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宰(40)

    离开实验室后，周见言和阿档靠在走廊里发呆。
    周见言往上一拉，口罩将他的大半张脸遮得严丝合缝。他仰着头，渔夫帽的帽檐遮住了他一些视线。
    那玩意太分散了，不好找啊。阿档呆呆地说。
    林舒意不是说，过两天就能研究出探测器了？这是讨论结束时，林舒意等人许诺的。
    单让他们一边调查一边收缴，这工作量可太大了些。
    周见言此时就觉得心累，提不起劲儿，因为他们实在太被动了，哪怕已经调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但仍旧不觉得有胜算。
    哒哒哒，皮鞋声由远及近。走廊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男子，周见言透过狭窄地视线，发现了来人。
    那人特意停下，向两人打招呼，随后朝前走，拐进顾至刚刚进去的走廊。
    周见言和阿档，眼睛跟着人转，脖子扭了个大角度，像两尊迟钝的石头，等人消失在走廊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还能随意进出超管局？周见言不可思议的问，他们不是已经撕破脸皮了吗？
    阿档挠头，这人似乎还跟着出了几次任务，没捣乱，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就在两个人扭着头盯着走廊时，一条大长腿突然迈了出来。
    紧接着是穿着白色衬衫的上身，以及带着银白镜链的眼睛。
    顾至的眼神扫过来，两个人立马回头。
    顾至越过他们，问：回家吗？
    回！阿档抢答，周见言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今天不是没有任务吗？他回家有问题？不是你问的吗？
    跟在顾至身后的周见言小跳起来，跟着顾至一路走到地下车库。
    车子启动，两个人冲了出去，徒留没摇到号的阿档转身去推了小电驴。
    他家离得近，骑小电驴也就十分钟，没必要再开局里的车。
    半途，顾至停车，走进一家超市。周见言下意识跟上，进去之后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现在比以前红很多，保不齐就有人认出来。
    他向上提了提黑色口罩，跟在顾至身后。
    超市货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顾至推了小推车，弯腰将选好的食材放进推车。
    周见言看见半个胖冬瓜，扭头发现推车里已经有了小半个。他往前，又盯着一盘小排骨瞧，顾至顺手拿了两盒。
    两个人也没说话，走走瞧瞧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买了。
    等回到家，心心刚吃完小半个苹果，正坐在沙发边，继续扭他的魔方。
    他们心里都藏着事，吃饭也没什么氛围，周见言一边看手机一边喝冬瓜汤，不知不觉干了两碗。
    等他要盛第三碗时，被顾至及时拦了下来。
    早点儿睡，明天继续。
    被抢下碗的周见言开始发呆，他现在什么状态呢？有点儿像临近期末考，却一点儿没复习，眼看着就要见真章，心里惶惶然。
    有很大的压力，也带着迷茫，只要向后退一步，就是破罐子破摔。
    他这样回屋子躺着，被子盖过头顶，逐渐缺少氧气，很憋得慌。
    突然，几天没联系的成哥给他来了个电话。
    明天你生日，记得发条信息。
    哦。
    那边听见周见言平淡中夹杂沮丧的声音，立即意识到这人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成哥无声叹口气：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见言。
    一会儿你粉丝送的礼物就到，你记得接收一下。
    原本对生日没什么期待感的周见言，被成哥调动起些微的情绪，他声音高了些，回问：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但橙子瓜检查过，没有其它问题，你放心拆。
    橙子瓜是周见言大粉，也算半个员工，她做事，成哥比较放心。
    以前有人给周见言记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后来所有礼物他们都会提前开箱检查，再交给周见言。
    不过生日礼物比较特殊。
    不一会儿，快递上门，是个不算大的箱子。
    周见言拿着小刀将胶带划开，心心和顾至等在一边。
    刺啦
    打开盖子，里面是个新的箱子，大概有八百毫升洗护套装盒子那么大，外面裹着浅蓝色带亮晶晶的包装纸。
    这一层打开，周见言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玩意。
    看上去像个小音箱，他将黑东西搬出来，发现整个黑东西只有一个圆形的地方可以扭。
    扭扭看？不带任何防备的周见言直接上手。
    咚咚咚，咚咚咚，鼓点有节奏的响起，而在座的三位面无表情，顾至的手已经捂住心心的耳朵，周见言的莹白色粒子早已罩住三人。
    竟然是个鼓点器材，能催化人情绪的东西。
    周见言起先脸色非常难看，因为这个鼓点器材比他们刚收缴的器材要小了不少，而且看上去流通面也很广。
    问一问，也许是一条线索。顾至建议道。
    周见言立马联系成哥，很快，橙子瓜的联系方式推送过来。
    橙子瓜：你是指睡眠辅助管家吗？后援会一个小姑娘推荐的，她说自己在家经常失眠，用这个会缓解很多。
    周见言：那能不能问问她，谁给她推荐的？
    橙子瓜立即去找了，俩人的聊天中断十来分钟。
    这段时间里，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起身，及拉着拖鞋在客厅来回走。
    橙子瓜：！！！你没事儿吧！
    周见言听到声音，赶紧回：怎么说？
    橙子瓜：我刚才知道，这玩意是她表姐推荐的，但她表姐是中奖得来的。
    周见言拧眉，中奖这种也太巧合了。
    橙子瓜又说：中瑜修的奖！！！简直有毒啊！早知道是这样，我就坚决不选它了。
    周见言懂她的意思，但他还想知道瑜修的抽奖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最近瑜修最近竟然也过生日，还搞了个大抽奖，礼物就是这个睡眠辅助管家的黑盒子，抽了近两千粉，抽到的粉丝跟过年一样，没抽到的则又跑去买。
    这玩意最近大热，算个网红产品，价格也不贵。
    有睡眠问题的人很多，于是跟风购买的也很多。
    因为周见言工作室有规定，粉丝送礼物不能超过五百，所以他们才送了五百以内相对不错的产品。
    周见言：现在去问群里的人，谁买了这个东西，我花钱收，所有都给我。
    橙子瓜一脸懵，难道东西有问题？
    周见言也不好说实话，一时间大脑空白，有些急。
    顾至接过他的手机，帮忙回复：是有些质量问题，不过不用给我了，告诉购买的人现在就关掉它，把东西寄到复城大厦，会有人转账回去。
    复城大厦是超管局对外的一个仓储公司。
    哎！周见言夺过手机，口气很冲地对顾至说：别这样啊，听橙子瓜说，不少人都买了，很贵的，我出就行了。
    你出我不好找人报销。顾至回答。
    报销？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赶紧把这破玩意回收了，省得自家粉丝出事儿，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我会派人找厂家报销，这种有严重质量问题的产品，必须严查。顾至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和一些人沟通。
    如果是消费者一个个找厂家投诉，退换货流程太慢了，他们先收再弄，会快些。
    很快，一个叫新星电子科技公司的厂子被查封，里面刚生产出来的两万台黑色盒子滞留，而已发货的产品，也将由质监局那边的同事，监督进行退货处理。
    这一步快准狠，等瑜修接到消息，工厂已经被控制起来。
    他知道后，又打电话给刀博士，对方倒是听得无可无不可：一个电子厂而已，没了就没了。
    瑜修忍着怒气，反驳他：什么叫一个厂子而已？我为了宣传，送了粉丝两千多台，现在这些全部都要被追回，那送礼的我成什么了？
    他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这帮粉丝就是吸血虫，你给点儿小恩小惠，他们就能欢快。你一旦出点儿问题，他们就跟挑刺的老太爷似的，立即就会将冲外的喉舌转回来，全骂在你头上。
    因为红鸽app被关闭，瑜修的粉丝们不得不重拾以前的微音群。
    此时群里人好多都在抱怨，说礼物的事情。
    吵吵嚷嚷，乌烟瘴气，其中就有个姑娘嘴上秃噜过了，把真实想法吐露出来：我看他就是想宣传，没那个好心送我们礼物吧。
    正好，窥屏的瑜修看到了。
    他死死盯着那句话，捏着手机的右手泛白。
    气死了，什么玩意。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的粉丝群体，就都是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下一刻，手机被狠狠甩到地上，在茶几、床沿接连磕碰，最后砸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瑜修红了眼睛，周身的共感力粒子不受控制地肆虐，很快，整间卧室一片狼藉。
    突然查获一大批鼓点器材的林舒意很满意，他看着堆满仓库的黑匣子，若有所思。
    很快，官方新闻媒体报道了对这家企业的查封，这下不光瑜修粉丝傻眼，其它家粉丝更是跟着冷嘲热讽。
    瑜修的宣传团队怎么做事儿的？给粉丝选礼物竟然这么不靠谱？
    第67章
    群里有人带节奏，把炮火转移到瑜修的团队上，仿佛这样做，他们的瑜修哥哥，就能继续出淤泥而不染，当时代小仙男了。
    三个前段时间误入周见言粉丝学习app的瑜修粉沉默，他们在线下是同学，平时也玩在一起。
    眼瞧着期末临近，时间越来越紧迫，他们最近都在专心学习，用周见言学习app的时间倒是多了起来。
    在见识过全员搞学习的氛围后，他们再回来看瑜修粉丝群的乌烟瘴气，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们平时没有学业压力？不用挣钱的吗？为什么会每天都哥哥长哥哥短，还撕来撕去。
    以前作为其中一员，他们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在有鲜明的对比下，这种冲突感太强烈了，强烈到怀疑人生。
    其中一位抽到黑盒子的姑娘正在填写回收地址，不生气也不烦躁，她低头写地址的时候，忽然就想在上面加上句话。
    瑜修，再见。
    写完扔在一边，继续写作业。
    智能手环、黑盒子，对方惯用这种科技产品做污染源，于是顾至和官方合作，派了几个技术员去对国内较大的几家科技工厂做检测。
    一检测不知道，竟然又查出来一家电磁炉和一家空调有问题。
    周见言随手转发新闻到家庭群里，周见繁立即蹦出来问他：我寄的快递你收到了吗？
    什么快递？正疑惑着，门铃响了。
    他起身去大门口，发现是个穿红黑制服的快递小哥，物品是个一人高的大纸箱子。
    力气比从前大很多的周见言两手一抱，就把纸箱子抱了起来。
    箱子里的东西很重，他放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吵得正在沙发上睡觉的胖橘小芳睁开了眼。
    它拉长身体，发出喵的一声，随后跳到沙发背上，脑袋探过来，盯着纸箱子看。
    周见言取了刀子，一点点把箱子划开，里面还有个大箱子。
    把大箱子打开，里面又是层泡沫。
    他拍了照片给周见繁，问：什么玩意？
    他又弯腰把泡沫往出拉，宽松半袖向上提，露出一截后腰。
    怀里抱着心心，手里提着盒子的顾至顿在门口。
    手机里，周见繁疑惑回答：这不是我买的，我买的是其他东西。
    一阵撕拉声响起后，里面的东西被彻底扯出来。
    透过一簇簇粘在一起的泡沫，周见言看到了些轮廓，像个人形。
    等一下！顾至大喊。
    啊？周见言一边起身看他，一边手掰开了一半泡沫。
    他一回头，一个和他极像的人形雕塑正立在那里。
    雕塑穿劲装，长长的黑发高高扎起，眼神锐利，手里的断刃缠着血色布条。
    是秦小六的造型。
    周见言惊讶地扭头看顾至，以为他早就知道周见繁送了自己这个。
    但顾至的脸却添了层薄红，他嘴角紧抿，眉头也皱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
    对人情绪非常敏感的周见言不解，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雕塑很好看。
    周见言点点头，嗯，还不错。
    毕竟是自家哥哥送的礼物，就算奇怪点儿也无所谓。
    正想着，门铃又响了，阿姨赶过去帮忙开门。
    周见繁的助理小林走了进来，他看到客厅里的情形也是一愣，随即才说明来意。
    接过小林手里的盒子，周见言更懵了。
    盒子里是个车钥匙，来自哥哥周见繁和嫂子送的生日礼物。
    那雕塑谁送的？周见言把视线落在顾至身上。
    顾至艰难点头，似乎有点儿为难。
    他把手里拿的盒子轻轻放在茶几上，沉默。
    这时，周见言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他快步走到雕塑箱子的另外一侧，发现那里有快递单，收件人写的是顾至。
    完了，擅自拆了人家的快递。周见言瞬间有点儿懊恼，但同一时刻，他心里又升起奇怪的感觉，因为一个事实，顾至定了他的等身雕塑。
    这时，扭着身子跑到茶几旁的心心抱起盒子朝周见言走来，顾至第一时间并没有发觉。
    等他意识到，心心已经将他们在回来路上练习过的话说了出来：哥哥生日快乐！祝哥哥以后每一天都快乐！这是顾至哥哥和我送你的礼物！
    声音清楚又清脆，是心心最近练习的成果。
    话音刚落，三个大人僵硬在原地。周见言心里那份怪异愈发明显，他打开手里的盒子，发现是一个深蓝色的腕表，里面点缀了很多星星，很漂亮。
    他蹲下来谢过心心，又抬头看顾至，顾至无奈地承认：好吧，这个才是生日礼物，那个是我自己买的。
    话音一落，他自己倒是如释重负，周见言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他隐秘地又瞥了眼雕塑，没忍住问：成天看真人不够吗？
    说完，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周见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热气都冲到了脸上。
    这时，最尴尬的是围观了一切的小林，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来或者晚点儿来，只要错开现在的情况。
    他手里的微音在不停地弹出消息，周见繁见弟弟不理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就开始找小林。
    小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别墅，正站在车前时，他才缓过神，掏出手机看。
    该怎么回？如何回？回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绕得小林的大脑无法转动。
    如果照实说话，周见繁不会立马杀过来吧？他要不要给周见言遮掩一二。
    没准人家早就知道了，只他们这些外人不知道。
    反复之后，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回复说东西已送到。
    周见繁果真没怀疑，直接放他半天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客厅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小林的离开而变好。顾至在起初的羞耻心过了之后，这会儿反倒平静下来。
    他上前，亲自把剩下的一半泡沫扯下来，雕塑的本体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
    细看下，这座雕塑的细节非常多，连脸上的些微纹理也刻画了上去。顾至静静欣赏，嘴角逐渐露出笑意。
    这其实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他解释道。
    那么问题来了，别人送你这玩意干嘛？难道别人都知道你喜欢秦小六？
    周见言心里想的是秦小六，可秦小六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你想问我为什么喜欢秦小六？顾至问。
    当喜欢秦小六这五个字从顾至嘴里吐出来时，周见言仿佛听见了某些丁零当啷声在脑子里撞，很像顾至的镜链摔在茶几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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