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七(85)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十分风平浪静。
    姜珠玉和欧贝添每天上午出门，傍晚回来，过上了规规矩矩的学生生活。
    秦峰总是时在时不在，有时候要回高城，有时候又出去办其他的事儿，时间十分不固定。
    欧新光倒是经常会过来，有时候家里没有人，就只有王欣荣带着小娃娃。他也不觉得闷，反而会坐下来和王欣荣聊天，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对于这个时不时会来，虽然家世显赫但又有些可怜的年轻人，王欣荣是越来越喜欢。在姜珠玉面前提到的几率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就连姜珠玉都忍不住打趣，让她别要自己这个女儿，认欧新光当干儿子得了！
    嗨，你这臭丫头。人家高门大户的，怎么可能当我一个乡下老婆子的儿子啊！我就是和他聊得来，投缘！
    王欣荣忙不迭的否定了姜珠玉的这句话，但是对欧新光，倒是越来越上心了。
    姜珠玉和欧贝添在学校里过得也算挺顺遂。
    让姜珠玉意外的是，欧贝添虽然看上去挺不情愿的，但是上课的时候，居然听得还挺专注。
    虽然娇气，但是匡宴威让她做的任务，她都会认真的完成。
    除了少数实在是能力所限做不好，其他的，居然还做的有模有样的。
    她们一组的另外一个男厨师叫朱晓澜，年纪不算大，但是手艺也挺好。再加上路子野的姜珠玉和咬牙跟上的欧贝添，三人小组在厨艺班的成绩居然不是倒数，有时候，还能争一争前几名。
    但是，要再高一些的就没有了。
    没办法，欧贝添的先天基础实在太烂，就算朱晓澜和姜珠玉都算是厨师班的佼佼者，也没法带着欧贝添力争第一第二。
    这一天的课程是刀工。
    刀工是学厨的硬功夫，真的需要水磨的功夫一点点累积上去。
    三个人中间，也就朱晓澜这方面技术最好，姜珠玉的刀工是她最薄弱的地方，而欧贝添根本没有刀工可言。
    因此，在最后的比拼中，他们的小组得了实实在在的倒数第一。
    第一次得到这么一个名次，还都是拜自己所赐，下课的时候，欧贝添的脸都是黑的。
    这些日子偶尔还能和姜珠玉说上几句话的她，一下课就黑着一张脸，就连匡宴威说话，都懒得理了。
    姜珠玉和她一前一后的走出大楼，走到拐角处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你别生气了。其实她人不差，技术烂也不是她的问题。
    这声音，一听就是朱晓澜的。
    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声音立马带着情绪说：
    我能不生气吗？你好不容易拿到的厨艺班名额，要是最后因为她毕不了业，可怎么办！到时候她拍拍屁股走了，你呢？你怎么办？要是真拿不到证书，回去饭店，那是可能被炒鱿鱼的！
    香香
    姜珠玉想起来了，这个姑娘全名叫王香香，同时也是厨艺班的学员。她和朱晓澜是同一个县城来的，平时课间也会过来转转。
    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啊
    她看着前头停下脚步的欧贝添，觉得有些尴尬，连忙紧走几步赶上了她。
    姜珠玉本想拉着欧贝添走另外一条路，却见欧贝添的眼圈都红了起来，突然间嘴唇一抿，向着两个人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姜珠玉还来不及阻拦，就见欧贝添走到两人身边，不顾两个人惊讶而尴尬的神情，直接说：
    我是菜，但我也不是故意要连累你们的！要不是匡叔叔非要分组，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一组吗？
    她说完这句，对着朱晓澜继续说：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个组，那我明天就和匡叔叔说，让他把我挑出去，我就算天天最后一名，我也绝对不连累你！
    说完，眼泪吧嗒吧嗒的就往地上砸，哭着就跑走了。
    王香香和朱晓澜都被欧贝添的这一番话给吓到了。等欧贝添走了，王香香方才说：
    我我就抱怨几句，没说别的呀！
    她着急朱晓澜的成绩还不行吗？朱晓澜本来在国营饭店就不是稳能留下来，要是真的拿不到证书，真的有可能会被踢出去啊！
    姜珠玉看了看欧贝添离开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决定对王香香说：
    王香香，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组的总排名，似乎比我们还低两位，对吗？
    王香香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姜珠玉又对朱晓澜说：
    欧贝添是不怎么样，但是当初分组的时候，也不是她拿着菜刀逼你一组的。你要是不愿意，大可直接和匡宴威说。甚至，我也可以帮你说，让你分到王香香那组，不用再受欧贝添的连累。但是，我也得说一句，你是个爷们，既然之前做了决定，那就努力给担起来！临阵脱逃，那我就得瞧不起你了！
    说完，也不管两人怎么反应，也顺着欧贝添离开的方向走了。
    王香香看着俩人都走了，对着朱晓澜，生意软了许多：
    晓澜哥，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一个姜珠玉，一个欧贝添，无疑都是认识匡宴威的人。她一下子得罪了两个，要是被穿小鞋，那之后在厨艺班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朱晓澜叹了口气：
    没事。她们都不是啥坏人，不会怎么你的。大不了我和她们道个歉，这事情就过去了。
    我们又没做错啥，道啥歉啊
    王香香嘴上这么说，但却也没反对朱晓澜的决定。
    *
    姜珠玉一路上都没追到欧贝添。
    直到到了家，才发现她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脸上还带着泪。
    见姜珠玉望过来，她恨恨的擦了把脸上的泪，用力的将头别到了别处。
    姜珠玉脸上带着笑，也坐在了一旁的沙发：
    咋了，别人说了实话，不中听了？
    欧贝添一下将头又转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姜珠玉笑着我是怎么想的？嗯？
    你你和其他人都一样，觉得我没有用！觉得我是个拖累！对不对！
    欧贝添气得大声吼道。
    这其实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她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日子过的固然轻松，但却从未有一件事，是自己真的能做到的。
    父亲不满意哥哥，但却又从不会将希望寄于她身上。
    对于父亲和家族中的其他人而言，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
    即使是唯一的亲生骨血又怎么样，对女孩而言，让她衣食无忧的长大就已经足够，其他的，根本不需要她去承担。
    欧贝添其实并不是个愚蠢的女孩，相反，她还很聪明。但是，这样的聪明却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中被不断消磨，没有期待，没有关注，让她的性格逐渐的变得骄纵，蛮横，却又始终萦绕着一种无力的感觉。
    最近在厨艺班学习，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些事情了。但今天，王香香的话告诉了她，她终究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无论是在欧家，还是在厨艺班，她始终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女孩，即使想要努力，却没有人会期待，也根本没有人，指望她能够做成功。
    富豪
    欧贝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只感觉, 就像常年积累在心中，却又不被所有人注意到的那种情绪瞬间喷薄而出，像潮水一样, 淹得她几乎窒息。
    然而发泄之后, 痛快之余，那种无力感始终还在。就像从前在家里, 哭过了，闹过了, 但谁也不会将她的意见真正放在心上。
    嘶吼过后，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当场，眼瞳都没了焦距。而她，也根本不知道，接下来, 自己要做什么。
    姜珠玉静静的观察着她。
    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 照在她似乎泛着波纹的黑发上, 仿佛比平日还要靓丽。
    她静静的看着欧贝添，过了好久, 才说：
    谁也没觉得你是个拖累。
    但是，如果你这样想, 那就真的一辈子只能当过拖累了。
    欧贝添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她觉得姜珠玉在挖苦她, 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明明一开始就看姜珠玉不顺眼, 她怎么可能会同情她！
    枉费枉费这几天她还觉得她也不是个坏人
    我的意思是, 是不是拖累, 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决定的。如果你努力，你就不可能是拖累。但如果你遇事只会哭, 只会大吼大叫, 那这辈子, 你都只能是欧家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除了投胎的优势，一无是处。
    说完这句，姜珠玉自嘲的耸耸肩：不过，会投胎已经很厉害了。所以你要是想，大可抱着你的身份过一辈子。只不过，你也只能是这样了。而对你哥哥而言，你也只能是他没什么用的妹妹，只能哄着，宠着，却不能帮他分担丝毫的压力。
    说完这句，她也不准备再停留，转身就要上楼去。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讷讷的声音：
    我我不会成为哥哥的拖累的
    姜珠玉的脚步顿了片刻，唇角轻轻向上弯起：
    是吗？
    客厅内瞬间又只剩下欧贝添一个人。
    只是，刚刚还不断抽泣着的欧贝添已经没有再哭了。她怔怔的站在空荡的房间中，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二日，朱晓澜主动找过来，和欧贝添道歉，表示王香香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实际上对她并无恶意。
    要是按照从前，欧贝添绝对不会轻饶了朱晓澜，甚至还会把这件事闹大。
    但是今天，她只是淡淡的瞥了朱晓澜一眼，便不说话了。
    就连之前说要重新分组的事情，都没有再提。
    今天的课程是调汁。
    调汁也是学厨路上重要的一环。有些菜式上，汤汁是基本。对有些菜式上，汤汁甚至是一道菜的灵魂。
    饭菜本身的原味和口感是一部分，但要想获得更美味、更丰富的味道，还要靠汤汁。
    今天的课上，欧贝添学得比从前更专注、更认真。反倒是朱晓澜，时不时的看向欧贝添，看得料都配错了。
    小朱，你这道糖醋鱼的浇汁挑的不对吧？
    姜珠玉拿着勺子试了一口，秀致的眉直接拧在了一起。
    朱晓澜手忙脚乱的拿起来也试一下，酸的倒牙的味道让他差点把勺子给丢了，连声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改。
    姜珠玉将勺子放了回去，走到忙碌着重新配糖醋汁的朱晓澜背后，轻声说：
    其实，不用那么关注欧贝添的。
    啊？朱晓澜回过头，似乎还没明白姜珠玉的话。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对很多事有她自己的决断。她既然决定在厨艺班继续学下去，就肯定会把事情办好。你也无须多关注她。
    她停顿了一下，说：有时候，对她过多的，无意义的关注，反而会让她更不舒服。
    她需要的，是平等的交流，而不是每个人都奴颜婢膝的对待。
    朱晓澜这才明白姜珠玉的意思，仍愁眉苦脸的说：
    可是，我真不是故意要得罪她的。我
    她也明白，所以没和你一般见识，对吗？否则，以她的大小姐脾气，早就和你闹掰了。姜珠玉拍了拍朱庆生的肩膀，好了，好好学吧！别到时候，欧贝添没拖后腿，变成你拖后腿了！
    朱晓澜苦涩的笑了一下，继续干手头的工作。
    *
    兴许姜珠玉说的有了用，接下来的时间，朱晓澜确实放松了些，看向欧贝添的次数也少了些。
    三个人相互配合，平安无事的将这一天应付了过去。
    放了学，姜珠玉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时，欧贝添脸色别扭的走了过来：
    你晚上有空吗？
    我晚上？有啊！怎么了吗？姜珠玉回身看她，好奇的问。
    其实也没有就是我晚上要去个聚会你要是不愿意去，我我自己去也可以！
    她其实一张嘴就有些后悔了，她和姜珠玉不对付，对方怎么可能和她去呢！
    可是，她实在是担心哥哥况且，经过了昨天的那件事，她已经不愿意只做她哥哥的拖累了，她要主动出击！
    本以为姜珠玉会一口回绝，谁知道，她转了转眼睛，问：
    那你告诉我，这次聚会到底是要干嘛的，为什么会把我一起叫上？你说的清楚明白，我就考虑去。
    欧贝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真的会和我一起去吗？
    姜珠玉笑了：这有什么假的。不就是个聚会，难不成能把我给吃了？
    *
    欧新光的小轿车停在了一处装修精美的小别墅前。
    米色的三层欧式小别墅，从装修和外头的庭园看上去，绝对价值不菲。
    门口的院子已经停了不少车，姜珠玉眼尖，一下便从中认出了秦峰的那辆黑色的轿车，以及陈树的那一台，熟悉的白色吉普车。
    看到这两辆车，姜珠玉大概就能明白，欧贝添叫她同来的原因了。
    看来，这场宴会来头不小，她一个人，根本没胆子来。
    而看着客人，又是陈树，又是秦峰，估计陈跃云和欧新光也在其列。两边都是炙手可热又相互敌对的人，那么这宴会的主人，又会是谁？
    欧贝添也从车上下了来。
    她扯了扯身上的小礼服裙子，又帮姜珠玉整理了一下裙尾，说：
    等下你跟着我，别说话。你要是说话，该混不进去了。
    姜珠玉一双杏眸看向欧贝添，眼眉微抬：
    混进去？你没有资格进去吗？
    欧贝添有些心虚的没有正面回答：
    哎呀你不要问这么多，总之，跟着我进去就行了！
    说完，便准备往大门口的保安处走去。
    可没走出一步，整个身子便被扯住了。
    欧贝添回头，姜珠玉正对着她，说：
    跟我来。
    说完，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力量带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欧贝添没想到，对于混进去这个动词，姜珠玉一个从未参加过宴会的人，居然比她还要熟练。
    不出十分钟，她已经站在了别墅的后院，前面的厅，就是宴会正式举办的地方。
    姜珠玉笑眯眯的看向前面：要说混的话，还有哪里比厨房更方便混的。
    一般为了方便进出，厨房都是有小门的。而这小门通常都不会被人注意到，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会有人为了进入会场，而从小门进去。
    欧贝添罕见的没有反驳她。她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说：
    进去吧！
    直到这时，欧贝添才将今天来的目的告诉了姜珠玉。
    原来，今天宴会的主人名叫欧阳勋，是整个桂元市乃至省里的顶尖商人。
    姜珠玉还记得，书中有个神秘的富豪，他总会在陈跃云的关键时刻，现身出来帮助陈跃云，这个富豪的名字，就叫欧阳勋。
    欧阳勋在商界的势力极大，几乎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程度。而这样的势力，也只有书中最后的陈跃云才能够匹敌。
    然而，对于这么个势力庞大的富豪，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就连书里面的描写，都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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