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声(6)

    他搬过来的第一天，去参观过沈九思的工作室。不是位于魔术工坊的那间工作室，只是家里的那一处。
    一整面墙的书柜上是堆到天花板的各类魔术书籍，正对着书柜的那面墙上则订满了手稿。
    有些手稿画着各色舞台，还有一些手稿上是不成型的道具。
    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魔术师的思考痕迹。
    不表演新的，表演旧的也行啊。杨哥还在劝，咱不变鸽子变猫猫，变小鸡小鸭什么的，不也是一样的？
    那可太不一样啦。涂十二抱着抱枕甩尾巴。
    用法术变鸽子还算旧案。这都还没学会，又变猫变鸡鸭的，都是新案，得被安全局再记下好一大笔啦。
    杨哥无奈了：你就这么不想工作啊？
    也不是不想。但我是个学生欸，我得去上学呀。涂十二说，不都说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习嘛。
    这事儿杨哥是真不知道。
    签约的时候涂十二说自己成年了，身份证上也确实成年了，他和公司也就都没管那么多。毕竟魔术师不是艺人，他们有大把的自由时间，只要工作的时候能联系上人就行了。
    你是哪个学校的？大过节的不给你个假？
    涂十二找出安全局准备的那只卡包，翻了翻才说：京师大学。
    杨哥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京师大学的学生？这都几月了？！你你去过学校吗祖宗？
    这不就准备去了吗。涂十二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接工作。
    杨哥沉默了下去，好一会儿他才说：实在不行，咱自己台的晚会，你总得考虑一下吧？
    涂十二把卡包当成牌，让它在手指上转来转去：杨哥，我怎么感觉你特别想让我工作。到底是为什么呀？
    第9章 醉狐狸
    涂十二这个人吧，看着单纯，为人也确实单纯得有些傻乎乎的。
    但有时候，也确实敏锐得惊人，跟个小动物似的。
    杨哥坐在涂十二家的沙发上，闻言叹了口气：还不是《奇迹一刻》那个嘴碎小导演。
    他说完耙了一把头发，才组织着语言说道：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沈九思的事儿。他拿了那么大奖又回国了，多大热度啊！一大堆媒体排着队请人上节目，我听说那几个一线卫视为了请他都打出天价了，结果这哥们儿谁都没应。
    嗯？然后呢？
    然后就多亏了那嘴碎小导演。说当初他去请沈九思，沈九思原本也没答应。是他给沈九思报了参与节目的魔术师名单之后，沈九思才答应了去录节目。
    杨哥抬眼看着涂十二那搬了就跟没搬一样的房子：他说当时沈九思反复确认，你涂十二是不是真的要去录节目。确认了你会去，沈九思才一口答应了下来。你说那《奇迹一刻》录制时间多寸，他领了奖估摸着就得往回赶。所以大家这不就都信了。
    狐狐悟了：你就是想拿我钓沈老师。
    那有什么不好啊？杨哥特别干脆，有钱不赚王八蛋。
    我才不是王八蛋！涂十二反驳一句，反正我要上课没时间，你要真想找沈老师上节目，自己联系他去。
    我去哪儿联系他啊？杨哥哀叹一句，他到底忙什么呢！那么多钱送上门都不要！
    小狐狸精收好卡包：我哪儿知道呀？你记得把我的零食都拿走，我挂啦。
    电话一挂，他原地蹦跶两下。想了想，又一路跑上三楼的观景台，去眺望前面那栋小楼。
    两栋楼间有着茂盛的绿化，从翠绿之中，能看见魔术工坊尖尖的塔顶。
    但整个工坊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冷清清的，沈老师连同整个团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那么忙，暂时原谅你了。他嘀咕两声，又快乐的跑下楼。
    原来不止是他想见沈老师，原来沈老师也挺想见见他。
    一想到这件事，小狐狸就更快乐了。
    他化成原型抱着尾巴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直把纸牌又碰了满地，才停下来躺在抱枕上用爪子扒拉牌。
    圆滚滚的雪团子趴在抱枕上，像一个枕头大小的毛绒玩具。他的小爪子雪白，动一下，就弹飞一张牌。牌一飞，胖尾巴就一甩，靠术法让牌回到牌堆里。
    胖雪团子玩了好半天，直把自己哄开心了，才又摸出手机点外卖：既然你那么忙，那狐狐还是可以自己一个人再练习一下。
    狐狸爪子不好操作手机。他变回人形下了单，扔开手机就干脆的坐在了抱枕上，抓着牌又练习了起来。
    黑色的扑克牌在白皙的双手之间切出了残影。少年人背对着橙色的夕阳，由着光将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夕阳下了山，将暮云变成了紫色。门口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涂十二抓着牌跑去开门，门外，一身黑西装的沈九思单手勾着奶茶袋子：涂老师，您的外卖。
    狐狐傻在当场：啊，我外卖员呢？怎么是你呀？
    走到门口碰上了，我就给拿回来了。沈九思笑道，我们小同学胆子不小，点个甜酒奶茶，还要加双倍的酒。
    小狐狸眼神游移，一把抢过奶茶，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你不回来。我学了那么多你都不看一眼。
    沈九思一愣，随机低笑道：我的错。你吃饭了吗？
    我们狐狸精不需要吃涂十二盯着沈九思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外卖盒，声音越来越小。
    这家私房菜馆可不好约。沈九思轻声说，就麻烦十二同学陪我吃个饭？
    那总不能让沈老师饿着，我就勉强陪你吃一顿。涂十二说完转身就跑，只有声音徐徐飘来，绝对不是我嘴馋哦！
    小狐狸是修炼有成的小狐狸精，朝食晨露，暮饮月华，绝对不嘴馋！
    不过我觉得他们这个煎羊肚菌有点老了，这个金丝黑松露味道也有些淡。小十二一口奶茶一口菜，吃着吃着，耳朵就冒了出来。
    他显然有些醉了，一张脸变得红扑扑的，双眼格外水润，头顶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总结道：不如我们山上的鲜！
    沈九思赞同地点点头：离境观的素菜也做得比这个好些。
    但、但是，他们的肉菜还挺好吃的涂十二说着就打了个饱嗝，撑着啦。
    他说完突然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直往沈九思那边凑：沈老师。
    沈九思抬眼看他，又垂下眼去看那杯奶茶。
    加了双倍白酒的甜酒奶茶还剩下小半，兴致勃勃一定要喝的小狐狸已经变成了醉狐。
    沈老师你不要看它，你要看我。小狐狸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盈满了天上的月光，沈老师
    他喊着人，面上就笑了。小小的虎牙从粉色的唇角露了出来：沈老师～
    你怎么这都能醉啊。沈九思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走去睡觉。
    小狐狸一个旋身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整个狐都挂在了沈九思身上：沈老师，你看着我呀。
    沈九思垂头看他：嗯？
    凑得进了，那偶尔才会溢出一丝的妖气就变得格外明显。凌冽的妖气里，还有一股极温暖的味道。
    小狐狸好喜欢好喜欢，嗅着这个暖香嘿嘿直笑：你是不是早就想见见我啦？
    他笑得又乖又软，一对雪白的小耳朵顶在头上，漂亮得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少年郎。
    沈九思犹豫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搂着他的腰，将人往楼上带：是很早就想认识你了。
    我就知道。他软绵绵地说着，又垫着脚尖想去蹭沈九思的脸。小耳朵不住地轻触着沈九思的脸颊。
    沈九思僵硬着偏了偏头，他搂着涂十二腰部的手蓦地一紧：你乖一点。
    我不乖！涂十二说着突然松开手，把手掌举到沈九思面前，你看，我的手都肿啦，你都不夸我！
    沈九思正带着他上楼，手一伸过来，他连忙停了步子。
    一贯白皙的手掌在灯光下发着微红，是练习过度的模样。沈九思知道，等这个阶段过去，这双手就会长出薄茧。它或许会让这双手变得不好看，却是这个初入红尘的小狐狸努力过的证明。
    没等他说话，那醉醺醺的小狐狸就又开口了：我不要听话了，你都不夸我，我明天不要练了，不练了哦。
    唉。沈九思无奈地抱紧了他，好，不练了。先去睡觉。
    嘿嘿涂十二又抱了回去，他仰头看着沈九思，沈老师，你要接好我哦。
    沈九思反射性地收紧手，却觉得手中一空，他连忙弯腰一捞，将笔直落地的小狐狸劳进了臂弯之中。
    雪白的小狐狸已经睡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紧闭着，是天生的带笑模样。他浑身的毛蓬松又绵软，抱住他，就好似抱住了一团自发热的棉球。
    沈九思迟疑许久，才缓缓站直身，把雪团子搂进怀里。
    小狐狸在他怀里动了动，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倚进他的肩窝，无比信赖地沉睡了。
    沈九思忍不住摸了摸沉睡的小狐狸，那手感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是无比的柔软与温暖，却又比他想象中还要软绵。
    他摸了一把，就忍不住又连着摸了好几下。
    唧小狐狸无意识地动了动，大尾巴一甩，轻轻拍了拍沈九思的手臂。
    沈九思连忙往上走了好几步，似有些心虚一般地低声道：我带你去睡觉。
    夜色沉沉，外面虽然还人声鼎沸，但属于魔术师的院子里只余下了寂静。他抱着小十二回到了卧房，轻轻将小十二放进了他自己的被窝里。
    小狐狸回到熟悉的领地上，就自动滚了几滚，将自己埋进了被窝中。
    沈九思凝视着那块小小的凸起，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他：晚安。
    小狐狸懒洋洋地从被窝中拱出一个小脑袋。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脑袋上，狐狐无意识的伸出爪子抱住脑袋，下一瞬他整个狐突然炸开了毛，一双金棕色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了。
    昨天晚上
    唧！
    区区一杯甜酒奶茶！他居然发酒疯？他还对沈老师说再也不练了？！
    完了完了，沈老师一定不想教他了。
    怎么办现在自己回涂山领罚会不会显得乖一点QAQ
    惊慌的小爪子在被窝里摸了好几轮，也没摸到手机。涂十二心里更慌了，没有手机，不能买车票，难道要自己徒步回涂山？
    可是涂山好远喔
    小小的狐狸呆坐在床上，连形都忘了化。
    门口传来了两声敲门声，沈九思站在门外，朗声问他：十二，起床了吗？
    小狐狸整个狐一抖。
    赶快起来，我们要准备出发了。沈九思说。
    唧
    怎么办，沈老师要亲自把他扔回涂山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二：喝酒误事！误事！奶茶也误！
    第10章 去学校
    涂十二低着头抱着抱枕，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
    他发色偏棕，略有些长。低着头便有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装乖的样子又怂又萌，沈九思瞥了他好几眼，忍不住笑问：昨晚没睡好？
    小狐狸精抱紧了抱枕，颤声道：沈老师，我错啦。
    倒也不是错。沈九思道，只是以后在外面，可别碰酒精了。
    涂十二低声应了一声。
    他怎么知道他会发酒疯呀？以前他在家里的时候也不是没喝过呀？
    哦，对。涂十二反应过来了，他那时候都是自己独居，喝完甜酒奶茶感觉不舒服就去睡觉了，也没人给他闹腾。
    怎么偏偏就是沈老师呀
    他懊恼地将脸埋进抱枕，整个狐都蔫了。
    再见了人间，我五百年后再来看你QAQ
    他还在伤心，就听沈九思又问：学生证带了吗？
    嗯？涂十二抬起头，透过车窗，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石碑上，京师大学几个字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学校？
    今天该来学校了，忘了？沈九思，看看你学生证在不在，一会儿带你去见见辅导员。
    小狐狸眼睛都亮了：不回涂山？
    回去做什么？沈九思不明所以。涂山规矩那么严厉，他就没想过让涂十二回去受罪。
    涂十二整个狐瞬间复活，他快快乐乐跟着沈九思下了车。刚离开停车场，就见到了院长和辅导员。
    您这么到这儿来了。沈九思与人握了手，又转头对涂十二道，这是你们院的邢院长和你的辅导员李老师。
    邢院长上下打量了涂十二两眼：这我可认识。涂十二！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春晚的魔术，是个好孩子啊！
    他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涂十二的手臂，又说：就让你李老师带你在学校转转，我和你沈老师还有事要谈。
    好。涂十二乖乖点头。
    那李老师看着也是刚毕业不久的年纪，一路上很是热情。见涂十二本人生得安静乖巧，又是自己班里的学生，满嘴都是要涂十二表演魔术给他看。
    你春晚那魔术也都是假的吧？靠3D特效？主持人是你的托吗？
    不是假的，不靠3D，主要是我会魔法。涂十二说。
    嗐，是假的也不丢人。你们变魔术不都是假的。李老师笑道，要不你现场给我变一个，你肯定变不出来。
    涂十二脚步一顿：不然我给你表演个大变活人吧。
    唷！李老师顿时来劲儿了，你要怎么变？
    这里是学校内部的大道，左右虽没有什么人，但不远处就有一只监控摄像头。
    涂十二想了想：老师我们去绿化里。
    两侧的绿化带种着高大的银杏，李老师兴致勃勃地跟着涂十二进去了。
    涂十二乖巧地说：您闭上眼数个五，我就不见了。
    李老师呵呵直笑：你小子别是拔腿就跑吧。
    五秒钟我能跑到哪里去？涂十二歪了歪头，您就闭上眼数个数吧。
    李老师点点头：行。他当即闭上眼开始数。
    涂十二掐了个决，直接遁走。
    李老师快速数完五一睁眼，眼前哪里还有涂十二的影子？
    他连忙左右寻找呼喊，又几步跑回大道。大道前后空空，根本没有人影。
    一阵风刮来，在初夏的太阳之下，李老师无端端地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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