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东寒(2)

    如果只有一个莫老师，于恋嘉还可以忍受，继续在老东家呆下去。
    她钻营她的钻营，她工作她的工作，两不相干，完事儿。像莫老师那样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攀上另一棵大树，不会困于一家小小的报社。
    没想到，在莫老师出差的两个月里，办公室又多了一个名叫林艺虹的实习生。
    刚入职的林艺虹，没有被分摊到具体的任务指标，于恋嘉就带着她，熟悉了一遍报社订阅号、服务号的日常运营。
    起初，这位林艺虹连图片点哪个按钮插入都不晓得，真的是从零教起。
    可是，人家学会了以后，转头就能跟其他部门的人说，她有着公众号这一块儿六年的运营经验。
    听得于恋嘉叹为观止。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自媒体平台，都得绑定个人身份证、手机号，如需收益提现，还要多加一个与身份证对应的银行卡号。
    李逵还是李鬼，一目了然。
    她怎么敢？
    这么轻易就能拆穿的事，她不怕被拆穿么？
    不过没多久，她就体验到了林艺虹的另一个特长，顾左右而言他。
    得，又一个高情商。
    两个月后，莫老师出差归来，几乎与林艺虹一见如故，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就由林艺虹起头，诉说起了各自原生家庭的不幸，各自亲生母亲的冷漠
    听得一旁的于恋嘉直翻白眼。
    她虽觉很是无语，但也无意掺和。
    她是来报社好好工作的，那些俗世俗务，人情世故，她自设一个空气屏障，隔在外面就行了。她的理想，是有朝一日，按照自己的想法，创立自己的报社。因此，她不需要跟谁内卷，或是投谁所好，去讨好谁。
    可是，那两个人聊着聊着，林艺虹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妈妈就是个很冷漠、很自私的人，她从来不关心我，不知道我哪一年毕业，不操心我有没有男朋友，更别提催婚了。就连恋恋那天都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结婚，你妈妈也不管你吗？
    莫老师立时回护：说你没结婚，她不也没结婚嘛！
    于恋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在她的价值观里，在理想的社会里，一个女孩子独身或者结婚，需不需要一个伴侣，都是她自由的选择，旁人根本没资格置喙。
    何况，老于家一直都有着去父留子的优良传统。
    有时情势所迫，有时自主选择。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结婚？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当她表情尬住，疑惑地看向那一老、一少时，人家已经聊向了下一个话题。
    晚上吃完了饭，楼下小跑半圈儿，热到挤出了一点脑子里的水，她才回过味儿来，人家那是在踩着她装可怜，去博取莫老师的同情怜悯，进一步拉近关系呢。
    于恋嘉越想越是生气。
    那是她第一次被林艺虹坑。
    自那天起，她已经知道了林艺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暗亏还是吃了一次又一次。
    用茶、用婊来形容这个林艺虹，都不够分量。
    老于家的女人不习惯受了委屈，逮着个人就一顿倾诉。
    种种憋屈在心头，她离职的念头动了又动。
    而就在她迷茫无助，犹豫不定的时候，有人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第5章 橄榄枝
    去年秋天，艾奇艺联手MIVI，策划了一档名为《怪咖谈》的网络综艺节目，一经上线，大受年轻人的追捧，顺势捧红了以程卓为首的一众怪咖们。
    叫好又叫座，是众多网民心目中的网综天花板。
    于是乘胜追击，开录第二季。
    犹记第一季筹备初期，节目组工作人员一个个电话打过去，邀请辩圈儿名人和表现欲旺盛，能唠废话喋喋不休的大小网红，多半得不到正向回应，往往话还没讲到一半就被挂断，有时甚至被当做诈骗电话处理。
    到第一季结束，节目已火出了圈，蓝海瞬变红海，想上节目的报名者众多，艾奇艺自家人手不够，便需要外援襄助。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于恋嘉接到通知，北上出差，在中关村的艾奇艺办公大楼里充当选角导演，于一众报名的选手里，挑选出节目组真正需要的怪咖。
    刚上大二那年，于恋嘉作为团支书，也曾在班里其他人对辩论兴趣寥寥，无人举手上场时，被迫代表班级参加过一次校级的辩论赛。
    在辩场上，遇到了她的渣男初恋，为此怦然心动，而后伤心伤肺，说多了都是泪
    这段回忆，自毕业后，除了为丰富求职简历添一笔色彩，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主动提起。
    然而，报社里那么多记者，只有她有过正经的竞技类辩论赛经历。
    正因如此，她被临时派往《怪咖谈》节目组救场。
    往昔阴影犹在，她原本不情不愿，只当是上头派下来的任务，是打工人种种不易中的一种。可没过久，就发自内心爱上了这个团队。
    那是一帮来自各个年龄层的，简单、真挚、可爱，仍保有赤子热血的人。
    他们因为共同的小众爱好聚集到一起。
    在MIVI搭起的这个舞台上发光发热，吸睛聚焦，结束后不为当时光环束缚，继续各自别样精彩的人生，但亦不忘初心，在MIVI策划的其他小成本综艺需要有点名气的友情嘉宾时，义不容辞，前往援场。
    所谓，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低等生物永远不可能理解高等生物在想什么，就好像人类作为地球上的高等生物，其他动物是无法理解人类的行为的。所以我们认为的呵护方法对这颗高等生物蛋来说，可能不是呵护，而是伤害。你们可以对这个蛋做任何事情，但是请不要叫它呵护，因为这样会显得我们非常无知，而且傲慢。
    这档节目不是没有关系户。
    邱岑就是她师姐程卓的关系户。
    但她以普通选手身份，参与到这档节目中来，该走的流程，一环不少。
    每一次的过关斩将，她都挑最难的辩题，选不讨喜的持方。
    惊艳全场的同时，顺便给后面的选手打个样儿。
    在《怪咖星球得到一枚高等生物的蛋，该细心呵护还是毁灭呢？》这一道脑洞题出现的时候，她选择了站在圣母们的对立面毁灭。
    结果呢？
    包括于恋嘉在内的观众，都为她的高智商、强逻辑，深深折服。
    在中关村的每一天，于恋嘉一边白天敬业地面试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怪咖们，一边晚上回到酒店，恶补第一季的内容，一边带着好奇心，时时打探，这位智商上简直可以对她形成降维打击的邱岑，究竟是何方神圣。
    现在你不爱我了，我为什么还爱着你，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还爱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爱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达到满分的主观题。
    邱岑是一个理性辩手，从不举催泪观众的感情牌，也不喜欢打感情题。
    但她的爱情观，每一次表达出来，都是那么地震撼人心。
    其实，节目组第一季也有邀请邱岑，但那个时候邱岑正在忙着生病。
    辩圈共识：假使邱岑出现在第一季，程卓不可能一路无虞，一枝独秀。
    至于怪咖之王的桂冠，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在《如果有个按钮能看到伴侣有多爱你，你要不要按？》这一道感情题，经历了正反双方几轮辩论，即将收尾的时候，邱岑发表总结陈词：在爱情里程度不重要，方式才重要，数值不重要，体验才重要，真实可能没那么重要，真实感才重要。
    于恋嘉被这一观点颠覆了。
    她在想，这个地球上，什么样的男人才可以配得上邱岑？
    没想到第二天，邱岑上场为自家持方激情开麦，说着说着，无比自然地来了一句我跟我女朋友
    听得台上导师高堃一愣，等一下，你的女朋友？哦哦哦女朋友
    一瞬间，网上炸了锅。
    于恋嘉也被裹挟到了这惊风一般的八卦旋涡中。
    原来，邱岑不是单身，她有一个相恋多年的小女友。
    小女友名字叫做李胶，在艾莎杂志供职，给国内不少二三线女星拍过刊封及内页，是个外表软萌但臂力惊人的东南亚妹妹仔。
    且双方已经互见过家长了，是奔着一生一代一双人去的。
    记忆中的食物是时光隧道的入口。在S市，有一家名叫飞奔的五花肉的老店，专司五花肉的料理，店员小姐姐是个刚毕业的小姐姐，热爱美食、忠于美食，嘴角的梨涡比糖甜，脸上的笑容骄阳般灿烂。
    李胶发博，配上齐刷刷九张五花肉制品的诱人图片，疑似收了唐灿的钱趁这波热度在打广告。
    2秒后，邱岑转发比心，并配文：同样的记忆。
    正在吃瓜兴头上的网友们，猝不及防，被加了一餐狗粮。
    于恋嘉也傻了眼。
    邱岑果真跟别个不同，公开出柜已是不易，被扒出了恋情，就大大方方地秀，背负着巨大的社会压力，也要给所爱之人一个名分。
    这是多么的坦荡无畏，勇气可嘉！
    她好羡慕这样的爱情，好羡慕邱岑的爱人有邱岑这样的爱人。
    第6章 邱太阿胶
    毫无悬念地，邱岑成为了《怪咖谈》第二季的怪咖之王。
    邱岑身上，有着让群众满意的逻辑，以及让女生心动的绅士感。
    因为身体原因，她的身上另有一种宿命般的悲凉，但她明明那么丧，却令人一看见她就满怀希望。
    她帅气，她可爱，她总是戴着一副江户川柯南同款黑框眼镜，有条不紊地拆题、解题。
    她风趣，她沉稳，她在辩场上散发出来的魅力，全天下的男人加起来都比不上。
    她淡泊，她坚定，她看起来不争不抢，却字字都铿锵有力。
    第二季《怪咖谈》从上线到收尾，不知多少les奉她为姬圈天菜。
    又不知多少笔直笔直的女孩子们，甘愿为她而弯，弯成蚊香。
    她们羡慕极了李胶。
    与此同时，邱岑跟李胶也多了很多来自坊间的cp粉。
    于恋嘉也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见邱岑的跟屁虫李胶时，她以为是个邱岑的小助理，后才知人家是相爱了多年的正牌女友。
    李胶爱邱岑，爱得明目张胆，微博大名邱太阿胶。
    起初，于恋嘉只是个单纯小迷妹以及爱屋及乌的cp粉，并没有什么奇思异想。
    MIVI的老板梁综抛来橄榄枝，邀请她正式加盟MIVI，在马兰坡附近的餐厅顶楼用餐，突然起身，指着窗外楼下橘子洲头，说，你看，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辈子困在这里，甘心么？
    她一下子就点头了，为的，也是前程。
    但有些事，有些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不由人地，悄无声息地起了微妙的变化
    日复一日，累土成山。
    新的赛季，新的规则。
    为了提高节目可看性，一直在幕后帮节目组做选题策划，帮选手们想论点兼做心理辅导的康家明，走到了幕前。
    为了消解老观众们的倦怠性，第三季海选结束，正式录播时就更改了赛制，将所有选手分成三组，每一轮的辩论，获胜组全部晋级，失败组由观众投票，送走票数最低的选手，增强了选手间的对抗性，与结果的不可预知性。
    三个组长，程卓、邱岑、康家明各带一支队伍。
    在第三季里，前民生记者于恋嘉除了继续做选角导演，也体验了一把当辩手的刺激。
    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几次想中途退赛，但一看到身体一直不好的邱岑，在辩场上泰然自若，发光发热，燃烧自己，分分钟说服对手、收服迷妹的样子，她就莫名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程卓是唐灿的老东家，而唐灿是于恋嘉的小学同学。
    按理说，这三个队长里，她跟程卓关系最是沾亲带故，理应在唐灿的怂恿下，加入程卓的战队，但她没有。
    康家明是《怪咖谈》这档综艺的幕后大功臣，被誉为宝岛辩魂，在辩圈儿一直都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毫无疑问，实力最强。
    跟着康家明混，无疑对个人晋级最有利，理智上她该选康家明的。
    但她也没有。
    到了海选结束，成功留下来的选手们站成三排，按键选择战队时，她不紧张，也不犹豫，不去听场内观众席的热切呼声，也不care梁老板的眼神暗示。
    她坚定地走向了邱岑，站在了邱岑的背后。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讲不清楚，从结果倒推原因，可能总是戴一副黑框眼镜的邱岑，总是散发出沉稳的力量，难题摧不倒，疾病压不垮，叫她口服心折，可能邱岑是个有女朋友的girl，她非比寻常，很不一般，她一定懂得girl会help girl
    人有时候并不明白自己的心。
    即便，那是自己的。
    第7章 乾坤酱肘子
    所谓网红美食，总是很容易过气。
    从排队都买不到，到降价没人要，其间落差，很是令人唏嘘。
    前年夏天风靡了小red书的网红脆皮五花肉，到去年秋天，坟头草已经两尺高了。
    又过了半年，彻底凉凉。
    幸好，飞奔的五花肉掌勺的掌柜已经不是只会做那脆皮五花肉的程卓了。
    于美食料理上，新掌柜唐灿也没什么过人的天赋，比起这家店的创始人董婆婆，以及曾经的代掌柜张年年，差得可是有点远。
    （注：张年年的故事详见柏东寒小说《勺掌民国》）
    但是她有热爱、有脑子啊！
    去年秋天，由新生代小花旦胡小幂领衔主演的清穿剧《皇位难传之陛下开饭啦》，火爆荧屏，引发了一阵穿越热议狂潮。
    唐灿灵感迸发，顺势照着剧中女主的菜单，1:1配比推出了御膳房系列美食。
    就这样，飞奔的五花肉再一次成为了众多美食探店up主们的热门打卡圣地。
    不过好景不长，穿越题材因对历史文化不尊重、穿越方式太奇葩会教坏小朋友等诸多理由遭禁，因之而爆的胡小幂在嫁人生子后沉寂了一段时间，蹭之而红的飞奔的五花肉，也受连累，它的掌柜唐灿被有关部门邀请去喝了一杯茶。
    穿越题材凉了。
    唐灿颇为自得的御膳房系列也凉了。
    但她灵活的大脑没有就此当机。
    传播学专业毕业的她，很快嗅到了影视行业于美食一途新的商机。
    国内电视剧制作top1的公司曦光影业，旗下老戏骨卢雍因客串年度反腐大剧《公众的利益》中一段吃卤煮的戏精戏，引发全民调侃。
    卢雍出道即为视帝。
    早在二十年前，就在曦光影业出品的一部讲述民国时期，中国印染业大亨沈鸿鸣传奇人生的电视剧中，凭借精湛演技，拿遍了那一年年底各大电视剧颁奖礼上的视帝大奖。
    现下行业政策，有意弱化有颜值、有流量但无演技的小鲜肉的影响力，推崇那些有德行、有演技的实力派演员。
    一向低调的老戏骨卢雍，无疑是个很好的标杆人物。
    这两天，他在成名作中吃肘子的精彩片段也被挖了出来，冲上F站热门。
    唐灿嗅到商机，发现不管在什么剧里，卢雍的吃戏一向很真挚，且根据人物性格与将临的事件冲突，回回吃得都大不相同。
    就这样，她再次灵光闪现，推出了视帝的晚餐系列美食。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