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优优(26)

    衣柜角落里的圆灯，像一轮失去了光泽，沉入睡眠中的月亮。
    陆绵歆盯着那盏圆灯，这是她亲自从礼物店买来的灯，她曾经抱着它睡觉，犹豫着想把它当做礼物送给纪星祤，却又决绝地将它丢弃在纪星祤的家门口。
    只是没有想到，她都快要忘记这盏灯了，可它还存在着，一直存在，就在纪星祤的衣柜里，静静地藏着。
    陆绵歆心脏微涩，她缓缓抬眼，仿佛被一股魔力牵引着，对上了纪星祤同一时刻移过来的目光，她睁大了双眼，惊异又略带哀伤。
    仿佛忘记了时间和场合，就那样对望了许久。
    正在拍摄的摄影师看着镜头中的两人对视，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摄影师抽了口气，慌忙地把镜头从他俩身上移开了。
    从纪星祤家里离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方真家还没去了，等拍摄完所有嘉宾，等到夜幕降临，所有的嘉宾都会去到同一个酒店，吃饭休息，第二天就出发，正式开始音乐的旅行。
    从早晨6点就起床开工，到现在陆绵歆已经忙碌了十个小时了，她靠着车窗，软绵绵地望着窗外，大脑疲倦，还心事杂多。
    累了么？颜雨贺靠在另一边的车窗，不咸不淡地扯了这么一句。
    陆绵歆抿了抿笑，轻轻摇头。
    颜雨贺：累了就是这样，什么也不想干，什么话也不想说。
    是这样吗？陆绵歆突然坐直了身体，两只湿漉漉的眼睛迷茫地疑惑了一秒，随即问道：你说，一个人很忙碌，很累的情况下，是真的会忘记和一个人联系吗？如果那个人对自己而言，是很重要的，比如
    颜雨贺静静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比如。
    陆绵歆微张着唇，眼眸低垂着，小心翼翼地说出：比如，是他喜欢的人。
    颜雨贺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望着她的眼睛：如果是我的话，不会，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会想方设法地找她，控制不住地找她，就算是当时累得快死掉了，也会很快恢复过来，不会真的冷落掉她的。
    是这样吗陆绵歆又一次软绵绵地靠在了车窗上，叹了口气：说的也对，也只有不喜欢，或是不够喜欢才会这样。
    你这是，在烦恼什么？难道是金萝最近接了戏拍，太忙了冷落你了？颜雨贺食指在唇边轻轻打着转，侧眼问她：不过，我认为这种事情还是互相的，怎么能只等着一个人主动联系呢，如果她不来找你，你找她不就好了。
    我陆绵歆下意识想辩解，可刚张开嘴巴，喉咙里却迟迟出不来话，只好又收了回去，在心里暗自打着鼓。
    她只是害怕，害怕是她自作多情。
    也没脸去找他，于他而言，她曾经是个大骗子。
    他和她的回忆，似乎变成了一种枷锁，套在她的心脏处，紧紧的勒着，每当她想要再勇敢一次靠近时，就会突然缩紧，勒得她心慌。
    第42章
    昏黄的天色渐渐地逼近大地， 突来的风将医院门口的树叶拨弄地沙沙作响。
    纪星祤停留在53病房门口，或许是刚才出去的护士疏漏，忘了将门关好， 纪星祤站在门口， 从细小的一道缝里看见病房里面的光景， 一个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中年女子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她没有睡着，而是微睁着双眼望着窗外， 微黄的余光洒进房内，在她的脸上映出了遥远的平静。
    纪星祤握住门把手，走了进去。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正是纪怜，纪星祤的母亲， 她听见响动，看了眼来人，因病虚弱的她脸色苍白， 消减了她往常的那份精明锐利， 看起来竟变得和气了不少。
    明天不是还有录节目的行程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干嘛过来？
    纪星祤当年选择出道当艺人， 纪怜是激烈反对过的， 纪怜的反对一向有着压制性的效果，可就在那一次，却是失效了，出道后的纪星祤第一次离开家， 常年在外赶行程，纪怜只能被迫放手，让他独自在外闯荡，纪星祤离开后， 纪怜才逐渐意识到，并不是纪星祤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管控纪星祤的生活，儿子离开后，她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惊慌，担忧，却又无可奈何，这么多年，纪星祤的事业发展的很成功，他依旧是那个令她引以为豪的优秀孩子，对于纪星祤选择的职业和生活，她虽无可奈何却也慢慢放手了。
    纪星祤走到床边：之后三个月我会一直在外录节目，可能找不到时间来看你。
    纪怜微微一笑：你已经照顾我快一个月了，本来你工作就忙，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半个月前一次寻常的加班夜晚，纪怜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走出公司大楼，却突然脑子一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地晕倒过去，本以为只是个小意外，经医院检查后，纪怜却被得知自己身上因为常年疲劳以及不规律的生活积累了一大堆大小毛病，遵从医嘱，她只好在医院接受了漫长的治疗与恢复。
    突然的病痛加身，也摧残了纪怜的精神意志，住院初期，她一直萎靡不振，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纪星祤的行程繁忙，这个月他依旧挤出空余的所有时间，经常来医院照顾母亲。
    纪怜从被子里探出手，轻握住纪星祤手中的手机，轻轻一按，屏幕亮了，纪怜瞟了一眼，看见壁纸是一张随手可拍的风景照。
    壁纸终于换了？是彻底能放下了？纪怜侧眼盯着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纪星祤躲过她的手，关掉了手机，神色不自在地飘忽了一瞬，眼珠黯淡地垂下。
    他的手机壁纸，一直都是高中时他穿着校服，刚走出校门，站在人流中的一张照片，他是这张照片的中心，不管从构图还是光线来讲，纪星祤都被放在了最焦点的位置，光是看着那张照片，都能窥见到，拍摄照片的人，在纪星祤身上倾注了多么温柔的倾慕。
    而那张图，是陆绵歆拍的。
    纪怜住院的时候，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儿子好好地聊一聊，她终于忍不住逼问纪星祤这张壁纸的意义，才知道竟是那个女孩拍的，她问纪星祤，难道你们复合了？
    纪怜想等到纪星祤坚定地否认，因为她依旧无法接受那个女生成为纪星祤的女朋友，高中时，是担心她将纪星祤带偏，影响他学习，而现在反对的原因很简单，纪怜并不觉得陆绵歆完全配得上纪星祤。
    可她等来的竟是纪星祤捎带仓皇的沉默。
    纪怜对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女孩，根本就不喜欢你，或者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或许她会因为你的外表，你的名气而倾慕你，这是很正常的事，可那不是爱情。
    在纪星祤眼底落寞的迷惘中，纪怜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高中的时候，她来追你，不也是一个谎言吗？如果她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从头到尾地不顾你感受呢？即使到现在，不死心的也依旧只你一人而已，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
    这个月，你不要主动联系她，任何方式的联系都不要，咱们就等一等这个结果，看那个女孩子是会因为害怕失去你来找你，还是根本毫不在乎。
    纪怜根本不信陆绵歆有多爱纪星祤，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更何况，陆绵歆那个女孩向来心里有数，如果纪星祤主动从她的世界里退出，她大概率会选择再也不打扰，不然的话，高中的话，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就干脆地与纪星祤分手了。
    窗外的昏黄越来越暗，空气像结了冰一样，树叶沙沙的响声越来越大，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下起了大雨。
    纪怜看着他，遗憾地说：好像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了，她并不在意你的消失，不是吗？
    今天，还没有结束。
    纪星祤望向窗外，天色逐渐黑暗，而黑暗过后，就是第二天的黎明。
    走到医院门口，外面的雨已经愈下愈大，整个世界安静地只能听到雨水哗哗落下的声音，那声音却又是那么吵闹。
    纪星祤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石天问让他来接自己，手指划过通讯录，视线却落在另一串号码上久久移不开，他与这串号码通话的最近一次时间，竟然是一个月前。
    纪怜生硬的话语挥之不去地回荡在他的耳边，竟比这漫天放肆的雨声还要吵嚷。
    她并不在意你的消失，不是吗？
    她并不喜欢你，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不死心的只有你一个人。
    纪星祤拿着手机的手虚脱般地垂下，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指尖却悄然划过，不小心触到了给陆绵歆的拨号键。
    等他再次睁开眼，才发现电话已经打过去了，他自嘲一笑，却犹豫着要不要挂掉。
    一阵轻快的音乐突然闯进了这场寂夜的雨声中，那么的不协调。
    纪星祤抬起眼，被这个声音吸引了视线，夜色中，一个娇柔的身影走近他，她撑着一把雨伞，手里握着一只正在响铃的手机，脚步声细碎，终于停在了他的身前。
    我人都到你眼前了，还打电话干嘛？
    第43章 告白
    潮湿的雨还在滴滴拉拉地落着， 远处车灯被蒙上了一层水淋淋的雾色，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握着手机的手松弛了些，迟疑着垂下了腰间， 纪星祤雾蒙蒙的眼瞳中， 直直地倒映着陆绵歆的身影， 像是一滩清澈池水中， 倒映着一轮皎洁的弯月。
    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心里好似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重重地落了地，纪星祤却还是轻呼出一口气， 声音喑哑地问着她。
    陆绵歆低头望着自己那双沾着雨珠的皮鞋，晃了晃手里的雨伞，嘟囔着说：我有个朋友在这家医院，我来看看他。
    是这样吗？这么巧呢。
    是啊， 挺巧。陆绵歆仓皇着抬起头，咬了咬下唇，道：好久不见， 你这个月都在忙什么啊？
    纪星祤轻轻抬眼：不是才见过吗？
    我是说！陆绵歆的音量情不自禁地提高了， 但又瞬间冷却住，是啊， 他们不是才因为录节目的原因见过吗？陆绵歆不甘心地抿着唇撇开眼神， 她想问的分明就是这一个月为什么会再也见不到他，他也没有来联系过自己，到底是在忙什么呢？可这番小心思既然纪星祤懂不了，她也再难开口， 毕竟，她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管人家在做什么。
    陆绵歆蔫蔫地接着说：也对吼，我们才见过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汽车划过的声音，明亮的车灯光线从远处闪到两人的身后， 随即，一个男人打开车门，朝着二人挥了挥手，陆绵歆这时才看清，来的人是纪星祤的助理，石天问。
    上车吧，雨越来越大了。石天问敲了敲车门，静待着纪星祤。
    陆绵歆震惊地看着石天问，简直想要咬牙，好不容易见到纪星祤了，居然只能待这么短短几分钟吗？这石天问也太敬业了吧，下班时间还赶来的这么快。
    你要去看朋友吗？纪星祤侧过头，目光停驻在她的脸上。
    看朋友？石天问懵着脸，撅了噘嘴，突然插了句话：诶陆小姐不是来
    哎哟！陆绵歆突然嚎了一声，抱着肚子就蹲了下来。
    石天问还张着嘴，可嘴里包着的那些话却像是刚被打上结的气球里的空气，再也跑不出来，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下午的时候不是陆绵歆打电话给他，声泪俱下地对他说，纪星祤欠了她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她今晚必须找纪星祤拿回来，他这才无奈地告诉她，纪星祤晚上会去一趟XX医院的吗？现在怎么又变成来看朋友了？
    陆绵歆蹲着身捂着肚子，假装自己疼得在抽气，虽然她拙劣的演技在纪星祤与石天问的眼里一览无余。
    纪星祤低眸望着她，无奈一笑：看样子雨会越下越大，要跟我一起走吗？
    真的？陆绵歆蹭的站起身，转瞬笑开，在脑子里仓促地打了个草稿，赶紧说道：正好现在也挺晚了，其实我已经见过我朋友了，既然这样，我就先跟你们走？之后我再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走了就行。
    石天文瞅了眼纪星祤，接着又轻扫了眼陆绵歆，恍然地点了下头，将副驾座的门顺手关上，又侧过身将后座的车门开了个缝：快上吧。
    陆绵歆冲着纪星祤十分人畜无害地绽放笑脸，两只眼睛弯得像两只小月牙，她三两下收好伞，可手也瞬间被伞上低落的雨水给淋湿了。
    陆绵歆懵懵地垂下眼，有些无措地看着这把全是水的伞，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带进人家干干净净的车里呢。
    怎么办呢？干脆扔了？
    陆绵歆抿着唇，正在脑子里暴风转动着想主意，一只净秀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虽只是短暂而清浅的一触，身体却像是接通了一秒钟的电流。
    纪星祤从她的手里拿过湿淋淋的雨伞：给我吧。
    说完后，纪星祤打开汽车后备箱，将伞轻轻放了进去。
    窗外的夜色水平地倒退着，陆绵歆双手扒着窗门，目视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根本看不太清楚的景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呢？好像只是受了颜雨贺那番话的影响，好像只是想到那个将她心里所有情愫偶然敲醒的酒后意外吻，好像只是因为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改变过，当真正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
    可是，她却不确定，这么多年后，纪星祤如今的心思，到底还与她同不同频。
    陆绵歆悄悄回头，用余光偷偷看着身边坐着的纪星祤，一个百般犹豫的念头却在迷蒙蒙的夜色中逐渐变得坚定。
    陆绵歆打开手机，悄悄在与纪星祤的聊天框里输下一行字：我有事想告诉你。
    自从再一次加上纪星祤的联系方式后，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也只有短短几条，就好似，他们真的只是同公司的师兄妹而已，仅此而已。
    陆绵歆沉下心，直接按下了发送键。
    完毕之后，她调整了坐姿，继续用余光观察着纪星祤，等待着他看到消息以后的反应。
    可纪星祤根本没分给手机一丝一毫的注意，反倒是蹙了蹙眉头，这个表情变化的很奇怪，连带着陆绵歆的眉头也不自觉蹙起了。
    石天问，后面有追车。纪星祤突然冒出这句话，将车内的气氛瞬间冷却了。
    陆绵歆正想转身看看后面什么情况，却突然被纪星祤一只手揽进怀中。
    陆绵歆弯着腰趴在纪星祤的怀里，头上覆着纪星祤揽她的那只手，整个世界突然安静的不像话，她甚至能感受到纪星祤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怎，怎么了？陆绵歆不敢动弹，但还是弱弱地问出了这句话。
    纪星祤冷静又温润的声音在她的头上响起：后面有追车，她们可能在拍照。
    陆绵歆瞬间明白了，她不能被拍到和纪星祤在同一辆车上，这可不是什么小新闻，想到这儿，陆绵歆自己也主动把身体压得更低，干脆就整个人舒舒服服地缩在纪星祤怀里，雨夜本来还有些冷意的，现在可温暖多了。
    陆绵歆双手枕在自己脸下，舒舒服服地微眯着眼，问道：是狗仔吗？
    是私生。纪星祤说的异常冷静，就好像这样的事发生过数百上千次。
    石天问看了眼后视镜，语气变得异常无奈：看上去又是那帮老熟人啊，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这帮跟踪狂，看我怎么甩掉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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