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罗(3)

    不等一句话说完，小侍女便再度跪了下去。
    平长公主眉头微皱，依依和蓝儿也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妥，便走至长公主身后一看。
    啊！随着两声尖叫传来，平长公主急忙转身，厉声问道：究竟怎么了，蓝儿，你一向最快，这时候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被平长公主吓到的蓝儿，一手指着衣服，在尚未来得及思考的情况下，脱口而出道：凤凰，凤凰无、无头。长公主，这只凤凰，它，它无头啊！
    平长公主眉毛一挑，一把将外袍脱下，往前一扔，平摊的外袍上一只无头的凤凰赫然出现在眼前。
    将目光转向一脸呆滞的依依，语气中隐含怒意地说道：本公主现在需要一个解释。
    被公主的话语换回神的依依和尚在屋内伺候的侍女全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依依慌忙地澄清道：长公主，奴婢是无辜的，此事和奴婢无关啊，衣服从布料到成品都是奴婢一一过目的，断不会有任何差池！
    那事到如今，你是想告诉本公主，这凤凰是自己把自己的头给割下了吗？说完一把抓起外袍丢向依依。
    依依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抱着揉成一团的外袍，低声抽噎着。
    平长公主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长大的，况且这件事情也定不是她所为，她顶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所有人都噤了声，只等平长公主发话。
    这时，蓝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身子挪到了依依旁边，从它怀里将外袍拿来细细翻看，然后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长公主，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你只管说，本公主恕你无罪。平长公主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声音也没有了方才冷厉，显得温和了许多。
    奴婢曾经看见依依将这外袍给过安乐公主。蓝儿低着头说道。
    平长公主将目光扫向依依，依依回忆了一会儿，开口道：奴婢确实有将外袍给过安乐公主。
    那时，外袍刚制好，奴婢在验好后将其取回的途中遇见了安乐公主，安乐公主苦恼于这次参加年宴外袍，便向奴婢要去外袍说是借鉴一二，奴婢心中不疑有她，也就借了她一个时辰。只是没想到
    依依说完后，蓝儿紧接着说道：刚刚奴婢翻看过外袍，凤头上有许多线头和空洞，是明显是被拆卸后的痕迹。请公主明察，还依依姐清白呀。
    看了看跪了一屋子的人，平长公主沉声说道：都起来吧，除了依依和蓝儿，其她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给本公主热热闹闹的过年，可别给人家看了笑话。
    第5章
    等人都散去后，平长公主才吩咐道：蓝儿，去，给本公主拿个火盆来，把这不入眼的东西，给本公主烧了。
    是蓝儿躬身应了一声，便一路小跑了出去。
    依依，赶紧去把本公主那件暗纹黑底的素色外袍拿去赶制一下，重新做一件外袍出来。
    记着用金丝绣凤，图样嘛，照着原袍绣，给本公主绣出只断头凤来。既然别人送了本公主这样一份大礼，这么不明不显的，怎么能让父皇、母后以及众位朝臣看清呢？你说是吧，依依平长公主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依依不敢多嘴，连忙跑了出去。她能感觉到平长公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希望安乐公主能自求多福吧。
    隆冬的夜晚寒气更加逼人，正在梳妆的平长公主突然向蓝儿说道：把淡金色的凤箍给本公主取下来，换上点金色碎撒花上去。
    可是，长公主这样头饰会不会太素淡了？蓝儿有些犹豫地说道。
    蓝儿，相信你家公主能用这素淡换回那倾世的华丽。平长公主说完，拍拍蓝儿担忧的小脸。
    皇妹，搬起的石头是很容易砸到自己的脚的，只有砸狠了，砸疼了，才知道石头不是那么容易搬的。
    偌大的正殿此时此刻红灯高挂，热闹非凡。
    平长公主刚踏上白玉石阶，便被一个人影一把拉住。
    当抬眼望去，发现是自家言姐姐时，清淡的眉眼立刻弯成了两轮小月牙，甜甜地喊了声言姐姐，便反手拉了回去。
    咳咳一旁的依依咳嗽了两声，提醒着平长公主这是正殿前。
    平长公主依依不舍地抽回了手，撇了撇嘴角。
    顾言好笑的看着公主的动作和表情，拿手轻轻刮了刮公主的鼻子，带着宠溺的意味。
    忽然想到了自己拉住公主的目的，顾言拉开了自己和公主的一点距离，指了指平长公主的拖在石阶上长长的袍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有一只断头凤？
    凤凰在皇室中除了皇后便是指的皇女，特别是尊贵无比的平长公主。
    这断头凤是什么意思，谁这么大胆，竟敢如此诅咒自己的公主。
    平长公主知道言姐姐是为自己担心，开心地摇了摇顾言的手说道：言姐姐，这事儿你就别管啦，你家公主会让得罪她的人狠狠吐血的，放心好了。
    顾言刚想再度开口，平长公主便用食指封住她的唇说道：言姐姐，这事儿我不许你掺和进来，保护好你自己，不让别人有抓住你任何差错的机会，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说完，平长公主挺直腰背，径直向正殿缓缓走去，绣着灿金色断头凤的黑裙袍长长拖了一地，引得参宴的人频频侧目惊呼。
    顾言愣愣地看着这一刻集天上星光于一身高贵华丽的平长公主，她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的心动了。
    从宴席开始时，安乐公主便有些坐不住了，她看见了什么！平长公主居然将那断头凤凰重新绣制得更为明艳显眼地穿在身上，她竟看不透自己这位皇长姐的想法。
    在一翻繁文缛节之后，位于左下顺手第一位的平长公主，双手捧酒向皇帝方向举起，朗声说道：儿臣恭祝父皇母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皇帝大笑两声后，似有不解地问道，皇儿你的裙袍？
    呵呵，这断头凤啊。轻笑了两声后，平长公主用手指着自己的头，略带调皮地问道，父皇觉得这金凤的脑袋和皇儿的项上人头比起来如何？
    问着问题的同时，平长公主的眼眸若有似无的向安乐公主瞟去。
    安乐公主面色有些僵硬，嘴角却仍旧挂着清爽的浅笑向平长公主点头示意。
    这区区金凤的脑袋怎可与朕的掌上明珠的头颅相提并论。皇帝袖袍一挥，强势霸道地说道。
    席下众臣纷纷附和，夸赞着。其她人的反应平长公主无暇顾及也无心顾及，她用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安乐公主，看着她已经有些绷不住的笑容，心情不由的好了几分。
    顺着皇帝的话说道：是啊，是比不上，所以儿臣干脆断了它。既然有真凤在这里，区区一只假凤的头有或无又有何区别。众卿家以为呢？
    凤目扫过四周，所有在席朝臣皆举起手中的青铜酒杯迎合着说道：公主所言极是！
    平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将目光投在安乐公主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问道：皇妹以为呢？
    当，当然与众大臣一致。安乐公主微笑着点头说道，只是捏住杯子都指节尖已经开始泛白。
    哼，本公主今日可是要气得你吐血三升，这才第一升呢，皇妹
    再次回身面对皇帝时，平长公主咂咂嘴忽然有些委屈地说道：可这去了凤头终究还是有些不吉利。
    确实不吉利，那皇儿说该如何是好呢？皇帝端坐上位，用手指敲击着扶手。
    平长公主伸出手指点着下颚，状似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呜，这平常的凤头儿臣自觉配不上儿臣。若真要说有哪能入得了儿臣的眼的话，还得数父皇你近前得到的那只九宝琉璃凤头簪。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朝臣皆不敢出声，都低着头偷偷的用眼光打量着阴晴不定的帝皇。
    谁都知道，九宝琉璃凤头簪价值连城，其她几位公主甚至连皇后多番讨要都未能成功，这长公主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不讳点名要簪，实在是
    哈哈！一声洪亮地笑声打破了寂静，众人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大笑出声的皇帝。
    原来朕的皇儿在这儿等着朕呢，不过，朕也觉得这簪子只有朕的长公主才配戴上。说完便命人去把簪子取了出来。
    第6章
    当宫人将簪子用托盘端着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何等精美的一只簪子，说它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啊。簪子通体用金琉璃打造，尾羽嵌有玛瑙、翡翠、玉髓、琥珀、宝石、碧玺、珍珠、水晶、蓝玉九宝。
    被工匠细雕出的凤凰，双翼舒展，凤头上扬，直欲飞上九天之外。
    宫人将簪子送至平长公主身前，平长公主没有直接拿起凤簪，她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笑着走到皇帝身前说道：儿臣恳请父皇亲手替儿臣戴上。
    皇帝曲起手指，敲了一下自家长女的额头，说道：就你鬼主意多，这素发也是早就备好了的吧？
    平长公主腾出一只手揉揉自己额头，却没有啃声，只是一双眸子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家父皇。
    皇帝双手拿过凤簪，稳稳地给平长公主戴在头顶。
    再度面向朝臣，身披断头凤袍裙，头戴九宝琉璃凤头簪，接受着朝臣恭贺的平长公主这一刻彰显着绝代的风华。
    一旁的安乐公主早已苍白了一张小脸，咬碎了一口银牙。
    明明是为了打压皇长姐的气势，谁知道不仅让皇长姐出尽了风头，更从父皇手中拿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九宝琉璃凤头簪。
    难道就因为她是皇后所生，她是长女，所以父皇就如此宠爱她吗，她心有不平啊。
    随手一挥将酒杯掷落在地，洒下一地美酒，散出一阵香气，可这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平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潮中，翻不起一丝浪花。
    安乐公主不知道的是她的一翻作为早已落在平长公主眼里，眼角流露出嘲讽的笑意，第二升血啰，阳石皇妹，第三升马上就到了，很快、很快。
    月上三升的时候，宴会终是散了，人陆陆续续地返回自己的家中，而平长公主也在顾言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阁中。
    门廊上，月光柔和地倾泻在彼此牵着双手的两人身上。
    言姐姐，今天的我美吗？
    美。
    有多美？
    不知道。
    不知道！
    嗯。
    哼！
    平长公主有些生气的甩开顾言的手，轻跺了一脚，双手提着衣裙转身便跑开了，留下顾言独自一人站在门廊口。
    顾言的目光追随着平长公主的背影，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若有所思地握了握刚刚与平长公主相牵着的双手。
    长公主，您回来啦！蓝儿兴奋地迎上去问道。自从听了依依对今晚宴会的描述之后，她就对自家长公主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不仅把安乐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更拿到了那世所罕见的九宝琉璃凤头簪。
    对，回来啦，本来可以再晚一点的。平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是，是。依依忙点头答道，看自家公主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在顾小姐那里找了气受。
    侍女俩麻利地替自家公主卸妆梳洗，蓝儿将平长公主头上的凤头簪小心翼翼地取下后，放在了提前准备好的黑丝绒铺底的檀木盒子里，然后询问道：这凤头簪长公主准备放哪里？
    呵，放哪里？平长公主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当然是哪里添堵放哪里啰。
    哪里添堵？长公主，奴婢不明白你的意思。蓝儿红了红脸，老实的回答道。
    笨。随手从花瓶里抽了支花，敲打了蓝儿一下后，转头向依依吩咐道，去，把这凤头簪连同这盒子一起给本公主送到安乐公主那里去。告诉她，本公主见她在席间似乎对这簪子颇为喜爱，因此特地赏她把玩两天。
    说完将说上的百合放到嘴角，笑得一脸魅惑，令蓝儿和依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妹，这第三升血你可得吐好了。
    公主这样怕是不好吧？依依有些犹豫地问道。
    有什么不好的，那她剪长公主外袍上的凤头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不好啦。断头凤，这不摆明了嘲讽外加诅咒咱们长公主吗？蓝儿一脸不屑地反驳道。
    听着蓝儿的话，想到自己一时的好心，却差点害了自家长公主，依依也不禁有些愤愤不平起来。没有再多说什么，依依捧着盒子，唤了几个小侍女，便向晨沐殿走去。
    沐晨殿内，安乐公主嘴唇煞白，怒极反笑道：皇长姐这是什么意思，派你们来侮辱我吗？
    对啊，皇妹这是什么意思？多出来的这个声音是琳木的，她素来怜悯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今日见她脸色有异，便跟随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巧撞上了这事儿。
    依依也很郁闷，明明只需将平长公主的话重复一遍，便可以回去交差了，可没想到平阳公侯竟也在这里，让她不得不多加周旋了。
    听着安乐公主的问话，依依颔首回道：安乐公主多虑了，平长公主并无此意。只是单单看公主喜欢，送来给公主把玩两天。
    把玩安乐公主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间温和了下来，朝依依说道，既然皇长姐有心就簪子供我把玩，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拿给本公主瞧瞧。
    依依直觉觉得没什么好事，可又不好说不，只得将檀木盒呈递给了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接过盒子，将里面的凤头簪子取了出来，对着烛火细细地瞧着，用手抚摸着上面的每一丝纹理。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见安乐公主喃喃地说道：以前远看的时候只觉得美，近观后才知道果真是世上少有。只可惜
    可惜什么，公主？跟随在旁一同观看的平阳公侯不解的问道。
    可惜安乐公主的声音顿了顿不怀好意地朝依依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可惜本公主的手一向不稳，把玩东西的时候，常常会不小心手滑，就像这样。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便将拿住簪子的手松了开来，簪子从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顿时碎成了几截。
    在烛火的晕黄的掩映下，显得尤为凄惨。
    啊！依依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后，赶紧蹲下身子，查看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凤头簪。
    在一阵手忙脚乱地东拼西凑却仍旧无果后，依依的眼角渐渐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意。
    她万万没想到安乐公主竟然敢将这珍贵无比的九宝琉璃簪说摔就摔了，这下她可怎么跟自家长公主交代啊。
    再度站起身子，依依向安乐公主弯了弯身子说道：此事奴婢会原封不动转告给平长公主，还请安乐公主尽快想好说辞，到时好给长公主一个交代。奴婢在此先行告退了。
    说罢，吩咐两个侍女将簪子的碎截装在盒子里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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