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春藏梦(37)

    捡垃圾是个很累的活，每天四五点就要起床出去扫街扫垃圾桶，然后分出能卖的东西，一点点攒气来，再送到附近的收垃圾站卖掉。
    不管多勤奋，好像捡垃圾都不足以养活自己。
    吴小花花了整整一个月跑遍了白溪镇，她在这个月里看很多人的赚钱方式，还在学校附近捡了很多书，她想继续识字。
    感谢她过目不忘的脑子，找回来的课本她竟然还全部记得，于是她从四年级的课本开始慢慢学，甚至斥巨资买了本字典，打算慢慢学。
    学习使人脑子灵活，吴小花渐渐想到，她或许，可以试着做点小生意。
    第一次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很激动，作为一个被无形枷锁困了几十年的人来说，可以独立思考自己的未来，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过了激动的时期，吴小花开始思考自己要做什么，她好像没什么会做的，撒谎都不懂的话，做生意就是在赔钱。
    吴小花每天苦大仇深地捡垃圾，她不怎么灵活的脑子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有一天她拎着垃圾袋回来，遇见了刚好买宵夜回来的邻居。
    邻居女孩子看到她，有些诧异，同时挺高兴的：花姨，你今天好像回来挺早的，卖东西顺利吗？
    吴小花喜欢这个帮了自己很多忙的女孩子，点点头对她笑着说：顺利，所以提前回来了，对了，你要吃消夜吗？我给你做点？
    好呀好呀，我想吃花姨你做的炒粉了，你做的好像比外面卖的好吃。女孩子干脆也不回家了，打算到吴小花家吃。
    自己的手艺被夸奖很令人高兴，吴小花掏出钥匙开门，想着家里还有不少食材，够两人吃一顿消夜。
    两人美滋滋地吃着炒粉，女孩子看着屋内的不少纸箱子，就问吴小花：花姨，我想问很久了，你怎么忽然开始捡垃圾了？
    吴小花是个没心眼的，就直接说：啊，上回我被骗了五险一金，我就辞职，想做点生意，然后可以给自己买养老保险，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又怕继续工作会继续被骗，就只能捡捡垃圾顶一阵子。
    说到这个吴小花就发愁，卖垃圾真的没几个钱，就算她很辛苦很努力地去捡全镇子的垃圾，也顶多是够她维持自己的生活，那跟在工厂打工也没什么区别啊，而且还更累了。
    女孩子想了下：做生意吗？一般做生意都是卖小东西开始的，不如花姨你试着去夜市摆摊？那边只要有便宜的货，差不多就不会亏本，要是幸运，说不定还能赚不少钱。
    我也想过这个，但是卖什么呢？我也去批发市场看过，好多东西夜市摊已经卖过了，我再去的话也不会争得过人家老摊子。吴小花有些泄气。
    确实是这个道理，大家都进一样的货，凭什么人家不去老店铺买，要去你一个新摊子买呢？
    就算图新鲜，可一样的东西，人家老摊子有底气打折，以吴小花的存款来说，她敢给同样的折扣吗？
    两人沉默下来，女孩子下意识扒拉了两口粉，恍然想起来：对了花姨，你可以卖小吃啊！你做好不用加热的东西过去卖，以你的手艺，回头客肯定多！
    闻言，吴小花也低头看看自己的炒粉，有些瑟缩：这、这真的可以吗？你是第一个说我做饭好吃的人，万一、万一别人觉得不好吃
    女孩子有些疑惑：可是花姨你做这些小吃真的很好吃啊，怎么会没人说你做饭好吃呢？
    我、我家里人，他们说我做得难吃。吴小花低着头，声音微弱。
    李国富一家一言不合就会对她打骂，不管是长辈还是她的弟弟，经常骂她做饭不好吃，但是她又每天都必须准备家里人的饭菜，有时候他们觉得难吃了，还会把碟子扔她头上。
    后来到了庞家，还是她做饭，公公婆婆更挑剔，总说她做饭一股子小家子气，难吃就算了还上不得台面。
    吴小花不懂什么叫做饭还一股子小家子气，难吃两个字还是能听懂的，所以当时邻居的女孩子夸她做饭好吃她还因为对方是在说客气话。
    女孩子皱起眉头：花姨，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告诉你做饭好吃，就是怕你出去做生意有了钱没法被他们掌控呢？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的吴小花直接傻了，嗫嚅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花姨，他们反正也不要你了，我现在算是你最亲近的人，难道你要相信几个对你不好的人，反而不相信我吗？女孩子慢慢劝着，我用我下半辈子的财运保证，你做饭真的很好吃，可以试试的。
    吴小花心动了，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有一个开铺子做饭的想法，只是当时被陈月打破了，后来她气不过逃跑，想着自己的手艺到哪里都能养活自己，何必留在鸡头村受气？
    后来，她的冲劲就一次次被打骂后的恐惧盖过，现在已经没人会打她了，那为什么，不可以为了自己，试一试呢？
    第五十五章
    在邻居女孩子的鼓励下, 吴小花打算先从最简单、又不会亏本的东西卖起。
    平时吴小花晚上爱去夜市捡垃圾，摸清楚了夜市的一些规则，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摆摊、叫价多少合适。
    不管是哪个地方的夜市, 食物永远是最好卖的，除非做的东西完全不能入口。
    吴小花一开始怕自己亏本, 家人对她的否定太多年，她自己完全没信心, 可是邻居一直鼓励她，她就想为自己试一次。
    按照夜市的行情，吴小花一开始没那么多钱，就卖个拌粉、凉皮、饺子等可以在家做好放凉卖的东西主要是没钱买炉子小推车，只能先这么卖。
    到夜市的第一天吴小花很紧张, 她不太能确定自己手艺到底好不好，加上做的又都是没有太大香味的东西，要是没人愿意来吃的话, 她自己肯定吃不完，家里还没冰箱，就全部浪费了。
    不过夜市的好处就是, 不管你卖什么东西, 新出现的摊子一定有人来看看, 如果是感兴趣的，还会买点尝一尝。
    天快黑的时候吴小花等来了她的第一单生意。
    一个小孩子路过，看到了吴小花整整齐齐摆在盘子上的水晶饺子，没有小孩子不爱这种亮晶晶的食物。
    小孩子扯着自己妈妈说要买，那个妈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吴小花, 不肯：要回家吃晚饭了, 现在吃这些晚上你还能吃晚饭吗？正餐不吃就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嘛不嘛不嘛, 我就要吃！小孩子准备打滚。
    其他路人看到这个情景，过来看热闹，人是多了起来，可都在观望，没有买东西的意思。
    吴小花第一次卖东西，感觉被人在自己的摊子前面打闹实在尴尬，她想了想，用小袋子装了四五个饺子配上自己做的醋递过去给小孩子。
    算了，阿姨请你吃，快回家吧。吴小花小声又无奈地说。
    那小孩子看到吴小花递过来反而愣住了，他不敢接，就看向自己妈妈。
    小孩子的妈妈看看他又看看吴小花，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花姐你给装一份小的。
    刚开始做生意，吴小花怕生意不好，卖得不贵，五块钱是小份的，七个饺子，大份十块就有十六个。
    吴小花一听，立马动作迅速地包了一份小的递过去：那小袋就当我开张送的，第一单呢，谢谢啊。
    接过饺子，妈妈给了五块钱，就拉着自己孩子回家了。
    有了开了头，后面就有人过来买东西了，认识的是想照顾一下可怜的吴小花，一把年纪儿子不要她了还得出来抛头露面卖小吃，可怜得很。
    夜市人流量很大，吴小花才卖到九点过就所有东西都没了，她高高兴兴地带着钱回家，还在路上买了袋水果，准备送给邻居的女孩子作为感谢。
    那个女孩子是公职人员，在附近的一个什么局上班，经常被政府借调，大晚上还得加班很辛苦。
    女孩子回来看到吴小花等在门口，有些诧异：花姨，你怎么回来了？生意不好吗？
    不不不，很好很好，吴小花紧张地站起来，局促地把水果递过去，我、我是来谢谢你的，我生意不错，九点就卖完了，回来买了点水果，谢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肯定还在工厂里打工呢。
    花姨你太客气了，平时你帮我做饭也没要我钱啊。女孩子知道吴小花辛苦，不太想让吴小花破费。
    吴小花坚持让她收下，说她不收的话自己会良心不安。
    女孩子有些纠结地接过来，然后说：啊对了，要做生意的话得会算账啊，花姨，我教你做几种简单的账本，会算数就行的。
    听她这么说，吴小花有些心动又不好意思：我、我没什么文化，肯定听不懂的，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没什么耽误的，花姨你给我送水果，我总得做点什么，你要觉得耽误，那就再给我做点消夜吧？我想吃你今天卖的那个饺子，昨天听你说会做我就很心动呢。女孩子揽着吴小花的肩膀，一边说一边走到她门前，等她开门。
    吴小花觉得一顿饺子而已，不费什么事，就让女孩子进来准备给她做。
    馅料今天有剩，是吴小花打算留着自己吃的，面皮倒是没了，不然也不会剩一点馅料下来，得重新揉面。
    租的小房子厨房很小，而且是开放式的，吴小花干脆就端到客厅来做，女孩子在吴小花的各种家当里找出一本新的本子，一看就是吴小花之前捡的。
    不过东西嘛，能用就行。
    女孩子给她慢慢画着表格，计算成本的、总资产收支的、盈利的，三张表够普通的小贩算账了。
    很多小贩做着做着好像越来越穷，就是不会算账，女孩子怕吴小花也搞不明白这种事，干脆分了几张简单的会计记账表单让她死记硬背。
    只要算得明白收入、支出、利润、资产，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饺子皮不用发酵，吴小花很快就做好了面皮，直接揪成一个个一团开始包，她的手艺还是小时候学的，每个饺子包得一模一样，月牙饺子一个个圆墩墩地摆在案板上。
    一晚上很难教会一个文化有限的人怎么做账，所以女孩子一边讲解一边帮忙记录了吴小花这一天的收益。
    第二天吴小花有了经验，多准备面粉，把准备的馅料做完了。
    这一晚到夜市之后，吴小花发现好像自己多了很多回头客，大家都说她的小吃都很好吃。
    明明准备了更多的东西，这一晚吴小花却比前一晚收摊还早，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有人来问，只能害羞地说今天卖完了，明天会多准备的。
    回头客给了吴小花很大的信心，她第一次听到陌生人说她做的东西好吃，这比她赚钱了还高兴。
    吴小花晚上把这个消息说给邻居女孩子听，高兴得合不拢嘴。
    女孩子也很高兴，她说：我没骗你吧？花姨你做的东西就是很好吃啊，以后有钱了，可以摆个大一点的摊子，带上火炉，这样能赚更多的钱。
    有了女孩子的支持，吴小花开始慢慢调整自己的菜单，避免客人吃腻了。
    她从女孩子这里学了很多东西，创新、招牌、饥饿营销做生意要会的东西女孩子都慢慢教给她，用了整整三年把吴小花的摊子做大，后面外卖普及了，吴小花的生意就更好了。
    摆了三年的摊，吴小花四十三岁，女孩子忽然来说，她要辞职去一线城市做生意了。
    啊？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呢？吴小花不明白，而且，铁饭碗多好啊，风雨不愁的。
    女孩子对她笑笑：风雨不愁，可钱少啊，我家就我一个女儿，我靠这点死工资将来我爸妈要是有个意外的，我连住院费都拿不出来，我从进入体制开始就做准备，刚好五年不能辞职的期限过去了，我也该为自己找点出路。
    吴小花觉得这样厉害的女孩子，做什么都会成功的，所以，她需要做的仅仅是支持，然后告诉她，大胆去，大不了，回来跟她一块摆摊。
    后来女孩子去了一线城市，她们一直有联系，最开始一年女孩子很辛苦，但不会跟吴小花抱怨，反而跟她说很多先进的理念、市场趋势。
    慢慢地，女孩子分享的东西变成了她的成功，她说，希望吴小花能过去帮她忙，可以给吴小花一份不错的工作，至少不用起早贪黑地忙活。
    吴小花犹豫了一下，拒绝了，她听了女孩子那么多知识，加上慢慢在努力学习文化，她有了点新想法。
    这一年，吴小花四十五岁，她退掉了小房子，到白溪镇的郊区租下拥有一大片院地的院子，那是房东急着租出去的，吴小花捡漏了。
    几年下来她手艺越来越好，走出了李国富一家跟庞家人对她的影响，她慢慢找回了曾经的自信跟独立思考的能力。
    手艺好了必然要追求更好，那就是食材。
    这时候吴小花还做小吃类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能做到的已经到极限了，没有创新的生意迟早死亡，吴小花开始想她是否需要追求更高的阶层。
    拿不定主意的吴小花在拒绝女孩子的邀请吼去问了她一下，女栀子整理孩子说可以，因为做生意，总需要跟别人不一样的。
    如果人人都一样，那第一个做的有肉吃，第二个有汤喝，第三个只能吃残羹冷炙，第四个就得饿肚子。
    吴小花再一次得到了支持，立马一边做着生意，一边买书回来研究植物种植跟属性。
    在她重生前，吴小花已经研究出了不少好吃的酱料，还培育了几株成色、味道更好的香料，她还没想好那些香料要怎么用，就被庞刚打死重生了。
    这辈子吴小花一度纠结自己要不要重操旧业，毕竟做食物真的是个很严格又很难出成绩的行业，她摸索了这么多年也不敢说自己一定成功。
    主要是培育问题，每个时期的土壤、环境都是不一样的，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农学家，当时对着书本一知半解地嫁接了几株奇怪的新品种，本来说送去给农业局看看，结果半路夭折。
    现在吴小花没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培育出一样的来。
    纠结了许久，吴小花决定不管它了，她现在连地都没有，说什么培育呢，她有地方给自己摆摊就不错了。
    高中三年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高考的时候。
    一九九四年高考改革，实行3+2模式，原本所有学生都要考的政治被取消，理科生只考语数英加物理、化学，每科分别为一百五十分，总分七百五十分。
    突然的改革把所有师生都整懵了，原先所有师生大力复习的主科政治忽然就被取消，理科生少了生物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原本物化生是要考的，少了一门压力也小点。
    市一中的学生还好，他们已经复习了两年，多一门少一门都没差别，尤其是尖子班的，就算临时说要加考也没事，更别说只是少了两门科目。
    不过总成绩加到了全部一百五十，题目必然要调整，加上是第一次出卷子，这意味着过往的经验用处有限，只能拼基础是否扎实。
    学校从六月底就开始放假，六月二十五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周五，接着他们就要离开学校，在家休息一周后上战场。
    吕佳期的家人、谢子珩的家人都过来接他们，紧张得不行。
    吴小花倒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方含雨推推吕佳期，让她去跟吴小花商量，这一周要不要就到吕佳期家住。
    高考是孩子人生中的大事，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重视。
    一个孩子是管，两个孩子也是管，加上吕佳期跟吴小花玩得好，多一双筷子的事，没什么不可以的。
    吕佳期拉着吴小花的手撒娇问她：花花，这一周到我家住好不好？天气这么热，万一你中暑了怎么办？万一忘记准考证怎么办？跟我住一块，我还能照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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