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宰(31)

    周见言偷偷瞄了眼他，发现了他两鬓的斑白以及眼角的纹路。
    他想了想，如果他的家人因为他而出现意外，他觉得自己绝对绝对承受不了，他甚至会想要以死谢罪。
    车厢里突然变得沉默，只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以及导航的提示声。
    光家的老宅在旧城区，这里街道略窄，都铺着石板，每家每户都是独立的四合院，院门口堆着些杂物，很有生活气息。
    但光家没有，他家门前啥也没有，门半掩着，里面偶尔传来声音。
    阿档上前拍了拍门，大声喊：有人在吗？
    很快，一个带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阿档，又看向所思特和周见言。
    有什么事儿吗？他显然是在问三人中最能做主的所思特。
    前几天在飞机上，你爷爷落了东西在我这，我们打听了位置送过来。所思特解释道。
    但这解释完全站不住脚，普通人谁能这么快就打听出一个陌生人的地址？开玩笑呢不是。
    但小光看了看阿档结实的手臂肌肉，抿抿嘴，走进去叫父亲。
    光博士出门看见他们也有些诧异，但还是把人迎进家门。
    您是，光博士？阿档问。
    光博士表现得很惊讶，你们以前认识我吗？
    周见言摇摇头，那天在机场，他们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有人提示让我们来找你，说有个问题你能解决。所思特拦住想要解释的周见言，说道。
    是谁联系我？是什么问题？这可把光博士给问住了。
    现在不能说，只能请您跟我们回去一趟。所思特上前一步，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光博士摇摇头，他还没傻到轻易相信别人的地步。他敢邀请三人进老宅，也是自信老宅里的布置能制住他们。
    一时间，情况陷入了僵局。
    这该怎么办？难道要绑了光博士回去？虽然超管局有官方背景，但无缘无故绑人，那肯定不行的。
    不能绑只能劝，要如何劝呢？
    忽然，周见言两手一拍，脑子里有了想法。
    光博士，您相信梦的指引吗？周见言笑着问。
    梦，只是潜意识的一种折射。
    我是在梦里知道的您，它反复出现，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就冒昧找来。
    他的解释只有部分是真的，那就是他在梦里确实出现过光博士的名字，但提示却还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
    所思特稳坐沙发，眼睛却不由得瞥了眼周见言。在他的印象里，周见言这小孩还是个做事莽撞的年轻人，谁想到短短时间，竟也会忽悠人了。
    原本想直接施压把人带走的所思特决定等等看，看周见言是否有能力把人劝走。
    恐怕不只是梦，光博士心底一沉，到底是谁给这位年轻人下了暗示，让他来找自己呢？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间实验室，他缓缓弯下身，两只手杵在胸前来回揉搓，虚弱的身体像在岸上的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绞尽脑针的思考，这种暗示到底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我，这么多年了，难道刀博士仍旧没有打消疑虑？
    在等待的过程中，刚刚去厨房准备茶水的小光走了进来。
    他高高个，戴黑框眼镜，表情有些呆板木讷，端着的木质托盘上，放着两杯加了绿色茶叶的透明玻璃杯。
    是给所思特和周见言的，但现在，他丝毫没有放下托盘的意思。
    你们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们。小光冷不丁地开口，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为什么？
    我父亲去年车祸，休养了大半年才好，现在的他身体非常虚弱，就算对你们有所帮助，我也不可能让他再去奔波。小光缓声解释道。
    竟然在半年前出过车祸，怪不得看上去人这么虚弱。
    为什么会有人引导他来见这样一个重伤初愈的老人？
    你觉得呢？所思特侧身看上沙发另一边的光博士，你觉得需不需要和我们去一趟呢？
    所思特的声音有些咄咄逼人，像质疑，又像指责。
    话题又转回到光博士那里，周见言看向弯腰沉思的光博士。
    他的头发已全白了啊，年纪至少比所思特要大。
    周见言此时看光博士，只觉得他十分衰老虚弱，精气神很弱。
    父亲，您必须考虑清楚，如果您离开，您再也无法获得安生的晚年。小光绷着脸，端着托盘的手攥紧。
    唉
    光博士重重叹了口气，他借住沙发扶手，缓慢站起身，腰驮着，腿慢吞吞地往前挪。
    挪了两步，他转过身，面相周见言和所思特，重重按下手里巴掌大小的遥控器。
    不好！周见言下意识想要推开距离光博士更近的所思特，谁料这位鬓角斑白的男人竟挡在了周见言的面前。
    周见言一个愣神间，客厅发出哐当一声，漆黑的牢笼困住小光，玻璃杯连同托盘一起砸在地上，滚烫的热水全浇在了小光的脚上。
    但小光没叫出一声，他咬紧牙龈，鼓着眼，双手拉住牢笼猛烈晃动。
    为什么？
    在场的三人都在疑惑。
    所思特，我认识你。光博士突然开口，你们的事情我兴许可以帮上忙。
    把他带回超管局，他不是我亲儿子。
    我和你们回去。
    竟然是这样吗？周见言震惊地看向光博士，老人似是已经下了决心，脸上再次出现坚毅的神情，那双蕴含无数情绪的眼睛，再次沉寂下来。
    父亲！紧绷地声音叫住朝外走的光博士，父亲，你不能去，你会死！
    那佝偻着的身躯一下顿住，他苍老的声音随即想起，带着三分无奈，以及七分坚定：老头子我造的孽，总归得还。
    他背着手，率先踏出房门。
    门外的光一下子倾泻而入，照亮了一半的客厅，在漆黑的牢笼上洒下一层金光，笼内的人却已经泪流满面。
    小光知道老人一旦决定，就绝对不会回头。他不是老人的亲儿子，可他以小光的身份生存，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哪怕不是刀博士的吩咐，他也不愿让老人再卷入这些危险的事情中。
    很快，这边的分局派人来接手小光，他们将会在了解完情况后，将人移交到总局。原本守外门外的阿档，也跟着分局的人回去办理手续。
    回去的路上，所思特也显得有些沉默。
    机场，顾至站在出站口，等到了三人。
    唉，我只是听说超管局早些年换了局长，没想到新局长竟然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光博士坐在车里感叹道。
    你不知道？你不最应该知道吗？所思特突然冲光博士发火，整个人都有点儿失控。
    莹白色粒子开始主动安抚他，机场外，众人僵硬在原地。
    周见言看向前座黑着脸的所思特，总觉得他知道一些关于光博士的事情。
    光博士只是个普通人。
    但普通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关于超管局的事情？甚至还认识像所思特这样的高层？
    我不知道你们关于那个实验了解到什么程度，我甚至都不清楚实验目前进行到了哪一步，但你们必须得抓紧，如果实验成功，这个世界将会被重新洗牌。
    砰！
    车子重重颠簸，车轮突然发出刺耳地摩擦声。
    周见言抓紧把手，在身体弹起的瞬间，他捏碎了一直和钥匙挂在手腕上的水晶。
    下一秒，薄薄的由超凡粒子组成的透明保护罩笼罩了车内四人。
    而车前方，一颗黑色的子弹嵌在玻璃上，正面玻璃瞬间如蜘蛛网般碎裂又粘粘在一起。
    顾至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瞬间调转方向，朝另外一条路上飞驰。
    坐稳。
    接连不断的子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上，有的穿透玻璃，径直朝车内人袭来。
    瞬间，透明保护罩被打出一个凹陷，子弹凝滞在上面，散发出危险地红色的光。
    有车跟来！周见言看见了后车镜里出现的三辆疯狂行驶的黑色跑车。
    后座上的光博士满脸复杂，他一手按住腹部，正待要开口，两鬓斑白的所思特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顾至，开窗。
    哎！！！后车座顶部的天窗瞬间开启，所思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家轻型机枪。
    他整个人探出车外，机枪架好瞬间，便有密集的橙色超凡粒子幻化地子弹冲了出去。
    它们砸在车窗、车身、车轮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的刺啦声。
    三辆车彻底报废，所思特钻回车里。
    前后不超过两分钟，这样周见言看得目瞪口呆。
    所思特竟然如此厉害！
    他竟然还敢给所思特摆脸子。
    第52章
    他甚至拿所思特当助理用，让他报备行程，跟着出差。
    一桩桩一事事盘算下来，周见言竟完全忘记了所思特是为了监控自己才来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鬓角斑白的男人那酷炫地持枪姿势。
    坐回车里的所思特看向光博士，你是觉得超管局没人护得了你？
    周见言小幅度坐直身体，眼睛兴奋地透过后视镜，看向所思特。
    光博士无奈地摇摇头，不愧是你，还是这么厉害。
    实验到底是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共感力吧。
    我当初所做的实验，就是大面积制造共感力超凡能力者。我设计了一个装置，可以完成这一切。
    人造共感力？
    如何人造？
    你们是怎么制造共感力能力者的？恶性催化吗？所思特直指问题核心。
    对，恶性催化。
    让人濒死这种是恶性催化吗？周见言突然开口，他想到自己的共感力是如何来的，是被郭颖雨强杀的瞬间觉醒的。
    光博士沉默片刻，才艰难开口继续说：与其说是让人濒死，不如说是让人的情绪崩溃，当这个人产生大量负面情绪时，是将他刺激成共感力能力者最容易的时候。
    这项实验的风险很大吧。周见言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多艰涩沙哑。
    对，一不小心这人就会被彻底毁掉。
    那你们还做？明明知道会毁了很多人，但你们为什么还是要做？
    坐在光博士身边的周见言全身像打了浆糊一般，紧绷、窒息。他抬头，眼周附近悄然爬上银蓝色纹路，像极了一张冰冷的面具。
    透过面具，周见言冷眼看着，嘴角嘲讽地勾起。
    所以，坐在车后座的光博士，根本不是什么帮手，而是毁了很多人的刽子手。
    车辆里的其余三人没一个人再次开口，所思特扭头看向窗外。
    如果没有郭颖雨的催化，我是不是根本不会和超凡世界有所交集。
    他从镜子里看到顾至，看到他无甚表情的侧脸，以及挂在鼻梁上的银白眼镜。
    长长的细细的链子，在他的脸庞轻微摇晃，像是静谧中唯一的生动。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无法认识到另外一个世界，无法见识到世界的暗面，无法和顾至接触。
    短短几个月，他的人生翻天地覆。
    位于繁华经济中心的高层建筑顶楼，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笑眯眯地站在沙发前。
    沙发上坐着一位严肃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魔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拼凑着。
    人到超管局了？老人开口道。
    是的，后续追击的人也全部落败。刀博士回答道。
    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不像旁边的刀疤脸和瑜修，这两人全都紧绷着神经，站得笔直。
    有后手？老人快速拼完一面黄色，随口问道。
    也不算是后手，老熟人相见，总归需要准备一些小礼物。
    那就去办吧。
    等三人离开，老人将手里的魔方扔到桌子上，魔方的每个面都变成了同色。
    超管局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心心正坐在沙发上转动魔方。
    门被从外推开，听到动静的心心跳下沙发就朝周见言跑来。
    光博士看见心心的第一眼，心跳猛地停顿了片刻。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断骨头般愈发佝偻起来。
    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啊！
    心心看见陌生人，下意识抱住周见言大腿躲在他的身后，然后露出半个圆圆的小脑袋看向光博士。
    你是指心心？周见言心里咯噔一下，心心不会也是试验品吧，还是失败的那种，他低头看向心心，发现心心正茫然地回看他。
    哥哥？心心早就会说哥哥了。
    以前周见言听了会很开心，现在他却觉得哥哥这两个字实在太沉重了。他蹲下身，抱紧心心，只觉得怀里这个温热的小孩，受尽了委屈。
    啪嗒，小魔方掉到地上，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心心意意都是试验品。
    可是心心失败了，变得好像木偶一样，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关注，偶尔才会给人反应。
    他们是龙凤胎，他们是都是共感力能力者。
    那他们的爸妈呢？亲人呢？
    没见过。
    他们的母亲是郭颖雨，父不详。在听了光博士的解释后，周见言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那意意呢？也失败了吗？
    周见言想起那位实力非凡的小姑娘，心底暗暗一沉。
    如果意意也是实验品，那她的能力又是如何获得的？
    难道也是恶意催化吗？
    对一个才那么大点儿的小姑娘做这种事情，周见言的心坠得慌，撕扯着疼。
    光博士今天不知叹了多少口气，他回答道：也不知那样的状态算不算成功。
    在心心失败之后，他们对意意的催化采取了另外的方案。
    那个方法是让催化成功的共感力能力者，直接影响意意，逐步将她催化。
    周见言蹲下身，摸了摸心心的头，又捂住他的小耳朵。
    意意到底是什么状态？顾至问。
    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到底是谁在指引他们，去找光博士帮忙？
    他又怎么判定光博士最后会答应他们？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站在一位操控者，一切的发展，似乎都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随时可能爆炸。光博士的声音刚落，整个房间里的人瞬间安静。她的共感力一直处于高能量暴躁状态，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自我毁灭。
    自我毁灭么？然而在毁灭之前，痛苦会一直伴随着她。
    周见言缓缓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某种想要摔东西、砸东西毁灭一切的情绪暴露出来，吓坏怀里的心心。
    而性格更硬的所思特，攥紧的双手青筋毕露。
    我怀疑，指引你们来找我的是意意。
    你在说什么！
    你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你怎么还有脸说受害者布了这一切的局？
    周见言喘着粗气，眼睛锋利地刮向光博士，周身早已控制不住的莹白粒子疯狂席卷，光博士瞬间感到浑身一颤。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见言：你竟然是共感能力者。
    想试试？周见言冷笑出声，我成为这样，恐怕也得拜你所赐吧。
    如果不是他们在做恶意催化实验，他也不会成为共感力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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