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声(36)

    可在离家出走的那段时日里，他也很认真的想过，能不能忘掉沈老师。如果忘不掉，又能不能接受凡人朝生暮死的事实
    他变老了，也还是沈老师呀。小十二轻轻地说，等他成了老爷爷，我就也变成老爷爷，和他一起去外面骗小朋友的糖吃。我们要一起当小区里的圣诞老爷爷，在圣诞节把骗来的糖都还回去。
    等他去世了
    小狐狸精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低着头，避开了漂亮大鸟审视的目光。
    如果他去世了，那我就等呀。反正我的寿命足够漫长。我回涂山去慢慢等，总有一天，我能等到沈老师的转世的。我一直记得他，我们总还能再次遇见的。
    他已经那么难过，贺瑶光却依然道：若是没有轮回转世呢？你们涂山满山隐归的狐狸，又有谁等到了。
    小狐狸精猛地抬头看向他：那我就回沈老师身边，我与他在一处。
    等那时候或许连墓都
    那也要在他身边。涂十二执拗道，若是墓上有树，我就变成一只住在树上的鸟。若是墓前有花，我就会是一只睡在花蕊的蜜蜂。若是什么都没了，若是什么都没了
    我就长眠在那片土地下。我总是与他在同一片土地里。
    这个话题让他太难过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瑶光，眼里盈满了泪水。
    贺瑶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还真是你师父教出来的狐狸精。
    贺老师，我不喜欢你了。小狐狸精倔强地后退一步，所以你不可以随便摸我的脑袋。
    贺瑶光大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挺喜欢你的。你们涂山狐狸摸起来手感很不错，我很喜欢。
    小狐狸精哼了一声，拉开厨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贺瑶光看他一头拱进了沈九思怀里，沈九思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围棋，抱着小狐狸精慢条斯理地说话。贺瑶光看了许久，才笑叹着走出了厨房。
    不管未来如何，大年夜，他们总归团团圆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卡文更晚啦不好意思quq
    第54章 大雪豹
    不过在这样的团圆之中, 倒也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们四人围着客厅的小茶几正准备一边看春晚的尾巴，一边吃饭的时候, 黑塔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一般人是不敢靠近黑塔的。一般妖怪也没人来黑塔给自己找麻烦，他们恨不能和贺瑶光两相忘，从此都从对方的世界里消失才最好。
    这敲门声来得突兀，贺瑶光微微挑眉，扫了一眼座上几个小辈，点名道：十二，去开门。
    小狐狸精茫然放下碗筷，乖乖应了声：好哦。
    他快步走到大门处，一拉开门，整个狐都亮了：师父！
    风雪之中，一人身着黑色的皮裘, 正满脸笑意地低头看他。
    小狐狸精一头冲进大雪豹的怀里：师父师父, 十二好想你哦！
    大雪豹听着这话，心就软成了一团。他摸着小狐狸精的脑袋, 淡定地冲室内三人点头招呼道：风雪夜贸然来访, 还请海涵。
    贺瑶光冲他扬起下巴：既知贸然，又作何让人海涵。
    大雪豹看也不看他, 只将视线投向了沈九思。
    沈九思已经站了起来：您快请进，饭菜都刚出锅, 来吃顿便饭吧。
    大雪豹满意颔首, 他轻轻拍了拍涂十二的背脊：走吧, 进屋。
    贺瑶光冷哼一声, 到底没说什么。
    大门一关, 寒气顿消, 屋内又是热热闹闹的新年。
    沈玄知显然知道大雪豹会来。人一落座, 他就笑着举了杯：涂先生忙完了？
    大雪豹点点头：基本谈妥了。
    贺瑶光轻笑一声，有些意外：不愧是桑涂养的。你还真去谈合作了。
    贺瑶光，你别说话也没人当你哑巴。大雪豹冷淡地说，这事于人于己都有益处，我为何不做。
    正说着话，沈九思已经将碗筷摆在了他面前。他又抬眼多看了沈九思几眼，才不冷不热地说：谢谢。
    沈九思落座，自然的续上话题：舅舅，你们聊什么呢？
    是关于涂山和安全局合作治疗自闭症的事情。沈玄知道，这还要多亏了十二。
    小狐狸精头顶问号，茫然地看向几个长辈：我？
    就是你之前的那次义演。无形中帮了很多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沈玄知说，你虽然没有和安全局说这件事，但你师父联络了我们，安全局跟踪观察了一段时间那天看你演出的小朋友们，目前决定与涂山展开小范围的合作。
    既有这想法，就得选心思纯澈的狐狸。一次也不宜放太多狐狸下山。三五只就足够了，免得他们受不住诱惑闹出事端来，还没人能管。贺瑶光沉吟道，狐狸的魅惑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东西，家长那边还要说清楚，最好能签合同。
    他一个在塔里自闭多年的妖怪，说起这些安排，却也头头是道的。
    连大雪豹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我们商讨过，人族生命，并非是机械的东西。生命的一生，都是由无数的意外组成。应对大大小小的意外，应当是活着的本能。只是听命行事，却不能分辨也无法应对意外，那是傀儡，不是生命。
    他这话听得小狐狸精直皱眉头：可是师父我觉得那些小朋友，没有不会分辨呀。
    贺瑶光与他解释道：因为只是一个简单短暂的命令。你下了催眠的指令，很快也就有场景来触发这道指令，就显得似乎没问题。但是小十二，人类不是这样活着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大雪豹一眼，才又笑道：假设你在山中修行，到了饭点，应当吃饭了。可这时候你的师父，他尾巴断啦，没有给你做饭。你怎么办？
    漂亮大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师父面前编排他尾巴断了！
    小狐狸精小心翼翼觑着大雪豹的脸色，小声道：那肯定要先找祖姑奶奶给师父治疗呀。
    可那些小朋友或许不会这样。贺瑶光说，他们得到了下课回家吃饭的命令，就会雷打不动的执行这条命令。任何意外都不能动摇。这是不对的。
    沈玄知一边听一边叹气：这种事情，和安全局合作也没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就得看孩子家长自己能不能看开。
    这话题实在有些沉重了。沈玄知又吐了口浊气，道：吃饭吃饭，大过年的说什么工作，都吃饭。
    我和他不说工作还能说什么？贺瑶光嗤笑道，说旧怨啊？在小孩子面前，多不好意思。
    大雪豹立刻划清界限：我与你没什么旧怨可说。
    贺瑶光端着酒杯直乐。
    倒是沈九思突然开口道：涂前辈与安全局有想过与神经科学方面的研究所合作吗？
    几对眼睛直直看了过来。
    神经科学的研究所？大雪豹问，那是何物？
    主要是研究大脑神经的地方。沈九思简单解释道，自闭症本身是脑神经方面的疾病，是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如果狐族的能力能切实在患儿的大脑里植入信息，那么那一瞬间的大脑变化，应该是可见的。
    几个妖怪面面相觑，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
    如果能探知到大脑的变化，那么对于彻底根治这项疾病，应当能有一定的启发。
    沈九思说着，又笑着补充道：几位长辈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但虽然变化自法术而起，我们的思维却可以扩展一些，不必拘泥在某一处上。保密方面安全局已经十分有经验，寻求一个可靠的脑神经研究所合作，应该不难。
    大雪豹猛地站起身，他凝视着沈九思，好半晌突然端起桌上的清酒：你这小辈倒是不错。这法子想得妙哉，无论是否有用，我都该敬你一杯。
    他说完话，仰头将一壶清酒一饮而尽。而后又摸了摸涂十二的脑袋：在山下与你的心上人好好过日子，师父先走了。
    贺瑶光得意道：哎呀，我们小山神怎么这么急，连团圆宴也不吃了？
    大雪豹看也不看他，直接离开了黑塔。
    小十二茫然地摸摸自己脑袋，师父手掌的余温好似还停留在上面。他看了看沈九思，又去看贺瑶光，小声问道：我师父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虽然问着这话，眼里却盈满了期待。
    贺瑶光笑看他半天，才说：如果涂山的狐狸选出来了，应当会教给你带一带。十二小前辈准备好没有啊。
    涂十二一愣：唧？
    都是比你晚下山的狐狸，也比你还要不通这山下人情世故。你作为前辈，要担起责任来了。
    小十二立刻道：我好像也不能教给他们很多，但是我会努力的！
    至少不会让新下山的小狐狸，像自己当初那样饿肚子。
    他可以租一个房子给他们住，也知道了要委托安全局去办理入学手续。要是还有不知道的，他就去找苏离。
    他可以照顾好别的小狐狸的！
    贺瑶光看着他元气满满的样子，满眼都是笑意：如果这些小狐狸要做的事情，需要你去带队呢？他们又不懂这人间，需要有人去和家长、去和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沟通。你也愿意帮忙吗？
    这件事做好了，应该能帮助到很多人吧？涂十二一边说，一边看向沈九思。
    见沈九思点了头，他就有底气了：那我就该去做呀。我们魔术师时间很空闲的，我可以协调自己的时间。
    不演出也没关系？
    没关系啊。小狐狸精认真说，魔术师是带给人们快乐和幸福的职业。我们不一定需要舞台的。我做的事能帮助很多人，能让很多人感到快乐和幸福，那都是一样的。
    他满脸认真，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得失。
    涂山千万只狐狸，只有他将狐狸精的天赋力量引向了另一个选择，带给了所有狐狸精一条新的修行之路。这果然不是误打误撞。
    贺瑶光感叹地伸手去捏涂十二的脸：你师父的意思，便是同意你与九思在一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雪豹老师回山用尾巴辛苦打论文：关于涂山狐族与人族展开新时代合作之我见
    第55章 谈恋爱
    小狐狸精面皮薄, 稍微用力捏一捏，就有了红印。
    贺瑶光挑了挑眉, 自觉自己做了坏事，有些心虚地收回手。但小狐狸精毫无察觉，他双眼亮晶晶的，盈满了喜意：真的吗？我师父真的同意啦？
    你师父只是个山神，不是那爱棒打鸳鸯的法海和尚。贺瑶光笑道，我们九思又不是坏人，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说这话，又扫了一眼沈九思。
    沈九思坐在一旁，正侧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狐狸精脸上的红印。
    贺瑶光收回视线，果断站起身道：我去厨房做点圆子，跨年的时候吃。你们别吃太撑了。
    唉。捏红了人家小朋友的脸, 还是早点走远一点才好。
    厨房里的食材很齐全。是原本为了求团圆, 准备的做汤圆的材料。
    但沈九思工作得晚，他们饭也就吃得晚了。跨年再来几个汤圆估计得积食。反而对身体不好。
    圆子也是用汤圆粉搓的, 配上酒酿的醪糟, 就是一碗甜甜蜜蜜的酒酿小圆子。
    小狐狸精下山之后第一次过这样的节。虽然涂山上的大家不在身边，但师父来啦, 沈老师也在身边。对小狐狸精来说，就是个热闹团圆的好日子了。
    他心中高兴, 就忍不住多吃了两碗。等到散场, 整个狐都被酒酿染红了。
    离了黑塔被冷风一吹, 他就懒得走了。就抓着沈九思的衣摆乐呵呵地笑。
    怎么连酒酿都会醉啊沈九思无奈地摇摇头, 沾不了酒, 偏还贪嘴。
    沈老师不许说我。小十二嘟囔道, 抱抱我。
    沈九思捏了捏他的脸：我背你回去。
    他在涂十二身前弯下腰, 小狐狸精就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暖暖的气息带着一点酒香，幽幽地飘了过来。
    沈九思抓稳了小狐狸精的大腿，才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客舍走去。
    不远处，离境观的新年烟火徐徐升空，在黑夜中绽放出盛大的彩色。
    沈九思在绚烂中将小狐狸精背回自己的客舍，一路直走到床疯边才把人放下来：今晚就在我这里，好不好？
    好的呀。小狐狸精仰头一倒，就地打了个滚，笑眯眯地望着他沈老师，我本来就应该和你在一块呀。
    沈九思目光沉沉，蓦地俯下身，将乐呵呵的小狐狸禁锢在自己怀里：亲亲？
    亲亲！
    小狐狸精仰起头，想去亲沈九思的鼻尖。沈九思却偏了偏头，避开了小狐狸精的动作，去亲吻他的脸颊。
    他动作又轻又缓，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不停地啄吻着十二的脸颊。
    小狐狸精被他亲得一直笑：沈老师为什么只亲脸啊？你亲点别的地方。
    沈九思闻言，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脸颊。
    脸颊上湿热温软的触感让小狐狸精浑身一僵，好似有看不见的电流从脸颊而起，霎时间传遍全身。
    偏偏沈老师还嗓音喑哑地问：还想亲哪里？
    小狐狸精僵硬地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格外害羞。他移开视线，嘟囔道：沈老师，你才像狗狗。你还舔我。
    沈九思低声一笑，又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唇角：亲这里好不好？
    说完，便用嘴唇堵上了小狐狸精的嘀嘀咕咕。
    小狐狸精抱紧了他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沈九思怀中。
    涂十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总之他刚下山一年多，似乎就已经成了一只不纯洁的小狐狸。
    迟来的羞涩让他整个狐从指甲尖到天灵盖都红透了，他快步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变作原型藏进被窝。
    沈九思好笑得一路跟上去：十二，晚上不吃饭了吗？
    不吃了！小狐狸精缩成一团，又羞又恼，沈老师，我现在生你的气了，你不要来打扰我。
    那我们十二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
    等下一场雪来。小狐狸精说完，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窗外天色沉沉，看着随时都有可能会落雪。他连忙又说：等花开了我就消气了！
    好。沈九思回答得干脆利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小狐狸精哼哼两声，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被窝里。
    缩着缩着，他又真的有点不开心了。
    真的不再叫他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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