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碎夜(21)

    知道、知道,你别管。
    她烦黎元初没话找话,还要指导她如何吃饭，黎元初扁扁嘴,只得挂着嘴角闭口不言。
    不过她坐了没一刻,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我之前跟原教授去看过你们实验室,还有那些高精尖的仪器，觉得好先进，没想到你们办公室看起来也挺普通的。
    虞潇潇大口吃饭,与过往细嚼慢咽的模样完全不同。
    和黎总的办公室肯定是不能比的。
    黎元初一个人的办公室都比他们的办公室大了,装潢和办公用具的档次更是比也不能比。
    黎元初没有反驳,张望着各个办公桌：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种专业的人肯定很严谨,原来桌子也那么乱啊啧啧,那张肯定是那什么田深的，杯子里还剩了什么东西。
    虞潇潇一阵无语：人家自己找得到就行,你管人家干吗？
    黎元初便收回了目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可是你的就很整洁整齐。
    虞潇潇恍然这家伙是没话找话夸她,敷衍道：那是因为我刚来没多久，等时间一久照样乱。
    黎元初马匹拍在马腿上，抿了抿嘴，幽怨地看着虞潇潇。
    你明明很会收拾的，这点我知道。
    虞潇潇确实不怎么能忍受环境的混乱，喜欢随手整理，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呛黎元初。
    行了行了，别打扰我吃饭。
    黎元初非常轻地哼了一声，好一会儿没说话。不过她一直蠢蠢欲动的模样，过一会儿换一个坐姿，频繁得虞潇潇都看不下去了。
    你干吗？椅子上有针啊，坐不下去就给我走。
    黎元初似乎就等着虞潇潇问这句话，连忙接口道：潇潇，我觉得应该把你们办公室的办公用具都换一下，这桌子和椅子都不符合人体工学，和你身高也不配，坐久了肯定腰酸背痛。最好把整个办公室都装修整理一下，我看这规划得很不合理，明明空间不算小，但到处都很拥挤。
    虞潇潇翻她白眼，黎元初连忙接道：我可以安排，这样你工作也能舒服点。还有电脑，你们的电脑都好旧，会不会很卡啊？我也给你们都换了吧。
    别说，这些提议还真让虞潇潇疯狂心动。
    她们做实验的基本都是低头族，脖子和腰一般是好不了的。她现在用的还是一台二手电脑，日常办公没问题，但偶尔就是要出点小毛病，久了也挺烦。
    黎元初完全找准了她的软肋，没了古董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用金钱就能把她砸得头晕眼花了。
    办公室对我们来说就是个休息的地方，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懂不懂？可她不能让黎元初看出来，人可以穷但志气不能短，你有那个闲钱不如给我们多买几台实验仪器。
    可我看你们不是挺多实验仪器的吗？原教授带我去参观过，很多还很贵，你们干吗在这上面那么节约。
    虞潇潇瞟了黎元初一眼：带你们投资人看的那些高大上仪器都不是我们实验室的，是学校的，我们用还得花钱呢。
    黎元初满脸惊讶：怎么会这样？
    知足吧，有些学校没有这些仪器，还得跑来我们这做实验这甚至都不单纯是有钱还是没钱的问题，有些仪器有出口管制，有钱都买不到。
    虞潇潇一边吃饭一边随口答应，并不吝啬谈自己的工作。
    黎元初虽然不是业内人士，但不傻，稍微想想就明白了：话是这样说，但买仪器和换办公用品也不冲突啊。
    虞潇潇挑眉看她：你是冤大头当上瘾了吧？
    原教授目前的研究或许在黎元初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看到可以商业化的成果，毕竟永生可以算是生命的终极命题了。
    这怎么能叫冤大头呢？我这是支持妻子和科学事业的发展。
    虞潇潇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停下筷子无声地瞅着黎元初。
    怎、怎么了？黎元初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妆化了吗？
    妆当然没化，黎元初今天打扮得美美哒，每一点儿细节都处理得很到位。就算虞潇潇对她的美貌有了不小的抵抗力，刚才也一直没敢朝她脸上多看几眼。
    谁教你的。
    啊？
    黎元初惊愕，虞潇潇放下筷子，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
    谁教你这么讨好我的？
    因为黎元初的变化太大，所以虞潇潇其实并不那么肯定，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感觉这不像是黎元初的风格。
    这家伙就算要讨好她，也得像无头苍蝇一样摸索好一段时间才是，否则就不可能跑去威胁杨律师了。
    黎元初抿起了嘴唇：哪有人教我
    虞潇潇冷笑了一声，倾身去拿桌上的笔：你说不说？还是想像上次一样写检讨了？
    这句话显然勾起了黎元初不好的回忆，她身体一震，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出来。
    是我妈妈
    文博士？
    虞潇潇根本不用问是哪个妈，因为除了文渊以外的另一个妈比黎元初还猪头，别教黎元初出昏招就不错了，哪里能那么精准地抓住她的弱点？
    大意了啊！
    大意了！
    上次还以为找到了一个战友，没想到人根本就是个二五仔，还是高段位的那种！
    我妈说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得抓住她的胃。
    虞潇潇吃饱了，也气饱了黎元初这家伙自己都不会做饭，抓个鬼的胃，这是人陈姨做的！
    她还说了什么？
    黎元初看了虞潇潇一眼：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那是为你这个女儿好，可不是为了她！
    黎元初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黎元初觉得自从那天过后自己就有点怕虞潇潇了，学生怕老师的那种，她说给老婆花钱不能吝啬，但也不能浪费，不能是为了满足自己去花钱，否则只会惹你生气。
    所以你就想给整个实验室换办公用具？
    那实验仪器的东西我又不懂，但我知道环境对工作来说很重要。不是我说，你们办公室位置不好，肯定冬冷夏热，我看你们的空调功率不足，也该换了。你别小看这些东西，一个舒适的办公环境可以大大提高工作效率。黎元初说的头头是道，坐两小时就累和坐八小时不累，那能一样吗？
    还挺有道理，老实说，这些东西不是不能忍，做实验不，工作哪有不累的？可一旦想到可以不用忍受这些不适，虞潇潇彻底心动了。
    实验室缺钱，包括原教授在内的人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就算有了资金注入，想到的也是买器材、买药品，总之都是与研究相关的东西，总觉得花一点儿钱在其他方面上都是浪费。
    如果不是黎元初今天提了这一嘴，或许连她也意识不到这就是有钱人和穷人在思维方式上的差别吗？
    你帮我们实验室每个人都换？
    虞潇潇动摇的话语让黎元初露出了笑容：是啊，总不能只换你一个人的，这让你和其他人怎么相处呀。
    想得还挺周到的嘛。
    虞潇潇认真地思考起了其中的利弊：反正黎元初是合作方，给她们添置办公用具也说得过去吧？
    潇潇，黎元初小心翼翼地看着虞潇潇，脸上的表情非常乖，你要是觉得可以，那我就和原教授说。
    虞潇潇看着她的脸，脑内正天人交战。
    她很明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道理，现在她又吃又拿，还是用高姿态，怎么反倒有点儿渣女的意思了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么想！
    黎元初这是为科学做贡献，又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她也没权力帮同僚拒绝更好的工作环境啊！
    哼，如果黎元初只是单纯对她使用金钱攻势，她一定能坚持下来的！
    我又不是实验室的管理者，你有这个意愿直接去找原教授啊，和我说有什么用。
    可恶，黎元初就是故意卖人情给她！否则默默做了，不让她知道多好！
    啊，她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渣了？
    虞潇潇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短路，似乎陷入了什么bug里，这整件事不该是这样的啊。
    好好好，我晚点就和原教授说这件事。
    黎元初连连点头，喜笑颜开。这是她过往绝对不会露出的神情，能叫人直观地体会到她的开心。
    虞潇潇避开了视线，低头默默地盖上了保温盒就在这一瞬间，她猛然察觉到了文渊的恐怖。
    人在吃饭后血液会流向胃肠部分帮助消化，所以大脑缺氧会比平时更迟钝。文渊教黎元初先给她上了一记真正意义上的减智debuff，所以她才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老姜的谋略吗？简直是太毒辣了，她一个照面就已经节节败退。
    作者有话要说：
    文渊：我看小鱼你一个人就能把戏演完了。
    第36章 作业（一）
    好了,你可以走了。虞潇潇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虽然之前没有感觉，但现在想来文渊的出现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动摇,保温盒拿回去吧。
    她声音突然冷淡，让黎元初一头雾水。
    潇潇，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在这里等你吧。秉持着能与老婆多待一刻是一刻的理念，黎元初假装看不见虞潇潇变冷的态度，提议道,我们一起吃个晚餐，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了,我今天的实验会拖到很晚。
    那我就更该陪你了,否则晚上打车多危险啊。
    虞潇潇瞟向黎元初那张漂亮的脸，此时上面显露出的殷勤是她曾经作为黎元初的妻子时从未见到过的。
    爱是会被消磨殆尽的,虞潇潇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否则又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黎元初呢？
    看着眼前的黎元初,她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曾经那个天真地以为爱能包容所有的虞潇潇已经死了，却又仿佛于黎元初的身上复活了一般。
    可虞潇潇相信，这种复活不过是借着黎元初的执念和吊桥效应而短暂存活的亡灵,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消失。
    黎元初,我布置的家庭作业你做的怎么样了？
    虞潇潇问出这句话时,黎元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紧接着神情也垮了下来。
    我、我有努力在想
    也就是说还没进展,对吗？
    黎元初沉默了，因为虞潇潇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她根本没好好思考过那份作业。她认为那份作业的本质是打动虞潇潇，所以真正该做的是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去讨好她,赢回她的心。
    我正在尝试和探索
    不要用你那套万金油的工作话术来敷衍我，黎元初，你是不是觉得还有很多时间？
    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四个月，说多不多，但看起来确实还算充裕。
    我已经改变很多了。
    黎元初自觉有了很大的变化，并且认为这是虞潇潇所希望的。她也认为这是自己因爱情而自然而然发生的改变，并为此欣喜不已。
    不，黎元初，你从来没变过。虞潇潇语气笃定，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从来都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
    虞潇潇的这番话说得十分重，对正在努力改变的黎元初的打击尤其大。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再也无法保持积极的态度。
    我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你对我的看法，改变你的想法。我承认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没办法立即变得尽善尽美，如果你对此感到不满，可以来提醒我，指导我，为什么要用这么笼统又打击人的说法？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偏见吗？
    你说的或许没错，虞潇潇沉默片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你爱我，那么你到底爱的是曾经的虞潇潇还是现在的T2000？
    这个问题让黎元初彻底呆住了。
    不要说什么你就是你、不管你是虞潇潇还是T2000都是我的妻子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到现在为止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我与过去那个温柔体贴，逆来顺受的虞潇潇完全不同。你问过自己吗？你爱的究竟是谁。
    虞潇潇死死地盯着黎元初的眼睛，仿佛要一眼看到她内心的最深处。
    是虞潇潇，是T2000，还是单纯的你妻子的这个身份？那真的可以称作是爱吗？
    虞潇潇的连续发问终于让黎元初再说不出一句话，此时此刻，她神情茫然甚至带着一丝惊慌。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黎元初终于颤声问出了一句：那有什么差别吗？那真的重要吗？
    对你来说或许不重要，对曾经的虞潇潇来说或许也不重要。人性是复杂的，所以很多事都可以被模糊，用一句难得糊涂来一笔带过。
    虞潇潇轻轻吸了口气：但那对我来说，对生化人来说很重要，因为我不想浪费自己的生命。
    黎元初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那种被看穿的感觉，被赤裸裸剖析内心的感觉让她慌乱恐惧。
    黎元初。
    就在她的快要冲出门时，虞潇潇叫住了她，黎元初慌张回头，看到的是虞潇潇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神情与目光。
    明天我会和文博士一起回黎家老宅做鉴定，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黎元初第一次感觉到，妻子离她竟然如此遥远。
    *
    初初，你、你怎么了
    因为今天文渊和虞潇潇要来黎家老宅，所以黎欣心也早早赶了回来。这是她和黎元初自那天争吵后第一次见面，气氛于凝重之中更有几分尴尬。
    她几次欲言又止想解释自己和文渊的事，只是黎元初看起来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注意力还不太集中。
    黎欣心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最后才鼓起勇气关心了这么一句。
    可惜黎元初走神得太厉害，根本没听到她的问话，让黎欣心又一阵尴尬。
    如果不解除那个误会，她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在女儿面前抬起头来，可这整件事太过复杂，解释起来不仅麻烦，到最后她的形象也不会比出轨正面多少，所以黎欣心十分矛盾。
    幸好这样的沉默没持续太久，文渊和虞潇潇一块儿到了老宅。
    文渊！你们来啦。
    黎欣心一看到文渊，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虞潇潇看着她主动迎向文渊，丝毫没有上次那股傲娇劲，不禁有些惊讶。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是说了你可以不用来吗？
    只不过相较于她的热情，文渊的反应足以称得上冷淡。
    黎欣心不满地嘟起了嘴：那我不是怕你你们太久没来家里，不知道东西放哪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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