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涧青(44)

    钟屿太了解自己了，换做之前，他真的可能放弃，为什么？因为驱动力不足，因为没有信心，因为身陷泥淖的大环境太久了。
    华国乒乓球，不行。
    在外留学那么多年，这句话钟屿可没少听过，虽然嘴上不承认，也一直在刻苦练球，但久而久之，钟屿知道自己还是被影响到了。
    支撑他坚持下来的，不仅仅是对乒乓球的热爱，还有当初和苏元的约定。
    所以回国后和苏元重逢，看着他的元宝变得那么厉害，心酸的同时，在心中隐秘的角落里，钟屿也松了一口气。
    元宝很厉害，他自己完全有拿冠军的实力，他拿冠军就够了，不差自己一个，自己如何并不重要。渐渐的，钟屿就不知不觉陷入了这样的想法之中，把自己禁锢了起来。
    最后在这一场澳大利亚公开赛到达了顶峰，爆发出来，才犯下了重大错误。
    亏他之前还在心底嘲讽国家队里的队员自己不上进，见到一个能当顶梁柱的人就把希望全给予到那人身上的缩头乌龟行为。
    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自己之前不也是一个缩头乌龟？
    之前的自己，连对乒乓球都热爱都要差点丢掉了。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苏元身边？
    钟屿自嘲地笑了笑，重新振作起来。经过那么多人的毒打，他要是还不清醒过来，就真的辜负了太多人的期待了。
    转头看向在旁边当裁判的苏元，没想到元宝也在看着他，对视了一秒，小孩迅速欲盖弥彰地把头侧向了另一边。
    不过钟屿还是没有错过苏元眼中一闪而逝的担心和鼓励，一下子就烫到了钟屿的心。
    他家小孩都没有放弃他，他有什么资格放弃自己？
    不过是输掉一场比赛而已，就像他师父骂他时所说的那样，输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在比赛中找到自己短板，然后弥补进步。
    所以，就算莫游谦实力很强又怎样，就算这一场比赛一定会输又怎样？
    和自己比就够了。
    只要能超越自己，突破自我，让苏元的师父看到自己的决心，钟屿相信，他不会不被认同。
    钟屿沉默思考的时间稍微有一点久，但没有任何人打断他，他抬起头，双眼看向正有些无聊把玩着手中乒乓球的莫游谦，神色一片清明。
    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自暴自弃的气馁，只有心中火种被重新点燃而溢出来的蓬勃生机。
    这一颗原本已经有些暗淡的星星重新闪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没写到六千字呢（抹眼泪）昨天日了六今天脑袋空空又飘了。。开始码字就晚了一点，呜呜X﹏X明天一定早点开始码字！！
    果然日三日六交叉着来了QAQ明天会努力多写的！
    第070章 道歉
    哟, 看来苏元这竹马哥哥的悟性，是真的很好啊。
    一点就透，不, 甚至他只打了一个球，还没点呢。
    从钟屿的眼神上看，他基本已经醒悟过来了。
    和这种人交流果真轻松, 原本莫游谦还在想，这人要是个固执别扭的性格, 是有些难办。
    但事实比预想得好上太多, 那就好办了，就像当老师遇到能举一反三的学生，谁能不感到愉悦？
    莫游谦嘴角仍带着懒散的笑意, 看着充满斗志的钟屿, 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他喜欢这样通透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再多教一点东西。
    当然, 他的教学手段或许有一些粗暴，能领悟多少东西, 就看钟屿自己了。
    用球拍的拍柄轻轻磕了球桌两下, 向球桌对面的钟屿示意他别盯着自己人看了，盯着他手里的球和球拍看, 他要发第二球了。
    球拍拿在手中轻轻一转, 莫游谦就改变了握拍方式，从之前别扭的直拍握横拍的握法，改回了横拍正确的握法。
    等钟屿重新摆出接球的姿势, 莫游谦再次轻轻抛起球, 又是一个和第一球一样的令人猝不及防的发球。
    仍然没有任何的准备时间, 球的速度和旋转却肉眼可见的比上一球还猛烈了不少。
    之前的第一球果然不可能是莫游谦的真正实力，别扭的握法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这刚一改回横拍握法，击出的球的质量果然又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是的，即使钟屿看起来已经明白过来了，莫游谦并不打算收手，甚至出手更狠了一点。
    虽然神情看起来依然懒散，但实际上，从莫游谦换回横拍握法的那一刻，他就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认真起来了。
    发球的动作早已在千万次的重复中融入了他的骨髓，无需准备，无需调整，只要出手就是最适合自己的角度看着仓促，不如说用本能来称呼更加合适。
    钟屿的分析其实都分析到了点上，这样的发球，他故意的，把球送到钟屿舒服的接球点让他拉球，他也是故意的。
    钟屿借用别人的打法给人铺路，那他就用横拍借用直拍的打法告诉他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谈。
    莫游谦可不擅长循循善诱的教导，让人清醒的最快方法，在他看来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钟屿没有尊重对手，那他就让钟屿感受一下被轻视还被碾压是什么感觉。
    这不，马上就清醒了吗？
    清醒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用别扭的直拍握法了，毕竟那感受，莫游谦自己也不喜欢。
    换回自己最熟练的横拍，莫游谦拿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他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极限在哪里。
    刚刚的第一球，是教训，也是试探。
    莫游谦的洞视能力非常强，他抓准了钟屿反应不过来的时间，把球发到了他判断出来的钟屿最舒适的接球点，也是想看看这个人的本能接球反应是什么水平。
    他知道他徒弟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虽然两个世界的乒乓球形势有许多不同点，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包括他在冥界认识的那群不同世界的世界冠军好友们，无论在哪个世界，直拍的消亡看起来都是大势所趋。
    虽然谁都不愿意承认，但随着器材的不断改动，直拍在乒坛上出现的概率，冷冰冰的数据展现出来的，都是无法否认的逐年降低。
    莫游谦自己也是直拍后改的横拍，自然知道直拍选手的艰辛，遇到钟屿这个年轻的稀有直拍选手，又是苏元承认的同伴，莫游谦承认，他有些好奇。
    当然，第一球试探的结果也不错，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钟屿的压拍和发力都很及时，虽然没上台，但回击的球球速和旋转都很优秀，莫游谦之前抓球的左手手心甚至都还残留着丝丝痛感。
    那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质量更高的发球，钟屿会做出什么样的回球呢？
    这一球，仍然是落在钟屿的正手位，只是不再像第一球那样直接往他最舒适的接球点送过去，落点比第一球偏僻了不少，正手远台大角，几乎是擦着白线，精准地在球台上弹了一下。
    这是一个出台球，还是近乎擦着底线的一个出台球，落点的变换加上球本身质量的提高，接球难度直线上升。
    而这一次，钟屿不再是接第一球时那个毫无准备的钟屿了，他极其冷静，没有被莫游谦换握拍方式影响到，只是盯着球，在球飞过球网的那一刻迅速做出了判断，步伐随心而动，急速后撤。
    看着又快又冲，本质上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旋转为上旋的前冲弧圈球而已，甚至不算爆冲弧圈球，只是速度和旋转被莫游谦结合的太完美，以前的经验才不太适用。
    钟屿冷静地思考，这么转的球，在触球那一刻为了抵消原本的旋转，球拍的角度应该需要细微地调整一下，在拉球拉回去的过程中，球拍的角度或许也需要再压下一点。
    砰！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钟屿的球拍和球接触发出的声音。
    自场中的比赛重新开始后，苏元的视线又不自觉地放到了钟屿身上。
    他看着钟屿的球拍挥过头顶，带起的风缭乱了钟屿微长的发丝。
    发丝下的剑眉星目忽地撞入了苏元的眼，冷静自信的眼神仿佛发着光，而那颗白色的球，带着残影和无比高速的旋转，越过球网，朝莫游谦的球台落去。
    旋转强烈到球在空中不仅画出了纵轴上的弧线，在横轴水平面上，也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肉眼都能看出这球好像在空中拐了个弯。
    好球！
    苏元的手甚至差点要抬起来鼓掌，抬到一半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又板着脸放下。
    在这瞬间，球也到达了目的地。
    砰！又是一声，是球弹在球桌发出的声音。
    上台了！
    不仅上台了，落点还很刁钻！
    同样的正手大角，同样的几乎压白线的落点。
    钟屿反应过来了！并且重新找回了他对落点的掌控！
    好球！
    莫游谦也在心里夸了一句，但是他不可能接不住这个球，即使球因高速旋转弧线飘忽，他也早早地将球拍放在了球的毕竟之路上，在球还在上升弹起的阶段伸手狠狠地一抽。
    莫游谦再次掌控了这场比赛。
    2：0。
    5：1。
    9：3。
    10：3。
    汗水沿着线条凌厉的下颌角滑落，凝结成小水珠滴落到地板上，临近一局比赛结束，钟屿才意识到为什么元宝要实时报分。
    恐怕这也是莫游谦安排的风，在关键时刻听到比分，往往比用眼睛看到能感受到更大的压力。
    为了考验他，苏元的这个师父，可真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啊。
    心态已经焕然一新的钟屿抗住了莫游谦带来的压力，但两人的之间的实力差距仍然摆在那里。
    实力的鸿沟是不能依靠运气或者好心态弥补的。
    这场比赛结束的比钟屿想象中的快上许多。
    或者说，他输的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很多。
    小比分11：5，大比分3：0，比赛结束。
    苏元的声音宣告了比赛结束，莫游谦将球拍放到桌子上，用手按着脖子和肩膀，笑着感叹道：啧，年纪大了，打球都不太利索了，苏小元，过来给师父锤锤肩？
    苏元看着仿佛只是热身了一下，连汗都没怎么出的莫游谦，又看了看另一边还撑着膝盖喘气的钟屿，轻轻地朝他师父翻了个白眼。
    您说这话，不心虚吗？
    莫游谦理直气壮，莫游谦一点也不心虚，见他可爱的徒弟长大叛逆了，甚至还委屈地眨了眨眼。
    这下子苏元直接转头不看他了。
    小孩不好逗了呀，哎，去逗另一个吧。
    苏元不配合他，莫游谦无奈地笑了笑，收起脸上装委屈的神色，转身朝钟屿走去。
    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钟屿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到了带着笑意的莫游谦。
    这一回莫游谦没有再给他施加任何压力，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钟屿。
    钟屿，这场比赛感受如何？莫游谦笑着把问题抛给了钟屿。
    嗯这是做完题之后的老师考校？
    钟屿眨了眨眼，结果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清了清嗓子，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谦逊地开口回答。
    您一开始用直拍的握法拿横拍跟我打，是复刻了我当时半决赛的情形，只是这一次我成了被不尊重的那一方。换位思考，设身处地，被对手不尊重确实是一件无比令人生气和忽视体育精神的事，这一个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
    后来您重新换回了横拍的握法，变换各种发球方式和打法，应该也是在考验我的实力和心态。
    您的实力真的很强，经过这场比赛，我也发现了不少我球技上的短板，但我会努力进步，现在打不过，不代表以后打不过。
    说这句话时的钟屿，眼中是满满的坚定。
    最后这句话够狂，莫游谦抬眸，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晃了过来，躲在了莫游谦身后，钟屿抿了抿唇，对视上莫游谦的双眼。
    莫游谦了然地笑了笑，脚步轻轻地移了两步，就把原本躲在他身后的苏元露了出来。
    苏元：！
    他想跟着他师父继续移，被钟屿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等等，元宝。
    苏元停下了脚步，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钟屿，仿佛要将他看透。
    对不起，苏元。
    难得的，钟屿喊了苏元大名，他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注视着苏元，十分认真诚恳地开口。
    今天那场我和伊诺克罗布的半决赛，当时我用的塞缪尔的削球打法和伊诺克对打，心里的想法确实是想用削球的打法消耗伊诺克的体力，让你晚上决赛的胜算更大一点。
    我不知道伊诺克罗布的手伤还没好，当然，这也只是个借口，无论是论事实还是论我的想法，我确实是想给你铺路。
    原以为这样的道歉会很难说出口，但钟屿看着苏元的眼睛，心中的话语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
    从一开始还有点卡壳，到后面越来越顺畅。
    可能是苏元的眼神太坚定了吧，没有人会想让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失望。
    这样的做法不对，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这是对伊诺克的不尊重，也是对你的不尊重。更是对体育精神，对竞技运动规则的漠视你的实力，无论输赢都应该堂堂正正，而我的私心，却让你的冠军分量都变得不那么实在。
    说完，他双眼可怜巴巴地看向苏元。
    对不起，我知道单纯语言的道歉可能显得没那么有力量但是，元宝，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一定不会再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你能监督我吗？
    我现在实力还有所欠缺，我会继续努力，端正态度，在赛场上拼尽全力，相信我下一次，我一定能站在你身边。
    你堂堂正正地赢，我也会堂堂正正地追逐你的脚步。
    钟屿说完，乒乓球室一瞬间陷入了寂静，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喉结上下滚动，钟屿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心脏怦怦跳动地像是要从胸口窜出来，他紧紧盯着苏元，等待着他的回答。
    哼。
    苏元盯了钟屿几秒，哼了一声偏过头，片刻又转了回来。
    行吧，我会监督你，你要是下次还敢不认真，还敢在赛场上带私心我们就绝交！
    两个月。瘪了瘪嘴，摸摸良心好像绝交不太舍得，苏元又补了一句。
    钟屿没有笑，绝交两个月对他来说都是天塌了的惩罚，他赶紧对着苏元点了点头，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说自己不会。
    在旁边快乐围观的莫游谦被两小孩的互动可爱到了，没忍住笑了一声。
    点开手腕上的光脑看了眼时间，他双手合拢轻拍了两下，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好了小朋友们，看起来你们似乎不需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不行了，周六白天我再努力多写一点！
    第071章 副卡【一更】
    看来不用我多说, 你也反思得差不多了。
    钟屿，你很聪明，而有时候这份聪明会反过来禁锢住你, 相信你自己也意识到了。
    莫游谦沉声开口，表情严肃，此刻他倒真的像是一个沉稳靠谱的长辈了。
    竞技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通往冠军的路枯燥又艰辛，天赋和毅力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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