄内心汹涌澎湃怒火的良机，我狠狠地把饭菜推到了地上，然后用尽全部力气狠狠地甩上了门，一口气跑到了家旁边的小公园里。
    一般而言，我不会和他斤斤计较，我清楚地明白他的病情不受他自己控制。但是，我不是神，做不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有个完全理智的大脑，我还是会失控，和他发生争吵，导致冷战，甚至是一整晚或者一连好几天。他的病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一次又一次地攻破我的忍耐极限。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孤军奋战，看不到胜利的终点。
    每次有矛盾的时候，为了避免争吵，我总是会出门待一会儿，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但是，没过多久，他又会给我发信息，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看到他的信息后，就算再气，我的心，还是会瞬间软化。他变得就像个孩子，我也经常告诉自己，当他再情绪化的时候，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回到家后，他总是一脸尴尬地看着我，但是，他很少会当着我的面道歉，只是柔情地把我搂在怀里，静静地依偎在沙发上，算是通过行动在向我表示歉意。
    每当惹我生气后，他总是保持沉默，安静的像个无辜的孩子，对于我的指责也不还嘴。就算我气到对他大吼的时候，他还是静静地躺着，不看我，不理我。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惹我那么生气，他也知道我为了他付出了很多；只是，他完全控制不了他自己。结果就是，我只能妥协，把他搂在怀里，委屈地大哭一场。
    对于忧郁症的新体验，我觉得很无助。虽然很多朋友都会经常来看望威廉，他们也想给与一定的帮助，但是，别人总不能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又会再次感到内心的孤独。
    有一次，莫妮卡和本斯来我们家作客。我做了很多美食，莫妮卡也一直在厨房里帮着忙；同时，本斯在客厅里陪威廉聊天。虽然本斯一直在尽量地聊一些有趣的话题，可威廉的反应却让人很尴尬。他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只是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吃午饭时，我们都在努力地激情高昂地说着笑着，只有威廉，平静的表情让整个氛围再次变得非常尴尬。午饭后，威廉说累了，回卧室休息去了。莫妮卡看着我，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她理解我的不易。
    后来，莫妮卡去卧室，试着和威廉单独聊聊，还提到了他们高中时期的一些趣事。令人欣喜的是，威廉接受了那些话题，虽然说得不多，但是，还是和莫妮卡聊了一会儿。莫妮卡想打开他的心结，就小心翼翼地和他提到了爸妈去世的话题，希望他可以勇敢地去面对并且接受。只是，威廉再次安静了起来，目光默默地看着窗外。在本斯和莫妮卡临走时，他们告诉我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找他们帮忙。
    我偶尔也会在上班时间给威廉发信息，心里总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回答一般都是在休息或者看电视等。如果他长时间不回复，或者回复一些不耐烦的话，很不幸，我便会变得紧张不安，甚至无法专心工作。在空闲的时候，我总是尽量多地搜集一些有趣或者比较新奇的新闻、故事等，然后发给威廉。我知道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好奇的，只是他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去上网。但是，有时候，我在兴高采烈地给他讲着趣事，他却没有任何积极的回应，我会瞬间感到很失落，真是失望，那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努力地去逗别人开心，却可悲的事与愿违。
    有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是绝望的，我不知道该拿面前的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怎么办。我总不能辞去工作，天天陪他在家里待着，我们需要赚钱，需要一日三餐的资本，毕竟生活还是现实的让人无奈。其实，我的所有痛苦或许他都懂。很多次，他看到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不由自主地叹气，总会默默地从后面搂着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搂着我。于是，我便会哭得像个泪人。他那份默默的拥抱和关心，总是会更加明确地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当下境悲惨遇，以及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和迷茫。看不到未来，是的，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设想未来，也不敢那么做。他的病情让我一天天地变得更加消极和悲伤。然而，在他面前，我却只能强迫自己做个坚强的人。
    如果眼泪可以被解读的话，我的泪水里应该充满着悲伤和压抑，没有相同经历的人完全不会懂。可是，我又希望谁来懂呢？就算懂，结果还不是一样，最多留给我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似多么美好却完全无用的废话。我又不能留下他一个人不管，毕竟内心还是深深地爱着他。而他已经变成了我生活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生活会变得那样戏剧化？是一种考验还是惩罚？谁可以来告诉我？
    我知道，威廉对我感到很抱歉，只是可怕的忧郁症让他在很多时候都无法自控，只能像个可怜的玩偶被无情地玩弄。他的大脑总是会无故地放空，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更不想强迫自己去坚强。偶尔，他也会听我的话，独自一人的时候努力去保持乐观，可是，最终都被他过渡情绪化的状态给打败了，输的那么惨，以至于再也不敢尝试了。
    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在大街上经常会看到一些情侣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开心地享受着两个人的甜蜜。我紧紧地握着威廉的手，努力地在脸上挤出微笑。或许，在别人看来，我和威廉也是幸福甜蜜的吧。可怜的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那张笑脸下还隐藏着淡淡的忧伤和无奈。我甚至会嫉妒他们，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单纯地享受爱情的甜蜜，而我却还要忍受很多无助和无奈。又或许，我看到的就像他们看到的那样，都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悲伤和无奈。
    说实话，在那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有一种心死的感觉，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再忍受那样饱受折磨的生活了。
    那天临下班前，工作上出了点小差错，被老板说了一番，心情很不爽。等忙完工作时，已经很晚了。到家时都已经快十点了，我推门进去，看到威廉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他有没有吃完饭，他没有回答我，甚至都没有看我。我以为他没听见，于是走到他面前，又问了他一次；可是，他依然没有理我。于是，我内心积怨已久的怒火瞬间爆发，我冲着他大吼，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我站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责备他，埋怨他不可理喻的行为。我告诉他我受够了那样的生活，并且恶狠狠地责骂他一无是处，然后，摔门而去。
    一个人在大街上瞎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弗洛拉家附近。给她打了电话，她说男朋友去德国出差了，让我去她家。在她家一连住了两晚，我没有给威廉打电话，也没有给他发信息。在他得抑郁症之后，以前虽然和他有多矛盾，但那是我第一次那么凶神恶煞地对他发火，像个丑恶的巫婆；只是我需要把把内心的怒火释放出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然自己肯定会憋疯的。吵架总比两个人都得忧郁症要好。
    第三天晚上，威廉给我发了信息，对不起。简简单单的一条信息，多一个字都没有。
    很无奈，我的心又被瞬间溶化了，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只因自己依旧深深地爱着他，显得那么卑贱。我一直在反复地乞求他可以看到我为他付出的一切，更希望他可以为了我而重新振作起来。他向我道歉，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伤害了我。当然，我当时便立马从弗罗拉家回去了。当我打开门时，威廉上前紧紧地抱着我，然后对我轻声地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吗？。他的声音很虚弱，隐含着一些哀求和无助。
    我没有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呢？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我不能离开他，我也不会那么做，他真的很需要我。我又一次在他的怀里哭了，温热的眼泪滑落到冰凉的脸上，内心的委屈似乎像是终于被理解，感觉自己也不再那么憋屈了。夜，很静，只有我的哭声。威廉抬起手，帮我擦拭了眼泪，让我躺在沙发上休息，他去厨房给我做了一份鸡肉丝意大利面。
    第二天早晨，我正在穿衣服准备去上班，威廉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着我说，他想找工作。他不想让所有的生活压力，尤其是经济压力，都让我一个人承担。我听到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有点惊讶，但并没有阻止他；我知道，如果他去外面工作，每天都可以和其他人交流，或许对他的病情会有很大的帮助。但是，如果他找一份长期的工作，我还是担心他会感觉不适。最后，我建议他先找一份兼职工作，先试试看。那样的话，他既不用工作八小时，也不用一直闷在家里。
    后来，威廉在十一区一家音乐培训中心找到了一份教钢琴的兼职。每次课大约一到两个小时，一周他需要去三次左右。他在大学时，主修了西方乐器，所以，他会很多音乐器材，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钢琴和小提琴。他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十到十五岁左右的孩子，都很活跃，经常在课堂上把威廉逗得开怀大笑，这也正好让威廉可以暂时地忘记自己的病情。虽然有时候学生的英语不是很流利，而威廉也几乎不会说匈牙利语，但是，通过钢琴，他们依然可以很开心地交流。
    听到威廉回家后和我说他工作上的一些趣事片断，我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欣慰。他终于可以面对外面的世界，而且可以开心地与同事、学生，甚至是学生的家长良好的交流了。似乎之前黑暗的生活从此走向了光明。
    假期，我总会安排一些旅游。哪怕只是去布达佩斯周边的一些小城市、小镇子，甚至是一些不错的小村子。威廉需要和外面世界更多地接触，而且他需要接触那些美好的人和事。旅行，一直都是非常有效的可以让他开心的妙招。他很喜欢历史，每当我们遇到一些历史性的小城或人文和建筑时，他总是会兴高采烈地给我讲解着相关欧洲历史。虽然我并不是很感兴趣，可我还是会努力的假装出一脸兴奋的表情。
    同时，威廉也很喜欢尝试新鲜的事物。每次去旅游时，他都很喜欢体验不同风格的酒店和美食。他喜欢在体验后，给出自己的感受；虽然有时候他的见解并不是什么精辟的结论，但我知道他需要自信心，我便会逢场作戏般地夸他见解独到。看到他脸上纯真的笑容，我的内心是感动的，那也会让我忘记他的忧郁症，只看到拥有彼此的幸福和甜蜜。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那也意味着银行卡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幸运的是，他美国的公司运营的不错，一直在赚钱，亨利会让公司财务定期给威廉转钱。故此，我们并没有面临经济危机。
    威廉的病情终于有了一些好转，只是他还是需要一直服用药物和去见心理医生。为了可以更好地照顾威廉，我没有接受公司外派去北京分公司做大中华地区总经理的建议，虽然工资会高很多，但是，在那段时间里，威廉的健康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是，威廉只有一个。我不能因为一点经济上的诱惑就作出让自己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决定。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那也早已让我们的心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离不开我，我同样也离不开他。他已经不只是我的男朋友了，更像是家人。
    实际上，无论是谁，只要在家里待的太久了，都会感到烦躁。时候我很理解威廉的一些反常行为。他非常喜欢猫，商量之后，我们决定领养一只猫。家里有了猫，他就不会觉得太孤单了，心情或许就会好很多，至少我是那样期许的。
    我们在网上宠物猫群里看了很多关于领养猫的信息，也联系了几个想把猫送给别人的家庭。但是，找到一只合适的猫，却没有那么容易。我们想找一只年龄小一点的猫，最好几个月大的，这样会有活跃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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