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未眠-(12)

    林染表现出的完全是一副为长辈体贴着想的样子。
    在场的人明知道林染是话里有话，偏偏她那张白皙的小脸看上去过于无害，整个人也是落落大方，让人很难挑出错处。
    听见林染这么说，谢陈澜搭在椅子上的手微微滞了一瞬，明明是想在脸上堆起假笑，笑容几经筑起，却都带着一些不情不愿的勉强。
    这位置刚好就是谢松山的专属病房前，附近都是谢家人围在这里，林染的提议也都被他们全数听了去，谢陈澜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真的给云台的那几个老东西搬椅子。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谢慧打了个圆场，才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聂云霆从刚刚林染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这个小外甥女，之后的注意力全程都落在了林染比较红润的气色上。
    看样子这小丫头过得还不错，连声音都比之前活泛了些，嫁了人果然就变成大姑娘了。
    聂云霆方才神色中的晦暗不明早就不见踪影，周身的气势也敛下了些，对上林染之后，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这与平时大家印象中聂家不讲情面，雷厉风行的小少爷大相径庭。
    聂云霆是聂家最小的儿子，却也是聂家这一辈人中最有手段的一个小辈，看似玩世不恭，知情者都很清楚他手腕的强势，聂家商业版图近几年迅速扩张，聂云霆功不可没。
    如果谢淮西是韬光养晦，聂云霆就是锋芒毕露。
    不过，林染却对聂云霆这幅样子并不奇怪，对外为自己包裹一层坚硬的外壳，似乎是聂家血缘中的本能，她小舅舅本来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残，起码在她的视角里没有。
    林染：小舅舅，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去陵园，顺路来谈桩生意。
    只不过生意还没谈妥，做生意的人就进了医院，他自然要跟来亲眼看看，这桩生意到底还能不能成。
    总不好平白浪费他不少时间。
    林染：外公说他年后才过来，小舅舅你怎么先来了。她本来是打算陪外公一起的，所以迟迟都没去。
    年后约了人出国度假，提前过来了。
    换做平常林染可能还会替外公打听一下小舅舅约了什么人度假，最近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交往对象，不过她从刚刚就发现周围的人都竖着耳朵在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她也就不便多问。
    谢淮西和聂云霆年龄相仿，两个人之前也有过几次交锋，不过谢淮西还是跟着林染一起叫了声舅舅。
    聂云霆也很有当舅舅的觉悟，三个人找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聂云霆就直切重点：你家老爷子有分家的打算。
    聂云霆看着谢淮西那副并不意外的表情，唇角勾起了有些玩味的弧度。
    倒是有趣。
    聂云霆早几年就发现谢家这个名义上的养子，远比他看上去的要更有城府，在此之前两个人在商业上少有交集，也互不熟识，豪门大院里各路叫得上名号的戏码每天都在发生，所以那个时候的聂云霆只当自己是一个看客。
    直到谢淮西主动想和林染联姻，他才开始迅速地介入，在聂家发现谢淮西有脱离谢家打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奈何林染比较坚持，他们也只能由着她嫁给谢淮西。
    这是宜城谢家目前最好的选择，谢淮西情绪敛在眼眸了，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是我和林染目前最好的选择。
    而且谢松山在祭祖前心脏病复发，今年的祭祖注定被搁置，云台谢家人无法合情合理地发难，有些事情就已经被推上了不可调转的轨道。
    聂云霆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也重了些，像在质问：既然是你们两个最好的选择，那你给林染选择的权利了？
    林染很少见她小舅舅当着自己的面发火，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其实谢淮西准备做什么，她并不是很在意，何况他刚刚来的路上也对这件事做过预期，她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她从始至终的诉求也并不是当一位有权有势的阔太太。
    恰恰相反，谢家如果真的分家，那对于她来说，倒也轻松了一些，人际交往她本就不擅长，也不热衷。
    小舅舅对这点也很清楚，所以林染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帮谢淮西解释了。
    谢淮西似乎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准备。
    因为他知道，他父亲最后会选择这种方式分家，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林染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谢淮西带着诚恳的道歉。
    抱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以后这方面我会注意。
    谢淮西是看着林染说得这番话，两个人本来就离得很近，身上的专属气息一直都纠缠在一起，谢淮西嗓音有些低哑，却带着一些郑重。
    林染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腾起了热浪，红晕难消。
    聂云霆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毕竟他只是代表聂家表明一个态度，林国华再谄媚积极地卖女儿，林染也是他们聂家的宝贝。
    急诊室的灯很快就熄灭了，率先出来的是从纽西请回来的心脑血管学科医生，是往常只能在一些医学杂志的期刊上看到的专家，这次却带了一整个团队回国为谢松山进行治疗。
    这种专属的私立医院，内里牵着的事情过多，所以医生并不会和家属交代病情，而是会等谢松山有自主意识后，亲自和患者沟通。
    谢松山在医生出来后紧接着也被推了出来，然后直接送进了已经准备好的病房。
    之前守在急诊室外的保镖这会全数站在了病房门外，动作十分整齐熟练。
    谢家这几个长辈也无一例外地被拦在了外面。
    云台谢家这边一共分了三支：谢泰、谢宁、谢安，三个人都是谢松山的堂兄弟。
    谢泰守着云台谢家的产业，一直都野心勃勃；谢宁早年间对谢松山不同意他海外投资的事始终都心有怨气；谢安则是一根搅屎棍，他各方面都资质平平，他也深知这点，但是生在这样的家族里难免心气比普通人高一些，有些事情正道不行就走偏门。
    这会在病房门外嚷的最凶的就是云台谢家这个三叔。
    他知道门外的保镖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这里大都是谢家人，大家知根知底，他也不顾自己的脸面：我就想进去看看我堂哥怎么了，医生都没说不让探望，你们倒是拦得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谁指使的呢。
    谢安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往刚走过来的谢淮西身上瞄。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只是在对上聂云霆嘲讽着勾起的唇角，心头一惊，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一些不堪入目的话也被迫吞了吞。
    聂家这个小兔崽子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聂云霆：你父亲估计快醒了，不进去看看吗？
    谢淮西：今天我不是主角，晚些登场也没关系。
    谢淮西抬了抬下巴示意附近休息室的位置，里面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闻言越，我父亲的至交好友，天河律所的掌舵人。
    林染就见谢淮西说完这话，聂云霆表情微滞，眼底浮沉出的都是危险的情绪。
    聂云霆之前一直听他们家老爷子说这个谢松山比想象的要难缠很多，能结交就结交，结交不下也不要轻易招惹，他多数时间都没放在心上。
    这会将前后事情全数联系起来，谢松山的意图也就逐渐清晰明了了。
    聂云霆冷笑一声，语速不快不慢，却又掷地有声：真是没想到，原来你家家老爷子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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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完
    ◇ 第19章失眠星球
    ◎七七该加强锻炼了。◎
    医院这种场所, 无论是公立的还是私人的，空气中都会流窜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尽管这会室外日照充足, 室内开着昂贵的进口中央空调, 却还是让不远处的小护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明明这两个矜贵的少爷刚刚还在好声好气地聊着, 这会气氛怎么就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
    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谢淮西：沈河湾那个车展配有专业的运作团队，能源汽车一直都是云台大力扶持的项目，盈利空间不算小, 捆绑三家知名车企, 热度也不需要额外的预算。
    言下之意，谢松山的这番动作不能说是算计, 最多是双赢。
    林染鲜少见过谢淮西有任何过度的情绪，他总是能把自己控制在一个阈值内，确保在任何的交锋中不夺目、不弱势, 四两拨千斤地化解难题。
    聂云霆闻言轻笑一声, 不仅没敛下气势，倒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你是在为你父亲开脱？
    谢淮西倒也坦荡：这些无需我开脱，我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既然是为了家族利益，我不好过多评价。
    而后又补了一句：世家博弈，愿赌服输，向来如此。
    你说的对。聂云霆像是带着一张假面，转瞬间看向谢淮西的眼神中已经带着欣赏。
    谢淮西远比外界看到的更加有城府，也更加坚韧。
    他在云台逗留了两天才看清的局势, 谢淮西却了然于胸, 尽管这其实算得上是谢家的家事, 但是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只要能循着蛛丝马迹，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谢松山将沈河湾车展项目让给他，后面又因为一些相关手续的问题，借故多留了他一天。
    这是算计好了林家底蕴并不深厚，在这件事上没什么话语权，让他代表聂家为谢松山的决策站台，为谢淮西站台。
    这个车展项目的举办权是多方资质评估获得的，属于有价无市。
    谢松山家族根基在云台，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大价钱就能拿到，转手让给了他，不仅做了顺水人情，还让云台这边的人不再惦记这块香饽饽，这会又可以借着聂家的名头，给谢淮西多画上一层保护网，后续为宜城谢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算无遗策，一箭三雕。
    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谢家能跻身顶级世家，谢松山功不可没。
    至于谢淮西聂云霆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林染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小舅舅神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在看向休息室的时候。
    她也不自觉地看向了一旁休息室那个站在窗边的男人，这么敏感的时候律师出现在这里，又是如此庞大的家族企业，名义上是至交好友，中间肯定也有趟不完的浑水。
    不过林染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病房门前的动静转移了。
    刚刚谢松山被推进病房的时候，除了医护人员之外，只有谢松山的贴身秘书跟着进了病房，其余的谢家人全数被拦在门外。
    这会儿谢松山的秘书推门走出来的时候，立刻被以谢泰为首的谢家人包围住。
    我大哥现在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个当弟弟的不放心，让我进去看看。
    我和谢宁也要进去看看大哥，我刚刚看大哥已经醒了，你们把我拦在外面算怎么回事。谢安越说越起劲，全然是一副我有理的架势。
    云台谢家的家谱资料有上百页的文档，林染之前也只是匆匆地过了两遍，内容记了个大概其，至于一些细节她就没时间深究了。
    来云台到现在，她也一直都没机会见谢家的这些长辈，谢淮西也没有想法把她介绍给这些人认识。
    所以谢泰没开口说话之前，林染一直都以为谢泰是整个谢家最年长的，没想到谢松山才是。
    谢泰看上去要比谢松山苍老许多，额间布满了皱纹，体态也有些臃肿。
    林染临时抱佛脚的知识并不扎实，这会倒是像是个认真上课听讲的小学生，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的谢泰身上。
    谢泰的担忧并不作假，实际上他的内心确实为着一些事情有些不托底。
    谢松山请来的医疗团队口风十分紧，他们到现在对谢松山的病情也一无所知，只知道是心脏上的问题。
    这病情可大可小，少了准确的信息，他们也就被动了许多；他们之前想了不少的办法，也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却连谢松山这个秘书的家门都没进去过。
    谢松山的贴身秘书也是宜城谢家的财务总监，叫郑业，是谢松山的心腹，跟在谢松山身边前后加起来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谢家的人对他的态度也都十分客气。
    尤其是当谢安的叫嚷以及道德绑架不起半点作用的时候。
    林染印象中的郑业虽然并不年轻，却永远都是一身黑西装，行为举止十分得体。
    此时他朝着围在病房前谢家的这几个长辈躬了躬身子：谢董已经苏醒，四位董事随我进来吧。
    郑业指的是云台谢家的三个兄弟和谢慧。
    除了谢淮西这个性格有些豪爽泼辣的姑姑，其余三个人面面相觑，面色带着一些凝重，郑业的称呼指向性十分强，他们都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几个谢家最核心的人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谢松山的病房，剩下的人都站在门前开始观望。
    换做平时，聂云霆被算计过来，不仅不会留下来配合演戏，还会彻底掀翻戏台子让这出戏不能接着唱下去。
    但是林染是他们聂家人的软肋，他为了自己唯一的小外甥女，也不会现在就转身走人，最后索性去楼梯间抽烟。
    林染看着聂云霆捏着一整包香烟离开的时候，满眼都是不赞成：小舅舅，吸烟有害健康。
    舅舅不健康也不至于只是站一会腿就酸了，七七该加强锻炼。
    林染满头黑线，她刚才也只是轻轻点了点脚尖来缓解腿部的压力，这也能被发现她是腿酸。
    她这个小舅舅的洞察力有些过于惊人。
    其实换做往常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感觉到累，尤其是在她昨晚整体的睡眠质量还不错的情况下。
    因为今天是出席这种场合，所以林染穿得稍微正式了些，衣服过于得体就会在舒适感上打折扣，她平时确实锻炼的比较少，伏案的时间过长，这也让她有些不适应一直都端庄地站着。
    谢淮西是谢家掌有实权的人，难免成为焦点，病房外的人一边留意着病房内的动静，也要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林染代入自己豪门少奶奶的身份，只得又提了提精神，她以为谢淮西递过来的手是想帮她支撑着一些，她也就不客气地搭了上去，有支撑点她就可以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我们去那边坐一会。谢淮西拉着林染走向这一层的小型会议室，带着白帽子的护士已经帮他们把门打开了。
    原来谢淮西早就准备好要带着她进去休息。
    会议室是磨砂玻璃窗，外面的人不进来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谢淮西带她进来之后就出去接了通电话，林染十分自觉地开始放飞自我。
    她把蜘蛛纸牌下载到了手机上，之前花了不少时间攻克了双色关卡，这会刚好试着攻克四色蜘蛛纸牌。
    不出意外地连着失败了三次之后，谢淮西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郑业，是叫他们过去的；林染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发现她小舅舅，结果走进病房以后才发现，聂云霆已经先他们一步进来了。
    这房间比林染想象的还要宽敞些，不像是病房，倒像是一个大型会客室；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唯独谢松山的周围让出了一片位置。
    先他们一步进去的三个谢家的长辈都面如土色，却不再多言，安静地等待着谢松山接下来的交代。
    除了谢淮西和林染。
    谢陈煜、谢陈澜兄弟俩，以及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谢松山后娶进门的小明星生的女儿也都站了过来。
    人到齐了以后，谢松山朝着闻言越的方向点头示意，后者便将手中已经裁定好的文件分发给了每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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