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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留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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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苏信给出了他的答案,她才被安抚。
    是有的,在这个位置,你没有看错。
    是吧!是有的,我没记错。
    她的双眼里一下子有了神采,现在连门外的霉斑都被擦拭干净了,简直欲盖弥彰。
    顾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 ,显然刚才已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他用拐杖用力地在地板上敲三下。
    宋连蝉理直气壮地站了起来,质问他,顾老,我先前分明看到屋子里的长满了
    顾老没能让她把话说完整。
    她去世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宋连蝉本想好千万句话反驳他,势必追问出这座岛上所有的秘密。
    可现在,她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老的痛心摆在脸上。
    按照岛上的规矩,天亮才能发丧。
    他的呼吸因为愤怒变得有些急促,我让你们住在这里,是把你们当成客人,但如果你们一直这样不懂规矩,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这里,顾老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身后的岛民上前帮他顺气,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再友好,仿佛每分每秒都要将他们凌迟几遍。
    直到有人跑来通报,顾老,你儿子青陶回来了。
    僵局才被打破,他们有了得以喘息的时间。
    晚上,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始整理出了一些疑点。
    其中最为可疑的,就是那个姑娘的死。
    没有找到尸体,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死的是不是她。
    第二,岛民们在没有看到尸体的情况下,就非常确定那就是她的尸体。
    当他们要去海里捞尸的时候,就一直阻止他们,似乎很紧张。
    第三,关于顾老的妻子。
    现在,宋连蝉越发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顾老说妻子得了癌症,可为什么房间里长满了铺天盖地的霉斑?
    而现在,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干净了,仿佛顾老似乎预料到她会进去一探究竟,所以提前让人收拾了房间。
    听你们这么说的话,我也想起一件事。沈尧山补充道,之前我在岛上闲逛,听到有个阿嬷说时间到了,要去喂鱼。我想着反正没事做,不如去帮帮忙,谁知她一听我也要跟着去,立刻改口说鱼已经喂过了。
    沈尧山走到窗前,朝窗外张望了一会儿,然后拉上窗帘,压低声音。
    而且我看过那个装着鱼食的塑料桶,里面竟然都是活鱼,最小的也有小臂这么长,他们用鱼喂鱼?意义何在?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
    岛上没有人睡得着。
    宋连蝉单独睡一间房,身下的被褥虽然柔软,却始终笼罩着湿意。
    她借着月色打量屋子里简单的家具,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雾气无孔不入,关窗也无济于事。
    有器物碎裂的声音从其他房间传出。
    海浪的声音太大了,差一点点就被掩盖过去。
    是顾老的儿子和顾老在争吵。
    宋连蝉坐了起来,仔细地听着动静。
    偏偏这时候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雨滴落在遮雨棚上发出更为清晰的杂音。
    吵架的两人各自压低声音,想要发泄的愤怒却不减半分。
    宋连蝉只是隐隐听到几句零碎的话语。
    最后一面、葬礼,然后是隐忍的哭声。
    哭声从房间转移到客厅,那人在来回踱步,最后缓慢地,经过宋连蝉所在的房间。
    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然后离开。
    葬礼在清晨举行。
    潮水向着大海退散开,晨雾中露出一条狭长的道路。
    没来得及跟随潮水离开的鱼儿瘫软在泥沙里,银白色的鱼尾不安地扑腾,岛民们路过的时候,不看一眼。
    一口沉香木棺材,稳稳当当地被抬往北半岛。
    送葬的人面露哀色,粗粝的麻布飘荡在风里。
    他们被安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早晨的风浪很大,一个大浪就能切断队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上。
    宋连蝉有些发烧,等到正式葬礼开始的时候,忽然昏倒在地上。
    苏信和沈尧山只得把她抬到顾老安排的木屋里。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灵堂里,灵堂中央摆着一口沉香木棺。
    有人在拼命拍打棺材,好似被困住无法呼吸。
    拍打声越来越大,棺材翻倒在地。
    她紧张地凑过去,棺材里空荡荡的。
    只有黏着在四壁的霉斑,厚厚的一层,像苔藓。
    霉斑飞快生长,迅速扩张,朝她蔓延而来。
    她诧异地后退一步,才发现脚下柔软,原来她已经站在霉斑铺就的地毯上了。
    每走一步,就渗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同样大修的28章~
    沉水之香
    梦境逐渐被海浪的声音淹没,窗外的浓雾怎么也散不开。
    浓云吞没天光,外面到处都是阴测测的光景。
    暴雨却没有如期落下,风吹不进来,屋子里出奇沉闷。
    她昏睡了一天。
    宋连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包裹着发酵的面团。
    她满头大汗地醒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起来,对着窗外投射而来的一线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伤口周围,长了一圈墨绿色的霉斑。
    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能看到像枝杈一样,贯穿的整个手腕的青绿色血管。
    霉斑从伤口周围开始,像摧折大树的藤蔓,沿着血管的脉络,朝四周蔓延。
    除了痒,没有其他感觉。
    她用指腹蹭了蹭,霉斑被蹭掉一块,却又以肉眼所见的速度,从皮肤内部生长出来。
    你被感染了。
    屋子里的死角,是光线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地方。
    那人站在暗处,不知道多久了。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男人继续道。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宋连蝉试探性地叫出了一个名字。
    顾青陶?
    那个人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开门出去,一路上默不作声。
    浓雾包裹着他的身体,从背影上看,他比苏信稍矮了一些,身形挺拔。
    大抵是从城市里回来的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与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岛民很不一样,人群中能一眼分辨。
    那张请柬是不是你发出的?你吸引我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可以拒绝吗?毕竟苏信和沈尧山都不在,她没有理由跟着一个陌生人走。
    顾青陶转过身来,就站在一片枝杈后方,沉香木的枝叶挡住了他的脸,也许能从树叶的间隙中,看到他桀骜的左眼。
    眼眶红红。
    你进过我母亲的房间吧,你手腕上的霉斑不加以遏制的话,很快就会长满全身。所以,我们是在互帮互助。
    互帮互助其实是一种较为委婉的威胁方式。
    说到底还是威胁。
    你要我怎么帮你?
    顾青从隐蔽的树后拖出两套装备来,你会潜水吗?
    不会宋连蝉瞄了一眼手腕,也得会啊
    顾青陶领着她穿过一片沉香木树林,在一个很偏僻的海滩边停下了。
    海浪在这里汇集,将海滩与大海一分为二。
    表面上看,前方都是大海,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只是涨潮之后的假象。
    当潮水褪去的时候,海滩上会显露出一个深深的水潭。
    白天海浪抵达不了这里,它便是独立的存在。
    到了夜晚,它便与大海融为一体了。
    顾青陶换上潜水装备,朝着大海走了过去,在某个位置停住,指向前方像断崖一样的水底,示意她一起下去。
    不是,你总得告诉我下去干什么吧。
    顾青陶摘下氧气面罩,救人。
    救谁?
    我妈。
    宋连蝉这才注意到,海滩上还残存着燃尽的蜡烛和白花,这里显然是白天举办葬礼的地方。
    眼下已经是傍晚了,涨潮后南北半岛之间唯一的通路就会被淹没。
    她记得顾老的岛屿守则里,第一条就是不允许他们天黑后在北半岛逗留。
    顾青陶是顾老的儿子,应该深知这一点。
    所以现在也是救人的最好时机。
    宋连蝉现在是满肚子的疑问。
    可是顾老的妻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人没死就葬在海底了?
    活葬,这也是岛上的传统。她的棺材被沉到水底了,没时间了
    顾青陶迅速戴上氧气面罩,跳了下去。
    宋连蝉将光源拉地更远一些,朝着水底下看去,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她站在这里,感受着吹拂在脸上的海风,和冰凉的海水,呼吸竟变得急促起来。
    是的,她害怕大海,害怕潜水,害怕暗无天日的海洋深处,会出现她所畏惧的梦魇。
    她紧张极了,掌心里都是汗。
    你在等什么?她在问自己。
    苏信不在的时候,她似乎比从前更脆弱了,好似有了依赖,人就会变得软弱。
    这不是她。
    看她着眼前的大海,又转身看向身后的黑暗。
    月光下逐渐出现了一个浅淡的影子。
    乐手坐在沉香木的树荫之中,面目被阴影环绕。
    琴弓与琴弦接触,发出诡异的声响。
    西装扣子闪闪发亮。
    他在笑。
    即便看不清他的面目,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也始终知道。
    不远处的海面上,顾青陶浮出水面,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她身后的黑暗。
    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她却害怕极了。
    他拍打着水面,示意她立刻跟下来。
    宋连蝉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苏信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出的那句话。
    我讨厌大海,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要面对它。
    水底的断崖近在眼前,她从顾青陶准备的装备里,翻出了三根燃烧棒。
    她站在断崖边缘,将燃烧棒丢进了深潭之中。
    燃烧棒是通过特定的燃烧剂和氧化剂混合而成,在水中没有氧气的情况下依旧能燃烧。
    宋连蝉对着眼前的大海深吸一口气,戴上潜水面罩,这一次,她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随着光团的逐渐下沉,深潭底部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石壁的侧面被凿出了一个个洞穴,那里面摆放着无数具棺材。
    棺材的外围包覆着一个简易防水罩,但是这种东西在海里支撑不了几天就会被腐蚀。
    那里安静,诡异,像一座尘封已久的海洋墓地,她甚至能在深潭的底部,窥见鲸鱼的尸首。
    参天的骨架在燃烧棒的照耀下,泛着森冷的光,成群的小鱼从骨架的缝隙中穿梭而过。
    沉在水底深处的棺材已经被摆放在这里很久,久到玻璃上都被一些海洋生物占据。
    葬礼是今天早上举行的,顾青陶记下了沉棺的位置,带着宋连蝉直奔那里。
    棺材是崭新的,上面还没来得及被海藻覆盖。
    距离下葬到现在,棺内的氧气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
    用来隔绝海水的外罩是特制的,顾青陶试了几次,都无法打碎。
    好在沈尧山之前抓小偷的时候,跟他们学了一些特别的□□,回来之后又将这一技巧传授给了宋连蝉。
    玻璃上的锁打开地毫不费力。
    海水一下就包围了内层的棺材。
    顾青陶打开棺材的时候,无数气泡从里面涌了出来。
    他的母亲就躺在棺材里,身体上被霉斑覆盖,手臂上甚至长出了类似于灵芝一样的东西,小小的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
    宋连蝉近乎震惊地看着她,若不是棺盖打开后,她的手象征性地在水里挥动几下,她很难相信这是个活人。
    顾青陶迅速把自己的氧气面罩给母亲戴上,带着她不断上潜。
    宋连蝉跟着他们一起上潜,就在距离水面仅几米远的一处石壁上,她又发现了一口崭新的棺材。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失踪的姑娘。
    她犹豫了一下,迅速折返,丢了一根燃烧棒照明方向后,朝着那口棺材游了过去。
    海中浪潮汹涌,无数细小的气泡混着浮游物,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她竭力朝着棺材靠近,却被一股暗流卷到了更加漆黑的地方。
    氧气瓶撞到暗礁,开始漏气。
    燃烧棒耗尽后,她就彻底失去方向了。
    她孤独地置身在大海中,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只剩下冗长的黑暗。
    她拼命地向着海面游去,可她与海面之间的距离,一跃成了万丈高楼。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抵达。
    就在她越来越疲惫的时候,海洋深处忽然出现一道光。
    那道光似乎还在不断浮动,由远及近,像漂浮在海洋中的一条发光丝带。
    发光水母!
    这些遍布着沉棺的地方,是这些发光水母的栖息地。
    每天晚上,它们都会从很远的地方回到这里。
    有了光,四周再次被照亮。
    她能清楚地判断自己现在的位置和处境,一鼓作气,终于浮出了水面。
    海滩上,顾青陶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老人在离开棺材后,长在身体上的那些奇怪植物便迅速脱落了下来。
    老人原本被覆盖的皮肤一寸寸地显露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香令人恍惚,连精神也逐渐错乱起来。
    你闻着它,眼前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另一番画面。
    阳光,早餐,所有你爱的人都环绕你,其乐融融,连阳光都比记忆里明媚几分。
    鸟儿煽动翅膀,从窗外掠过。
    即便此刻置身在冰冷的海水中,也觉得周身温暖无比。
    在这个短暂地幻觉里,她恍惚中看见了久违的家人。
    像儿时的记忆中一样,母亲系着围裙剥开一枚鸡蛋,笑着递给她,父亲则是在餐桌的对面翻看着报纸。
    早餐的香气和油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她看着父母模糊的脸庞,努力地回忆着他们的面目,可是她越是回忆,就越是看不清
    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滚过一道惊雷。
    宋连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底竟然有些湿润了。
    那股香气消散地很快,她近乎贪恋地呼吸着,等到暴雨落下来的时候,只能闻到更为浓烈的海洋腥气。
    她想起苏信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沉水香是怎么得来的,只是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它那醇厚而又温柔的气息惊艳。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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