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没关系的
    莫云鹤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莫云曦听的。
    我这两日下山去了，本想去找无名来让她也给你看看，可是她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还记得无名是谁吗？
    啊这，这怎么又出来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
    莫云鹤见莫云曦不说话，只是笑了笑，从厢房里搬了一把藤椅过来，问她要不要在这里坐一坐。
    莫云曦本就是要出来透气的，见莫云鹤椅子都搬来了自然不会拒绝。莫云鹤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了下来。莫云曦躺在藤椅上，阳光透过枝叶投下斑驳光影，周围只有时而响起的鸟鸣声，以及微风拂过时带起的沙沙声。
    莫云曦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一些陌生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她似乎是坐在树上看着，树下同样的位置上，躺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翁。那老翁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册，似乎过了很久，那卷书册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微尘在光下飞腾。
    这是什么？
    莫云曦眉头微微促起，想要继续看看出现在脑海里的记忆。可是刚刚那些画面却像是水流一样，匆匆流去，不给莫云曦反应的时间。
    莫云鹤见她皱着眉头，以为是她不舒服了，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莫云曦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头顶的那一片绿荫。
    我爬过这棵树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自己明明没爬过树，那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是什么？是自己的臆想？可为什么自己会臆想那种东西啊？
    莫云曦一直盯着那片绿荫出神，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困了，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莫云鹤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似乎是要带她回屋里去。莫云曦对他有这一种莫名的依赖感和安心感，所以就由着莫云鹤这样抱着她了。
    莫云曦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在一片雾气弥漫的桃林中遇到了一个小少年。
    那个小少年眉眼精致，看起来很漂亮。他们一同在这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看到小少年在小姑娘睡着的时候在她脸上抹了墨。
    她看到小少年在小姑娘睡熟的时候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她看到小少年大雪天站在门外，想要见一见小姑娘。
    她看到小少年不顾危险，只为了引起小姑娘的注意，一次又一次爬上墙头。
    她看到小少年抱着小姑娘在银杏树下安睡。
    她看到
    似乎过了很久，小少年长大了，变成了莫云鹤的样子。而小姑娘则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
    她看到自己站在楼上与他对视。
    她看到自己狼狈地摔在地上，面前有一支盛放的昙花，以及莫云鹤。
    她看到莫云鹤红着脸在屋顶上，在人声鼎沸的喧嚣中说喜欢自己。
    她看到自己红着脸，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在星光下对莫云鹤喜欢他。
    她看到
    她看到的，似乎就是青梅竹马谈恋爱的故事，平淡而又甜蜜，欢喜的情绪盈满心尖。
    这些是什么？是属于莫云曦的记忆吗？可又似乎不是莫云曦的记忆。
    画面里的莫云曦，年龄似乎有一些问题，有一些后发生的事情，可是她的年龄看起来似乎比先前发生事情的时候还要小 。
    这是什么？
    小曦儿。
    莫云曦回头，幼年的莫云鹤正站在她的身后。
    小曦儿，我是谁？
    你是
    莫云鹤走上前，从幼年的样子变为少年郎。
    小曦儿，我是谁？
    你是莫云鹤。
    莫云鹤不说话，继续向前走到她面前，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他的声音温柔低沉，让人不禁沉醉其间。
    小曦儿，我是谁？
    你是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大儿情路坎坷啊......
    记忆错乱
    哥哥
    明明只是很轻的一声梦呓，在莫云鹤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他坐在床边，脸上却露出惊惶的神色。他想要触碰莫云曦的脸颊，却又怕自己动作太重吵醒她。
    小曦儿。
    他想问问她，是否还会记起他？是否还爱着他？为什么他等了五年，那样漫长，可是她却没有完全回来。
    小曦儿
    莫云曦做了一晚的梦，梦里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一帧一帧地闪过，弄得她现在头晕脑涨的。
    一觉醒来，她便看到莫云鹤伏在自己床边睡着的样子。梦里有很多莫云鹤伏在自己床边睡着的样子，不过总是憔悴的、紧皱着眉头的。很少有现在这样眉眼舒展，神色安适的样子。
    真好看。
    莫云曦心里想着，不觉伸出手指隔空描着他的样子。她似乎之前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动作，所以在描摹的时候总觉得很熟悉。
    小曦儿，我是谁？
    哥哥
    莫云曦还记得昨晚自己在梦境里说出的这个称呼，看着面前沉睡的莫云鹤，也忍不住说了一声。她话音还未落，熟睡的莫云鹤却突然坐起来，抓住莫云曦还未收回去的手 脸上带着些激动的神色。
    你叫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小曦儿，你记起来了吗？
    莫云鹤此时的样子，与梦境里那个趴在墙头的少年郎重合起来。看到他这个样子，莫云曦的心中就会泛起一片柔软。
    似乎，似乎是吧。
    莫云曦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梦境里的那些是真是假，毕竟那些内容总是颠三倒四的，自己的年龄又时大时小，事情发生的时间又先后矛盾。
    那你想起了什么。
    莫云鹤目光热切，叫莫云曦不敢看他，毕竟自己是假的啊。
    我记起你似乎，爬过我的院墙，你坐在院墙上，对着我笑，还弄坏了我的花。
    对，对了，还有别的吗？
    你在门外，给我讲故事？
    应该是讲故事吧？虽然她没听清，但是絮絮叨叨了那么久，应该是在讲故事吧？
    莫云曦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之后，莫然就更热衷于和她追忆往昔了。莫云曦把自己记住的内容，按照大致顺序理了一下，删去一些前后矛盾的事情，然后把整理完的梦境和莫然说了。虽然如此，但自己想起的那些记忆果然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我记得我在桃林深处迷路了，然后遇到了他们。
    错啦，你没有进桃林，只是刚刚站在桃林边就被我发现了，是云鹤他们误打误撞走进来了，才在桃林边缘遇到了你。
    我记得我爬到树上给他摘了一朵花亲自送给他，庆祝他拜师。
    小曦儿，你糊涂啦。云鹤他们拜师的时候你还在你外祖家呢，怎么会亲自送给云鹤一朵花呢？
    莫然只当是莫云曦昏迷了五年，记忆出现了混乱，说不准又是和什么看过的话本子弄混了，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可是在一旁听着的莫云鹤却越听心越凉，莫云曦说的很多事情，就是上一世的事情啊。
    自己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了，难不成，小曦儿这次醒来，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吗？
    那她是不是就会记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所有的误会、伤害、痛苦
    这一瞬间，莫云鹤突然希望莫云曦不要记起那些记忆了，哪怕不再爱他，哪怕永远不会记得他。
    不要再记起来了。
    哥哥
    熟悉的呼唤响起，莫云鹤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莫云曦笑意盈盈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莫云曦了。
    记忆里，我似乎就是这样叫你的，对吗？
    莫云曦注意到莫云鹤脸色不太好，看他这样她心里莫名的很难过，想让他开心，想到莫云鹤似乎很喜欢自己这样叫他，所以就试了试。效果果然很好，莫云鹤听到这个称呼，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柔和了。
    对，你就是这样叫我的。你还记起了什么吗？
    我记得我在山下遇到了你，遇到你时候
    有昙花，你撞在我怀里，打碎了养着昙花的花盆。
    对，没错。
    既然莫云鹤记得的是有昙花的相遇，那另一个相遇又是怎么回事？莫云曦虽然困惑，但也没有问出来，直觉告诉她，她最好别乱问。
    因为莫云曦恢复了一些记忆，这几天莫云鹤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跟她说一些他们以前的事情，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问她一些问题。而经过这几日的重复做梦与整理，莫云曦大概弄明白了。自己梦里见到的东西分属两个体系，像是两个平行时空，一样的人走着不一样的道路，据她推测，她现在所在的空间，应该是梦里相遇时带着昙花的那一个，可奇怪的是，莫云鹤有时候问的问题还会涉及到另一个时空体系里的过往，而且自己又怎么会梦到两个不同的时空内容呢？这让莫云曦感到很困惑。同时也更加好奇，原主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会有这样混乱的记忆呢？
    还有一件事让莫云曦很在意。
    在这两个不同的时空体系里，事情向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着。第一个时空体系里，七夕节的时候是莫云鹤与她告白，可在另一个时空体系里，事情却恰恰相反，是她和莫云鹤告的白。
    莫云曦和莫云鹤告白，那她应该是很爱他的吧，只可惜，自己并不是那一个莫云曦。
    莫云曦看着莫云鹤深情而温柔的目光时，总是会很难过。
    难过的是，这样的眼神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属于那个已经离开的莫云曦。每当这时，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偷走了不属于自己的深情与偏爱。
    记忆越是清晰，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她在梦境里一遍又一遍看着莫云曦与莫云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生，看着莫云鹤藏不住的爱意与温柔，这些都让她很难过。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按照系统希望的那样运行了，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呢？为什么不干脆留下莫云曦，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莫云曦越是这样想，越是不想见到莫云鹤。
    每次见到莫云鹤，她的心里都会既开心又难过。开心是因为原主残留下来的记忆，难过则是因为自己。
    莫云曦这样躲着莫云鹤，莫云鹤也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他以为莫云曦是又想起了什么上一世的事情，所以开始有意疏远自己。他因此不敢出现在莫云曦面前，怕莫云曦某一天想起来的时候，会继续恨自己。
    于是两人就好一段时间都没有见面，连莫然都觉得奇怪。莫云鹤明明每日都不愿离开莫云曦，撵都撵不走，怎么最近这么自觉都不主动靠近了？莫云曦也是，最近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是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问她她也不说。难不成这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不成？
    两个人个怀着不同的心思疏远着彼此，直到有一天，莫云曦的梦境内容发生了变化。
    她此前的梦境内容一直都是到七夕告白那天便戛然而止。而现在梦境的内容则承接着七夕之后的内容。
    在第一个时空里，自己拒绝了莫云鹤的告白，却依旧利用了莫云鹤对自己的爱，险些被自己害死。可是莫然、玉竹和沉香，全都因自己而死。故事的最后，自己每日被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淹没，最后求着茯苓杀了自己。
    第二个时空里，莫云鹤接受了自己的告白。二人过了一段甜腻的时光后，自己就被裴玉抓了起来，被他强行灌了好几瓶流沙之后，自己又一次毒发，依旧整日承受着痛苦，最终在莫云鹤的默许之下服下毒药，死在了莫云鹤怀里。
    这两个平行时空的结局都是自己的死亡，可是自己现在明明活着。如果自己现在所处的是和那两个时空截然不同的时空，那为什么那些自己遗忘的经历，又和第二个时空的经历一模一样。
    莫云曦从梦中惊醒，她把手放在心口处，那里心脏正在有规律地跳动。
    自己是活着的，那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自己又为什么在这里？
    梦境里的惨痛经历，以及现在茫然惶惑的心情，莫云曦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莫云曦边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
    哥哥
    别怕小曦儿，我在这里，不要怕。
    他的声音很温和，可莫云曦听着却更加难过，这不是属于她的啊。
    哥哥，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变成了另一个莫云曦，那你还会爱我吗？
    可是莫云鹤的爱太温暖了，吸引着她不断地想要伸出手去触碰。
    会。我会一直爱着你，不论你想没想起来，我会一直爱你，你就是你，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是小曦儿。
    应该说，是你别抛下我才对。
    那夜之后，莫云曦压抑着内心的惶惑与恐惧，学着梦境里莫云曦的样子，一点一点努力接近着莫云鹤。
    她想成为莫云曦。
    她不想失去莫云鹤，所以她要努力成为莫云曦。
    莫云鹤也察觉到了，莫云曦最近有些奇怪，她似乎在学自己？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莫云曦的种种行为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夜晚莫云曦独处时她就会开始思考为什么她身处在三个不同的时空却只有两个时空的记忆。她提出了很多设想，但这些想法一经推敲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漏洞。她一开始是想要问系统的，可是说好一直陪着她的系统却不见了，让她又多了一层不安。
    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带着这些问题，一直扮演着莫云曦的角色吗？
    长相守
    白日里要费心思扮演莫云曦，晚上又一直想着这些无解的问题，莫云曦很快就变得憔悴了，也总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莫然不知道她那些心思，只当她是在这山上圈的，便提出叫莫云鹤带她下山去走走，这样说不定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就不会这样病恹恹的了。
    正好过不了几日就是七夕了，山下又有灯会，不妨带她去看看。这样既散了心，又能帮着她恢复一下记忆。
    莫云鹤倒是希望她的记忆不必再恢复了，毕竟七夕之后，她与他之间就没有什么安生日子了，尤其是上一世七夕之后。他察觉到莫云曦似乎想起了上一世的记忆，以那次七夕节为界限，之后的记忆她似乎还没有想起来。如果这次七夕莫云鹤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如果这次莫云曦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只怕他们之间就再没有这样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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