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十一YL

    第1章
    小葫芦一岁生日那天，顾言笙放下工作，和沈堪舆一起去超市买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个大蛋糕。打算在家给小葫芦办个生日宴。
    回来的路上，沈堪舆耳朵尖，听到草丛里似乎有若有似无的猫叫声。
    他扒开草丛去看，果然是一只小猫咪。
    一只伤得十分严重的橘猫。
    那猫儿的腹部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三四个成年男人小拇指大小的血洞正突突往外冒血。
    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沈堪舆有些心软。可他自己都是因为小葫芦还小，离不开他这个爸爸，阿笙才勉强让他留下的。
    他没有资格提出要求。更没有资格把这只可怜的小猫儿带到阿笙的家，再给阿笙添麻烦。有一个他，已经很让阿笙心烦了。
    他强迫自己别过头，回到了顾言笙身边，阿笙，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几步去，沈堪舆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
    却发现，刚才还躲在草丛里等待死亡降临的猫儿，这会儿已经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从藏身处挪了出来。正泪汪汪地望着他，好像在说：救救我吧，求求你了!
    他突然就有点两腿发软，走不动道儿了。
    顾言笙早就注意到了老婆的异状。他希望他的小鱼，能主动开口，告诉他，他想救这只小猫。
    他的小鱼啊，那么胆小，从来不敢提出任何要求。
    他多么希望他的小鱼儿有一天可以把自己的伤痛、诉求，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只是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这一天了。
    等不到爱人开口，顾言笙无奈叹了口气，我们小鱼想救这只小猫是不是?
    唔沈堪舆支吾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口。
    那小鱼先回家和我妈一起准备午饭，我送它去宠物医院好不好?顾言笙循循善诱道。
    沈堪舆的眼圈却一下子红了，嗫嚅着，谢谢阿笙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裹住小猫递给顾言笙：这样就不会把阿笙的衣服弄脏了
    这小家伙倒确实是命大，流了那么多血，顾言笙几乎以为它要活不成了。
    可它的生命力那么旺盛，一个月的功夫，就开始在宠物医院上房揭瓦。
    医生问他要不要收养这只猫。他不要的话就要给它找领养了。
    顾言笙有些犹豫。
    家里有宝宝，养猫可能难免会弄伤小朋友。
    而且他家小鱼的心脏和肺功能都不太好，猫咪的毛发对小鱼也不太好。
    可小鱼那么喜欢它，每天都来看
    最终，他还是把小猫抱回了家。
    果然，沈堪舆看到他把小猫抱了回来，眼睛里好像有星星闪过。他想，值了。
    这只猫被沈堪舆命名为小橘，相当简单直白的取名方法。
    后来，小橘越长越胖，成了大橘。
    大橘来到他们家的第五年。大概是流浪生涯给它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明明宠物猫养到十几岁也很有可能。可它才六岁，就已经露出了老态。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连饭都不大吃得下了。
    某天顾言笙急着去上班，没注意到近来行动愈发迟缓的大橘却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灵敏似的，偷偷跟在他身后跑出了家门。
    沈堪舆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顾言笙赶忙把手头的事交代清楚，回家和沈堪舆一起找大橘。
    他们找到大橘的时候，距离它离家出走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它跑到了隔壁小区。藏在一棵树和墙根中间，很难被人发现。它的身体都硬了。可它的小脑袋，还是向着家的方向。
    他们是大橘最珍视的家人。大橘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所以拼着最后一口气跑了出来。死在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它以为，他们看不到它死了，就可以不那么难过。
    可那天，沈堪舆哭了好久好久，差点背过气去。
    自从几年前顾言笙说，他哭得那么假，是不是又在一边装委屈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伤害苏桐，沈堪舆就再没哭过。
    他怕他的阿笙觉得他又想要伤害阿桐。
    可发现大橘的尸体的那一刻，他泣不成声。
    顾言笙把他揽进怀中，任由他的泪打湿自己的衣衫。
    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两年后，他的小鱼，会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他。
    小葫芦八岁生日的第二天，沈堪舆发病了。
    他吐了许多许多血。可都难受成那样了，他昏过去前，却还是想把洗手间的一地狼藉收拾干净，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笑着走出去和阿笙还有他们的孩子打招呼。
    如果他没有晕过去的话。
    顾言笙把他送到了医院。他在病床上辗转了几个月之后，悄悄离开了医院。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顾言笙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
    他的小鱼啊，就像大橘那样，只想在死前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一个人静悄悄死去。
    不让任何人难过，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可最令顾言笙难过的，不是他找不到他的小鱼了。而是小鱼给他留下的那封信。
    原来，小鱼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的阿笙真的爱他。
    四个人的天伦之乐，他的小鱼，却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随时要离开的局外人。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人。甚至是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甜甜和小葫芦。
    他始终不相信他会被爱，因为他觉得自己那么坏，根本不值得被爱。
    可是，不是这样的啊!
    他的小鱼那么好，他值得全世界最毫无保留的爱。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顾言笙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能重来，我一定好好保护我的小鱼，让他知道他到底有多好，多么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第2章
    沈堪舆去后，顾言笙仿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若不是他的小鱼还给他留下了甜甜和小葫芦这两个小娃娃需要照顾，只怕他当时就追随着沈堪舆而去了。
    在那之后，顾言笙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十年，只是为了把他的小鱼用命带给他的两个孩子抚养长大。仅此而已。
    所以，小葫芦的十八岁生日，顾言笙给他大办了一场。就当是他对两个孩子无声的道别吧。
    随后，他把自己这些年拼命工作打拼下来的所有财产分成了四份。一份给甜甜，一份给小葫芦，一份给他的父母，最后一份则是捐给了慈善机构。
    顾先生，您这么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签下捐赠协议的时候，坐在他对面那位慈眉善目的机构负责人如是说。
    是吗？他自嘲了一下，其实他一点也不好，他曾经深深地伤害了那么爱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的小鱼，却穷尽一生也没能弥补他对小鱼的伤害。
    当然！您捐赠的这些财物，可以让很多孩子都有书念，有个光明的未来。像您这样的大善人，合该心想事成的。
    这样的话我想回到一切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我想让我的小鱼，做最幸福的人他呢喃道。声音微不可闻。
    处理好了这一切，他在沈堪舆的衣冠冢前，服下了安乐死的药剂。
    他去得很快，几乎没什么痛苦。
    可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想的却是小鱼生前不知道有多痛苦，心衰、胃出血、腰肌劳损，还失去了一部分的肝脏。他千疮百孔的小鱼，也不知道在他看不到地方，多么痛苦的死去。他凭什么死得这么轻松呢？
    阿笙阿笙！
    顾言笙听到有人在叫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很重，好像怎么也掀不开。
    是谁在叫他？是他的小鱼吗？
    小鱼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里很痛？才会这么着急地呼唤他？
    这样想着，顾言笙好像突然就有了力量，倏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沈堪舆那张他朝思暮念的娃娃脸。
    苏桐？他诧异道。嗓音沙哑得仿佛被钢丝球磨过似的。
    不怪他感到惊奇。沈堪舆怀上小葫芦之后，他也逐渐明白了自己对小鱼的感情。小葫芦出生不久后，他就用积攒下来的钱，将苏桐的股份一并买了下来，也基本与苏桐断绝了往来。
    其实当年的事，苏桐并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是他顾言笙，明明已经和沈堪舆结婚了，却还天天和苏桐在一起工作，甚至对自己的老婆恶语相向。错的是他，苏桐没有任何错。
    可既然他二人已经各自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爱人，再掺杂不清，属实不合适。
    于是，在失去了工作的联系之后，他和苏桐也就慢慢断绝了往来。
    说起来，二人也已经有差不多十八年没见了。再见到故人，他难免感到奇怪。
    而且，十八年未见，苏桐怎么却好像还和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阿笙，你怎么了？嗓子怎么这么哑？不会是生病了吧？说着，苏桐的手就要探上他的额头。
    顾言笙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却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苏桐的手便仍是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安全带。
    此时，顾言笙才终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他正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位。苏桐就在他的旁边。
    他有些恍惚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沈堪舆的衣冠冢前，服下了安乐死药剂啊！怎么现在却和苏桐在同一辆车上？难道是苏桐去给沈堪舆扫墓，发现了想要寻死的他，想把他送到医院？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苏桐的动作，好像和他很是亲密的样子。可明明，他们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见了。二人中间还隔着那么多尴尬的事情，苏桐对他不应该是如此态度才是。
    再联想到苏桐显得格外年轻的容颜
    今天是几号？他问道。
    10月15号啊，怎么了？要不是他的体温正常，苏桐都要怀疑他烧坏脑子了。
    10月15甜甜的生日？
    他猛地低头，用指纹解锁了手机。
    看着上面的年份
    他颤抖着手打开微信。
    阿笙，我觉得有一点冷，你可以回来抱抱我吗?我又想你了。
    阿笙，你带孩子过来找我一下可以吗?我想看看你们。
    两条信息看得顾言笙浑身血液几乎要倒流。
    嘟地一声，第三条信息来了，阿笙，我有点累了，先睡一觉噢，你来了记得叫醒我好吗?我等你过来。
    今天，果然是甜甜出生的那一天!
    他的小鱼根本不是困了先睡了，而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顾不上思考自己为什么好像回到了过去，顾言笙慌忙扯开了安全带跳下车。
    苏彤也赶忙下了车，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喊道：阿笙!你去哪儿?刘总还在等你呢!
    可顾言笙好像完全没听到似的，一边奔跑，一边拨打那个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拨打却再无人接听的号码。
    可这次，还是没有人接。
    他心里一急，坐上出租车，报出目的地之后，手指翻飞，查到了沈堪舆生产的那家医院的电话拨了过去。
    哪怕他知道小鱼最后会被抢救过来。可医生如果能早一点发现他的小鱼在流血去救他，而不是等到机器报警才发现他的不对，是不是小鱼的身体就不会被这次生产损害得那么严重呢?
    是不是，这次他就能把小鱼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3章
    顾言笙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堪舆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家属到了？在这儿签个字吧。手术室门口，护士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匆匆赶来的顾言笙。
    病危通知书五个大字，让他的心几乎沉入了谷底。颤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可小鱼还在抢救，不能耽搁，他强逼自己定了定神，在家属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医生转身的时候却是无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医生，他不会有事吧？昔日沈堪舆最爱的神仙声线，此时却抖得不像样。
    我们会尽力的。对方却并没有给他他想要的回答，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大步走向了手术室。
    而顾言笙的手在很久之后，还维持着刚刚去拽医生的袖子的动作。
    就好像绝境中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尽管他曾经从姜默口中听到过他的小鱼这一段经历，可此时真正亲历这令人揪心的抢救，他才真正意识到当初的自己究竟有多么混账。
    刚刚生了宝宝的小鱼那么脆弱，却也不敢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只是太冷太难受了，才想叫他回来抱抱他，仅此而已。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就让小鱼一个人冷着、熬着。
    他的小鱼因为产后大出血，三天之内经历了两次抢救，他这个罪魁祸首却一无所知。
    他把小鱼一个人丢在医院里，自己心安理得地忙着工作。就因为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小鱼已经顺利生下了甜甜，他这个混蛋就理所应当地觉得孩子都生下来了，沈堪舆不会有事的，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
    想到前世自己做的混账事，顾言笙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抱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疼了，就能让他的小鱼好受一些。
    沈堪舆在手术室里与死神搏斗，顾言笙在手术室外苦苦煎熬。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这次生产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损伤。怀孕和生产过程中落下的腰肌劳损如果不好好护理，是要落下一辈子的毛病的！家属一定要好好照顾，病房里不能再离了人了！再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况，人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谢谢医生太谢谢你了！明明医生是在唾骂他的不负责任，可此时的顾言笙唯一的念头，就是谢谢对方把小鱼带回了他身边。
    这一世，或许是顾言笙的电话，让医院提前发现了沈堪舆的不妥，及时施救。这次抢救之后，沈堪舆的身体状况还算比较稳定。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经历了第二次抢救才算脱离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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