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宰(3)

    他其实心里清楚，哥哥周见繁肯定同意了林舒意他们把自己带走。
    可这种问都不问一声的态度，真叫人不爽。
    而周见言是那种不爽他就会表现出来的人，一点儿也不会憋着。
    林舒意盯着他看了三秒，随后问：你就不想知道那些莹白色粒子是什么？他身后的黑影又是什么？
    对了，你刚刚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些都不想了解吗？
    是令人难受的黑线，周见言的脑海立马闪过那粗壮的、韧劲十足的黑线。以及，那些绝望的、痛苦的来自四面八发的声音。
    林舒意见周见言开始动摇，又补充一句：还有，你哥哥和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怎么样。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喇叭声，在等红绿灯的几十秒内，竟然有十来只猫咪大胆聚集到马路中央。
    妈的！阿档骂出声，这些猫咪就堵在他们车前，它们蹲在那里，眼神幽幽地盯着车内。
    正犹豫的周见言也被这么多只猫吓到，他立马将眼前画面和在病房时联系起来。难道，这是我搞出来的吗？他张了张嘴，随后见林舒意点点头。
    阿档又用老方法把猫咪吓退，这次周见言再不提离开的事了。
    很快，车子下高速，来到五环附近一个外立面全都都是玻璃的大楼前，周见言抬头向上看，在阳光的反射下，楼身映衬出蓝天、白云，以及星星点点的亮光，漂亮极了。
    周见言跟着两人来到大楼内部，看见了宽敞明亮、挑高近十米的大厅，地板是大块瓷砖铺成，纯白，仿佛也能反光。
    大楼内有人来回走动，他们西装革履、皮鞋蹭亮，手里拿着带绿色大logo的咖啡纸杯，有女士穿着高跟鞋路过，发出清脆昂扬地哒哒声音，充满活力。
    这里很像那种搞金融的大集团，比如投行、商行，周见言判断。
    三人从大厅朝左拐，那里是个大型图书馆，一只金渐层正蹲在一落书上，眼睛跟着周见言乘上电梯。
    那双幽幽泛着绿光的眼睛，让周见言怀疑，不会以后走到哪儿，都能招来一群猫吧！
    想想那画面，有够恐怖的。
    电梯上行，阿档瞥见周见言故作镇定的小表情，嘿嘿笑了两声。
    他主动挑起话头，好奇问：你这是什么能力？怎么这么招猫啊？楼下那只金大帅可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见周见言不理他，阿档又叨叨：小子，想不想知道我的能力？他说着故意抬起胳膊，又来回挥舞拳头，展示肌肉。
    在电梯光滑的表面，那拳头迅猛地冲向周见言的肩膀。
    周见言一瞬间僵硬在原地，但他没回头，也没有其他动作。
    阿档砰地一下，用气力在地上砸了个坑。
    整座电梯震了震，底部出现明显凹陷。
    周见言脑袋缓缓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那变形的金属表面上。这要是一拳打在身上，一定血肉模糊。
    他的身体更加僵硬，心脏也跟着快速跳动。
    正处理文件的林舒意手上一顿，随后，他用那只没拿平板的手向前一推，一阵劲风绕过周见言，准确地打在阿档身上，壮汉阿档就被抵在电梯墙面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竟然陷进去了！周见言略长的头发飘起，犹如他此时的提起的心脏。他又抬头看向痛苦捂胸的阿档，突然意识到他们说的能力，根本不是招猫的能力。
    这怕不是传说中的超能力！能排山倒海的那种！
    怪我年轻气盛，刚刚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大佬多多包涵。周见言的大脑飞快飘过这样一句话，他站得愈发笔直，眼睛也不乱看，力求不让打架的两人注意到自己。
    你没了，知道吗？后年的工资也没了！林舒意表示。
    别别别，阿档站起身，赶紧求饶，这不是给新来的小兄弟演示一下超凡能力，他说没见过，想见识一下对不对！阿档对周见言挤眉弄眼。
    周见言立马站得更直，非常有眼色的不去触林舒意的霉头。
    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也这么厉害。不知怎的，林舒意给他的感觉，比阿档还要恐怖。
    他深呼吸，反复给自己洗脑，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冲动绝对不能冲动，这里和外面可不一样，会死人的！
    莹白色粒子在他周身活跃着，林舒意瞥了他一眼。
    他们上到七层，然后穿过一个玻璃廊桥，到了隔壁大楼。
    两座大楼相邻，中间就这么一座廊桥相连。
    廊桥对面是一扇白色的对开大门，脸上高高肿起的阿档很积极地走在最前面，他双掌抵在大门上，用力往前一推，大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随后缓缓张开。
    再次坐上电梯之后，他们到达顶楼。林舒意抬起下巴，示意他进去，周见言犹豫，他转身面相两人，忍不住问：我说，超凡能力到底是什么？
    阿档捂着脸艰难地张了张嘴，林舒意看着平板，一时间电梯里陷入沉默。
    这时，一声轻笑突然传来：想知道的话，就进来吧。
    周见言犹豫迈步，仿佛电梯外藏着吃人的怪物，亦或者蛊惑人心的美人。
    那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中，从各个地方传来。
    叮，电梯门关闭，留周见言一个人站在原地。阿档最后好像说了些什么，他只听到半句话：老大回来了？他不是去解决
    去哪里？又解决什么？脑补到一些画面的周见言，心底一沉。
    然后，他尝试向前走了两步，原本明亮的灯光却暗了下去。
    这里安静极了，周见言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周围什么都没有，他仿佛陷入到某种特殊空间里。
    突然，一道微光从上方射下来，周见言依稀看见一个男人。
    光线朦胧，男人貌似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正慢慢翻着。
    他的手上，带着一双黑色的短款手套。
    周见言警惕地看向周围，但周围一片漆黑。
    他感到不安，朝男人快走两步，紧接着又顿住脚。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顾至放下书，抬头看周见言：过来。他说。
    叫狗呢？让我过来就过来？周见言被顾至不轻不淡地声音激起逆反心理，但他很快意识到，这里的诡异之处。
    还未等他想明白，身体倒是很诚实的走向光源处。
    这时，他看清了顾至。
    第5章
    半长卷发，银边眼睛架在高挺地鼻梁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正认真的打量周见言。
    周见言在顾至面前顿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银白镜链摇晃，顾至站起身，高了周见言半头。
    周见言微仰头看向他。
    人在得知自己不同寻常时，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惊慌失措，一种是兴奋不已，你是什么？顾至问他。
    说实话，我刚刚已经慌过了。但周见言却回答：我从小就与众不同
    顾至他上前一步，整个人的压迫性变得更强，周见言皱眉，他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强势。
    呵，顾至轻笑：那现在，就认识一下超凡力量吧。
    说罢，男人连同那微弱灯光下的一切，全部化作青烟，消失在空间里。
    灯光开始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超凡力量？地下突然震颤，周见言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紧接着，天旋地转，灯光彻底熄灭。
    人在黑暗中，视觉被剥夺，相应的其他四感则被放大。
    周见言竖起耳朵，整个人处于极度不安中。他捏紧青铜钥匙，像是以往那样，希望它能够给予他力量。
    滴答滴答
    滚啊！兔崽子！
    给我，都是我的！给我打！狠狠地打！
    各种嘈杂的虚幻的尖锐的声音开始钻入他的耳朵，孩童的尖叫笑闹，大人的训斥，工业机车的轰隆声，碾压过周见言整个大脑。
    快要爆炸了！他死死捂住头，企图驱赶这些声音。
    而这些可怖的负能量爆棚的声音围绕着他，直到彻底将他吞没。
    啊！！！周见言忍不住叫出声，整个人像被困住的小兽，吼叫无能。
    忽地，纯黑的环境突然染上月色，周见言感觉自己正在向下落。很快，他感受到新的地面。
    结束了？大脑发木的周见言踉跄站起。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枯草和随处乱扔的脏兮兮的玩具。
    他的前方，躺着一只残缺的粉兔子娃娃，它纽扣装饰的眼睛一只丢失一只破损。
    什么地方？他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发现一个水塘，水塘旁蹲着一个小黑男孩。
    男孩身上穿着宽大破旧的短袖，整个人脏兮兮的。
    周见言靠近，小男孩突然抬头：出去。他说。
    我也想，周见言索性蹲下，观察这里唯一一个他能交流的人。小男孩正摆弄一个绿色的头部已碎的塑料剑，他脸上、身上布满淤青和红痕，像和人打架留下的。
    这个周见言熟悉，毕竟他小时候没少带这种伤回家。他心底想法转瞬即逝，很快便转到如何与小男孩沟通上。
    他抬手在小男孩面前晃了晃，小男孩那双眼睛便跟着他的动作直勾勾地看过来。
    你知道
    周见言话音未落，周围竟又冒出三五个小孩子，这些小孩子和小男孩一样，穿着破烂，浑身邋遢。为首的小孩很胖，脸上的肉能打褶。
    给我抢过来！胖小孩一声令下，另外几个小孩就向小男孩围攻过来。他们一把将小男孩推倒在地，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小孩两只手并用，试图夺走小男孩的塑料剑。
    小男孩紧紧抱着不撒手，整个人蜷缩起来。而那几个孩子竟全力对他拳打脚踢。
    一股愤怒袭上心头，周见言上前一抓，却抓了个空。他惊讶的看了自己的手一眼，这到底是哪儿？。
    小男孩发出闷哼声，却死也没有哭叫求饶。而这让其他几个孩子对他更加变本加厉。
    很快，小男孩无力保护塑料剑，整个人就如同破布娃娃那般瘫倒在地，一只眼睛眼眶乌青，一只眼睛紧闭，那把绿色的剑在孩子们的践踏中嵌在泥里滚到外面。
    鬼使神差地，周见言上前去抠了那把剑。
    这次他的手掌没有穿透，可巨大的吸力突然朝他袭来。他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朝小男孩冲了过去。
    视线变矮，五感回归，周见言浑身疼痛，双眼模糊。
    是小男孩的身体在影响他，可周见言没办法摆脱，他像是被桎梏在小男孩的躯壳里，逃不脱也挣不掉。
    很快，那些小孩消失，周围环境也变了模样。
    周见言踉跄起身，手里仍握住那把更加破烂的绿色塑料剑。
    一些大人突然出现，他们很高很高，周见言得抬头看他们。那些人不曾低头，只用眼角余光不屑地看着面前的小孩。
    其中一个男人很胖，有红肿溃烂的酒糟鼻和浑浊的眼球。
    是孤儿院院长，周见言心底有个声音介绍。
    随后，一个壮硕地干瘪身材的女士走上前，她怀里抱着大铁盆，盆里放着炖烂的糊在一起的流食。
    你，过来。她指着周见言，让他从椅子上起身，站到最前面去。
    周见言拖着疼痛向前，一抬头，正好看见那盆底粘着了死苍蝇。他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整个身体弓成个虾米。
    女士砰地一下将大铁盆砸在桌子上，随后，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黑色的皮鞭。
    黑色皮鞭很快甩在周见言的身上，破烂衣服更加破烂，他的腿上被鞭出红痕，火辣辣地疼。
    其他小孩全都乖乖坐在椅子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打的周见言。
    周见言想逃走，可他根本无法支配这具身体。
    女士还不停，直到周见言脚底出现一滩血迹，她满足一般直起身，用眼睛扫过饭桌前的其余孩子，示意他们可以开饭了。
    所有孩子，都乖乖地小心地低头扒饭，生怕有饭粒掉到桌子上，连最嚣张的胖小孩也不例外。
    都是坏人，全部都是！小男孩默默在心里说，我每天都想摆脱这里，我无时不刻都想报复回去！你能帮我吗？
    很痛，痛到麻木，周见言的身体一软。他缓缓蹲下身，整个人陷入虚弱。他听到了小男孩的声音，可他无法回应。
    一块十米宽幅的显示屏前，顾至站在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里的影像。
    他看见周见言蹲下身，看他捂住心脏，看他泪流满面。
    而显示屏左侧象征测试者状态的七项数据，开始飙红。站在顾至身边的林舒意拿起手里的平板，平板里的测试数据更为详尽。
    此时，有至少三项数值爆表。林舒意盯着那异常飙高的最新数据，眉头紧皱。
    怎么了？难得见林舒意一脸严肃的阿档问道，他蹲那干嘛呢？怎么刚开始测试就不行了，一会儿怪物进门，不得被吓哭！
    林舒意看了眼正盯着显示屏的顾至：顾哥，以往这种超凡力量在测试的最高值也只到橙色，而周见言现在已经飙到红色警戒，随时有失控的风险。
    顾至点头，却没有下令结束测试。
    周见言在小男孩的躯壳里逐渐从小孩变成大人，成为大人的小男孩有了自保的能力，他的身上伤口不再增多，可心里的伤，却一道都无法愈合。
    周见言陷入前所未有的悲伤中，小男孩的童年是灰色的，成年后也是灰色的。
    那是石灰混凝土掺杂的灰，他灰头土脸，呼吸艰难，他的肩膀扛着重重的钢筋。
    天空突然昏暗，周见言佝偻着背，望向远方。
    那里，一群扭曲着身体、模糊着面孔的人闯了进来。
    他们浑身不协调地冲向周见言，有同样浑身灰扑扑的农民工，有穿的人模狗样的房地产黑衣保镖，有脸上夹褶的胖小孩。
    周见言又听到那些声音，恶劣的咒骂、讥笑犹如毒咒一般，刺进周见言的脑子里。
    恍惚间，周见言的记忆出现紊乱，有时是小男孩，有时是他自己。
    儿时的一些记忆被翻搅出来，那些灰色记忆里存在的小孩形象逐渐清晰，他们向他投石头，扔烂菜叶子，不和他玩，说他没爹没妈一定是扫把星。
    我有，我都有的！幼小的周见言一遍遍强调，但没人听。他反抗，然后带着一身伤回家。奶奶会叹一口气，爷爷会摇摇头重重地咳嗽。
    小小的周见言站在原地，内疚的眼圈通红，却又倔强的不掉眼泪。
    两份记忆交错，周见言的胸膛里有股怒火在熊熊燃烧。
    突然，小男孩的声音又响起：你也不行吗？果然都不行，没有人能救我。
    滴
    显示屏突然传来尖锐的报警声，整个屏幕四周开始闪烁，弥漫出血色。
    失控！阿档震惊地看到周见言拿手里的钢筋胡乱挥砍，那些模拟出来的怪物契而不舍的朝他袭来。
    这！！！怎么会失去理智呢！他记得那些怪物根本不强，只要扛住，这关很容易就能过！难道周见言是十分罕见的废柴？阿档不可置信的推测。
    连平板都发出警告的林舒意并不比阿档状态好多少，他看见周见言眼睛里泛出的蓝光，那是处于失控状态的外显。他提醒顾至：顾哥，我们需要立即停止测试，否则他将彻底失控！
    如果周见言真的彻底失控，他们要考虑的可就不是吸收新成员，而是彻底剿灭敌人了。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和周见繁以及整个周家交代呢？
    顾至的手在红色大衣下攥紧，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平稳地回答：再等等。
    第6章
    失控不是儿戏，贸然出手会直接要了周见言的命。得想个法子，顾至缓缓闭上眼，忽然想起手腕上坠的青铜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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