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叫得很大声-(46)

    只见一道青紫色的光突然闪现，阴气猛地朝他冲来，容逍刚举起上阳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容逍，你快输了。
    一瞬间，容逍心头的急躁暴起，连带着身体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一个没注意那极寒的阴气已经咬上他的肩膀。
    容逍吃痛，立刻想要凝神聚气，可体内的魔抓住了这个时机，一边用魔音念着「你快放弃吧」「你赢不过我的」等云云，一边夺取他的身体掌控权，容逍不得不分神同时应付两边。
    在连带着肉扯下咬他的鬼后，他强用力一刀将那只鬼杀掉了，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一只鬼消灭之后又有无数只鬼前扑后继，容逍两边应对，灵力流失得厉害，到底是力不从心。
    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知觉了可是，虞姜姜还没找到他恍惚感受到了绕腕香传来的信息。
    容逍，你快过来，求求你！快过来！
    虞姜姜有危险。
    这个念头一出，容逍灵海猛地涌出一股巨大的灵力，那股灵力滔滔不绝大有充盈他整个灵海的趋势，容逍迅速调动灵力，在这股诡异的灵力加持下，终于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上阳一过，片甲不留。
    只是耽搁了些时间，不知道虞姜姜现在怎么样，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来不及察看身上被鬼啃噬的伤口，立刻循着绕腕香的香引找去。
    但到底是来晚了，容逍放轻脚步走到虞姜姜身边，只看见虞姜姜了无生机的身影。
    愧疚与懊悔刹那间溢满心口。
    ?
    人有生老病死，人有悲欢离合，这个道理虞姜姜早就知道，可她在现实时家庭美满，生活得很安逸，她从来都没有过亲朋离世的经历。
    就算是有，也是不太亲近的远房亲戚，感触不深，她也曾参加过葬礼，她看着那些人哭得像快要死去的模样，甚至还有哭晕过去的，她总觉得那太过浮夸，就像是演出来的一样。
    她自认为不是冷漠的人，她也会悲伤，可她还是觉得不至于那样夸张，直到如今亲身经历了，虞姜姜才终于意识到，原来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当真痛苦至极，窒息一样。
    生来便是鬼，为何还要经历生死。
    目诃本就是魂体，就像目诃之前说的一样，鬼死后灰飞烟灭，目诃就在她的怀里化成了几缕抓不着的烟散去了，一点儿痕迹没有留下，虞姜姜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怀里空空落落，好像目诃从未出现过。
    虞姜姜手指蜷缩着，维持刚才接住目诃的姿势，眼神涣散，直到容逍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她才抬起头望着容逍。
    你为什么不来得再快些。
    她本想这般问的，若是容逍来得再快些，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情况，可当她看清容逍身上的情况，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剩下的半句话。
    容逍手里提着上阳，上阳刀身沾满了黑色的液体，大大小小的伤痕从他破烂的衣衫上透露出来，他脸上匆忙的神色还未完全收起，神色苍白，肩头像是被猛兽撕咬过一般，伤口的血不停地往外涌，洇湿了肩头周围的衣裳。
    她茫然失神地看着容逍，表情已经僵硬，只有咸湿的液体止不住地从她眼眶边流出，顺着她的面颊落在她的衣衫上，落入泥土里，最后洇出一块阴影。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容逍呢？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拖累目诃，最对不起目诃的分明是她自己。
    她有什么资格
    她垂下头，不再望着容逍，良久容逍才听到虞姜姜近乎虚无的声音：容逍，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谁我都保护不了
    虞姜姜
    容逍不知该如何回应，惨白的嘴一张一合只唤了声她的名字。
    在虞姜姜开口的前一秒他还在想，虞姜姜那么没心没肺她应该不会太难过，那不过是只鬼，还是一只仅仅与虞姜姜相识不过两天的鬼。
    按理说，看见虞姜姜这副难堪模样他本该抓住机会好一顿嘲讽，可当她一开口，他的心莫名揪得慌，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了心脏，胸口疼得紧。
    握着上阳的手紧紧蜷住，手背上暴起青筋。
    是我害死了目诃没得到容逍的回答虞姜姜自顾自地又说，声音几近崩溃，如果我没有遇到目诃，如果我没有自作聪明拉着目诃进入末光层。如果我画符的时候小心一些、速度再快一些，如果我再强大一些，目诃不会死我好像总是在害别人，隗姐姐、还有你
    虞姜姜越说越激动，她满心自责，将责任全然加在自己身上，容逍的手蓦然松开，上阳被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虞姜姜被环在温热的怀里。
    霎时，眼泪便顿住了。
    不是这样的。容逍终于还是忍不住否认道。
    他平常与虞姜姜打闹惯了，毒舌虞姜姜顺口就来，可猝不及防见到虞姜姜这副模样。除了心揪得不行之外，他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他想，或许虞姜姜需要一个怀抱。
    温暖的，有安全感的，能给她安慰的怀抱。
    可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腥臭的液体，他不确定这能不能安慰到虞姜姜，万一让她更难受了怎么办？
    可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不是这样的容逍又重复了一遍，容逍尝试着接住虞姜姜，虞姜姜该是明媚的，吵闹的，而不该是现在这样伤心痛苦的，你已经很厉害了。
    虞姜姜一顿，眼眶又一热，脸靠在容逍未受伤的那侧肩膀，眼泪又开始流。
    感受到肩膀的湿潮，容逍又不知所措了。
    垂在两侧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放，抬起又落下，他该做什么？
    他是不是应该让虞姜姜先别哭，然后拽起虞姜姜严声吼道「你哭湿我的衣服了」？
    不行，若他真的那样说了，估计虞姜姜得骂死他，那该哭的就是他了可这样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他张了张嘴，却说道：虞姜姜，你真的很厉害了。
    人伤心的时候，正确的方法是不是要先安慰，然后肯定，最后再鼓励？
    容逍想，若是在他伤心的时候虞姜姜这样安慰他，他一定可以被安慰好，但他根本不会有伤心的时候。
    容逍还是把埋在他肩膀的虞姜姜拽了出来，让她对着自己。
    虞姜姜哭得一点儿都不客气，脸都红得不像样，鼻子还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又猛地一顿，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心底深处像针扎一样传来，胸腔古怪的酸胀的难受，分明又不是他在哭
    容逍突然发现，他好像受不了虞姜姜的悲伤，她一难过，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
    难不成悲伤是会传染的？
    容逍的望着虞姜姜的眼神突然闪躲，虞姜姜却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哑：你刚才说说什么
    容逍便躲不开了，他滚动了下喉结，声音也有些许沙哑：我说，你很厉害了。
    这是容逍说的第三遍，他并没有感到烦。
    事不过三，可容逍却毫不自知地想。若是这样能让虞姜姜开心一点，他可以说很多遍。
    虽然就事实而言，你的确没有很强大，但你也没有害任何人，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是吗？所有的事都有定数，每个人都会有死去的那一天，你不必为每一个人的离去感到伤怀
    可目诃是我害死
    不是的虞姜姜！容逍摁住她的肩膀，眸色越来越坚定，不是你害死的她，她想保护你，你若是对她的死耿耿于怀，才是对她的不尊重，她救下你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她想让你活着，你活着，她便没有死。
    容逍最后说得轻柔，虞姜姜霎时便控制不住眼泪，任由它横冲直撞涌出眼眶。
    而且你也救过不少人不是吗？
    容逍摁在虞姜姜肩膀上的手紧了紧。而后松开对着满脸写着不信的虞姜姜道：在荷塘镇时，你灵魂出窍救了沈婉楹，回去之后你拿出了九转丹救了隗师姐；你的九重灵芝还救了绕腕香，就是喊你娘亲的那只妖；你还救过山月，就在往生镇她被魔劫持的时候，还有
    虞姜姜有些愣了，眼眶里的泪终于不再外涌，她真的救了很多人？
    容逍顿了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容逍眼眸里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你还救过我，很多次，我都记得。你若不信我便一一说与你听，最开始的那次是在西岐幻境，你还打算用符
    虞姜姜觉得，她好像又快绷不住了。
    不，不用，别说了
    容逍便不说了。
    他也没说假话，他真的每一次都记得，从西岐山到刚刚，都是虞姜姜救了他。
    他心怀感激，也愧疚无比。
    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真的，很厉害。
    容逍说这话时仿佛就在她的耳边，轻轻的。
    一抬头对上容逍的眼睛，虞姜姜突然跌入了一片海，这片海起起伏伏，有些凉，却已足够将她安稳的包裹住。
    虞姜姜想，她好像要被沉溺了，海边猝然升起数道烟花，绚丽地炸开在容逍眼里。
    安抚过后还要鼓励，容逍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虞姜姜，试探地开口道：虞姜姜，你想要什么？
    我想看烟花
    虞姜姜鬼使神差道。
    容逍的神情有些震惊，虞姜姜也猛地反应过来，又羞赧又恼怒，空气中有一瞬间凝滞。
    放什么烟花，是想炸死自己吗？
    虞姜姜局促地静默了会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补救，就见容逍默不作声亮起一道明火符照亮周围，虞姜姜得以将容逍脸上的神情看得更加清楚。
    虞姜姜呆愣地看着容逍，容逍的手握成拳高举至她的头顶上，虞姜姜下意识地追随着容逍的手仰头往上看，而后猝不及防听见「啪」的一声，容逍紧握的手便张开五指作烟花状绽开来。①
    没有真的烟花，这样可不可以？容逍问道。
    而后还嫌不够似的，两只手轮换着举至头顶，一朵又一朵地绽开，每一朵绽开时容逍都在一旁配声，「啪」了一次又一次。
    烟花不是花，连一点火星都没有，既不绚丽也不浪漫，甚至看起来可笑又滑稽，可虞姜姜就那样怔怔地看了许久，眼眶便毫无征兆地又热起来。
    虞姜姜觉得，这朵烟花不是炸在她的头顶，也不在海边，一朵朵，分明炸进了她心湖里，而后泛起圈圈扩大的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绿码，顺利通行！
    祝大家看文愉快！
    ①情节灵感来源是里尔克《为我欢呼》，如有不妥请留言告知，感谢！
    第65章 画眉
    藤起符的效用依旧延续着虞姜姜惯常水平，没有坚持多久，沾染上黑色液体的藤蔓就开始急剧缩水，没一会儿功夫便全缩回到了地底，从哪来便回了哪去，而且带走了所有痕迹。
    周围的环境瞬间就空旷了，幽幽的青紫色荧光也终于散去，只有明火符还在倔强的燃着火光。
    虞姜姜瘫坐在地上愣了好久没回过神，容逍也没再说话，他静静走到一旁捡起地上躺着的上阳，擦拭干净上面沾染的灰尘，回头看了一眼虞姜姜。
    刚才说的做的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所有方法了，看样子对虞姜姜应该也有些作用。但最终能解决问题的还得靠虞姜姜自己了。
    虞姜姜能缓过来的吧？容逍想，如果虞姜姜还陷在痛苦之中，不知道刚才那些话还能不能起作用。如果不行的话，他就要直接打晕她然后抗走。
    但好在虞姜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她还能伸出手来冲着容逍道：扶我一把，我腿麻了。
    容逍便急忙慌地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松松将她拉了起来。看着虞姜姜动作自然地拍身上的灰，神情也逐渐恢复常态，容逍又想，这应该好了吧？
    虞姜姜哪里知道容逍在想什么，她一边做样子拍身上的灰，一边双眼盯着前方。
    前方是她调出来的任务界面，似乎是这里的信号不好，界面上时不时会蹦出来两三根绿色的波浪纹上下游移，甚至还有滋啦滋啦的声音。
    可虞姜姜看的不是这个，她看的重点是任务进程。
    目诃是域主，而她的任务是要唤醒域主，也就是说要目诃的灵魄回归鬼身中，这才算完成任务。
    而现在，目诃的魂体消散了，按理说真正的域主已经死了，那么任务就应该自动判定失败。可是现在的界面上，除了上下蹦哒的绿波纹，其他什么都没变。
    想到这一点时，虞姜姜的心恍然漏了一拍。
    也许也许，目诃还没死。
    这是虞姜姜当即就想到的，除了这个原因虞姜姜想不到还有什么合理的了。
    若非要再想出一条别的理由，那虞姜姜只能再掰出一条「系统由于信号不佳所以反应延迟」的理由。但显然，这个可能性更小，系统都能在这里发布任务，怎么会出错？
    虞姜姜顿时雀跃起来。
    有不小的希望啊，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找到假域主所在，然后将那只魔给拽出来，才好知道真正的答案。
    虞姜姜，你真的没事了？
    虞姜姜还陷入自己的猜想中无法自拔，容逍突然出声将她拉回神来。
    难道虞姜姜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也难怪容逍这样想，他站在虞姜姜旁边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只见她一会儿双眼失神，一会儿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又过一会儿突然两眼放起光来，这变脸速度谁看了不迷糊？
    没事了，谢谢你容逍。
    虞姜姜的大红脸已经消了个差不多，干涸的泪痕粘在脸上，弄得她痒痒的，很想挠一挠。
    她确实也上手了，但刚摆出要抓的模样就被容逍抓住了手，虞姜姜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突然多出了一方白色锦帕，虞姜姜眼尖地瞥见了锦帕的一角上嵌着一朵不显眼的梨花。
    这是隗怀双的锦帕。
    这样一想，拿着锦帕的手突然就有些不听使唤了，陌生的情绪如火花一般窜上心头，虞姜姜顿时不知该做什么动作了。
    怎么不擦？容逍偏又催促道，他打量了一番虞姜姜，见她确实没再沉溺于方才的情绪里，皱着眉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般道，虞姜姜你这会儿该不是嫌弃我了吧？不是吧，刚才你还趴在我肩上哭呢，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话虽这样说，到底还是拿捏着语气的。
    他可不想再惹哭他好不容易才哄好的虞姜姜，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虞姜姜原来这么好哭？
    虞姜姜才将心里那股怪异的情绪压下，一听容逍这话顿时炸脚了，她就捏住锦帕的一角提起来展示给容逍看。
    容逍，你可看清楚了，这是隗姐姐给你的吧，这是你自己给我用的，到时候可别再赖我动了你的东西。
    她可记得清楚，当初隗怀双把容逍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什么破珠子借给她的时候，容逍这厮黑了好半天脸，看着吓死个人了。
    容逍显然没有想到那回事，一时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晕乎着不知道虞姜姜在想什么，他也不管，只急着虞姜姜脸上现在难受，摆摆手应道：看清楚了，你快擦擦吧
    他稍微停顿了下，虞姜姜看见他的视线往上移了一点点，虞姜姜登时意识到什么，果然容逍接着就欲言又止道：还有，你那个嗯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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