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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谷忘反(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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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算是将这作为崔负水人生的开始,总得有个迎接新生的仪式。
    李珰胸口起起伏伏,终是缓和了脸色,起身让开坐榻:你来。
    负水的字跟着李三思练的,练的是楷书。加之少女态度慎重,几近虔诚,一笔一划都写得十分端正认真,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先前落下的一点黑墨,突兀地悬在崔字上方,有些不雅。
    负水写完名字抬头,乖乖看向李珰,态度之恭谨乖巧让他难以直视,有些厌恶地点着她的鬓边,将头拧了回去。
    负水不满意地挥手,梗着脖子甩了一计眼刀,没好气地朝他冷哼了一声:接下来写什么。
    出生地。
    负水烦恼地抠了抠马尾,竹笔顶着下巴,身体随着思绪起伏前后摇晃,一下一下,富有节律。
    李珰给了一个回答:写苍岭吧,山脚边有个贝家坝,常年有孩子出生被劫掠的。无从查起,自然寻不出破绽。
    负水没有立刻接过回答,就着李珰的话联想起来,语气甚是哀婉:那边的小孩儿这么可怜吗?那父母可不是要哭死了。
    李珰不满意她突如其来的感时悲秋,手指重重地嗑在书案上:快点写,之后还得送到兵曹。
    负水乖乖研究起笔画来,写着写着,视线总被崔字上方一个墨点吸引,负水注意一分散,像是闲谈般突发奇想地问道:李珰,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李珰轻哼一声,只用眼色督促她注意眼下的简牍。
    上次苍山上有人叫出他以前的名讳,当时真让他有些感动。
    李珰无父无母,一出生被师父收养,师父姓李,后来下山,他只说自己姓李。作了飞云寨的二当家后,方圆百里,认识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李二当家的,算是诨号。
    可见,名姓只是一个代号,改个名字不算什么,没有名字更不算什么。你存在了,活得让别人瞧见了,自然有了称谓。
    十年前,类似的场景,也有一个人带着他写着军籍牍文。提笔便是名姓,他草草作了决定,题下一个飞扬不羁的李当。不想那人笑着打趣他,扶起挺括滑爽的袖摆,施施然在当字前面补上一块美玉。
    他笑得真挚灿烂,神情间俱是欣赏信任的情谊。
    我见君清疏朗正,如满月银辉,取珰字为妙。君日后定能显赫耀目,明光万世。字字珠玑,因情真意切,不觉得是溢美之词,所以这话隔了十年他仍记得清楚,一字不差。
    世间因缘际会,大抵多由一个名字开始。
    牍文最后一句,李珰说他来写。
    负水知道李珰草书一绝,不想写起端正刚硬的楷书来仍然赏心悦目,丝毫不见狂妄之气。
    负水跟着他的字迹小声念叨:今载入昌盛侯世子、平威将军张钊麾下,天寿八年八月壬亥二十一日。
    张钊是谁?你不是说我在你麾下做传令官吗?他是不是以为自己不识字又诓骗她?
    李珰一副你见识短浅的骄矜神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可是右军校尉、淮安侯,恢复一品大将军是迟早的事。你一个小小的新兵哪里由得着本将军来统帅,随意安置在我帐下某个小将军手里便是抬举你了。
    李珰将简牍收入锦囊中,负水狐疑地打量着他,见他神情自若,一脸得意,不似作假。
    放心吧,事儿呢,你是跟着我做事,军功上报我不会短你一分。名儿,挂着个不显眼的人身上,兵曹核查翻得快嘛。
    李珰唤来郑云,嘱他将锦囊交给兵曹的郑侍郎。
    他如今负责于淮水北岸选拔流民军一事,顾灵山身负重伤怕是再难重返军营,一时间找不到比李珰更有威望的人坐镇中央禁军。皇帝旨意,是让他以右军校尉之职暂领中军将军之事。
    李珰渐渐融入中枢,与朝中诸臣来往日多,仅文书传递一项事务日日案牍高积,军中事宜倒还有专门的司令侍郎;其他通信,李珰准了郑云和沈淮七做他将军府中的贴身侍卫,让两小孩儿跟着涨涨世面。
    来的儿郎一改日前节俭朴素的褐色布衫,里外换了贵气的丁香色罗绢,儿郎年少风流,穿着鲜艳的颜色只会更衬灵动鲜活,如青山落满万芳粉黛,娇娇妍妍,生机勃勃。
    之前在安定侯府被人羞辱,郑云和沈淮七痛定思痛,自省后觉得是自己在穿衣打扮上太过节省给将军府丢了脸面,攒着银子裁了布料,央求新来的俞妈妈比着身量缝制几件合身又别致的衣衫,为李珰做事得气派些。
    无人敢写帝皇书(164)
    负水正要走,门口碰上一脸忧郁之色的周管家。
    她也不是爱听墙角之人,何况李珰身负要职,若是听到什么密报,又是一项罪业。
    负水自觉退到廊下,刚要从树荫绕过李珰的书房,院里传来笃笃脚步之声。她掩身靠在转角的回廊廊柱之后,周管家恭敬地领着两个男子穿过离墙,踏上院里铺的青砖路。
    一人魂消骨瘦,面颊凹陷,难掩倾颓之色;一人脸色阴鸷,杀意腾腾,可惜细身柳腰,身量同如今憔悴的负水差不离。
    看清来人是谁,她倒是懒得躲了。步子特意踩出脆响,发尾随红绸扬起,她抻直了腰杆,堂堂正正站在廊中一块白亮的光斑处,遥遥冲二人一拜,行的是男子间的揖礼。
    眼窝凹陷,那人眸色依然清冷光亮。顾灵山自然注意到光晕中一袭劲装的女子,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好不得意。
    衣袍下的手掌攥握成拳,恰时一阵风起,带起右侧空荡荡的袖摆。他尚未注意,顾灵泉抢先摁下柔软顺滑的丝袍,面上神情十分精彩,愤怒有之、担忧有之、遗憾有之、羞恼有之,比浓妆艳抹后的娇容更为生动。
    负水差点笑出声。
    顾灵泉几近咬牙切齿,不懂自家兄长为何执意拜访这将军府自讨羞辱。一个刁奴便敢欺尊辱上,定是要好好管教一番。正欲开口,手肘被兄长拦住,他已恢复清明矜持的高冷模样。
    算了,我们不是来算账的,不可滋生事端。仙人之姿坠入泥泞之地,好在气质不减,音色也字字分明如环佩叮咛。
    负水只是单纯冲他们打个照面,旋即身影轻快地消失在书房后廊。
    将军,顾家两位公子来访,已到了阶下。
    房内回答干脆:让大公子进来。
    顾灵泉顾不得什么礼仪风度了,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指着李珰的鼻子怒斥:李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兄长的事,我还没找你讨个说法!今日我烧了你们将军府信不信!
    书案后的人笑意浓郁,回答得十分真诚:信啊!顾少郎的话李珰怎敢不信,我李珰亲自帮你点火如何?
    你!顾灵泉被作弄得哑口无言,火气堵在胸口不得纾解,只能怒气横生,袖口后拂以示不屑。
    顾灵山颜色淡淡:好了灵泉,在门外等我,我有些话要同李将军聊聊。话是说给顾灵泉,幽深清冷的眸光却稳稳当当地落在李珰眉目间,静得吓人。
    李珰毫不躲闪,吩咐周管家备座。房内一时只留二人。
    李珰的书房内陈设极为简质,一堵书墙,零星摆着几卷书稿和锦带,肉眼可见地落满灰;书案之后有一木架,直愣愣的七层,没有雕饰纹样,像是匆忙中布置的,摆着些精巧别致的青白玉瓷器。
    主人的性格由此可窥见一斑。
    李珰正批阅军中简报,手中竹笔不停,翩然作舞。他专注于案上竹简,话头也没停:你今日若是来质问我地牢里的事,怕是恕我不能直言相告了。
    顾灵山音色清浅,如山涧溪水清泠作响:李将军,身后龌龊,你知道吗。
    李珰眼尾一挑,抬眼看向对面端坐板直的男儿。竹笔终于停下,他放在指间趣意把握:这淮安,谁人不龌龊。
    那便是知道的,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顾灵山额间青筋暴起,怒意不甘地叫嚣,质问之时,声音坚冷如寒冰,字字落地成锐利的冰锥,似要与对手同归于尽:那你与匪首何异!靖远军与苍岭匪盗何异!
    匪盗就该死吗?李珰便是斩破寒冰的利器,不屑一顾,狂妄孤傲,顾灵山,匪盗先前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你们避之不及的流民,也有安身立命的两脚地。
    若非你冲动冒进,我可徐徐图之,将苍岭之人半数招安,让他们将百姓活着送下山。
    血洗苍山,这笔罪孽,得扣在卓卓英才、世无其二的顾大公子身上。
    最后一句,讥讽之处,顾灵山字字听着都可回想起那日血水如注,湮没荒土,腥臭冲天,苍水恶秽。以致事后存活下来的黑甲军面对尸山血海,不敢再渡银汉,河中礁石染上血意,如恶鬼满江,便是要找他们索命。
    对于顾灵山来说惨烈如地狱的杀戮戕伐,于李珰而言不过尔尔。
    顾灵山的矜贵显赫、清冷出世不过是家世砌出来的空中楼阁,风吹雨打之下脆弱得不堪一击。断了一只臂膀,便堕入不复深渊。而真正生死相搏的战场之上,不到最后一口气,决不能认输。
    李珰兴致缺缺,对于某个落魄的世家贵公子上门冷语威胁的幼稚举动不甚在意。
    若安定侯世子无其他事,李珰公务在身,不便相送。他懒得继续周旋。
    那人却莫名开始追忆往事,情到深处,身体不能自已地战栗着,血丝充盈,神情戚戚。
    我和灵泉的阿娘,便是受贼寇劫掠、受辱而死,灵泉年纪小不记得,我亲眼看着,记了这么多年,不得不恨。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顾灵山原本跽坐在软榻之上,一手放于膝前。言语起伏间,维持姿仪的理智被冲溃,整个人绵软无力、颓丧地跌坐在地,袖摆袍裾四散开,像是一朵跌落在污泥中的昙花。
    苍山之上,是我冲动行事。但我身为中军校尉,负有清剿匪寇、救济百姓之职。我顾灵山不愧于这般杀孽,只愧于力不从心,不能荡平天下贼寇之乱。
    顾灵山话毕,怔怔看着右侧瘫软凹陷的绣袍,安分贴着地面,凌乱成泥,一点点将他的骄傲淹没。
    李珰冷眼瞧着他自怨自艾。
    你把伤疤揭给我看,是想辩解自己情有可原,甚至为母报仇,感天动地吗。李珰嗤笑一声,顾灵山,这些戏你还是说与天下人听吧,看他们同不同情你!
    李珰拂袖一挥,将砚台狠狠掷向那人,锐利的尖角只擦到他的肩线,墨水染上衣袍,迅速晕开一片,砚台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咚咚撞击之声。
    顾灵泉闻声破门而入,扫了一眼地上狼狈脆弱的兄长,见他锦袍之上全是墨迹,定是李珰用了什么手段折辱他,怒意滔滔,便是要冲进去扶起自家兄长。
    李珰,你欺人太甚!
    两个人似乎都不在意他的突然出现。
    李珰甚至对他的呵斥之言充耳不闻,借着未尽的嘲讽之意,逼视着地上的人:你因个人情怨擅发军令,说到底不过自私自利之举。这样的戏码,我看腻了,顾小将军还是回越州找你父亲仔细讨教讨教,怎么把戏唱得大公无私、正义凛然。
    顾灵山泄恨般死死盯着李珰,神情狠辣狰狞,全然不似刚才凄惨落魄的贵族公子,撕破了表面塑造的高贵面具,整个人流露出阴鸷的恶意。
    连一旁的顾灵泉也吓了一跳。
    顾灵山整个人挣扎着站起,抬起完好无缺的左手,比作利剑,只望一剑威胁到那人的命:李珰!李珰!你等着,我定会查清真相,让人看清你靖远军的龌龊!
    李珰幽幽吐出一口浊气,玩味地盯着对面挣扎以做鱼死网破之状的可怜人,不假思索地送上最后一击:别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顾灵山,自始至终,你想保住你的中军校尉;而你的家族,只想把太子拉下马。
    或许有些真情流露,有些抱负热血,在这利益激荡的淮安,谁人能说得清呢。所以,最好谁都不能相信。
    如此一想,李珰觉得顾灵泉虽爱脂粉敷面,倒是难得一见的实诚人。大抵不用继承家业,只顾挥霍家世,放浪形骸,便能一生安稳,无忧无虞。
    李珰就着狼毫未干的最后一点墨迹,批完手边军报。
    好了,带着你兄长回去吧。记得请个大夫,避免肝气郁结,加重伤情。李珰语气淡淡。
    顾灵泉虽不清楚前因后果,见兄长面色阴郁,临了不忘冲李珰留下句毫无威胁的狠话:你等着!
    李珰只闲适地挑挑眉。
    好啊,我等着,等着看顾家日薄西山。
    兄弟二人踉跄着出了门,李珰这才悠然看向窗外,目送二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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