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处(16)

    老人准备去敲门问问，但手刚扣在门上，她又下不去手，她想着，孩子的事，还得要孩子们来处理，于是她开了门，敲开了温垣的家门。
    杨童童洗完澡，用毛巾擦着自己半干的头发，坐回书桌前。她打开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发现有几条微信消息，仔细一看，原来是温垣发过来的。
    你最近怎么了？连奶奶都来问我。
    我问李一里，她说她也不知道。
    你该不会来早恋那套吧？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杨童童的手忽然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她重新拿稳，恶狠狠地回了条语音：温垣你找死是不是？
    那头很快拨了个语音通话过来，温垣的声音响起：那你倒是说说，你最近怎么了。
    杨童童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刚准备开口，温垣又插进来：你这不就是明显的早恋综合征？
    杨童童嘴角一阵抽搐。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回事，但现在是高三，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该想想天天照顾你的老人家。那头忽然顿了顿，别忘了当时你是怎么劝的我。
    一声嘀的声响，温垣那头挂了语音，卧室再度安静，杨童童回了一趟浴室，将毛巾晾好，回到座位，看着堆在书桌旁的那摞辅导书，忽然像全身失了力一样，就这么瘫在椅子上。
    手机再次响起，有一条消息进来，温垣的头像旁，带着一行字。
    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吗？
    温垣回家后，洗漱完，准备做会儿题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他打开门，发现杨童童家的奶奶站在门外，一脸担忧，向他问问杨童童的情况。
    老人披着外套，脚上的拖鞋乱踩着，一看就是急着出门，温垣听完老人说话，回答一句：我回去问清楚，奶奶您快进屋，太晚了，先睡吧。
    只是他知道，担忧孙女的老人怎么会就这么睡着。
    温垣给杨童童发完微信之后，看着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做题了，他干脆把书放好，走到阳台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嗯，我是说了。
    觉得太麻烦了。
    杨童童不就住我家对面？
    我会跟她们说清楚的。
    温垣压低了的声音散在夜幕里，不甚清晰。他挂断电话之后，却没急着进去，少年清瘦的背影靠着围墙，被夜色模糊了边框。
    第二天杨童童来学校时，总算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只是李一里总觉得杨童童不一样了点。比如
    她上课不主动找自己说话了；小纸条也扔得少了；一下课就冲去了办公室；除了特殊情况，基本没出过教室
    李一里看着埋头默默吃饭的杨童童，和坐在斜对面的温垣对上了眼神。
    杨童童饭吃得快，也没急着走，坐在位置上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李一里认得，杨童童把平常不容易记住的一些小知识点全写在这上面了。
    李一里给看呆了。
    杨童童注意到李一里的目光，眼睛从面前的小册子上挪出一角：看我干嘛？吃饭啊。李一里连忙收回目光，扒了几口饭。吃完饭，温垣去洗饭盒，李一里就先和杨童童走了。
    只是走到一楼楼梯口时，两人猝不及防就遇见了正要下楼的梁子一行人。
    李一里走的靠栏杆那侧，可现在要和杨童童换个边又太明显，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没有了周围朋友们的起哄声，梁子与杨童童擦肩而过时，似乎都能听到女孩的呼吸声。
    但他没有回头，甚至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晃过。
    想必杨童童也是如此。
    他那头晚自习都没上完，就去医务室打点滴，等几瓶打完，他再冲去28班，却发现杨童童早已不在那里。第二天他再去一趟，可杨童童始终低着头做题，他不信她没听到门里门外的哄声，但女孩没有抬头。
    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他中午再去，却遇见了经常和杨童童走在一起的李一里，他终于知道，原来杨童童在躲他。
    一下晚自习，他就跑去校门口等着，深怕再错过，有一个瞬间，连他自己都疑惑，为什么他会为了一个杨童童这么大费周章。
    可他等了那么久，却等到杨童童一句我和你不一样。
    第二天他肿着眼去了学校，朋友们笑着开玩笑：梁子，这不得让她来哄哄？他低着头，眼睛却看向他们：别提她。
    众人一下噤声，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才七嘴八舌的来劝他。
    没关系梁子，这个不行咱还有下一个。
    前几天不还有人在表白墙上问你有没有对象吗？
    就当玩玩儿，今天我请客，出去吃顿好的行不行？
    梁子听着听着，忽然就笑了。
    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生，没必要。
    等她们上了二楼，李一里才敢偷偷瞟一眼杨童童的反应。
    没什么，我都跟他说明白了。杨童童想必是发现了她的目光，倒让李一里有一种自己作为一个贼，被当场逮住的窘迫。
    那天你和我说了一些话之后，我自己也想过，我现在不过是在和一个不能与我的未来相配的人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挡在这里。杨童童说出这些话时，一脸冷静。
    有的时候李一里会欣赏杨童童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静，在她看来那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沉稳，但有的时候她会害怕杨童童的冷静，带着一股冷血的气息。
    比如现在。
    从李一里的角度来看，她很难相信会有人能把另一个人从自己的规划里删除得干干净净，但杨童童就是能做到。
    如果有一天杨童童发现自己也配不上她呢？自己会是下一个梁子吗？
    第26章
    一坐回座位，李一里背起了她的演讲稿，杨童童倒觉得稀奇，她陶侃道：你这今天怎么了？之前我喊你做准备你都不放在心上。
    比赛不是快到了嘛。李一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反正跟不上了，那就先把手头的事做好。
    李一里知道，自己的英语考试在这个学校还能看，可自己的口语却经不起敲打，再说了，现场那么多人面前，自己一紧张结巴了怎么办。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得奖，但李一里还是不想让自己输得太惨。
    李一里开始抓住一些碎片时间一点一点背稿子，她又不能放松文化课，因此有那么一周李一里是极度难熬，但她一边看着杨童童温垣不急不忙，井井有条的时候，又一边在心里羡慕。只是羡慕归羡慕，在心里哀嚎不过几秒之后，李一里又拿起稿子来背。
    幸好这种日子只是一开头难熬，等李一里快适应这种节奏的时候，比赛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英语老师对这种比赛好像不太在意，只是在前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杨童童好像也不太放在心上，老师在上面说着，她就在下面自顾自刷题。
    但李一里还是不禁绷直了背，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台。
    晚上宿舍熄灯，听到楼下宿管锁上门的声响，女孩子们开着台灯看书的时候，一边穿插着几句聊天。
    李一里发现好像经过那一次之后，袁微在宿舍里的存在感好像降低了一些，她在宿舍里过得也就稍微舒坦了一点，因此现在她还能在她们讨论的时候不时跟几句。
    赵蕊忽然问她：李一里，你准备好明天的比赛了没？
    李一里一下就愣住了，一时不敢有动作，这个宿舍报名了的除了她，还有袁微。她不去看都能感觉到，赵蕊忽然也不出声了，想必也是因为一时嘴快，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有人出来救场：诶我跟你说，我听我朋友说，隔壁文科班的那个转学生好像没报名，那我们得名次的可能性会不会大一点？
    李一里疑惑的是，英语老师竟然没给谢宁报名？
    你都不认识她，你怎么知道她报不报名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影响？
    啧，你看她和温垣的关系，温垣成绩那么好，她会差到哪去？
    对哦，我经常在食堂看到他们一起吃饭。
    唉，没想到名花有主了。
    演讲比赛的事情就这么被草草盖过，之后也没有人再提起。
    第二天跑完早操，他们都挤在饮水机前接水的时候，班主任忽然进来：今天上午的那个比赛，报名了的同学啊，就快去快回，没报名的就在教室里自习，有英语课的话诶你们今天上午有英语课没？他探了探头，想看清楚写在黑板边框的课程表。
    正在清讲台的值日生回他：老师，今天上午有两节英语连课。
    行行，你们英语老师是评委，今天英语课你们就自习，课代表管好纪律。班主任扶了扶眼镜。
    老师，我也要去。杨童童隔着一群人，朝班主任挥了挥手。
    那，那就班长，班长管好纪律。班主任把手背在身后，你们接水的快一点，别到时候老师进来了你们还挤在一起。
    李一里默默咽口水，把藏在语文课本下面的演讲稿往里面推了推。
    李一里早饭也只匆匆吃了几口，与坐在对面慢条斯理的杨童童和温垣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等到他们真正坐在台下，看着前面人来人往，搬桌子，挪椅子，调话筒李一里紧张得手心慢慢在出汗。
    主持说些开场废话的时候，温垣只是微微低头，闭着眼睛，一派与世隔绝的模样，杨童童也只是口中念念有词。
    李一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忽然一颤：你们你们不带演讲稿？
    杨童童刚好在脑子里过完一边，这时听到李一里的声音，犹豫着反问：演讲比赛还能拿稿子？
    李一里心都快被挠坏了。
    但她又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惊呼的时候，等会就到自己了，现在只能抓紧时间背稿子。
    只是李一里伸进校服口袋，却怎么也摸不到稿子，她忽然就停了动作。
    杨童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李一里这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回她。杨童童伸过头来，发现了李一里口袋里那个手形状的凸起，抬头试探着问：稿子没了？
    李一里这时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神志，脑子里疯狂回忆在这之前自己去过的地方，头却僵硬地点头。
    温垣这时也看了过来。
    我看你之前不是背了好几天那个稿子？现在不在手上，至少也能记起一点吧。温垣说道。
    对啊，反正记得不就好了。杨童童也在旁边附和。
    可李一里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背得怎么样，只好支吾着开口：我，我不知道自己背下来没有，而且到时候还有那么多人。
    哎呀我看你背都快会了，你怎么不会背下来？杨童童抓住李一里的肩膀摇了摇。
    没必要怕人多，以后总要见大场面的，现在不过是提前练习。虽然道理是这样，但是通过温垣那冷腔冷调说出来，就有点不对味，杨童童气得回头白他一眼。
    看我干什么，只是学校里的小比赛都不敢上台，以后去大城市的大学校怎么办？温垣语气平淡。
    李一里此时已稍微平静下来，她试着一点一点回忆起稿子的内容，等杨童童和温垣吵得你来我往大有干一架的趋势的时候，她连忙拉住杨童童：好了好了，我大概记得一些了。
    真的？反正到时候你别太紧张，有些地方实在记不得了，就用简单的混过去，只要不出现明显的语法错误就行了。杨童童决定待会儿再和温垣争论。
    本来梁子没有报名去比赛，但是枯燥的自习太过无趣，因此他和坐在讲台上的英语课代表说声去卫生间之后，便溜出了教室。
    梁子靠着学校小卖部门口的柱子，嘴里含着冰棍，向以同样借口混出来的几个朋友招了招手，朋友们接过他丢过来的冰棍，撕开包装袋，冷气顿时溢出。
    他们聚在一起聊了半天，又觉得索然无趣，有人提议回教室去，不然课代表会疑心，梁子哪能玩够，他把木棍隔老远抛进垃圾桶，说了句：去看会儿比赛呗，到时候问起来也有个交代。
    因此他们找了个礼堂最后面的位置，远远看着。
    主持突然叫到李一里前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杨童童推了推她：快到你了，去旁边做准备。
    李一里欲哭无泪，比赛前抽签的时候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三人中第一个上去的，温垣在她后面，杨童童倒和她隔了几个人。
    啊？那你们我们等会儿就会上去，快去快去。李一里本来还想问，杨童童一句话就给她塞进去了。
    李一里磨磨蹭蹭地挪到旁边候场的地方，却在那里看到了袁微。
    袁微上下扫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没带稿子？哦我知道了，杨童童告诉过你，脱稿能加分是吧？在宿舍你倒是一句不提，就这么怕我赢你？
    不是，我是稿子忘记带了。李一里一眼就看到了袁微手里写得满满当当的稿子，她试图解释清楚。
    正巧这时温垣到了身后。
    行，你不愿意让我赢我就偏要拿分。袁微说完这话，台上忽然响起她的名字，她一回头，掀起了红色的幕布，走到中央。
    只是接下来，李一里实在没想到，袁微竟然会脱稿演讲。
    刚开始还好，袁微念得流畅，只是到了后面，李一里明显听出袁微有些许吃力，有几处地方出现了考试都不能错的失误。
    演讲完毕之后，袁微红着脸下了台，李一里看着前面的评委们面色凝重，在面前的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
    李一里赶紧缩回脑袋，摸着胸口，长呼了一口气。
    怕什么，前面不是打样了，反正都记得，脱稿又不是什么大事。听到温垣少有的玩笑话，李一里一回头，就对上了正看着讲台的温垣。
    温垣目光放低，看着她：杨童童在那里都挥好久了。说着朝旁边挑一挑眉。
    李一里斜跨一步，看到了坐在位置上不停招手的杨童童，她坐在人满为患的小礼堂里，却比谁都显眼。
    李一里眯着眼才看清楚。杨童童用口型对她说着，别害怕。
    主持人忽然念到自己的名字，李一里这会儿又痛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明明早就下定决心不害怕，现在却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开始发抖。
    李一里几乎是抖着两条腿走到台中央的，这个动作在几年后还会在同学会上被拎出来笑话。
    只是李一里在踏出去的那一刻，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句极轻的话。
    实在害怕，就别看人，看人和人之间的缝隙。
    梁子听了十几个人上台又下台，实在是听得没那个味道，他把口香糖吐出来，包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怕拍手，起身准备走。
    诶，梁子，你看，这不是那个经常和杨童童走在一起的女生吗？一个朋友忽然叫住了他。
    梁子只是听到了这句话，就莫名挪动不了身体了。
    他在心里暗自嘲讽。
    真逗，明明说好的要忘记，现在光听到名字就受不了了。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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