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处(34)

    男人将碗筷摔在桌子上，一脸怒气看着女人。女人低着头小声解释：家里没调料了，我只能用咸菜拌
    啪
    一声脆响，李一里抬头一看，男人的手还停在女人脸边，但女人的头发已经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能耐了是吧，都敢和我对着干了！只要我一句话你们就都得给我滚出去！男人气急败坏，走了出去。
    客厅里有片刻的静默，过了一会儿女人才抬起头，面色如常：你要是吃不下去就先别吃了，不是昨天买了零食吗？先垫垫肚子，明天我就去买。
    李一里没说话也没走开，沉默着嚼完碗里没有味道的饭菜。
    晚上洗漱完，整理完东西都快到了十一点，李一里睡到床上，顺手点开了朋友圈，就看到了杨童童新发的一条。
    照片里是杨童童和温垣的家人，背景却换了好几个。有他们一起吃饭的、有他们一起逛超市的、有他们一起逛游乐园的、有他们一起贴对联的
    杨童童还是笑得那么开心，尽管身后不是她的家人。
    李一里倏然一笑，自己和杨童童在有些方面确实挺像的。
    杨童童收到李一里的点赞，和她聊了几句。门外突然传来声音，看样子应该是男人回来了。李一里翻了个身，不想理他，没想到他却像喝醉酒一样硬要自己出来。等李一里出来时，男人靠在椅子上，脸上一片潮红，不知道又喝了多少酒。
    看到李一里出来，男人挥了挥手，示意她走近点，身旁的女人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男人盯着她，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句。
    等李一里走过去，她才明白男人的意图。
    我问你，你想没想过高考填什么专业。李一里不回答，沉默着低头看地板。男人自顾自地说起来：老王家的儿子今年计算机毕业，出来就是一万多一个月，这还不算以后涨工资，要是他那儿子学校再好点，工资还要涨。
    我看你啊，大学就学计算机，钱来得快。男人醉醺醺地给她安排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味太浓，她闻得烦躁，李一里竟然脱口而出：我不想学计算机。
    什么？男人忽然瞪大眼睛，挺直了身板，你怎么不能学计算机了，读书不就是为了挣钱？你学别的以后怎么给我养老！说到后面，男人因为生气有些说话不清。
    李一里反而出奇的平静：我说，我不想学计算机，我想当老师。
    老师？就你还想当老师？你成绩没读出个样子还想祸害别人，你以为你能教出来状元！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女人见状死命地拉住他，拼命给李一里使眼色：走走走，回房间。
    关上门那一刻，李一里已经累到不想再去分辨门外的声音了，她靠着门，慢慢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床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杨童童的消息跟在之前的消息后面。
    〔我看过了，要是考得好，考到省会的师范大学，有机会留在省会当老师〕
    第53章 年夜饭
    说起来，为什么自己想去师范。
    能离开这里是一方面原因，还有一方面
    李一里想起放假前班主任把自己喊去走廊。
    李一里啊，你这次考得不错，回家别和父母起大冲突，高三了，过个好年。
    从李一里的角度看，能看到班主任两鬓的白发，知道了老师。
    班主任叹了口气：我再怎么调解也是你的家事，最后一学期了，李一里，别松劲。
    如果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这么幸运的话，做个能说几句话的老师也不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发泄了一通，倒睡得格外舒服。
    李一里打开房门的时候，环视客厅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她试着敲敲父母的房门：妈？你在吗？
    门内无人应答，李一里只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只是还没走进厨房门，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我去买点东西，早饭凉了的话你自己热热〕〔要是你爸回来了给我发个信息〕
    是母亲给她发来的消息。
    李一里看完后收起手机，到厨房一看，有两个开口相对的碗合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看样子应该就是留的早饭了。
    碗里的面条已经糊成一团，微微散着热气。李一里盯了一会儿，转身简单洗漱了一下，拿了双筷子，将就着吃了几口。
    男人回不回来她都不想管，她甚至懒得去想那个男人去儿了，毕竟这么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吃完一团面糊糊，李一里简单就回房间做题了。
    昨晚和杨童童聊完后，她连夜查了一下各个师范学校的录取线，黑暗中的屏幕亮光亮了太久，让她起床时眼睛里还有血丝。
    李一里从来都没感觉到高考这么重要过，毕竟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分数。
    不知道写了多久，李一里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看样子应该是母亲回来了。
    果然，外面响起女人的声音：李一里，你在不在？
    在这儿。起身都时候李一里感觉大腿有些麻，但她还是忍着，半跛着打开了门。
    女人提着一大堆袋子，看样子买了不少，她看向门内的李一里，笑了笑：今天我买了不少鸡蛋，放假给你好好补补。
    午饭时母亲一直再给李一里碗里夹菜，好几次李一里一边用筷子兜着菜一边说：够了够了，我吃不完了。
    母亲则笑吟吟地说：不夹了不夹了，先吃。过了一会儿手下又开始动作。
    整个午饭期间说不上其乐融融，但也算不得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李一里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吃上了一顿正常的饭。
    吃完饭，李一里挽起袖子准备帮忙洗碗，女人却把她推出了厨房：你去写作业吧，这不用你收拾。
    李一里实在捱不过她，便只好进了房间。
    砰
    李一里从一声巨响中醒来。她慢慢从桌子上爬起，后知后觉原来是自己写作业写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要这么睡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辅导书写完。
    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声，李一里刚醒，感官还没完全跟上，但她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类似小孩子的声音。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脸色一变，迅速起身，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有小孩子的，紧紧艾在一个大人身边，即使李一里并不认得他，也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
    男人与他们一同坐在沙发上 手里夹着烟，说话时带出一股烟雾：哎呀不就是个小破罐子，有什么好赔的。
    李一里的瞳孔瞬间放大，像是飞出去一般窜到了沙发后的架子旁。
    一个本来应该摆在架子上的陶瓷罐子此时碎在地上，有些歪歪扭扭的沿口也看不出来了，上得厚薄不均的颜色依旧刺眼，一看就是杨童童的风格。
    李一里想起当时杨童童把袋子递给她时装作无事的脸，却偷偷泛红的耳尖。自己回家打开时一阵琢磨的后知后觉。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女孩脸色瞬间发青。
    谁干的？李一里说话时，竟然觉得语气陌生。
    自己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用这种声调。
    陌生人尴尬一笑：真是对不住啊妹妹，我家孩子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就把东西摔下来了。
    呃，要不你说怎么赔吧？他说完这话，发现李一里脸上仍是阴沉，试探着加了一句。
    男人倒先忍不住：李一里你又在发什么疯？不就一个破罐子吗
    要赔是吧，做这个东西的人现在在省城，你把她请回来再给我做一个就行。
    陌生人忽然脸色不好：不是妹妹，一个陶罐不用这么闹腾吧，多少钱我赔你一个就是
    我还没说完呢，我不要你赔，谁搞坏的谁去请。
    诶我说你，我家孩子不小心碰到的你还怪上了是吧？他还那么小，你让让他怎么了？陌生人的声调忽然拔高，小孩也在他身后发出一阵呜咽的声音。
    男人也把烟头摁在玻璃缸里，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盯着李一里开口骂：你今天没完了是吧？赔你钱是给你面子，你现在是脸都不要了是吧？
    不算大的客厅里，两个壮年男人给满了压迫。母亲这时不知道在哪，想来这种场面她也不敢来看。
    杨童童和温垣不在身边，连班主任也不在眼前，身后明明空无一人，李一里却觉得缺席的人一个都没少。
    男人脚下生风，快速走过来就准备动手，李一里早就猜到了他的动作。她迅速蹲下捡起脚下的碎片，男人生风的巴掌堪堪停在李一里手中扬起的碎片前。
    你可以下手再重点，我不介意。李一里感觉自己牙关咬得太紧，说话时都带着点血气。
    男人被激怒：你有能耐了啊？我是你老子！你现在是想要我死是吧？
    你之前打我和我妈的时候可没想过要我们活。李一里退远一步，你以后再敢动手我不介意录音录像让你那些所谓的兄弟看看你是什么样子。
    一事无成的中年男性最怕的就是在经常听自己吹牛的朋友面前丢脸，这是男人的软肋。
    李一里忽然感谢之前经历的重重，演讲、考试、一个人独来独往于学校与家之间。
    至少让她现在有胆子说完这些话。
    陌生人这时也主动讲和：哎呀妹妹，别因为一个罐子和你爸爸吵架嘛，是我家孩子的错，你说多少钱吧，我来赔。
    赔什么赔，她就一赔钱货。男人收回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一里手里的陶罐碎片，嘴里却还在逞强。
    李一里听了这话莫名想笑：确实，我可不就是赔钱货吗，再过几年你可千万别用我这赔钱货的钱，小心用了自己也赔钱。
    你男人放下来的手又举了起来。
    旁边突然冲出一个女人抱住他，李一里一看，发现是她母亲。
    她都高三快成年了你还当着外人面要动手啊！你就不怕孩子长大了恨你！母亲一脸通红，却死死扒住男人的手。
    李一里一声冷笑，转身离开。
    迟了。
    男人不知是在想什么，失神间竟然挣脱不开女人的手。陌生人见状不对，抱起孩子说：那你们先休息吧，隔些日子我再来和李一里聊聊。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就跑了。
    客厅里一下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气喘吁吁的成年人相顾无言。
    女人看男人不再动作，李一里也回去自己卧室后，这才放开。男人脸色仍然涨红，直直喘着粗气。
    腊月二十九晚，年关尽头，李一里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窗外还没亮，李一里就醒了过来。
    其实昨晚那通发疯之后，李一里还担心了一会儿。毕竟以那男人的脾气，指不定会不会挣脱母亲之后闯进来。但直到自己有了点睡意，门也没被撞开，她才沉沉睡去。
    出房间洗漱完之后，李一里才看到母亲穿着睡衣，满脸倦容从房间出来。李一里后知后觉，原来是今天自己起早了吗？
    母亲揉了揉头发，说：你刷完牙了先回房间吧，我等会儿做好饭了叫你。
    李一里点点头，转身走回房间。
    等门外母亲叫她的时候，李一里刚刚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结果。她放下笔，低头走了出去。
    男人坐在餐桌旁，一脸阴沉地吃着早饭。母亲看李一里过来，朝她朝朝手，指了个男人对面的位置让她坐。
    坐在对面的时候，男人眼神瞟了她一眼，又马上低下去。
    李一里不禁冷笑，像是没注意到他一样，自顾自吃了起来。
    男人呼吸急促了一秒。
    整个早饭期间都很安静，李一里吃完准备走时，母亲忽然叫住了她：今晚要吃年夜饭，记得早点下来。
    李一里对于年夜饭的概念有些模糊不清，以前她以为年夜饭应该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到后来年夜饭就成了一家人团聚的理由，到现在，她却对年夜饭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是个噱头而已。
    但母亲显然很在意，关着门李一里都能听到母亲一边哼歌一边准备材料。杨童童的消息不停，偶尔会吐槽几句家里做的饭菜不好吃，和温垣今天又在她面前犯了什么贱。
    李一里笑了一笑，把手机关上继续做题。
    年夜饭上桌时，男人罕见地帮忙端菜，等电视里的春节晚会开始又唱又跳了，年夜饭也上了桌。
    就着电视机里的闹腾声音，母亲夹起一块肉放进李一里碗里，说着：过了这个年，你就要高考了，吃完这顿饭，你就要考个好大学了。
    男人哼哼几句：就她还想考好大学？考不上就出去打工。
    李一里并不在意男人的讥讽，她端起一杯饮料：当然能考上。
    兜里的手机叫个不停，趁母亲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看时，李一里飞快拿出来一看。
    满屏幕的消息。
    有提前祝新年快乐的、有拍自家年夜饭的、有吐槽今年春晚节目的
    消息一条接一条的弹出，比窗外的烟花还热闹。
    杨童童发了一段视频过来，视频里先是一大桌子饭菜，忽然镜头一抖，一个小男孩闯进了屏幕，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着：姐姐我不敢放烟花，你帮帮我吧。杨童童啧了一声，李一里感觉都能看到她那张不耐烦的脸了。
    但她嫌弃归嫌弃，视频的最后，是烟花燃起时小孩一脸惊喜看向镜头的脸。
    李一里回了句：看来这个年过得还不错。又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温垣：新年快乐
    第54章 等
    过了年，假期就变得飞快。
    大年初一李一里跟着父母去了一趟爷爷奶奶的墓前，看男人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母亲却泪流满面，想来是想起了曾经老人对她的好。
    从初二开始，来拜年的亲戚就多了起来。李一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会有这么多人纷涌而至，一个接一个敲开她的门。
    后来李一里才知道，一中把这次联考的成绩公布出来，被县里的媒体们纷纷转发，她过了重本线的消息也传到了这里。
    一群亲戚们就等着这个机会来她家混个脸熟。
    一开始李一里还不觉得她们烦，直到客厅里又响起了小孩的哭声时，李一里一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脸色一下变得阴沉。
    本来李一里和他们也不熟，一下子涌到家里，李一里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看。有几个亲戚热脸贴了冷屁股，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现在看李一里的变脸，一下子忘了装模作样，开口又准备嘲讽起来。
    一个男人放下茶杯，刚摆好架势准备开口，旁边就有一个女人拉住了他。
    干什么？男人显然对于自己逞威风的大好时机被打断有些恼火，语气也十分不善，还好周围人太多，闹腾的声音也大，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你可少惹她，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凶神恶煞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说。
    男人嗤笑一声：再凶那也不过是个小丫头，还能翻天不成？
    啧，那年前王哥带他儿子来这家，那小孩儿就打破了一个罐子，被李一里拿着陶片吓，到现在还不敢出门，我来之前看王哥那样子，也像是被吓到一样，谁知道李一里那天晚上发了什么疯，你呀，还是少惹她为好。女人一脸神秘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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