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优优(33)

    即便是陆绵歆在笑着用积极坚定的声音回答当然会去，可她的脑子里好像不由控制般地闪过千万个能做到不被任何人认出来吧、被认出之后会被发到网上吗？，会发酵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后果吗？的念头，大脑像是一台被弹跳出无数条拥挤的乱码而当机的电脑，思绪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就在陆绵歆以为偷溜去看纪星祤的演唱会已经是一件足够令她胆战心惊的事，纪星祤却干涩地舔了下嘴唇，轻声说：我是说，我想让你出现在台上。
    助演嘉宾？还是和声？陆绵歆皮笑肉不笑，明明语气在努力地开玩笑，音量却越来越弱：该不会是要我伴舞吧。
    纪星祤食指轻撑着下颔，深邃的眸光静静盯着她，即使隔了一层屏幕，也有着能让人沉醉进去的魔力，他看着陆绵歆慌乱地移开目光，视线飘忽着在冥思苦想拒绝的借口，那么可爱又如此难懂，纪星祤竟然撑着一丝难受扬起了唇角。
    纪星祤：我写了一首新歌，很适合你的声音。
    是吗？陆绵歆掌心像是泌出了一层细汗，黏黏糊糊的，她突然觉得太阳穴也有些轻微的刺痛，想说的话含到嘴边，又好像根本无力把它们吐出来。
    这不该是临时起意临时决定的事，经纪人不会同意，公司不会同意，粉丝不会同意陆绵歆沉下目光，抿了抿唇：我也不想同意，这不合适，纪星祤，我以为你应该是一个比我更加理性的人才对。
    我应该是吗？纪星祤沉默了几秒，突然调整了坐姿，坐的离屏幕远了些：既然你不愿，我不会逼你。
    纪星祤，你是在怪我吗？
    纪星祤轻轻一笑，这让陆绵歆心里好受不少，同时松了口气。
    陆绵歆伸出手，抚了抚屏幕，像是在轻轻抚摸他的脸一样：能够在台下看着你，我已经很开心了，不要多想。
    挂断视频后，整个房间死寂得生冷。
    陆绵歆甚至都忘了关掉电脑，坐在床上发了整整十分钟的呆，她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闷而窒息，疲乏涌上全身，一闭眼就坠入了空长的睡眠。
    纪星祤拉开了窗帘，窗户留这个缝隙，不断地灌进冷风，吹到他的脖颈处，剜得他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其实和我在一起，你很辛苦吧。
    他其实是想问这句话的，这句让他酸涩至今的话在喉咙里卡了太久，他却始终不敢让它见光。
    明明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像是陆绵歆在追逐着他，虚情假意也好，真情实感也好，明明表面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明晃晃说着爱的人一直都是她，可为什么，最卑微的，从来都是他。
    明明最初憧憬的爱情已经有变质的征兆，明明两个人在这段爱情里都似乎有所挣扎，这段好像一直以来负重前行的爱情，可他竟然看不太清，担负着的沉重到底来源于何？
    他甚至都不敢问出口。
    陆绵歆真的足够爱他吗？她害怕这段感情曝光，害怕承担曝光的后果和代价，可如果她愿意的话，纪星祤甚至愿意为她列出两人曝光之后会发生的一切后果，再由他独身替她挡住这可能会波及到她的一切，他可以做到。
    然而纪星祤始终看不透的是，即便他可尽最大努力护她安然无恙，可陆绵歆愿意随他经历这些波折吗？她对他的那份喜欢，足够抵消她和他在一起的颠簸吗？
    纪星祤突然手心发凉，他在紧张，紧张陆绵歆的爱被消耗光的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就如同那年夏天，那封让他从暖日瞬间坠入冰窟的分手信似有预警又毫无声息地突然递到他面前。
    这一次，他比高中时候的自己，还要怕。
    陆绵歆总是很容易放弃掉他。
    第55章
    夕阳刚落下的时候， 海边的蓝是墨蓝色的，平静的海面只是松散地冲打着岸边的礁石，天空中剩下的余晖， 是夜里点燃的一盏清灯， 整个世界像是到达了尽头一般的空旷安静。
    陆绵歆笑着转过头， 正好看到纪星祤稍稍靠着车窗的侧颜， 他阖着双眼，恬静而醉人地睡着， 微微蓬松的前发受引力下坠，随意地遮住了他的眼帘，陆绵歆尤其喜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纪星祤的侧颜很好看， 鼻子高挺，线条优美，嘴唇的色泽形状似乎都染了酒意， 散发着成熟迷人的男性美。
    车窗没有关紧， 海风灌入，他的头发轻轻耸动， 窗外的海鸥展着翅划过， 一头栽进海里，海天逐渐一色，绽放着动人心魄的美。
    叭叭叭！陆绵歆调笑着按响了车里的喇叭，纪星祤身子动了动， 很快被吵醒。
    星祤，你看外面的景色好漂亮，我们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只有我们两个人。
    纪星祤撑起身， 目光随着她也环视着窗外的景色。
    陆绵歆痴痴地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轻声说着：如果能一直和你待在这里就好了。
    在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和自己恋人拥有在海边兜风的二人时间，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似乎都是极易触碰到的小愿望，可这种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对于陆绵歆和纪星祤来说，却像流星群一样珍贵又热烈。
    陆绵歆开着车，慢悠悠地围着海边前行，她轻轻呼吸着，恨不得用尽全部感官去感知当下的一切，这里的风，这里的云，这里的海鸟，还有身边他的气息。
    海边的风景都是那么大同小异，却神奇都总有着让人沉静下来的新鲜感。
    可陆绵歆的注意力逐渐从风景上移开了，她时不时转过头，确认纪星祤还待在她的身边，窗外的月光好像瞬间就暗了下去，越来越黑，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陆绵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知不觉浸出了层层冷汗，黏糊感使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紧张不安地轻轻颤抖，陆绵歆猛地往后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黑，生冷的海风灌进，将陆绵歆的长发吹得蓬松杂乱，又因为脸上不知是汗液还是泪痕的黏腻，几缕发丝贴着肌肤，磨得她的脸很不舒服。
    可陆绵歆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即便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只要一直往前，熬到明天太阳升起，就能拨开云雾见月明，重获安宁了吧。
    陆绵歆突然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像是幽灵一样紧紧跟着她，一道刺耳尖锐的喇叭声划破长空，身后的车灯闪烁着，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
    陆绵歆想要去踩油门加速，双脚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她只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样，呆呆坐着。
    砰
    剧烈的撞击声，猛烈如野兽冲撞一样的力度袭来，陆绵歆仅存的念头是想要抓住纪星祤的手，可她伸出手，却只摸到了空虚的冰冷，什么都没有。
    随着破碎的车体坠下山崖，掉进冰冷的海水之前，陆绵歆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冷血至极的声音：陆绵歆，纪星祤，这就是你们背叛我们的下场。
    陆绵歆猛地睁开眼，因为恐惧和颤栗，两只眼睛几乎是用了满满的力气撑大，撑得眼睛有些生疼，陆绵歆才逐渐意识到，那是个梦。
    最近的日子，她总是陷在这样沉重无力的混沌感中，这样的梦，她已经连续做了三天了。
    和纪星祤在一起的第五天，公司的老总就将一摞打印出来的照片掷在她面前，他往后一仰，语气略带着逼人的警告：你和纪星祤在谈恋爱？
    你知道公司花了多少人力财力给你们压这些破事吗？
    陆绵歆扫了眼桌上的照片，心里感到一阵恶寒，也不知道在暗处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和镜头盯着自己，执着于窥探并利用她的隐私用以赚取流量谋利。
    可是，这也不是我的错吧，也不是我想被拍的。
    本来你和纪星祤恋爱，公司是不同意的，既然你俩一意孤行，就给我帮一切都藏好了，一旦曝光，你知道后果有多难处理吗？
    陆绵歆：我们是很认真在一起的，难道要这样一直逃避，藏一辈子吗？
    娱乐圈其实有很多艺人，都有自己的恋人，有的甚至都已经结婚，连孩子都有了，可是在公众眼中，他们依旧是单身，或者说，这永远是个迷。
    看着陆绵歆陷入沉默，悦音总裁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纪星祤的情况很不一样，你不能这么毁了他。
    毁了他？陆绵歆突然有些坐如针毡，她紧紧掐着手心，酸涩地问出：他不是爱豆，我也不是，就算我们是娱乐圈的艺人，也没有不允许恋爱的准则啊，这样瞒着欺骗粉丝，才是不对的吧。
    悦音总裁点了点脚尖，依旧不为所动：对于其他人来说，你说的或许有道理，可对于纪星祤，公司必须慎之再慎。
    见陆绵歆还是一脸不理解不认可，他继续解释道：一个本就布着灰尘，普通老套的物件，就算上面添了几道污渍，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物件也并不会因此贬太多值，然而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品，只要沾上了一小颗污泥，就特别的刺眼，艺术品的完美感被破坏了，这件艺术品也会遭到大多数人的抛弃。
    总裁的目光沉下，一字一句道：纪星祤就是这个艺术品，你能明白吗？
    可是陆绵歆缓了缓呼吸，压低声音轻声呢喃：纪星祤不是艺术品，他是个和所有人一样，有血有肉，有优点有缺点，有感情有情绪的人，我和他的爱情，也不应该是污点。
    我知道，可这是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并且熟悉他的人的看法，更何况，即使我经常能见到纪星祤，我依旧会觉得这个人异常完美，在你出现之前，他几乎可以把职业和生活的每件事做到很好，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没有让公司操过多余的心，现生中的人尚且如此看他，更何况那些隔着屏幕，透过营销和包装去看的粉丝和公众呢？
    陆绵歆顿了顿，问道：你是说，因为那个人是纪星祤，所以放在其他艺人身上算不上什么大事的恋爱，如果放在他身上，就会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纪星祤身上有什么呢？他的长相即使放在爱豆圈也是数一数二的神颜，即便他从来不给自己按男友人设，也不可能组织成千上万的粉丝幻想他，他身上的流量，几乎是撑起了咱们公司的大头，而这些珍贵的流量，不只是来源于普通的听众，和纯粹的歌迷，还有极大一部分，都是在他身上寄予了幻想的女友粉，出道这些年，纪星祤从来都是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音乐和工作，没有绯闻，没有恋情，没有乱七八糟的私生活传闻，长达数年的清纯单身形象给了这些粉丝太多的信任和安全感。
    悦音总裁说到这，看向陆绵歆的神色带了些情不自禁的埋怨：可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些粉丝的信任和安全感瞬间就崩塌了，她们会以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背叛和欺骗，如果纪星祤是那种三天两头就传出绯闻，或者身边本就桃花不断的男明星，粉丝的接受度反倒会好很多，因为她们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然而纪星祤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清冷，干净，完全是娱乐圈里极少见的清流，路人感官极好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要承担更多的期望，要能一直都满足众人的标准。
    上一次，纪星祤仅仅是在街边喝了酒，都能引起这么多的议论，现在这个时间，他公开一个女朋友，无疑是自毁自己的人设和形象，对自己的前途影响也非常大，这个损失，纪星祤承担不起，公司也承担不起，只要你安分些，小心些，就能避免这样可怕的后果，陆绵歆，如果你真的爱纪星祤，真的想为他好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周遭一直很安静，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陆绵歆的回答。
    这些话，你怎么不和纪星祤说，偏偏只找我一个人。
    悦音总裁叹了口气，几根手指按着眉峰，无奈道：纪星祤碰上你，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他找到我，居然说什么，会找一个最适合的时间，公开你们的关系，即便他愿意包揽一切的代价，公司也赌不起，也不想赌，所以我希望你能懂事些，就当是为了保护他，虽然纪星祤不会和你说，但一个艺人面临大量的脱粉回踩以及网络暴力，即便他已经出道很多年，也已经是很难熬的，更何况，纪星祤本就生性清高敏感，想象那一天到来之后，他本来保护的很好的隐私，他的私生活，甚至是他的人格，他整个人，都将会成为网友茶余饭后的娱乐谈资，纪星祤没有想过，那你就替他好好想想。
    第56章
    陆绵歆从还未出道起， 就一直有上网看评论和私信的习惯，虽然她从来不会回复，也不会让粉丝知道她其实一直都会看她们的留言， 比赛的时候压力很大， 她又是一时兴起赶鸭子上架般参加了选秀， 根本没有做足心理准备。
    有时候倍感崩溃， 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陆绵歆就会上网看看粉丝给自己的留言， 那些陌生的粉丝，会如视珍宝地用着她的照片当头像，会取和她相关的id，无论她觉得自己做的有多不好， 多没底气，在这些粉丝的眼里，自己的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的完美， 随时都能找到夸赞之词。私信和评论区的那些留言， 曾经是为她建立起自信和坚定的彩虹色桥梁，就像黑暗山间的闪灼星河一样， 照亮过她每次经过的低谷。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 一切都改变了。
    她的评论区开始时不时就会闯进几个陌生的朋友，尖酸刻薄地留下一句请不要再炒作了好吗，放过我家清清白白的星祤哥哥吧，这样的评论会被顶在很前排， 会引起激烈的骂战，讨厌她的人也会被刺激着留下更加肮脏伤人的留言。
    就连她的私信，也经常会刺眼的出现对她的言语辱骂，威胁， 甚至直接发送血腥惊悚图片，把她恶心地好久缓不过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陆绵歆终于不堪重负，像大多数明星那样，关掉了私信，也再也不会看一眼评论。
    一切的恶意和恨意，陆绵歆想来想去，却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全世界都不允许她和纪星祤在一起。
    嘀嘀嘀
    一阵手机响铃刺响，在寂静黑暗的小房间里格外刺耳。
    陆绵歆呆呆坐在床上，视线缓慢地移到小腿边的手机上，她翻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理智告诉她，不能接这个电话。
    可或许是陆绵歆刚从噩梦中醒来，还未从惊魂未定的情绪中拉扯出来的原因，手机屏幕上的接通键如一个深渊一样，死死地凝视着她，鬼斧神差地，就触到了接听键。
    手机那端死寂阴沉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压低嗓音的女声，曲调阴暗机械地念着。
    陆绵歆，你根本配不上纪星祤，你和他在一起，只会毁了他。
    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呢，又被我拍到了，哪天我心情不好，可就不会把照片乖乖地送到你们公司去了噢。
    陆绵歆，你知不知道，你们偷偷在一起，是对粉丝的背叛和欺骗，我有一双眼睛能盯着你们，可那些普通的可怜的粉丝，却仍被蒙在鼓里，她们还满心幻想着，却没想到自己拿全部精力在爱着的哥哥，早已经有了心爱的姐姐。
    陆绵歆，你以为我们不恨你吗？如果你们再不分手，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放弃了我原本安定的人生，死死地追逐着纪星祤，陆绵歆，你明白吗？我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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