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声(9)

    他年纪比涂十二大个百来年，小时候跟在祖姑奶奶身边，也是见过现在还活着的各种大妖怪的。离境观的那位，也曾打过照面。
    虽然有几百年没见过了，但不至于闻着妖气都分不出人来。
    他都承认他在离境观长大的了。涂十二叹了口气，不说这个啦。苏离你太无趣了，不让你看魔术了，回去写你的论文吧。
    你这小狐狸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要我一个妖怪对自己随手就能拥有的东西感到惊奇，哪来的道理。苏离说。
    涂十二就斜睨他一眼。
    苏离挑挑眉毛：虽然你露那一手是有点意思。但这些魔术师不都没搞这个。
    涂十二受不了地赶他：快走快走。
    走了走了。苏离挥挥手，小崽子多吃饭，少吃零食。我就在宿舍有事随时找我。
    他说完跨出一步，直接消失在了屋内。
    涂十二冲他消失的地方皱了皱鼻子，就直接歪倒在沙发上，继续看直播。
    只是他越看越觉得奇怪，这里面的不少魔术师，他不久之前都是见过面的。要么是在晚会现场见过，要么是后续录节目见过。
    不说当时表演得有多么精彩，但也不至于这样的敷衍？
    不知道为什么，涂十二就是觉得他们敷衍。甚至听着沈九思的话，心里都有些生气。
    他们都不好好对待比赛，沈老师就不该那么细心指导他们！
    他趴在沙发上捶了几下抱枕出气，又觉得不该怪魔术师。要不是那几个山头大妖怪定了名次，关注度这么高的比赛，谁要敷衍呀？
    都是其他几个评委的错。
    他愤愤不平地看完直播，一见直播间关闭，立刻就给沈九思打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沈老师，你忙完了吗？
    沈九思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笑道：还有一阵子。
    不都比完了吗怎么还有一阵子
    我很快就回来了。沈九思安抚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想你早点回来。涂十二软软地说，那你快忙吧，忙完了赶快哦。
    这话说得沈九思挂了电话，都忍不住笑。
    沈老师，是涂十二的电话？齐涉忍不住问道。
    齐先生猜得准。沈九思说，不知道齐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比赛完了舞台要为第二天做准备，魔术师们都闹哄哄的挤在后台，又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齐涉左右看了好几眼，才带着沈九思往化妆间走：这里暂时没人，我们在这里说话吧。
    他走在前面，心里想的全都是康愿的名字。他比康愿大两岁，两家往来密切，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康家想在这届把康愿推出来，他总不能砸了康愿的前途。
    可是一转身，面对着沈九思的眼睛，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说？怎么让他对沈九思说这个比赛你抬一手？这是他追逐了十几年的人
    齐先生。沈九思看他不说话，干脆自己开了口，你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得回去了。
    有的有的。齐涉连忙道，沈老师，我、我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收了涂十二为徒？
    沈九思想了想，略微摇头：算不上徒弟。
    齐涉心里一喜，还未继续说话，就听沈九思又说：但确实在教他。
    齐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想教学生吗？
    沈九思：没有为什么。
    可他就是个新人，对魔术也不够尊重。齐涉连忙道，我们协会也有很多好苗子！
    齐先生，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沈九思说。
    沈老师。几年前我爷爷联系过你，想让你收我做弟子。这事儿你都忘了吧。齐涉讽刺一笑，你那时候说，你能力不够，不带徒弟。多好笑啊，连着两届的世界冠军、年度魔术师，说自己能力不够。
    你好不容易愿意教学生了，我却一开始就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吗？齐涉忍不住大声道，为什么？
    齐先生，你家传悠久，其实并不适合在外面找老师。沈九思冷淡道，你家传的魔术已经足够专研学习一辈子了。
    我不想要家传魔术！
    齐涉沉默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太阳穴突突跳得他眼前都在发花。
    好半天他才说：沈老师何必敷衍我。你看上涂十二，不就是因为那张脸吗？每个见他的人都说，他是天生的魔术师。不就是因为顶着那张脸，不管做什么小动作，人家都看脸不看手吗？！
    沈九思彻底冷淡了下来：齐先生这话也太侮辱自己和同行了。如果当魔术师只需要一张漂亮的脸，那诸位台上台下数十年的苦工，又算什么。我还有事，告辞。
    齐涉猛地扑倒门边，将门死死掩住：那你敢说你不是为了那张脸吗沈老师？我追了你那么久
    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见沈九思的表演开始，他一路追着沈九思的脚步。
    沈九思出国了，他也出国；沈九思做街头魔术，他也跟着做；沈九思参与的每一个赛事，他都没有落下过。
    可他一路追逐的那个魔术师，从来不肯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凭什么是涂十二？
    他根本不热爱魔术！
    齐先生，带着傲慢与偏见的有色眼镜，是看不清一个人的。沈九思说，如果你觉得他不够努力，就是不尊重魔术。那他的演出，欢迎你场场到场监督。如果你觉得他不够热爱这项事业
    那我会努力，让他在魔术里感受到快乐，让他更热爱这一项艺术。
    第14章 八进四
    【还以为这么大比赛应该能精彩点，没想到】
    【理性讨论！这到底是魔术比赛还是杂技比赛？】
    【杂技本来就包含戏法，就是这手法也太老套了点吧？就这还想推广呢？】
    【哎呀你们这些人要求也太高了，一个行业能做到顶尖的本来就没几个人。更别说这种需要大量时间去堆经验的。魔术师有那么一两个能出头的已经不错。】
    【不如来康康我们神图师徒的比赛！人美景美手法也美，入股不亏！】
    【先声明我不是谁的粉啊，本人平平无奇魔术爱好者一枚。今天参赛的魔术师不说全都看过演出，也看过那么一半了。要我说今天的表现是真拉，感觉每个人都急着下班。】
    【看了隔壁的说法，有个想法，会不会是因为这不是决赛，所以没人拿看家本领，都在混？】
    【得了吧看看国外的魔术比赛，谁不是从六十四强开始花招奇出精彩纷呈呐？就国内魔协那点本事还需要藏招？】
    【承认吧这破比赛早没人了，专门把沈九思请去当评委，结果就这？我都嫌丢人。】
    【麻烦有些人自己觉得丢人别代表沈九思啊，他今天可没一丁点的不耐烦。】
    【魔术示范说来就来，真的牛逼了兄弟。】
    涂十二看得高兴，切了小号挨个点赞。想了想，又切大号把夸奖沈九思的全点了一遍。
    他家沈老师就是那么厉害！都给狐狐使劲夸！
    刚扔开手机，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涂十二立刻飞扑过去：怎么这就回来啦，不是说还有事吗？
    不是什么要紧事。几句话说完就回来了。沈九思说，饿了没？给你带了点吃的。你上次说那家私房菜肉菜不错，就让他们给你做了点。素菜是离境观的，可以尝个鲜。
    哇，离境观的素斋还能对外打包！涂十二惊呆了。他们这些现代化道观居然连外卖都有！
    不能打包。这是拜托舅舅去打的饭菜。沈九思道，去拿碗筷。你今天下午有没有好好练习。
    有哒！小狐狸快步跑回去摆好碗筷，你看监控嘛，我好努力的。
    沈九思点点头：你先吃饭。
    涂十二端着碗坐在沈九思对面，就见他一手平板一手手机，一边看一边记录着什么。
    他这么认真工作，涂十二吃饭都没滋没味的，又怕自己出错太多，被沈老师挨个纠错。连忙说：你都忙一天啦，先吃饭吧。
    马上就好。沈九思拉完第一部 分，才放下了手机，还不错，进步很大。吃了饭我们来说今天下午你犯的一些错误。
    饭后教学听得涂十二一个狐两个大，沈九思一说下课，他立刻变回原形往沈九思怀里拱。
    累了累了，狐狐需要一些全身按摩。
    他看着圆滚滚的，抱起来却只有满手的毛，浑身柔软得就跟没骨头一样。
    沈九思按着小狐狸一顿揉搓，顿觉白天工作的疲累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小狐狸被他揉搓得昏昏欲睡，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连打几个喷嚏。
    有奇怪的味道。
    沈九思一愣。
    小狐狸在他身上拱来拱去，最后将脑袋往沈九思手心一搁：沈老师手上有什么呀，好难闻。
    沈九思想了想，才说：一些处理过的助燃剂。洗过了味道还很大？
    还好，其实没什么味道。但是我是狐狸精嘛，我的鼻子最灵啦。他在沈九思手心蹭来蹭去，又说，还有别人的味道。沈老师一定沾花惹草去了。
    沈九思忍不住把他抱起来，看着小狐狸圆溜溜的眼睛道：看来还不是太累。
    累的呀！小狐狸精抬起爪子冲他拱手，你看爪爪都肿啦。
    他的小爪子胖得都不太像犬科了，反而略有些像猫。蓬松的白毛覆满了整个前爪，一掌捏上去，只觉得软乎乎的。
    沈九思把他搂在怀里捏了又捏，小狐狸精忍不住伸爪爪打他：不许捏了。他说完就跳到沙发另一边端坐好，一本正经地问：沈老师，今天直播舆论反响好差哦，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呀？
    舆论这种事情，是魔协该操心的事情。沈九思说，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舆论的压力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天沈九思一到赛场，就发现氛围不同了。十六进八那天选手们普遍兴致不高，评委们也自带一股心照不宣的味道。
    今天一来，选手们精神回来了，倒是评委们开始没什么兴致了。
    九思来了。齐文客一见他就立刻道，你来了，我就简单讲几句话。九思没意见吧？
    沈九思落座颔首：您说。
    齐文客缓缓逡巡了一圈：大家都是魔术人，也都知道我们发展的不易。像我们这个大赛，已经举办了三十五届。三十五届，才有这么一个机会，让那么多的网友、观众来一起关注我们的比赛。
    比赛直播间有上亿的人气啊孩子们，这有可能是除了春晚之外，你们能拥有的最大的舞台。他格外的语重心长，我希望今天的比赛，你们能完美的展示自己，把你们最精彩的一面，带给我们的观众。
    沈九思垂眸，听着掌声响起，才慢条斯理地跟着拍了两下手掌。
    我说完了。希望今天的比赛大家不留遗憾。齐文客落座，冲一旁的樱桃直播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可以准备开始了。
    观众早已进场。大灯一熄，舞台一亮，比赛正式开始。
    八进四的竞争显然激烈很多，第一天急着下班的魔术师们今天才亮出了真招，从传统戏法到专题魔术。
    最让沈九思惊喜的是，还有一个人表演了大碗飞水。
    技法是大碗飞水的技法，但变的却不是水碗与鱼，而是一整个大火盆。
    火焰熊熊而起，观众掌声如雷。
    那小魔术师表演完后，双眼晶亮地看着沈九思：我表演结束了。但是我想请教沈老师一个问题！
    你说。沈九思道。
    小魔术师有些忐忑地问道：就是，我知道今天这身衣裳沈老师已经看出了窍门。如果这个戏法是沈老师来变，沈老师会怎么变？
    沈九思抬眼看着他，台上的魔术师穿着一身戏法演出者最常见的大褂。锦袍大褂加上一张大毯子，几乎是古彩戏法的标配打扮。
    大碗飞水这个魔术，便是魔术师凭空变出一个装满清水与金鱼的大海碗。这个魔术的窍门就在那宽松的衣服之下。
    所以当初沈九思在《奇迹一刻》看涂十二一身西装变出大束玫瑰，才会那样惊喜。
    但台上魔术师的变火盆，也不差什么了。
    沈九思沉吟许久，才说：你戴了顶小帽子，能借我一用吗？
    那魔术师给自己的锦袍搭了一顶瓜皮帽，闻言就连忙摘了帽子下台，走到了沈九思跟前。
    沈九思站起身，将帽子展示给背后的观众们看：给大家看一看，这确实是一顶普普通通的帽子，刚从我们选手头上摘下来，还带着热气。
    观众们一阵笑。
    他讲帽子展示完毕，就收回手中，对选手道：你刚刚给我们现场的大家贡献了一场非常优秀的表演。只是你既然问我会怎么处理这个魔术，那我就要提一点演出上的小瑕疵。
    沈九思看着选手认真说：你前面已经从褂子下面变出过很多东西，到了后面观众就会少一层惊喜。他们看你的动作，就知道你要变了，也知道你要从哪里变。这就没办法调动观众的情绪。当然，你最后选择的火盆非常妙！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精妙的表演！
    只是如果是我的话他说着，突然将帽子往心口一扣。
    说着，他缓缓移开帽子。
    雪白的浓雾从帽中汹涌而出。
    它或许会换一个形式出场。沈九思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火盆魔术来自于田学明老师。
    前面好好变着常规的小东西，最后刷一下捧出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惊呆了呀=口=
    第15章 迷茫期
    康愿站在舞台的一侧，静静地看着台下的沈九思。
    干冰的烟雾如纯白流淌的瀑布，那人手持烟做的瀑布就像什么呢？
    康愿无端端的想起沈九思曾经的名号。
    这人和他徒弟涂十二一样，十年前自春晚横空出世，从此就有了个火焰魔法使的花名。
    他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和火焰毫不相干了。
    可是却越来越像个魔法师了。
    康愿从没有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这就是齐涉追逐了十几年的魔术师，这就是魔术皇帝沈九思。
    哪怕他曾经翻来覆去看过沈九思所有的公开表演，哪怕他曾经彻夜不眠的试图去复制沈九思的魔术。
    那些都没有眼前这一刻更令他震动。
    他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他居然随身带着干冰？。一会儿又想干冰是怎么带的？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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