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声(7)

    涂十二从教学楼的厕所里转出来，他戴了只口罩，慢悠悠的在教学楼里溜达。
    刚走过两间教室，突然有人喊：涂大骗！
    随即一道人影猛地扑向涂十二，整个挂在了他的背上：涂大骗，我刚刚感应到，你又违规骗人了。
    你才涂大骗！涂十二一掌拍向肩膀，下来！
    哎哟，我们小十二下了山不得了哦，好凶好凶。他背上那人跳下地，冲着涂十二直乐，一路骗去春晚，我祖姑奶奶都没这个胆子，你们涂山，牛逼。
    来人一头棕红的头发，一双眼与涂十二生得特别相似。只是他不是涂山的白狐，而是青丘的火狐。
    两山南北相对，也算是往来密切的一家人。
    苏离。涂十二喊他，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小十二，我都入学三年了，你问我怎么在这里？苏离都惊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你哥哥我！
    涂十二眨眨眼，茫然道：你闭关一百年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在哪里？
    苏离：
    苏离：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我刚出关就被祖姑奶奶丢下山了，可把我烦得不过你怎么这时候下山了？安全局不都说了这两年禁止入世么。
    这件事有点说来话长。
    涂十二缓缓地将下山诸多经历讲给他听，苏离听了半天，一拳捶掌：所以现在负责教你的那个魔术师，就是我们学校三请四邀终于请来开讲座的那个大佬？
    涂十二：？
    讲座时间在第二天，苏离下了课，晃晃悠悠地去找涂十二一同去大礼堂。
    他们去得还算早，礼堂里却基本都坐满了，只剩最后几排还有零星几个座位。苏离带着涂十二在最后一排落座，又熟练地掏出一盒牛奶递给涂十二：等着。
    一盒奶的功夫，大礼堂逐渐被塞满，就连两侧过道都沾满人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声热烈的欢呼。
    涂十二抬眼一看，就见沈九思正缓缓走上台。
    他穿了一身条纹的休闲西装，只在西装领上别了一颗小小的七芒星。听见有人欢呼，他便侧过头冲台下点了点头。
    那些欢呼声顿时更加热烈了。
    涂十二定定地看着他。
    台上那个人信步如在闲庭，他走到讲台前，就格外自在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瓶2L装的果汁。
    台下嘈杂地声音蓦地一停。
    沈九思道：这是一会儿讲完，送给台下同学的。如果有人不喜欢果汁，还有可乐。
    话音一落，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瓶同样2L装的可乐。
    台下所有人：？？？
    那身西装那么贴身，这两瓶大包装饮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涂十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台上的沈九思真的和平日里的沈老师完全不一样。他太适合舞台，只要站在上面，无需刻意做任何事，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苏离目不转睛地看着沈九思，声音飘忽地问：这就是你的沈老师吗？
    是他呀。涂十二忍不住道，是不是超级厉害的？
    苏离转头看着他：这有什么好厉害的，不就是早就藏起来的道具吗？
    那你知道他藏在哪里吗？
    怀里啊？苏离一愣。
    道具藏在怀里，当然是神识看到的事。如果仅仅只用双眼，却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上台的步子那么自在，动作也毫无迟疑。他就不怕穿帮吗？
    因为不会有人注意到道具在哪里。涂十二支着下巴得意，这就是魔术师对于观众注意力的引导。
    苏离沉思两下，感觉不对劲：他做得到你得意什么？
    涂十二冲他皱鼻子。
    苏离受不了他的摇了摇头，又转回头去盯着台上沈九思的脸开动脑筋：涂大骗，用法术当个魔术骗子还能有这待遇吗，我现在就预订明年春晚行不行？
    涂十二冲着他就龇牙：你都别想！
    怎么就不能想了！苏离据理力争，这张脸就算是我祖姑奶奶，也会二动凡心的！你这小狐狸哪来这么好运气？
    涂十二轻哼一声：你再说，我就写信去青丘，告诉妲己奶奶你编排她。
    好你个小狐狸精，这心也太狠了。苏离忍不住道，凭什么你就能跟着他学魔术，我就得和考古所签二十年的野外啊安全局也太看狐下菜了。
    他们俩闹着，台上的沈九思已经进入了正题。
    很多人觉得，你们魔术就是骗子手段。也有很多人问过我，做魔术有什么意义。其实要探讨魔术的意义，我们首先得回到第一个问题，即魔术是什么？
    一个魔术从构思到完成，它必定涉及到多个领域。舞台即空间的利用，灯光即光影的利用，观众也就是你们，即心理学上的应用。书面一点来说，我会告诉你们，魔术是一个多种学科结合的表演形式。
    但这不是我的答案。
    沈九思抬头，看着眼前座无虚席的大礼堂。
    我认为魔术只是一个把梦想照进现实，让人感到开心快乐的事。
    一个魔术师毕生的主旨，就是不让任何的期待落空。所以一会儿如果还有同学因为减肥戒糖等等原因，不想要饮料的话
    沈九思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他用双手捏着钢笔缓缓一转
    你还能拥有一支鲜花。
    一片惊呼声中，魔术师手中的钢笔消失，一支灿烂的向日葵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轻轻地将向日葵插入讲台：这就是魔术的意义。
    第11章 烦心事
    魔术师，是给人惊喜，让人快乐，把梦带到眼前的职业。
    所以涂十二看着眼前的一筷、两碗、三鸡蛋，直接懵了：做什么呀？
    我们来玩一个三仙归洞。沈九思说。
    他才从京师大学演讲完回来，身上那别着七芒星的西装外套都没脱，只将衣袖撩至手肘，就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这幅模样，着实和鸡蛋碗筷不搭调。
    涂十二茫然的坐在他对面：怎么玩呀？
    沈九思笑道：就猜一猜，碗里有几个蛋吧。
    涂十二不高兴地瘪了瘪嘴，只觉得这一幕自己以前也见过。
    那都是他小时候的事了。
    那时候他连化形出来的样貌都是个胖手胖脚的胖娃娃。那阵子修行不顺利，大家都会飞了，他还不会飞。
    学堂里的其他狐狸都笑话他，是十二太胖了才飞不起来的。
    他好伤心好伤心，一路哭着回家找师父。然后师父就带着他下了山。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涂山。
    与安静的涂山不同。山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山里的小狐狸直接看花了眼。师父带着他往人间的集市去，在那里给他买了一根糖画。
    画上的小狐狸圆滚滚的，带着一双翅膀。
    他得了糖，终于开心了起来，一路跟着师父走走看看，就在那热闹的巷尾遇到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拿着两个破碗三个鸡蛋，对着围观的人大声说：谁要是能猜中我碗里有多少个鸡蛋，谁就能赢得那些蛋。反之就要给我一个铜板。
    一个铜板哪怕只换一个鸡蛋也是划算的，周遭的大人纷纷叫好。初初下山的小狐狸没见过这种热闹，也想参与，可他身无分文，只有手里师父给他买的糖。
    那小姑娘看着他，大方地说：你要是没猜中，就把你的糖给我。
    小狐狸既舍不得糖，又舍不得热闹，犹豫半晌才点点头。反正他是狐狸精，他不会输。大不了最后他也不要她的鸡蛋。
    可谁知他分明看着两个蛋在一个碗里，等那小姑娘揭开碗，却只有一个鸡蛋。
    你作弊。
    我怎么啦？把糖拿来。
    初初下山还不容易才开心起来的小狐狸，没了心爱的糖画，又哭哭啼啼地跟着师父回山了。
    那时候师父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笑话他：不要觉得自己是修行之士，就看不起凡人。凡人的诡计，我们小十二有没有体会到啊？
    他掉着泪，蔫蔫儿地点头。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心里都觉得，山下做戏法的凡人，都是讨厌的骗子。
    现在，熟悉的两个碗三个蛋又摆在了他面前。
    沈九思慢条斯理地将蛋都放进了碗里，挨个敲了敲让他选。
    沈老师，我肯定选不中。涂十二说。
    选一个打开看看。沈九思说。
    涂十二犹豫片刻，点了点右边那个碗。
    沈九思翻开碗，碗里空空荡荡，没有鸡蛋，却放着一根糖画。
    那画上的小狐狸有九条尾巴，胖乎乎的团成团的睡着了。透明的外包装上，还打了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
    涂十二猛地睁大了眼。
    曾经小小的狐狸崽，想要学会飞。所以他的糖画有翅膀。
    现在入世的涂十二，想要修成九尾大狐，所以他的糖画就有了九条尾巴。
    就好像魔术师将以前失去的那根糖，又带回到了他身边一样。
    小狐狸精抓着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九思：你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这个呀？
    今天我们十二同学既没抽到饮料，也没抽到花。那就得有专属的糖。沈九思问他，我的赔礼，十二同学喜欢吗？
    涂十二连连点头：沈老师，你拯救了这几百年的魔术师在我心里的形象！
    这么简单就拯救了？沈九思无奈笑道，看来以前的形象也不错。
    才不呢。涂十二嘟囔道，我录节目都遇见过好多奇奇怪怪的魔术师啦。
    沈九思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到一边脱下了西装外套，才说：好了，既然消气了，我们开始下阶段的课程。
    他说完，带着涂十二走到二楼的实验室旁边，一把推开了墙上的巨幅挂画。
    挂画之后，是一个形如舞蹈室的、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
    沈九思走到房间正中，对涂十二说：你站在舞台上，你的观众会从这些地方看你。
    他一边说，一边画了个半圆：另外一些剧场，还会有二楼的座位。他们视野很高，能直接俯视你手中的动作。
    技巧终究只是技巧，它不能真的无中生有，它只是藏和放的过程。沈九思说，所以你要格外注意，来自少见角度的视线。不能让肉眼看到你的破绽。
    所以接下来，我们都要在这里练习了。
    涂十二叼着糖点点头，就从衣兜里摸了一副牌开始练习，沈九思退到一边观察他的动作，时不时地出言纠正一二。
    只是慢慢的，沈九思的声音越来越少。
    涂十二透过镜子，能看到他不停的回复消息的动作。等他不回复了，这人又在一边罕见的有些走神。
    沈老师。涂十二走到他身边轻喊，你是不是在不开心呀？
    沈九思回过神，好一会儿才说：确实有些烦心事。
    那你和我说说，万一我能帮你呢？
    小十二拉着他就往地上坐，直接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架势。
    沈九思想了半天，才说：这些事情你早点知道也好。你录节目遇到的那些对你不好的魔术师，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涂十二乖乖点头：嗯，他们都莫名其妙的。
    因为他们把春晚也好，其他一线卫视的晚会也好，都看作自留地。你侵犯了他们的领域，他们当然不高兴。沈九思道，一贯都是如此，普通魔术师不拜个山头，就没路子可走。
    可是小狐狸懵了，我难道不是凭本事上的节目吗！
    是啊，可他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是你抢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沈九思说，你看魔术协会的高层是那几个姓氏，以往常登各大卫视的依然是那几个姓氏。这大概就是
    魔术界的大妖怪！涂十二兴致勃勃地抢答，涂山以前也有，他在外面占据一座山头，要其他小妖怪供养它，不然就要赶走那些小妖怪。最后它被师父收拾啦。
    沈九思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半个月后是今年的龙夏魔术大赛的决赛，他们在邀请我去当评委。但是五个评委，四个是他们自己人。参赛选手里，也基本已经定下了保送第一名的那个人。
    所以你在担心比赛不公正吗？涂十二问他。
    沈九思却摇了摇头：我在思考，这个比赛还值不值得去。
    他不是不了解龙夏魔术的现状，只是回国之前，也确实没想到如此棘手。
    那几大魔术世家虽有竞争，却极有默契的连成了一张巨网，牢牢把持了从官方到卫视平台的所有渠道。
    想要打破这张网，重新构建一个新的体系，让龙夏魔术焕发生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涂十二没想那么多，只是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要去。要是连沈老师都不去，那些得不到公平的魔术师，不就更可怜了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沈老师啊，哪怕暂时没办法为他们争取什么，只是现场鼓励他们，对于其他魔术师来说也是最大的奖励了吧！
    实在不行小狐狸想了想，连忙摇头。
    没有实在不行这个选项。沈老师的本体都被镇压在离境观里了，再违约做事，恐怕连这个分神都得不到自由了。
    沈九思闻言一愣，他看着小狐狸半天，突然问：十二，你们涂山外面那只大妖怪，是被你师父收拾了对吗？
    十二点点头：对呀。他打不过师父，被镇被赶跑啦！
    不能提镇压。沈老师心情都这么不好了，再提镇压他就更伤心了。
    沈九思沉吟道：你说得对，当内部结网足够有弹性的时候，不如试试从外部武力攻破。
    涂十二：？？？
    沈老师在说什么，听不懂
    你好好练，我出去打个电话。沈九思摸摸他的头发，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看着大门关上，十二干脆也跟着出去，从客厅拿了几个抱枕回到练习室，不知练了多久，杨哥突然来了电话：十二，你还说你不知道沈老师在忙什么？你看看这钱不就来了吗！
    涂十二歪头夹着手机，手里还在切牌。闻言就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杨哥你说一点我能听懂的。
    嗨呀，听不懂也没关系。杨哥乐滋滋地，过几天你记得转个宣传博就行。
    一周后，第三十五届龙夏魔术大会突然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掀起一股飓风。
    这项由龙夏魔术协会、龙夏艺术协会、龙夏高校联盟一同举办了三十五年的赛事，第一次进入了大众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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