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处(22)

    即使没有备注，李一里也认得出是谁，她深呼吸一口，接通了电话。
    里里，这次考试考得不错啊。女人的声音响起。
    嗯。但李一里回答得平淡。
    国庆节过得怎么样？在家过得还不错吧？
    还行，就在家写作业。李一里心里还有句话没说：这不是我家。
    写作业好，写作业好，学习成绩好了什么都好，放假你要不要到妈妈这里来？女人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电话这头却是一阵沉默，那头的女人倒是先忍不住：里里怎么不说话了？
    不用了，一共就这么几天，路上一来回两三天，也浪费钱。李一里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却是一片宁静。
    那头的女人像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手机界面又回到了电视剧，高潮时刻正在上演，弹幕铺天盖地地刷过去，李一里这时却没了兴致，她打开电视，准备看阅兵。
    从前，她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就是，里里要不要来妈妈这边？每年生日，即使没有生日蛋糕，即使没人记得，她也会在睁眼醒来的第一秒偷偷许愿。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忘了母亲的长相，忘了这句话，取而代之的是两人之间一打电话就会出现的争吵，和她拼命都挣脱不开的，母亲加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的希望变成了，不，妈妈。
    温垣醒得早，他下楼买了几个包子，随意煎了个鸡蛋，拿了杯牛奶，就坐在桌子上准备吃饭，视频这时候打过来。
    小垣，就起来了？父母两人的脸就挤在一方小小的屏幕里，温垣一时觉得幽默，嗯
    让妈妈看看你吃的什么哎呦你还会煎蛋了？这肉包子不会是在那些路边摊买的吧？那可不一定是好猪肉
    哪有这么危险。温垣把对着早饭的手机重新对向自己，大口吃起了包子，你不知道我会的多了去了。
    母亲沉默了，父亲这时候出来圆场：妈妈是担心嘛，毕竟隔了这么远，你出点事我们又不在身边
    国际长途挺贵的吧，我吃完饭就去写作业了，先挂了。还不等对面说话，温垣就挂了电话。
    温垣刚准备放下手机，这时候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打开□□，新联系人里却没看到那个头像。
    温垣心里没来由地一些焦躁。
    杨童童醒来的时候，看太阳应该到中午了，她不由得笑起来，昨天研究了那么多早餐菜谱，竟然一个都没用上。
    她翻了个身，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刚准备找李一里聊天，这时她却看到有人发了条朋友圈，看头像应该是之前的一个同学，她点进去，哈哈哈笑完之后，又点了个赞。
    只是在看到下面的朋友圈时，杨童童的笑忽然就凝住了。
    几张男人女人一起抱着小朋友的图，背景是一栋豪华的别墅，配文是年年岁岁花相似。
    那栋房子杨童童认得，那是她和母亲一起住了十六年的家。
    杨童童忽然起了个搞怪的心思，她点赞之后还评论一句：岁岁年年人不同。她没加那个女人的微信，她知道恶心不了那个女人，但男人肯定能看见。
    果然，杨童童还没起床，电话就打过来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心虚：童童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比您过得好。
    哎呀，童童，是爸爸不对，要不然你回来住？
    得了吧，我住过去之后你好在我面前捧着那个女人？杨童童一声嗤笑，我评论又没说你错，我只是想告诉那个女人，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脑子里一点文化没有。
    杨童童知道，她爸就是个只会赚钱听老婆的人，发个朋友圈估计都是那个女人要求的，又怎么会发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
    挂了电话之后，杨童童却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悲哀，她甩甩头，下床去洗漱，准备实验自己昨天看的食谱。
    第35章
    做完几科作业之后，杨童童便觉得索然无趣，她试着敲开了对面的门：温垣，下午你准备干嘛去？
    温垣打开了门之后，转身就往屋内走：写作业。
    别啊，你怎么一天天光想着学习啊？你不得留点时间出来玩？杨童童倒是不客气，换了鞋就跟着温垣身后走，中途还窜到厨房拿了个苹果吃，你这家里怎么都不买点家具什么的，以后来人了都没地方坐。
    我家里来个什么人？温垣坐在茶几旁，闷头写作业。
    那不行，早晚有一天你这家里得放东西诶？我可以让李一里顺便带我们去啊！这里有哪些家具店她肯定熟，到时候就不愁没地方逛了。杨童童一脸兴奋。
    别人坐那么长时间的车来找你，你就让她带我们逛家具店？温垣嘲讽。
    顺便顺便，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和她去玩。温垣却不出声，杨童童忽然像发现什么一样，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你该不会这几天是要和谢宁在一起吧？
    什么在一起，只是这几天她一个人在家。温垣终于抬起了头。
    行啊温垣，我这两天也是一个人在家，你怎么不说和我出去玩？你还围着谢宁转悠？杨童童此时眉头微微皱起，脸上已经渐渐浮起怒色。
    温垣不说话，只是脑海里不时闪现出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忘记的画面。
    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时，谢宁忽然出现；谢宁嘴上说着对不起，脚却往后退了一步；在某个转角他一回头，却发现谢宁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温垣轻轻眨眼，暂时回避脑海里的记忆，杨童童这时也开了口：你要是觉得还没尝够苦头，那我也无所谓，随便你和她怎样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杨童童顿了顿，只是你不能把李一里也卷进去。
    温垣猛地转头看她，面色不解。
    你知道的，一直有人传你和谢宁在一起，但是最近你和谢宁来往不多，早就有人说些多余的话，而且我看你对李一里，倒还不同杨童童看温垣脸色越来越黑，一下闭了嘴，但她又不是能憋住话的人，索性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李一里，你也清楚李一里的个性，我能看出来的事，也会有其他人看出来，到时候你别两边都得罪。
    杨童童说完的时候，大舒了一口气，温垣片刻后出声：但凡你把这异想天开的劲儿用到月考不会的题上，你也不会是第二。杨童童噎住，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随便你，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在她快关门的时候，温垣说了一句：我明天没时间，我和谢宁约了要去电玩城那边。
    杨童童骂骂咧咧地回到家里，这时她也没了出门热闹的兴致，便干脆打开手机，李一里早上跟她推了一个账号，下面还跟着一个捂嘴笑的表情。这时候点开来看，原来是芜城一中的表白墙，杨童童好友申请发过去就通过了。
    她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姿势躺好，从最新一条动态看起，才看了不过三四张图，杨童童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幅我追你你不爱，我不追你后悔得死去活来的场面，杨童童笑出了声，果然，每个学校的表白墙都是嗑瓜子要地。
    只是翻到下一张图片的时候，杨童童就笑不出来了。
    表白理科班那个六百分的女生
    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是个学霸
    想问问她有没有对象
    短短几行字，硬是让杨童童吓得坐起来了，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李一里无缘无故要发给她了。
    只是当她点开评论区，看见一条条评论时间在李一里跟她推荐账号之后，说着别想了，梁子都追不到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自己都搞不清楚，有什么资格教育温垣。
    李一里再次点开□□时，却发现新联系人里又多出来一个人，一个猫猫头像，网名是一串看不懂的英文字符，验证消息写的我是温垣
    温垣？！李一里顿时吓得一激灵。她颤抖着手，点下了同意，却觉得像梦一样，明明昨天晚上自己还在纠结要不要加温垣，今天怎么他先发了？
    对话框里空空荡荡的一句我是温垣，让李一里的心稍微冷静了一点，可能温垣是在群里加别人的时候不小心点到自己了呢？这么想着，李一里也放弃了主动找他聊天的想法。
    只是李一里还是忍不住嘴角轻轻扬起，毕竟，她有温垣的联系方式了。
    说着是出门，但李一里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接到姑妈的电话：把饭煮了，我等会儿回来。她赶紧跑到厨房煮好饭，又把书桌整理成她学习了一天的样子，然后李一里就坐在书桌旁，手里拿着笔，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认真学习的样子。
    姑妈回来看到这一幕时也正是这么想的，因而吃饭的时候，李一里也少听了一些说教，只是李一里低着头吃饭，眼睛却不时瞟一眼姑妈。
    要怎么和她说自己要出去玩呢？
    放假第二天一早，温垣就接到了谢宁的电话：温垣，你，你今天有时间吗？
    温垣看了一眼自己桌边的几本练习册：有时间，怎么了？
    今天电玩城那里好像人少一点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谢宁试探着问。
    嗯，等我吃了早饭就去找你。温垣掀开被子起床。
    温垣打开门时，刚好碰见杨童童也开门，只是瞧她脸色，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温垣当时心想，莫不是她昨天被自己气得一夜没睡？一时也不敢开口。
    杨童童本来就为了那些评论烦了一晚，这时看着温垣穿戴整齐的样子，仔细想想就知道是去见谁，但此时杨童童也是在没那面子再去教训温垣，因此她也只是淡淡开口：去电玩城的时候看看有哪些好玩的，到时候我们也省了功夫。
    温垣还以为杨童童是不想和他说话了，思考片刻后说道：后天我们去看家具吧。
    哦嗯？杨童童本来正准备下楼，听了这话忽然一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温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是你提起来的吗？现在怎么问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哎呀算了，那就后天，说好喽。杨童童反应过来，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后唰地溜下楼，温垣在后面问：你干嘛去？
    杨童童的声音隔着好几层楼梯传来，晃荡着听得不甚清晰：去买菜。
    温垣笑了一声，想不到杨童童也有自己做饭的一天。
    温垣快到谢宁家时，发现她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温垣走过去：你下来这么早干嘛，我们现在打车去吧。谢宁微微低头，露出一点白皙的脖颈，清脆的声音轻轻响起：嗯。
    从温垣的角度望去，能看得出谢宁应该是化了点淡妆的，他莫名想起了昨天杨童童说得那些话，忽然就觉得讽刺。
    上了出租，温垣还没开口，司机就操着一口方言问：是要去那个新开的电玩城吧？温垣想了想，嗯了一声。
    司机可能是以为他们听不懂方言，这时便换了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哎呀我就知道，这放假了都是些学生情侣们一起去玩，我昨天都遇上好几个。
    虽然知道司机不一定是那意思，但温垣刺客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就是同学，不是情侣。
    谢宁低着头，忽然呼吸一滞，半会儿才缓过来。
    司机没想到温垣会这么回答，这会儿也结巴起来：啊，是同学去玩啊司机不说话之后，车内就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温垣想着，连一个陌生人都会这么想，更何况天天都能见面的同学，或许，自己确实把界线擦模糊了。
    出租快到目的地时，杨童童隔老远就看到了在晨曦里微微闪着光的几个大字芜城综合菜市场，她一时觉得惊讶，小城里竟然还有个这种地方。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了杨童童瞪大了眼的样子，得意着开口：这个地方就是这几年建起来的，这么一放在这里，好多地方都不堵了，送学生上学的老人也能买菜，就是离住的地方远了些。
    那里面有没有吃早饭的地方啊叔叔？杨童童早上起床没吃东西，这会儿忽然饿了。
    有！当然有！里面卖早餐的地方都还带着手套口罩，看上去还真像个样子司机滔滔不绝。
    杨童童下了出租，像条鱼嘶溜地就窜进了菜市场人挤人的门口，只是进来之后，杨童童就傻了眼。
    昨天攻略做的再多，各个摊贩位置记得再清楚，在绝对的人群面前，那都是徒劳无功，杨童童裹挟在人潮里，踮起脚望过去，竟然看不到昨天记的那些摊贩在哪里。
    杨童童一时别无他法，这回儿只好跟着司机说的路线，先去吃早餐。
    一碗热乎乎的豆腐脑端上桌，杨童童抓着烙饼就吃起来，一勺豆腐脑进胃，杨童童顿时觉得全身都快甜起来，沈身旁坐着的几个奶奶爷爷们，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谈论八卦，杨童童坐在这里不多时，就清晰了某某小区某某栋某两个房主的恩怨纠葛。
    杨童童看着人群好像散了一点，便着急吞完最后一口豆腐脑，按着她之前记的路线冲了出去。
    买完一兜菜准备回家时，杨童童忽然想起了刚刚吃的那碗豆腐脑，她想着，要不去买点豆腐，明天早上刚好试试豆腐脑。
    于是杨童童转身就摸索着找到了一个卖豆腐的摊贩，于是杨童童买完豆腐一转身就被人碰了，于是杨童童感觉到有人搀了她一把。
    身后声音说到：这下就不知道这豆腐是谁买的了。杨童童惊吓着蹦开。
    梁子手里也提着袋子，另外一只手此时堪堪落下，他说：我只是刚好碰到，没别的意思，路上人多，小心点。
    杨童童此时仍处于呆愣状态，他怎么来这里？他之前有看到她吗？他刚刚怎么想的？此时听到梁子解释，杨童童也清醒过来，她拉了拉衣角，说了句谢谢，便飞也似地跑了，只是跑得再快，手臂的触感却怎么也化不开。
    杨童童不禁懊恼，早知道自己就穿件薄外套了。
    重新坐上出租之后，杨童童总算是冷静了一点，她深呼吸几口，突然想起来一回事。
    杨童童给李一里发了条微信：童童，后天我们出来玩吧！
    李一里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坐在旁边的姑妈这时候往这边瞟了一眼，她只好硬着头皮点开了微信。
    第36章
    李一里看了一眼杨童童发的消息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姑姑这是大概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探头过来准备看她的手机，李一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把手机别了过去。
    姑姑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她：这上了高三就是不一样了，都不给看手机了。李一里听得心里焦躁，火气一下没压住，她开了口：问题目，没什么好看的。姑姑信以为真，转过头继续刷手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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