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碎夜(22)

    她说话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虞潇潇看得牙疼，只得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黎元初。
    与先前的殷勤热烈全然不同，今日的黎元初神色勉强，目光闪躲，从虞潇潇进门到现在两人的目光就没有接触过。
    潇潇，妈妈，你们来啦。
    她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全程神情僵硬。
    文渊看了女儿一眼，淡淡地道：时间紧迫，这就开始吧，你们带我去收藏室。
    好好好，初初，我们快带你妈妈和潇潇一起过去看看。她说完又去拉文渊的手臂，娇声埋怨道，我早就让你鉴定一下了，你都不理我，害我都不知道哪些是你做的。
    你以为我很闲吗？
    文渊语气冷淡，却没有推开黎欣心的手，这下不止虞潇潇觉得惊讶，就连一直不在状态的黎元初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眉心隆起，目光落在两人的手臂上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们跟我来吧。
    黎家老宅占地非常广，房间也很多，为了接收安置虞家的这些古董，黎元初专门请人重新修建了一间收藏室。里面不仅可以控制温度、湿度以及光照，还有非常强悍的防盗系统。
    除了少部分对保存条件不严苛的古董放在老宅里当作装饰以外，其余的都被黎元初放置在这里，连虞潇潇都只进来看过几回。
    以前的她觉得黎元初做事周到，现在唯一的感觉是浪费。天知道里面保存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假的，价值可能还没这个收藏室的造价来得贵。
    不错，文渊点了点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眼镜一边称赞道，收藏室做得很规范也很专业。
    黎欣心露出了骄傲的神色：那当然，我好歹和你咳咳，单单凭耳濡目染也成为半个专家了好吗？
    虞潇潇看到现在也总算明白黎欣心为什么那么执着这些古董了，敢情她早就知道里面有文渊制作的防品。
    这是何等的感人肺腑，又是何等的恋爱脑啊！
    她以前真的完全没看出来，这位婆婆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文渊戴上了眼镜，银色的细边，复古的圆形样式，让她看起来更加斯文且书生气。
    虞潇潇再一次确定，黎元初的母亲一定极其受欢迎，若非她是个莫得感情的生化人，文渊又是黎元初老妈，她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文渊，我好久没看你戴过眼镜了！
    就连虞潇潇都这么认为，更别说黎欣心了。虞潇潇循着那激动的声音扫过去，果然看到了黎欣心满脸沉醉崇拜的神情。
    就虞潇潇所知，文渊的出身十分普通，和黎欣心的婚姻算得上身份悬殊。但从黎欣心的表现看来，文博士在这段关系里并未处于弱势，黎欣心对她的爱意显然还夹杂着类似于仰慕之类的感情。
    她想起文渊先前说过的往事，倒也不难理解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为何会有这种情感。
    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做出让文博士难以原谅的事呢？
    好了，我们开始吧。文渊轻轻瞥了黎欣心一眼，神情有些无奈，欣心，你能不能放开我？
    哦。
    黎欣心方才的表现堪称旁若无人，仿佛此时才意识到周边还有女儿和儿媳，并且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
    咳咳，开始吧，我在一边看着。
    两人的爱意是做不得假的，虞潇潇看得出来。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要分开呢？
    她下意识地看了黎元初一眼，发现对方也正望着她。
    人类究竟是多么愚蠢的生物啊，只会重复着爱而不得的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表示，只用一句话立即找回场子！
    第37章 作业（二）
    鉴定古董是一项极其花费精力的工作,即便几人曾经在上面留下了标记，检查起来也很复杂。
    除了黎欣心稍微懂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以外，在场就只有文渊一个专业人士,无论是虞潇潇还是黎元初都帮不上忙。
    文渊深知此事对外行来说十分无聊，体贴地道：你们不用在这陪我，去客厅坐坐，可以看看电视。
    虞潇潇哪里好意思？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学习学习。说来惭愧,我爸爸妈妈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却一窍不通。
    文渊笑了一下：这种事最重要的还是兴趣，你不感兴趣,你爸妈也没逼你,我觉得挺好的。
    我现在倒是挺有兴趣的，文博士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给我讲解讲解吗？
    她能不感兴趣吗？
    究竟有多少真品可关乎她的财产多少呢！
    而且人家文渊是长辈,免费帮她鉴定累死累活的,她于情于理都不该自个儿去休息。
    文渊见她态度坚定也就不再劝说,一旁黎欣心见状赶忙道：我也留下来陪你，像过去一样，你给我科普科普嘛。
    文渊无奈地看着她：我给你科普得还少吗？今天又不是来玩的,你别打扰我。
    我怎么会打扰你？我明明都有在帮你的忙。黎欣心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很快换上了笑颜,反正你要给潇潇说的嘛,多我一个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呢？这是黎家,黎欣心爱待哪里待哪里。
    黎元初虽然没说话，但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文渊甚至没问她的意见。
    那我们就从价值可能最高的那一件开始看吧。
    是假的。
    文渊一连鉴定了四件藏品，无一例外都是假的。两件出自文渊之手,一件出自虞潇潇父亲之手，还有一件出自她母亲之手。
    事实上，文渊虽然说当初几人做过的赝品太多，自己都有些记不住了，但虞父是这方面的专家，拍卖行在拍卖藏品之前很可能找他进行鉴定，所以他可以轻易地进行精准打击。
    虞潇潇一开始还能保持微笑，到第四件时已经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她也太惨了，本该最贵的四件现在竟然一文不值。
    咳，小鱼你也别太难过，这四件我印象都比较深刻，因为是帝王陵寝里的陪葬品，我们为了能以假乱真，用的也是一些古文物，就是历史短了点，真要算起来也值些钱的。
    我没事，虞潇潇勉强露出笑容，想到文渊以及父母当初为了拯救那些文物做出的努力，她就觉得这么斤斤计较它们价值的自己格局太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你们的心血和结晶。
    相较于她的有气无力，黎欣心则开心得多。
    文渊，那这两件是你做的，我是不是可以留下来？我记得你当初委托虞教授帮你找回这些可是给了钱的。
    虞潇潇乍一听到这个噩耗，险些当场晕死过去。她算是看出来了，黎欣心根本不关心她和黎元初有没有离婚，单纯就是想要文渊的杰作资本家果然最知道怎么吃人，黎欣心那么有钱竟然还想白嫖她的！
    为什么你能直接留下？文渊听后皱起了眉头，扫过黎欣心期待的脸，声音冷淡地道，首先，我不是用你的钱去买的；其次，我们已经离婚了；再次，虞篆当初帮我办这些事从没额外拿过报酬，我早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了。
    文渊虽然家境普通，但头脑灵活、专业技能又强，自己很能赚钱，和黎欣心结婚后并没有花黎家的钱。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虞潇潇和黎欣心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文博士，我可以先出去透透气吗？
    看着黎欣心那几近吃人的目光，虞潇潇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黎欣心很可能成为这些假古董的唯一买家，她必须先好好思考下该怎么宰这个前婆婆。
    文渊轻笑了一声：嗯，你去吧。
    黎欣心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唇瓣轻轻蠕动了几下，因为文渊就在身边，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虞潇潇对这个住了两年的地方并不陌生，不如说因为习惯，时隔两月再次来到这里她仍然有种回家的感觉。
    当然，她很明白那只是因为感官上的熟悉，对这里她并没什么归属感。
    如果要说还有什么留恋，那也只有还埋在后院的初初了。
    离开收藏室后，她的腿就不自觉地朝着后院走去。从住院后开始，她一次都没回过黎家老宅，也一次都没起过心思带走初初。
    初初是她的猫，却也不止是她的猫，它在这里长大，也理应埋在这里。
    虞潇潇说服自己不要去想它，可回到这里后，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想再去看看它。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工人修复老宅的破败，被大树砸坏的屋顶已经焕然一新，就连那棵被劈断的树也换了一棵那正是她埋初初的那棵树。
    虞潇潇看到这个场景时整个人都怔愣了，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不知道自己是故意不去想还是没精力去想，只知道自己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初初的墓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朝着那棵新树的方向飞奔。
    黎家那么有钱，巨资换一棵大型的景观树不在话下。可移植这么大的树意味着要用到铲车，而小猫的尸体与铲车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黎元初没和她提过换树的时候有发现猫的尸体，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发现树下原本埋了一只小猫。
    大树周围的草皮也已经全部换过，秋日里依然茂盛，绿油油一片显出旺盛的生机。
    可现在的虞潇潇根本没心情去欣赏，因为整棵树被换，她有些记不清把初初埋在哪里了。
    园丁、园丁在哪儿？
    她喊了一声，但没有人回应，整个院子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
    满心的懊悔让虞潇潇的脑子乱糟糟的，唯一一个清晰的念头就是要找到初初。
    不去想的话就不会难受了吧？
    她一直这样做，并且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
    可人类的思想有时候并不为意志所转移，更受到了情感的支配。
    虞潇潇飞奔到大树底下，扫视了一周都没发现有可以用来刨地的枯枝。她不知道园丁的那些工具放在哪里，想也没想便开始用手扒草。
    幸好新的草皮还没长好，新换的土也比较松软，虞潇潇竟然真的仅凭双手刨出了一个小坑。
    潇潇？可是就在她想要继续深入挖掘的时候，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潇潇，你在干什么？
    虞潇潇本不愿意去理会她，但黎元初很快跑到了她身边。
    潇潇，等等，你的手黎元初跑到近处才看清虞潇潇在干什么，惊慌失措地拉住她的手臂，潇潇，你为什么要
    黎元初乍一看到这副场景是全然的迷茫，因为她想不出虞潇潇用手刨坑的理由。
    做园艺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是为了发泄吗？
    可当看清虞潇潇脸上的表情后，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那是丢失了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后才会有的表情，她曾经见过。
    你在找什么？潇潇，你在找什么？黎元初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虞潇潇的手臂，我帮你找，我让人帮你找，不要用手了，园丁有工具的潇潇，潇潇！
    从昨天开始，黎元初的心情就很不好。因为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回答虞潇潇的问题，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迷茫。
    所以今天她不敢与虞潇潇对视，甚至不敢与她单独相处。
    可在虞潇潇要求离开收藏室后，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跟了出来，而后就看到了虞潇潇像是突然发疯一样的场面。
    那一刻，黎元初再不顾不上尴尬与彷徨。
    放开我，黎元初，你放开我！
    虞潇潇的力气比黎元初要大很多，但此时黎元初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抱住她的手臂，她一下竟没能甩开对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失态，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失常，可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让她没办法自控。
    她可以什么都不追究，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因为曾经那个虞潇潇已经随着初初死亡了，所以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化人，只是T2000。
    她不该在乎黎元初究竟懂不懂爱，不该在乎黎元初爱的究竟是谁，也不该再去在乎初初。
    潇潇，冷静点儿。你在找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不会丢的，我们去问问佣人，好不好？黎元初一边紧紧抱着虞潇潇，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抚道，你是埋在哪里了吗？用工具的话会更快的，不要用手，你手指已经流血了。
    虞潇潇挣扎了几下没能挣扎开，只能用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黎元初。
    放开我！
    就算你要打我，我也不放，黎元初被虞潇潇的目光看得有丝心虚与害怕，但还有更坚定的信念让她坚持了下来，我不能看着你伤害自己。你告诉我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一块儿找。
    虞潇潇发红的眼角已经染上了泪意，这是黎元初时隔两个月后再次从她身上看到那种熟悉的荏苒与脆弱。
    但她嘴角的笑容十分冰冷，连语调也冷冰冰的。
    黎元初听到虞潇潇用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初初在哪儿？我埋在这里的初初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怜的小鱼。
    第38章 作业（三）
    有一个瞬间,黎元初还以为虞潇潇口中的初初是指自己，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只猫的名字。
    初初。
    这是黎元初的小名，在她长大后黎欣心就不怎么这样叫她了,直到最近文渊回国，黎欣心才又开始频繁地使用这个称谓。
    因为文渊就喜欢这么叫她，仿佛黎元初依然是她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孩。
    黎元初在被虞潇潇质问猫咪名字后不是没回老宅问过佣人，可是因为猫咪平日里都是虞潇潇亲自照顾的，她从没在外人面前叫过猫咪的名字,所以连他们也不知道。
    初初，潇潇的猫叫初初。
    潇潇，我没动过猫猫,你不要着急,如果你埋在这里，肯定会找得到的。黎元初的内心大受震撼,但她知道此时并不是震撼的好时机,我们去问问园丁,问问佣人
    黎元初，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棵树是移栽的，先前那一棵已经被雷劈断了,周边的土和草坪全部都换过,初初肯定也被带走了！
    移栽大型树木,根部一定会带不少土,所以原本的旧土只能挖走运到别处。
    黎元初因为老婆跑了的事焦头烂额,哪里有空来管一棵树？她全权交给管家去处理了，根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又有没有发现猫的尸体。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挖开看看,这里没有的话就去旧土里找。不过她毕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面对突然状况并不只会惊慌失措，而是能够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这里是郊区，那些土不会运到多远，我们去找当时的工人，一定能找回来的！
    她的提议对虞潇潇来说仿佛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虞潇潇双眼一亮，立即便要去找王管家。
    等等，先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
    黎元初忙不迭地拉她，虞潇潇已经恢复了一些理智，却因此更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狼狈与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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