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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杯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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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回去吧,回太平山吧!
    虽然那间故乡的小茅屋已经坍塌了,可毕竟是故土,毕竟有熟悉的乡亲。
    一想到回去,祖孙两人仿佛一下子都恢复了几分气力。
    爷爷重新燃起斗志,牵起阿田,两人吃了碗面,吃饱了肚子,稳定了心神,找了一家旅店暂住了一晚。第二日起大早,雇了一辆大车,往益州回程方向出发。
    爷爷自知身体仍是虚弱,生怕再次晕倒令阿田担心受怕,因此想着坐一程车,便可暂且休养一下身体。
    大车早起晚归,暮色时分,行至安化里,这里已是京城的西北边界,再往西南走便出了京城地界了。辞退了大车,祖孙两打算今晚在这里歇息安身,明日启程回益州。
    安化里仍然是熙熙攘攘,虽然夜色将至,但是大街小巷灯火辉煌,各路店铺都是人声鼎沸,而且此地车马甚多,常常有驷马豪车在大街上肆意奔驰,毫不避让行人,高大傲慢的车夫挥着鞭子,远远地从口中发出叱喝之声,驱离着路上行人。
    阿田就光顾着看沿街店铺,差一点被马车刮到,幸好爷爷一把扯开她,她委屈恼怒道:怎么这里有这许多车马?
    爷爷替她整理一下衣裙:这安化里旁边便是感业寺,京中人多爱前往烧香拜佛,因此车马多,你小心些看路。
    阿田边逛着,边惊叹问:爷爷,京城真大!我们坐车整整走了一日,竟然还没出京城地界!
    爷爷笑道:当然大了,我们这一日,也不过是从京城的北边,走到京城的南边而已,若是进了京城,怕是逛十日也逛不完。说完,看着阿田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不觉有些后悔,以后或许再没机会来京城了,竟然没趁着这次机会带阿田进京转转,说不定会是终身遗憾了。
    前面不远有个胡饼摊子,正在当街烤热胡饼,在路边支着几个小桌子,配着水盆羊肉和米酒卖,早就围了几桌人吃喝热闹。
    此时正好一炉胡饼出炉,白芝麻一撒,香味立刻四下飘散开,阿田忍不住流了口水,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爷爷听到了,忍不住笑了:阿田饿了吧?咱们晚饭便吃胡饼羊肉吧!
    阿田立刻欢呼了一声,又赶紧拉着爷爷手:爷爷,咱们一起吃!我可不一个人吃!
    爷爷笑着点头说好好,他也听阿田说自己上次晕倒,是因为久未进食的关系。总之为了阿田,爷爷必须保证自己身体康健。
    阿田恨不得拉着爷爷小跑起来,快步走向胡饼摊子。
    堪堪走到胡饼炉子前,炉子旁边小桌子围着的那群酒客里,一个背对的大汉回过头喊了一句:老板,再来三个饼!回首只见,他脸上一道硕大的刀疤,从右眼角直划到鼻梁,甚为可怖。
    阿田啊地一声尖叫。
    此人正是在兴台里打伤爷爷,抢走包袱的刀疤歹人。
    那人几乎也同时看到了爷爷和阿田,先是一惊,然后立刻看着阿田,马上咧嘴嘿嘿怪笑起来,露出半口昏黄的牙齿,他酒也不喝了,站起身来,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爷爷立刻把阿田扯到身后,后悔自己一时大意,没给阿田换装。他看出这人心怀叵测,当下抢先发难,想吓阻对方,厉声喝到:你这贼子!原来在这里!切莫逃跑!我要报官!
    周边热闹的人来人往,一听这话,马上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隐隐让出一个空地,周边便有人停下脚步观望起来。
    爷爷没想着能报官捉他,只是打算造成如此情形,这样热闹大街、人群围观,光天化日之下,想来此人也不敢如何乱来,这样吆喝着报官,借机脱身。
    那刀疤人同桌的几个痞懒汉子,也马上发现了那男子的特别行动,马上有人高声喝问:疤子六,怎么了?
    疤子六嘿嘿笑着,回头低声答道:这就是我说的兴台里那老头!没想到当日我走了眼!竟然是个美貌小丫头!那群汉子立刻吼嘿的不怀好意笑了起来。
    爷爷死死护住阿田,厉声怒喊:你这贼子!打人还抢劫!今日你别想跑了!实则色厉内荏,焦急地左右看着,寻找逃脱之路。
    那疤子六,脸色一变,忽地佯装愤怒,拧眉大喝:你这老头儿贼喊捉贼!你分明是个拐子!拐了我家良家女子要卖为娼妓!说罢一个大步踏上来,冲着阿田捉过来。
    阿田吓得哇哇乱叫,拼命往爷爷身后躲,爷爷立刻跟疤子六撕扯起来。
    那群汉子在身后怪笑着,起着哄:对对!这老头儿就是拐子!
    周围围观者越来越多,一听起来争执,都抱着好奇的心态看热闹。
    有好事的人便高声喊道:你说是这丫头是你家良家女子,那是你什么人? 疤子六大声道:我姑娘!
    旁边人群 哄一声爆笑。
    有那稍微带正义感的人,马上大声反驳:你多大年纪?有这么大的姑娘?
    疤子六一手与爷爷撕扯,他气力大,一下抓住了阿田手腕,往外拉,嘴里冲着那人恶狠狠道:我妹妹!行了吧?用你管闲事!身后那群汉子也围过来,嘴里不干不净骂咧咧的威胁:就是拐子!看谁为他说话谁就是拐子同伙!
    有聪明的,看见阿田拼命躲闪,又见疤子六形象,便知道这是京城泼皮惯用伎俩。但这些泼皮混混成群结队在京城及周边游荡,好勇斗狠,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欺压良民。不犯大罪也恶心你,犯了罪反正也就进牢几天,所以明哲保身的人便闭口不言。
    疤子六一手拉着阿田往外挣,一手掐住爷爷脖子,恶狠狠道:你报官?我还没报官呢!
    阿田一边挣扎一边尖叫: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我不认识你!
    疤子六嘿嘿笑:小孩子家家,不要闹脾气!乖乖跟哥哥回家!你看他们都认识你就是我妹妹!
    疤子六手劲极大,像铁拷一般牢牢焊在阿田手腕上,另一手掐住爷爷的脖子,爷爷呼吸不上,脸色渐渐憋得涨红。
    阿田听着恶人同伙在一边的笑着叫骂,看着爷爷挣扎渐渐无力,顿时绝望之情陡然升起,忽然俯身,在疤子六手上拼命咬了一口,铁锈一般血的味道一下涌进口里。
    这一口着实不轻,疤子六嗷的一声怪叫,一下子把阿田甩开,另一只手也松开了爷爷。
    阿田马上转身往外奔,疤子六顾不上手上鲜血直流,马上奔上去一步又将阿田扯住。身后却被人死死抱住。
    爷爷一脱身,顾不上喘口气,马上飞扑上去,死死抱住疤子六的腰,口中大叫:阿田快跑!
    疤子六一回身,阿田已经脱出了手臂的范围,他立时恶向胆边生,也不再追阿田,回身一拳把爷爷打翻在地,口中恶骂:你这老不死的!想死就成全了你!周围几个泼皮同伙一同围了上来,对着地上的爷爷一顿拳打脚踢。
    爷爷开始啊啊 惨呼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阿田本以跑出了人群,听见爷爷惨叫,毫不犹豫回身跑过来,扑到爷爷身上,哭叫:别打了别打了!
    街上哭叫混乱一团。
    旁观的人群靠后面,一个穿着考究、一身珠宝、富家翁打扮的紫衫白面无须老人,一直在人缝中仔细窥视着。可他的目光,一直牢牢死死地盯在阿田的脸上,随着阿田的闪躲跑动,哭叫惊吓,那老人的目光就从未从她脸庞上挪开半分,旁边的人那是半眼都没瞧。
    此刻眼见爷爷被打倒晕死,阿田已经逃跑无术,紫衫老人垂眸只思考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然后俯首跟身边的随从低语了几句。
    那随从高大壮硕,听了嘱咐,点了点头,马上分开众人挤进圈子,大喊一声:张干!你等泼皮在此处胡闹什么!
    那群泼皮里,有一为首大哥,光头赤膊,双臂上满是纹身,本来在一旁抱着胳膊笑着指挥,一听有人叫他名字,立刻大声喝道:你什么人?
    那随从冷笑道:看来薛大人还是太手软了!把你们从京城赶出来,竟然还是不消停!
    薛元赏近日新任京兆尹,下了狠心整治京城泼皮,张干等这些泼皮在京城无处容身,方才在京郊几个城镇游晃。
    此刻一听有人叫出他姓名,张干心中一惊,再看这随从气势,心道莫非是禁军?马上大喝一声:住手住手!疤子六你也住手!众泼皮方才住手。
    阿田早已哭得死去活来,她后来替爷爷挡住了大半拳脚,此刻顾不上身上疼痛,赶紧去看爷爷,连连哭叫爷爷,只见爷爷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张干陪笑道:都是误会!误会!我们跟这老头儿开个玩笑!这位大人,你别误会!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那随从冷笑道:良民?哪有良民光头纹身?张干,我认得你,薛大人已然悬赏抓你了!你还不快逃且待何时?
    张干脸色微变,口中哼了一声,立刻喊道:走走走!大伙儿都走!
    一众泼皮赶紧跟着张干离去。疤子六临走之时,不甘心的回头狠狠看了一眼阿田嫩白的小脸儿,嘴里兀自喃喃咒骂。
    看那群泼皮走了,那随从又大声呼喊旁观众人:都散了吧!不帮着孤老寡女出头,有何脸面在这看热闹?众人讪讪的散去。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那紫衫老人才慢慢踱步到抱着爷爷恸哭的阿田身边,微笑和蔼地说:孩子,你爷爷看上去伤得很重啊,我家府邸就在附近,去我府上给你爷爷治治伤吧!
    阿田双眼哭得红肿,抬头透过泪光,模糊地看着紫衫老人慈祥亲善的面容,她木然看着他,却并不回应。
    那随从看出阿田有隐隐戒心,在一旁说:这是我家主人,刚才也是我家主人令我吓走那群泼皮,救下你们的!
    阿田低头看看爷爷惨白的面色,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也只好无奈可怜的点头同意。
    那随从单手抱起爷爷,和紫衫老人,并阿田,一同上了街角一辆宽大马车,放下厚厚的车帘,那随从架起车,马匹嘶鸣,车轮滚滚,向南驶去。
    阿田抱着爷爷的头,让爷爷不那么颠簸,看着爷爷气息微弱,不觉一滴滴眼泪顺着面孔轻轻滑了下来。
    那紫衫老人坐在他们对面,一双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在阿田面孔之上。
    第九章帮忙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仍然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
    阿田升起警觉,不是说宅邸在附近吗?她抬起头,第一次开口问那紫衫老人:伯伯?你的府上不是在附近吗?怎么还没到?
    那紫衫老人亲切地笑着说:别急,孩子,马上就到了。我府上有好大夫,一定会把你爷爷治好的。
    阿田望着那紫衫老人,感觉他脸虽然在笑,语气虽然亲切,一双眼睛却如同冰冷的铁钩子一样,死死地无情地,钩在自己脸上,竟然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寒噤。
    只是,阿田低头看看命在垂危的爷爷,阿田愁肠百转,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盘旋,最终只能一咬牙一狠心:为了爷爷!只要为了爷爷!我一定要救爷爷!
    并没有马上就到了,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只听外面喧哗人声渐多,一会儿马车停住,一个威严声音喝到:入京检查!打开车帘!
    那驾车随从低沉声道:神策军出京办事!这是令牌!
    那声音立刻谄媚小声:原来是神策军大人!马上放行!
    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这回只走了一刻钟,马车便停下了,那紫衫老人微笑道:到了!
    仍然是那随从将爷爷抱下马车,然后紫衫老人和阿田先后下车。
    下了车一看,倒是一个普通的小宅院,地处僻静巷子,周边走动的行人不多,也没有买卖商铺。
    进了门,就有一个年少小厮上前侍奉,随从将爷爷径直放到一间内室的床榻之上,那紫衫老人吩咐:速速去请卢大夫来。
    阿田看见宅院普通,又真的去请大夫,一直忐忑的心放下了几分。
    阿田在床头守着爷爷,看爷爷仍然昏迷中,忍不住低声轻呼:爷爷爷爷
    那紫衫老人温声安慰:孩子,别担心,卢大夫医术高明,一定会救下你爷爷的,你也受惊了,且歇息一下。
    一会儿,几个小厮送上了一大桌各色精致点心和热汤,紫衫老人端起一盏燕窝,让阿田吃,阿田只摇头,坚持守着爷爷。
    不一会儿,随从带进来一个黑瘦大夫,背着药箱,进门先给紫衫老人行礼,甚是恭敬:见过大人!
    紫衫老人下巴指了指床上的爷爷:卢大夫无需客气,你先看看病人。
    卢大夫过来,先怪怪地仔细看了阿田一眼,然后说:请这位姑娘先让一让,我要看病人了。
    阿田赶紧闪开床头位置,却仍然在一旁紧张的看着。
    卢大夫翻了翻爷爷的眼帘,搭上手腕,颌首闭目,不语诊脉。
    阿田担心地问:卢大夫,我爷爷怎么样?
    卢大夫闭目摇头:不好不好!旧伤未愈,新伤又重啊!
    阿田点头,确实爷爷旧伤未愈,大夫医术高明。听到旧伤两字,忽然想起一物,赶紧翻肩头的包袱。亏得几番争斗,包袱扎得很紧,竟然一直未曾丢失。
    包袱里有一枚丸药,是暴雨那日,那年轻小公爷所赠。
    阿田赶紧翻出来,捧给卢大夫:卢大夫,您看看此药可得用?
    卢大夫睁开眼,看到此药,莫名一怔,拈起丸药,嗅了嗅,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紫衫老人,似有疑问。
    那紫衫老人也看到这药,也是一愣,低头问阿田:孩子,这药是从何而来?
    阿田又觉得紫衫老人的两只钩子又冷冰冰起来,她心生芥蒂,小声含糊道:不知道,这是爷爷的药。
    卢大夫收回目光,看了一眼紫衫老人,点头道:这活络丸当然得用,想不到竟然流传到民间去了。
    他又搭了一会儿脉,然后抬头说:活络丸虽是疗伤圣药,但是病人新伤旧伤并发,我还需要施以金针之术,配合活络丸的药力,你们都先出去吧!
    阿田赶紧摇头,苦苦恳求:卢大夫,求求你,让我留在这吧
    卢大夫皱眉:不可!
    紫衫老人温言劝慰:医者施针,最怕打扰,咱们先出去等吧!你放心,卢大夫医术很高明的!
    阿田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爷爷,只好跟着紫衫老人出去。
    在外间,紫衫老人命小厮上了一碗面,面条雪白,汤汁浓郁,铺着一条条雪白鸡丝和笋丝,散发着香气,紫衫老人和善地劝阿田:孩子,吃一口吧!你肯定饿坏了!
    阿田拿着筷子,一下下搅动着面条,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想起爷爷生死未知,心酸难过,又流下泪来。
    紫衫老人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喝茶,从茶碗上方细细窥着她,闲闲问:孩子,咱们萍水相逢,我还没问你们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啊?
    阿田抽泣一下,放下筷子抹抹眼泪,忽然起身,给紫衫老人双膝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伯伯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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