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处(35)

    男人自然不以为意，还是开口说：李一里啊，你现在也长大了，我们是管不了你了，但是我们大老远来你家一趟，倒也不必给我们摆脸色。
    李一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叔叔我没有对你摆脸色啊。耍赖皮这种本事，想起来还是跟着他家那乖宝贝学的。
    男人冷笑一声：那你说你刚刚变什么脸色，小孩子闹腾点怎么你了。
    李一里把手里的瓜子壳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里，拍干净手上的碎屑之后站了起来：我在想，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在别人家里手脚不干净的儿子，我早晚打断他的腿。
    男人哽了一秒，那小孩儿的母亲却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指着李一里骂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家孩子清清白
    请不清白，看看不就知道了。李一里打断她的话，走上前去拉开了小孩的手。
    男孩怀里抱着的一堆零食啪嗒落地，看着动静男孩赶紧甩开拉着他的手，跑到一脸苍白的母亲身后。李一里微微一笑：这不，多清白。
    小孩子拿你一点零食怎么了，你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让让。女人颤抖着嘴唇，想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奈何身后男孩还在闹腾。
    我为什么要让着他？我又不是他妈。李一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出声来。
    女人吃瘪，一脸青白不定。
    在场众人只是听过李家的女儿最近有本事了，脾气也见长。但真正亲眼看了一回，他们才知道了李一里的厉害。
    曾经只会躲在后面的小狼崽在尝到肉的滋味后，将獠牙亮了出来。
    李一里扫了一眼全场，说：大家慢慢聊，我先去学习了。
    只是快走到房门前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张开手准备拿零食的小孩，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要是没复习好，高考也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关上门之后，门外的杂音终于减弱，偶尔能听到大人训斥小孩的声音。
    李一里坐回座位，翻开练习册，自顾自地笑了笑。
    成绩还真是好用。
    男人踩着午饭点进了门，不知道是听了哪个人的碎嘴，知道了上午的事，一脸愤怒就要去踹李一里的房门，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拉住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劝住他。
    哎呦她高三复习，你去惹她干嘛？
    联考她不是考上了重本线？家里出个高材生你还不乐意了。
    本来就是小孩做错了事，你怪她干嘛。
    男人抵不住一群亲戚，被半拉半拽坐到饭桌旁，只是李一里出来时对她仍然没有好脸色。
    李一里懒得去看男人的脸色，一手接过母亲手里的饭，夹了几个菜就回房间去了。
    在这个家，女人不能上客桌。
    她不想看到母亲站在一旁，一边递这递那，一边还要听男人的使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几天里李一里一通火气发了个边，来这家的亲戚回去之后都在议论李家那个女儿脾气有多大、说话有多刻薄。
    只是说完后，还会再加上一句：这种学生考上大学也成不了才。
    李一里倒过得自在，堆了好多年的怒气发出来，就连一本一本的数学题她也看顺眼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她给杨童童发消息，跟她说了这几天自己的豪言壮举。
    杨童童：[哇］[好棒］
    杨童童：你倒快乐，我却快要开学了。
    李一里：啊？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要开学杨童童：因为高考啊[流泪］这年头哪个高三生还有个完整的假期自己的学校还要等一周左右才开学，李一里以为够早了，没想到杨童童那边更早。
    李一里：没关系，反正就半年不到，考完就好了杨童童：都说考完就好了，但是现在是真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半天，不知不觉外面没动静了，李一里才放下了手机。
    李一里打开门，发现外面的那些亲戚们都走了，剩下一屋狼藉。母亲躬着腰，拿着抹布在擦桌子。
    看见李一里出来后，女人用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饿了吧，厨房还留着一些饭呢，赶紧吃饭去。
    李一里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早就吃完了，现在不是在收拾吗。
    李一里看了一眼桌子旁的残羹冷炙，低下头走进了厨房。
    假期倒数的时候，班群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大多数都是在问答案的。
    班群里杨童童和温垣还在，杨童童有时还会在群里聊几句，因此除了几个知情人，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两人已经转走的消息。
    所以现在群里艾特的消息弹个不停。
    女神女神，你觉得数学作业怎么样？@童童童
    哥，救救孩子吧@温垣
    我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你们告诉告诉我作业写哪几本呗@童童童@温垣
    班长救大命@周松龄
    唉唉，我这个学习委员在这呢，你们怎么不来问我？何岁在一群艾特里插了句话。下面跟着一群嘲笑。
    得了吧，谁昨天晚上还在和我们打游戏
    别把我们的求助消息顶上去了
    真铁石心肠，这都不理理我们
    李一里看了不禁啧啧称奇，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俩的手机有没有调静音。
    晚上李一里收拾书包的时候，杨童童忽然在群里冒了泡，一群图片后她发了句迟到了迟到了，写作业去了！
    下面一群人回
    哎呦没关系，学习的事不能着急
    女神慢慢写，爱你呦
    过了不到一分钟，温垣也冒了出来，发了一堆图片之后就没再发消息了。但底下还是有一群消息直呼大佬救命。
    李一里飞快给杨童童发了条消息。
    李一里：你还做了作业啊？
    杨童童：刚刚临时赶的，今天开学忙着呢，没时间拿手机李一里：那得多麻烦
    杨童童：麻烦说不上，但之前他们对我也挺好的发完消息，李一里刚好收完了东西，累得瘫在床上，拿起手机又准备发消息。
    房门忽然被敲响，女人在门外说：里里，我能进去吗？
    李一里从床上弹起：进来吧。
    假期结束，母亲应该也要出去了，这时候来找自己，应该是有什么话想交代。
    女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李一里刚准备起身就被她止住了，她搬了个椅子，坐在李一里对面。
    里里啊，明天妈妈就出门了。女人搓着双手，嗫嚅着开口。
    嗯。
    妈妈也没什么东西留给你。女人说着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口袋，口袋里装着一张银行卡，我这几年在外面也没存下什么东西，但这里应该够大学一年的学费了。
    李一里猛地一顿。
    妈妈知道你想学师范，但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女人叹了口气，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这学费你先拿着，至少你到时候报志愿的时候有底气些。
    女人低头把银行卡放在自己身边时，李一里能看见她发间的银丝，细细想来，母亲早已经过了年轻的时候了。
    李一里哽了一下，才慢慢开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女人看向她，微微一笑，那好像是李一里有记忆开始，母亲真正意义上的笑，而不是扯着嘴角的假笑。
    之前我逼着你要听话，要成绩好，是我不对，听到你说想学师范的时候我才觉得，原来孩子总会长大。
    既然你想学，那就去学，我没读过几年书，我不懂那些专业哪个好哪个不好，但既然是你喜欢的，那就肯定不错。
    我老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挣钱，只能趁还有能力的时候供你读下去。
    女人站起身：现在也不晚了，快休息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去姑姑家呢。
    只是她推门出去的最后一刻，李一里明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了。
    第55章 日记
    开学的那天，李一里早早起了床，拿起手机跟杨童童发了条消息后，就出了门。
    杨童童没回，想来应该这时候还没起。
    姑姑从房间里冒出个头：怎么现在就去啊？
    去晚了堵车。
    那我送送你吧。姑姑说着就准备披上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能搬过去，谢谢。
    女人愣了一下，李一里趁着这时候转身走了出去。
    一大早的车上果然没什么人，李一里找了个双人座坐了下来，把东西放在旁边。
    到了学校门口，李一里就看见前面堵着的人群了。按理说这个时应该没什么人，但家长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早不早就把孩子送到了学校。
    李一里挤过不少人，才进了学校。
    宿舍里还没来几个，大家的床都还空着，李一里收拾完东西，就准备去教室学习。
    只是一到教室，李一里就被围过来的人吓住了。
    本来大家都还不知道杨童童和温垣已经转学了，可不知道是谁去办公室不小心瞄到了班主任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个名字后面，跟着几个红色的字。
    学生已转学
    班上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下就炸了锅。
    虽然只有一学期的相处，但杨童童和温垣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因此一等李一里进门，所有人就凑了过去。
    诶李一里，你知不知道杨童童和温垣转走了呀？
    他们为什么走啊？
    他们还回不回来？
    郭凡凭借自己的身材挤进了人群，扒着前面人的肩膀哀嚎：李一里，他们是不是真转走了？我还有小零食没分给杨童童呢，还有温垣上期的作业我也忘记还给他了。
    李一里耳朵和嘴忙不过来，拣了几句回答：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回不回来我不知道，他们不是这里的人嘛，当然回户籍地高考。
    班上传出哀嚎：啊，我还准备和他们深入交流呢。
    你深入交流个什么，交流抄作业怎么能抄得像点儿？
    那以后我们岂不是看不到他们了。
    倒也没那么悲惨，他们不是都还在群里嘛，还是有机会聊的。李一里口中这么安慰着，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慌，毕竟这个时候了，还能有多少时间聊呢。
    晚上班主任一进来，就免不得一顿教育，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勤奋学习，保重身体。听来听去，李一里都听烦了，干脆拿了练习册来做。
    对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温垣和杨童童两位同学因为户籍地不在这里，需要回去高考，所以这个学期他们不能再和我们一起度过了。
    班主任扫视一遍教室：那英语课代表还是由袁微担任吧。
    温垣和杨童童走后，大家有过短暂的不适应期。
    有的时候小组长会把作业放在李一里旁边的座位上，被李一里提醒后才意识到杨童童已经不坐这里了。
    有的时候何岁顺手把篮球服塞在李一里斜后方的位置里，又后知后觉温垣不会再和他一起去篮球场了。
    有的时候郭凡上课上着上着，就突然回头，然后在李一里不解的眼神里尴尬地摸摸后脑勺，用嘴型说着：我想跟杨童童说话来着。
    其实他们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但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身边空了位置后，李一里又回到了当初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时候。只是这次不同。
    成绩单上李一里的排名一考上一个档，老师们口中也越来越多提起李一里的名字。
    渐渐有人偶尔去李一里座位旁，怪不好意思地问题目。
    透明人李一里，终于在班上有了名字。
    二轮复习最后一次考试结束，李一里被喊去办公室分析成绩。
    班主任拿着成绩单，食指搁在下巴上，慢悠悠地开口：李一里，保持这个劲头，有望考个好学校啊。
    李一里背着手，点了点头。
    出办公室的时候，李一里迎面碰上了梁子。
    不管自己的排名在哪里，李一里总能在同一个考场里碰见梁子，他为爱奋斗的神话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
    看起来梁子应该是要去办公室问题的，李一里下意识半偏过身子，让了一条路。
    梁子反倒笑了笑：李一里，没必要这么生分吧。
    早春里要是出了太阳，必然会有一堆人趴在走廊栏杆上聊天晒太阳。梁子和李一里找了个操场旁的栏杆，靠着聊天。
    听说这学期走了两个学霸，出来个黑马啊。梁子眯着眼睛问。
    李一里也不甘示弱：还有一匹大黑马吧。
    梁子失笑：之前都没见你这样，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不也一样，大忙人还有时间社交呢。
    梁子转了个身，背抵在栏杆上，仰头闭着眼说：你后来有和杨童童聊过吗？
    李一里怎么不懂他想问什么：聊过啊，没提过你。
    梁子嘶了一声，转身看向她。李一里笑了笑：我可不信她走之前你们没见过面。
    梁子忽然想起那个冬夜，被外套挡住大半张脸的姑娘，眼里是盈盈水光，轻言轻语的问他，能在首都见到你吗。
    思绪复又远去，梁子伸了个懒腰：不早了，黑马该回去吃草了。
    李一里，要是你又回到之前的样子，我马上告诉温垣。少年在渐行渐远的背影后抛下这样一句话。
    李一里被闹了个大红脸，片刻后她又反应过来，梁子怎么可能会有温垣的联系方式。
    二轮复习后，试卷的难度就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每次小考完，班上此起彼伏的都是哀嚎声。
    天天趴在走廊上侃天侃地的人和黑板左上角的高考倒计时一样越来越少，教室里低着头的人占了大多数。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热烈，一如困在围城里，将要看到希望的少年。
    中途李一里只回去了一次，再和杨童童聊天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她的忙碌。
    我们学校疯了，一周做一本练习册
    我怎么感觉我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哇你是不知道，这群崽子模拟考怎么能考这么高呢
    完了，下周又有模拟，还是联考
    杨童童回消息回得越来越慢，李一里知道她的学校和自己的学校不一样，按杨童童的说法，现在她学校估计正为了多上几十个重本而拼命。
    李一里倒是不慌不忙，照样过着自己六点起十二点睡的作息。
    宿舍的灯熄得越来越晚，好几次李一里都睡醒了，还能看见宿舍里亮堂堂的。
    她走到正皱眉研究数学题的赵蕊身边：你怎么还没睡啊？
    赵蕊一看到她，就像发现了救星一样：来来来，快帮我看看这题怎么写。
    李一里接过笔，研究了一会，写下几个公式：应该是这样，你算算。
    你你你，你怎么就做出来了？
    李一里打了个哈欠，向卫生间走去：之前做到过这种题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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