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涧青(83)

    很明显，被人打开过。
    而监控放出来的视频也佐证了这一点。
    由于监控安的位置无比隐蔽，笼罩的范围也很小，只能看到有双手打开了小茶几上的那瓶罐子，然后往里面撒了些什么，接着盖上盖子，拿起来晃了晃，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位。
    监控也没有录进任何声音，但是只看那个袖子，苏元和钟屿就能确认这人是谁。
    今早和吕良吉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吕良吉今天的衣服袖子和视频中的一模一样，更何况刚刚他自己都承认来过房间，背后的真相呼之欲出。
    看着视频中无比熟练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事情那些人一定干了无数次。
    什么都不知道的正常人是不会警惕他们的，更不会因此而干出在自己房间里按监控的事情。
    等真正出了事情，那群人若是死不认账，再用权力威逼利诱一番，妥协的妥协，不妥协的雪藏毁灭，无论如何，一个人的未来到这也就定了，事情尘埃落定。
    然后达成了目的的人继续逍遥，被搞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算是踢到了铁板了。
    苏元看着和他们面上和谐，钟屿更是后来都不在国家队，但心里都没放松过对他们的警惕。
    而对面却不了解他们，还是以以前对付别人的态度来对付他们，信息不对等的差异最终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双方立场瞬间交换，苏元和钟屿这边由明转暗，证据在手，只要对方露出点破绽，就能抓住机会，一举反杀。
    尽管看着这好像是个好结果，但苏元仍然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沉重与心寒。
    听别人的故事和故事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作为在红旗下长大的根正苗红的少年，苏元实在是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这样的不理解更是给苏元的心情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钟屿看着身旁元宝的表情，暗道不好，但他也知道，这事不可能瞒着，也瞒不住，瞒着要是出了事情，那个后果是钟屿都不敢去想象的。
    他只好连忙暂停了视频的播放，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伸手，把苏元揽进了怀里。
    没事，那些人渣你不用去在意，你只管安心比赛就好，其他事交给我们去处理。
    别害怕，你的背后还有我，还有苏伯父，有你师父，有许师叔，还有好多好多人，那么多人都是你坚实的后盾，那些人渣奈何不了你。
    钟屿抬手轻轻抚着苏元的后背，像是在给炸毛的小猫顺毛，嗓音又轻又柔，像是害怕稍微响点就会惊扰到自己的宝贝。
    苏元无论有多少奇遇，也还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而已，而且从小到大无论在现实，还是意外去了冥界，他都是团宠被众人宠着长大的。
    少年天才，张扬恣意，无忧无虑，这就是一直以来的苏元。
    他真的从未碰上过如今这样的，对他毫不掩饰的冰凉刺骨的恶意。
    怎么可能不害怕，只是因为冲击力太强对身体的感应都慢了半拍。
    直到钟屿的大手拍上他的背，苏元才猛然发觉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自觉地在钟屿怀里蹭了蹭，苏元闷着声音，有些迷茫地开口问道。
    山芋，你说他在里面放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钟屿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一点，作为运动员，两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是泻药什么的都还好说，但最能毁了一个运动员的，除了兴|奋|剂，还有什么吗？
    只是苏元仍然有些固执地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苏元把头埋在钟屿怀里埋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尾似乎还能看出有一点点红。
    小少年皱着一张美人脸，委屈巴巴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在撒娇地朝着钟屿开口：山芋，我今天去你那边睡好不好。
    钟屿瞬间哑声，半响，应了声。
    好。
    然后半个小时后，钟屿看着自己床上瞬间陷入深层睡眠的小少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躺下，闭眼，拿出自己的副卡，再睁眼。
    果然。
    冥界的公园球场中，钟屿看着熟悉的身影，叹了口气，上前把人从球台上拉了下来。
    第132章 真相（上）
    元宝, 明天还有半决赛和决赛，嗯？钟屿笑着说道。
    苏元听出了他哥的提醒，眨了眨眼, 乖巧地收了手。
    他并不是什么没有分寸的人，只是为监控中拍到的东西而感到心中郁结，才忍不住在球台上发泄了一番。
    此时苏元被钟屿拉着手在公园里转圈, 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没什么人烟的地方。
    嗯？苏元看着眼前的一颗大树，歪了歪头。
    爬吗？钟屿超他眨了眨眼, 笑得有些狡黠。
    苏元撸起了衣服袖子, 坚定道：爬！
    五分钟后，苏元鼻尖顶着一点泥点子，皱着脸站在树下仰头, 有些恼羞成怒。
    钟屿手随意地搭在最粗的树干上, 脚下踩着一根较粗的枝桠, 站在上面笑得很是开怀。
    他蹲下身，朝着树下的苏元伸出手, 来，我拉你。
    苏元偏过头, 轻轻哼了一声, 片刻后还是口嫌体正直地搭上了钟屿的手，借着他的力在树干上蹬了两下, 终于爬上了树。
    是的, 两人之中最能上房揭瓦的，不是赛场上暴力无比的苏元，而是看着就温文尔雅的钟屿。
    一开始就说了, 钟屿才是那个隐藏的刺头。
    从小爹妈忙到没时间管他, 时常就换一个地方住也不和同龄小孩玩, 钟屿小时候一个人的时候，上房揭瓦爬树爬墙的事都没少干。
    至于苏元，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拿着球拍玩了，在打球之外的方面其实有点呆呆的，上房揭瓦的这种技能，他是一点没点亮的。
    只是后来两个小孩相遇之后，钟屿一开始还端着，后来本性逐渐暴露，某次不知道怎么惹到了小团子把人搞不开心了，钟屿一个慌张，脑子一抽，把小团子抱到了院子里那棵大树上。
    小团子吓得一噎，哭也不哭了，好奇地从上往下打量了几眼，还真重新笑着拍起了手来，还夸哥哥好厉害！
    钟屿那点小少男心思狠狠被满足，从此树上成了钟屿安慰小朋友的圣地。
    就像今天这般。
    一切都未曾改变。
    不，钟屿感受着身侧传来的温度，想，还是有些东西改变了的。
    苏元上了树，蹭到钟屿的那根枝桠上，粘着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层层树叶间透下来的点点月光，皱着秀气好看的眉，开口道。
    山芋，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今天下午四强赛的时候，吴青柏教练对我的场外指导都很恰当啊，能看出来他确实是一位很有实力的教练，我当时还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印象有些太先入为主了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少年拧着眉头，话中是满满的不解和迷茫。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可此刻的苏元，倒真是明白了一点什么叫做惆怅。
    下午他和伊莱波顿那场四强赛，要不是吴青柏的提醒，要苏元自己去醒悟过来，可能还要点时间，包括最后的那一局决胜局，吴青柏叫的暂停也是恰到好处地给了苏元喘息喝调整的时间，同时中断了伊莱波顿正盛的状态。
    虽然比赛中苏元和吴青柏至始至终都没有多少交流，但如果没有吴青柏的这两个操作，苏元第一次面对伊莱波顿的这种打法，最后的比赛结果，谁剩谁负都是未知，会有很大的变数。
    于是这么一遭下来，正在心中想着自己之前是不是对吴青柏教练的观感偏见太大的苏元，回到酒店房间就发现了自己的东西被下药的事情，冲击感不可谓不大。
    苏元真的无法理解。
    还很难过。
    但是难过什么？
    好像太多了，但是细说，好像又说不上来，苏元自己也不知道。
    苏元感受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覆上了他的脑袋，钟屿温和而无声地静静地安抚着身边的少年。
    这样的动作不知道保持了多久，连天上的星星都笑着眨了眨眼，月亮从云层中悄悄地露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树上的两人。
    一片落叶悠悠地飘下。
    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平和了不少，钟屿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那片落叶。
    元宝？
    嗯？
    伸出手。
    苏元不解地伸出一只手来，钟屿笑着，把刚刚接住的那片落叶郑重地放到了苏元摊开的掌心当中。
    世界上找不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就像人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
    钟屿柔声说道，安慰人的方式与众不同，他说。
    如果你不理解他人的做法，那就无须去理解，你做自己就足以。
    可是，苏元抬头，很坚定，又很固执，山芋，我想知道。
    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能从吴青柏身上感受到他对乒乓球的热爱，明明也有着出色的能力，达到了常人已经无法达到的地位，却还是选择默不作声，纵容甚至参与到那种毁人未来的事情当中。
    毕竟吴青柏在男队主教练的位置坐了那么久，吴苍松又是他的表弟，吕良吉许嘉平这几个吴苍松的徒弟也基本都享受着国家队中最好的资源，苏元不相信，事实上也没有可能，吴青柏不知道背后的这些事情。
    即使他一直是一副沉默的样子。
    又是为什么，吕良吉那些人，明明无冤无仇，却要下如此毒手毁了一个接着一个的人。
    正常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正常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钟屿叹了口气，完全不意外自家元宝的反应。
    从小到大，他的元宝一直从未变过，一直固执而又可爱地坚持着自己的正义。
    不过，这样才是苏元啊。
    如此独特而闪亮的灵魂，才是他的无上财宝。
    钟屿太熟悉苏元的灵魂了，所以之前才一眼看出了苏元身体中的不是真正的苏元的灵魂，所以才能在苏元回来后仅仅通过一个眼神就上前将人拥入怀中。
    扯远了，那段煎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宝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钟屿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他还是最后朝苏元确认了一遍。
    你真的想知道所有的真相吗，即使知道了真相可能也不会让你满意，即使你可能还是会不理解，可能会感到更加生气，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你明天的比赛状态。
    钟屿再一次严肃地说清了利弊。
    不对，他刚说的里面，其实全是弊。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完美大结局，钟屿最近各地奔波调查真相，甚至拜访了不少曾经被毁灭的天才当事人。
    过程有多艰难，钟屿不愿再回想，但他还是拼凑出了所有的事实，一个让人听了并不会感到终于知道真相了而感到舒畅的事实，一个充满了成年人的妥协与黑暗的事实。
    看到监控的时候，苏元在害怕，钟屿面上不显还在安慰人，事实上私底下掌心都快被自己掐地出血。
    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要是自己疏忽了一点，要是自己没跟着苏元回房间，要是没有按监控，是不是就要让那群人再次得逞？
    他想守护的宝藏，他最珍视的宝藏，在那些人里，不过是一个即将被毁灭的，即将在众人视线中消声灭迹的天才伤仲永而已。
    这个认知让钟屿又恨又愤怒。
    私心里，他真的不希望苏元知道那些事情，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难过，他真的想把苏元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等事情解决之后再把人放出来。
    可他也知道，雏鹰想自己翱翔于天际，自己困不住，苏元不会妥协，也不愿意妥协，他想知道真相，无论如何都会去知道，故意瞒着，只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钟屿更害怕苏元会生自己的气，害怕他会远离自己。
    所以他也暗自纠结许久，还是先把后果摊开来讲了出来，然后把选择权交给苏元。
    我要听。苏元说。
    果然如此。
    钟屿了然地叹了口气，随手从旁边的小枝桠上扯了片叶子，拿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
    他静静地理了理思绪，苏元也静静地等着他。
    片刻后，钟屿开口了。
    最开始的起因，你也知道，是吴青柏做了局又拉了票，最后还是没拼过师父，师父成了总教练，而他只是一个男队主教练。
    吴青柏的野心显然不满足于此，也同样不满足于这个结果，于是他依然暗中排挤着苏海重，用自己招揽的人给其他刚进国家队的新人洗脑。
    他的招数很老套，但却有用，苏海重，你爹，我师父，我们都知道他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不善言辞，只会严肃认真地，老老实实地教人。
    苏海重忙着指导人，忙着收拾国乒大厦将倾的烂摊子，忙着寻找继承人能给国乒接班，即使是个本身性格并不严肃的人，那段时间他也压力大得很，整天都板着张脸在国家队里各处逡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察觉暗处的暗潮汹涌。
    苏海重想象不到国家队还出了内鬼。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莫名其妙成为了队员们都不待见的总教练。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真相（下）
    苏海重的权力被间接架空, 吴青柏倒也没有立刻得寸进尺，而是安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吴苍松进国家队当教练的那一年。
    名与利之下，最考验心性。
    即使还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手握了几年权力，在众人吹捧下，在权力无声无息的浸透之中, 吴青柏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丢失了原本的初心。
    原本, 在最初的开始, 吴青柏只是认为苏海重并没有办法做好一个总教练的工作而选择了暗中下绊子。
    作为和苏海重基本同期的运动员，还是比苏海重早入队两年的前辈，相处的时间不少, 吴青柏自然无比了解他们队里的这个天才。
    理想主义的一根筋, 自身有着无比强劲的实力和天赋, 也能敏锐地发掘他人的不足之处然后指出帮忙加以改进。
    吴青柏承认苏海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教练，也承认他确实嫉妒苏海重的天赋, 但当时他的嫉妒不足以让他做出排挤人的事情。
    吴青柏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那么做, 只是觉得苏海重可以当主教练, 但他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成为一个管理整个国家队的总教练而已。
    一开始的吴青柏也无比热爱着乒乓球，也有着一腔的雄心壮志, 只是在那次换届中被打击了一次, 又在之后因为自己的小手段尝到了甜头，渐渐的，就失了初心。
    吴苍松是吴青柏的表弟, 也曾是国家队的一员, 只不过退役的比吴青柏还要早些, 后来就一直在南方的某个省的省队当教练。
    后来某一次调任，稍微走了点后门，吴苍松也进了国家队当教练。
    上面有个表哥是国家队的主教练，吴苍松更是在国家队里混的如鱼得水。
    当时苏海重已经基本不待在国家队中了，基本都在各个省队中奔波寻找新的好苗子，国家队中他能感受到大家对自己很害怕，也不自找没趣，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吴青柏和女队的主教练管理。
    而吴苍松则渐渐地不满足于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国家队教练，把主意打到了集训营里。
    国家队选拔新队员基本都是从每年的集训中选拔出来的，吴苍松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好苗子挑到自己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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