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于子悦(2)

    回答她的只有王念声奋笔疾书时的沙沙声。
    今天的念念好奇怪哦。
    地理课，大家都在记笔记的时候，陈燕君却发现王念声在写语文卷子？
    喂喂，串科啦，这节是地理啊。
    王念声头也不抬，直接拿出一本地理笔记塞给陈燕君，上面记着的正是这节课的内容。
    你不会是去峰哥家补课了吧
    陈燕君，不好好记笔记做什么呢？
    哦
    被班主任点名后，陈燕君鹌鹑似的低下了头，拿着王念声的笔记翻来翻去地看，对着班主任讲的课。
    下课后，王念声依旧拒绝了陈燕君的勾引，义无反顾扎进书山题海，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这一理念贯彻到极致。
    完了完了念念疯了，这才刚开学她都要把那本练习册写完了
    晚休时间。
    念～～念～～你都写了一天啦，歇会儿嘛～～
    哼。
    见王念声不理她，陈燕君把头转到另一边去看窗外。
    念念，这么看天空好漂亮啊。
    听到这句话，王念声刷题的手停了下来，一直落在练习册上的目光终于舍得收回来了。
    窗外的晚霞像是色彩浓重的油画，紫色、红色、深蓝，几种颜色交织着铺在天边，像是西方油画里，贵妇人挽在手臂上质感极好的披肩。
    不，也不对，天边的云霞色彩更加浓重，质感也更加深厚。
    高中毕业后，王念声时常会想起在晚休时看晚霞的日子。如果说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景色，比如桂林的山水，漠河的极光，那有一种景色一定是特殊的，哪里都可以存在的，就是校园的晚霞。
    不管去到哪里，王念声始终都觉得高中校园的晚霞是最好看的，透过那一扇扇窗户，看到的有限的天空，却有着世界上最瑰丽的色彩。
    真好看啊，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就能拍下来了
    一旁的陈燕君趴在桌子上喃喃说着。
    不对，手机相机拍出来就不好看了，拍出来的和眼睛看到的不一样，真可惜，这么好看的景色没有办法留住。
    那是设备的问题，可不是所有设备都这样的。我有一个单反，等我明天拿来给你拍照好不好？
    呦～～
    听到这个百转千回的语调，王念声就感觉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瞬，陈燕君转过身来泪眼盈盈看着她。
    你还知道和我说话呀，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呢，皇上，你真是太让臣妾伤心了。
    对不起嘛，周末请你吃饭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吃我家那边的麻辣烫了吗？周末请你好不好？
    不要。陈燕君说着，手上兰花指捏着一张面巾纸当做手绢挥了一下。迟来的浇水和施肥都是没有意义的，终究是臣妾错付了，错付了！
    好吧好吧，那你要怎么样啊？
    我还想吃章鱼小丸子和柠檬水。
    行，只要你吃得下就行。
    我当然吃的下。
    放学时，王念声已经把她手头能找到的练习册都做完了，甚至想要夺走陈燕君的，被陈燕君死死拦住。
    不，不行，你写了我以后写什么，你这么爱写练习册不如再去买几本啊，放过我的。
    回到家，王念声死鱼一样把自己扔在了床上，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对了，王念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开始在自己储物柜里翻找那个很久不用的相机。
    应该还能用吧
    王念声一边摆弄着一边说到，这是她初中毕业的时候父母送给她的礼物。虽然是个古董相机，但王念声还是很喜欢，用这个照出来的相片有一种别样的韵味，王念声总觉得那是时光的样子。她初中的时候对摄影很感兴趣，上了高中之后学业繁忙就渐渐顾不上这个烧钱的爱好了。
    相机有了还有胶卷
    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是电子的，可是王念声还是很喜欢用胶卷，加上那个相机，王念声觉得或许她真的可以捕捉到一段时光然后封存在相机里。
    不过自己现在找出来也没有用啊，自己明天早上醒过来还不知道在哪呢，或许还是在江城一中大门口，或许回到自己宿舍。
    总之，今年放假回家的时候带着相机去找燕君吧，燕君好像对这个也挺感兴趣，自己现在学了广告设计对摄影也算是有点底子了，教她应该也够了
    王念声朦胧间将要睡去时，恍惚听到自己家大门打开，接着传来若有若无的女人的低泣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女人的哭声消失后，王念声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将要睡去，这时她却突然感觉自己从高处坠下，紧接着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但是什么
    宋杨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为什在这里
    王念声毫无形象地瘫在自己的座位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十次循环了，在最近几次循环中，她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做完了手中所有的练习册，背完了手边所有的教材，背的她头都大了，可是第二天一早醒来，自己又是在江城一中教学楼门口。
    呜呜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概只有毕业了才能到头吧，真搞不懂那些毕业了还要回来的人，我毕业了一定赶紧滚蛋，绝不回来。
    从外面回来的陈燕君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话，也跟着抱怨起来，不过他们抱怨的很显然不是一件事。
    对啊，只有毕业才是个头，就算自己的愿望是高考考的更好，那也应该把自己困在高考那几天不是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天里？自己不会要在这个循环里到死吧？不过换个角度想，自己这是不是就是长生不老了
    你在背什么？英语笔记？
    下节课英语，我可没背英语笔记。我这个人最倒霉了，我背的好的时候从来点不到我，只要我没有准备肯定就要点我起来。
    放心吧，肯定不会点到你。
    已经循环十次了，王念声连老师上课讲的东西都能倒着背下来了。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最近新学了算命，我掐指一算，老师今天上课肯定不会找你。
    真的吗？我不信。
    确实听起来不像真的，拿过陈燕君的笔记，王念声画出老师课上会考的知识点还回去。
    我押题还是很在行的，你就背这几个就行了。
    陈燕君表示她不信，继续紧张背诵英语笔记了。
    好吧好吧，她就知道，陈燕君向来这样。
    王念声趴在桌子上看着陈燕君，前几次循环她都没有好好观察一下现在的陈燕君。
    嗯......除了从马尾变成散发，陈燕君看起来和三年后没什么区别，还是稚气未脱的样子。
    你衣服怎么湿了这么一大片？
    陈燕君身侧的校服有些潮湿，像是有水撒在了上面，王念声拎着她衣角抖了抖问道。
    啊？没啥，就是刚才在走廊里和一个拿水的人撞到了。天气这么热，一会儿就能干。
    陈燕君打掉王念声伸过来的手，头也不抬地回道。
    爱妃你好冷淡哦，你不爱我了吗？
    是我不爱你了，我现在比较爱英语笔记。
    真叫人伤心。
    现在可以肯定，学习肯定是不能让她离开这个循环了，她应该另辟蹊径，今天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停留在这一天。
    没有头绪的王念声继续趴在桌子上看着陈燕君，神游天外想着各种可以破局的办法。
    你手腕好小。
    看着看着，王念声突然伸手握住了陈燕君的手腕。
    是呀，一直都这样，我妈说小时候握着我的手都怕拧断呢。
    陈燕君的手腕纤细细腻，王念声忍不住摸了两下。
    啊，她记得，陈燕君有一段时间生病了好几天没来学校，回来之后脸色也不是很好，但具体是哪天她有点记不清了。好像从那之后，陈燕君左手上的手表就移到右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黑色的腕带。
    她问过陈燕君，陈燕君说她那天在浴室洗澡，不小心摔倒带倒了浴室里的装饰花瓶。她轻微脑震荡进医院呆了两天，手腕则被花瓶碎片刮坏了，因为伤口太多手表腕带遮不住，所以才用了腕带遮住。
    虽然很惨，但很好笑。
    皇上，我看电视剧里总演，当妃子的人身上不能有伤口，臣妾现在受伤了，还伤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皇上您会不会不爱臣妾了？
    放心放心，爱妃变成什么样皇上都爱你。
    当时这件事就过去了，她后来看到陈燕君手腕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可惜，那样的手腕带首饰什么的一定很好看吧？
    可是她被困在这个循环里总不会是因为陈燕君手腕吧？总不会叫她今晚回陈燕君家里监督她洗澡吧？
    燕君。
    啊？
    你今天回家洗澡小心一点，不要摔倒。
    陈燕君不作声看着王念声，露出一个你好怪哦的表情。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什么离开循环的头绪，不如试试紧盯陈燕君吧。
    于是在今天，一直是陈燕君紧盯王念声的局面反转了，陈燕君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王念声越来越紧的盯梢，陈燕君有些承受不住了。
    对不起念念，我知道我平时实在是太粘人了，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为了躲避王念声，陈燕君躲到了顶楼的钟楼上，但最后还是被王念声找到了。
    你别紧张。王念声咬了口手里的吃的笑眯眯地说道，我只是关爱你一下，你别紧张。
    你别这样，我害怕。
    别害怕呀，现在都放学了，你不出去吃饭吗？
    吃饭，你去吗？
    似乎是下意识问出来的，陈燕君脸上现出了后悔的神色。
    走吧，陪你再吃一顿。
    王念声的晚饭都是她妈妈晚上送来的，拿着出去吃也是一样的。在校门口拿了饭，王念声就跟着陈燕君去了校外的面店。
    她以前有时候没人送饭，也是要出来吃的，毕业之后就再没来过，现在看看还有点怀念。
    他们放学的时候是晚高峰，附近学校又多，早上和晚上这条路总是堵的很厉害，这两个时间段打车司机都不会来。他们在面店里吃饭的时候，外面路上堵的正厉害，其中还夹杂着一辆救护车。
    这救护车真是艺高人胆大，明知道这条路出了名的堵车还往这里拐，也不知道这车上有没有人。
    念念，你怎么愣住了？筷子掉了都不知道吗？我去给你拿一个一次性筷子吧。
    王念声此时已经听不清陈燕君在说什么了，她脑中像是有雷鸣响起。
    被堵在学校门前的救护车，在王念声的记忆里只有一次，那时她没在校外，而是站在走廊里看到的，当时站在身边的陈燕君说的也是这话。
    看到救护车，王念声也想起来了，就是在今天晚上，陈燕君在洗澡时摔的脑震荡了。
    不对，似乎在今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自己当时emo了好久，觉得真是流年不利有点水逆在身上了，不过是什么？是什么？
    那个念头像是风一样，没有痕迹，却在眼前不住萦绕，王念声想抓住它却没有办法
    什么是什么？念念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温大陆和热季风的特点。
    你被峰哥传染了吧？吃饭居然想这个，你今天真是坏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救护车的原因，一直到晚上放学，王念声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踏实，临走前又叮嘱了一下陈燕君晚上洗澡一定要小心，给陈燕君彻底整不会了。
    不对，还是不对，自己肯定忘了什么。
    回家后，王念声苦苦思索，却还是毫无印象，越是想要记起，越是抓不住那阵风。
    她想起了上个循环里隐约传来的女人的哭声。她前几次循环都在疯狂内卷，回家之后头疼的不行，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在循环里通宵第二天也不会累，不如今天晚上不睡觉了，就等着看那个女人的声音会不会出现好了。
    和父母说过晚安后，王念声就关上房间门躺在床上玩手机，等着昨天那个女人的声音出现。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客厅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
    王念声蹑手蹑脚从床上下来，将房门轻轻推开留出一条缝隙。
    实在是麻烦了，宋杨和他爸爸出了事进了医院，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盈盈。
    我，我明天就回来
    女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是在尽力压抑自己的悲伤。
    宋杨。
    这个名字就像密不透风的网，捕捉住了那一阵风一样的念头。
    是了，宋杨，她的青梅竹马，是她高一届的学长，也是她暗恋的人。
    当年宋杨和他父亲回乡下老家处理一些事务，为了不耽误高三的复习时间，当天他们开车连夜回来，却在路上和疲劳驾驶的司机相撞。
    宋杨父亲坐在驾驶上，有安全气囊和安全带等保护，最后抢救回来了。
    可是宋杨坐在后座，肇事车直接撞向宋杨的位置，变形开裂的车门扎进他身体里，造成多处器官破损，没有等到救护车来就因为大出血死了。
    宋杨死后，王念声情绪低落了一段时间，总是忍不住在晚上哭出来。后来她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上，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杨。时间久了，有关宋杨的记忆居然真的变得模糊起来，刚开始一个星期想起一次，后来是一个月，而后一年、两年，宋杨似乎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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