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七(95)

    一旁的姜珠媚看不过眼，走过来拉了拉陈跃云的胳膊：
    跃云你别这样
    陈跃云猛地将姜珠媚的胳膊甩开，声音狠厉：
    我怎么了？我只是问一句而已，这么久没见到我母亲了，我高兴还不行吗？
    两个女人都抖了一下。
    姜珠媚的手被甩的生疼，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这段时间，她和陈跃云一起住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小房子里，眼见着陈跃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危险。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他就像一个大号的火药桶，不知因为什么，就会啪的一下，整个炸掉。
    杨霞也不敢面对陈跃云，
    那是一种本能的求生欲。
    在欧向前和她说，找到儿子的时候，她曾经还很高兴的，想要将儿子认回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好好的照顾他。
    但是后来，几次的见面让杨霞对这个早已丢失的儿子越来越恐惧，因为，他和欧向前的性格，简直是太相似了。
    如果只是偶然打交道，或许还会被他表面的斯文所蒙蔽。但是相处久了，那种骨子里的强制、压迫、暴戾，几乎没有人能够忍受。
    恐惧导致着本能的远离，这些日子，杨霞一直避不出门，很少和陈跃云见面。
    可没想到，却在她终于忍不住走出大门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杨霞惶然的看了看四周。
    这似乎是个郊区的房子，厚厚的窗帘蒙着，屋里光线很差，里面的布置也很陈旧。
    她一辈子都没住过这么破旧的房子。
    陈跃云到底是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地方？
    他这段时间，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杨霞不敢想下去，但是面对着情绪不稳的陈跃云，不说话似乎也不行。
    她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问：
    跃云，你让我来，是有什么误会吗？如果如果你想让我们帮忙我们都会尽力的我还有些钱
    陈跃云嘿嘿一笑，笑声粗嘎，像乌鸦一般难听：
    妈妈，你真觉得，我把你请来这里，就是为了你手头上的仨瓜俩枣吗？
    他轻轻的靠近杨霞，在她耳边说：
    你们对欧新光，也是这样对待的吗？
    杨霞猛地哆嗦了起来。
    陈跃云直起腰，手指略有些神经质的抓了抓头皮：
    你知道，当我第一次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的时候，我是怎么想你们的吗？我是有多么期待能够回到你们身边，这些你们都知道吗？
    他眼神如同豺狼，凶狠的盯着自己的这个母亲：
    你们都不知道。我回来了，堂堂正正的站在你们面前。我本来以为，你们会像我想的那样，欢天喜地的把我接回欧家，补偿我这么多年所有的缺失。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打发叫花子都比对我要大方吧！
    听着陈跃云的控诉，杨霞哆嗦着嘴皮，说不出一句话。
    陈跃云看向已经濒临崩溃的母亲，声音似乎又和蔼了一些，但是内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靠近杨霞，轻轻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取消生日宴的，是你吧？
    杨霞心猛地一颤，拼命埋着头不敢看他。
    陈跃云似是得到了回应，从嘴角哼出一丝冷笑：
    我就知道。就为了欧贝添那个臭丫头片子，坏了你儿子的好事，值吗？
    说完这句，他的声调猛地提高了不少，暴怒的情绪伴随着话语瞬间迸发而出：
    值吗？
    那声调，竟是和暴怒时的欧向前，一模一样，吓得杨霞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头，身体颤抖的要碎掉。
    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啊！我我在这件事上是对不起你我我可以补偿你的
    陈跃云哼笑一声：我说过了，我不要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利
    他心里明白，杨霞是不管欧家的钱的。即使把她所有的私房钱都搜刮过来，也无法让他东山再起。
    那那你是要
    杨霞心里有些明白陈跃云的想法，但是不敢说出来。
    果然，陈跃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要我欧家大少爷的身份，我要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我！认我做你们的儿子！我要所有欧向前的资源！这些，都是你们本来就应该给我的！
    可是他如今这样，欧向前是无论如何不肯认他的啊
    杨霞对这个事实心知肚明，但是也不敢将它直接说出来。就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陈跃云看着沉默不语的杨霞，冷哼一声：
    母亲，我知道现在的我没什么筹码，但是，如果加上你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吧
    昏暗的光照在他脸上，五官混沌。但是那狰狞恐怖的表情，即使在这深沉的暗中，都展露无疑。
    接头
    杨霞的失踪, 在第二天早上就由佣人报给了欧向前。
    欧向前一贯很少在欧家大宅住，对于杨霞这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女人，居然出去之后便没了踪影这件事, 一开始还有些意外。
    不过, 他对妻子的关注有限，在知道她出门是去找的欧新光和欧贝添, 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她要在他们那里住就由她吧！
    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打。
    也因为没有打这个电话，直到第三天, 杨霞的失踪，才真正被众人所知。
    那一天，是杨霞约了王欣荣来访的日子。
    要去那么大的一个宅子做客，王欣荣有些胆怯，便拉了欧贝添和姜珠玉一起去。
    三个女人到了大宅门口, 却被告知, 杨霞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而且据说，是去找大少爷和小姐了。
    欧贝添还觉得有些懵懂：
    妈妈三天前是和我们一起吃了饭, 但是饭后她就回去了呀！
    姜珠玉却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是什么原因让杨霞那样一个鲜少出门的贵妇人三个晚上彻夜未归，除非
    她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贝添, 咱们去找哥哥吧。你母亲, 说不定有什么危险。
    欧贝添的双眼一下睁大, 想要再问些什么, 但是姜珠玉也说不出什么, 拉着欧贝添便去找了欧新光。
    *
    所以，您早就知道母亲失踪, 却一直自以为她很安全, 而没有找她？
    富丽庄严的办公室内, 欧新光面容严肃的对着欧向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从小到大，都是欧向前对他和欧贝添不假辞色，而他，向来扮演的都是一个孝顺又听话的儿子角色。但是，在杨霞失踪的这件事上，他是真的扮不下去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欧向前的这种脾性，但他却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对自己结婚三十余年的妻子都可以忽视到如此的地步！他真的想剖开他的心脏看一看，看他究竟在乎的是什么！
    眼前的男人身材魁梧高大，脸上带着上位者一贯有的优越而威压。脸上的镜框将他危险而恐怖的气质淡化了不少，但是亲近的人却知道，他脾气暴躁，六亲不认，即使在面对妻子失踪、儿子质问的这种情况，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欧向前扶了扶脸上的镜框，目光阴戾:
    这就是你对待父亲的态度？
    欧新光望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走下来打他的男人，声音中充满了失望：
    父亲，可是你真的把自己当成是我们的父亲，当成是母亲的丈夫吗？
    欧新光想了想，说：不管您这么说，母亲失踪的这件事一定要解决。我等下就去派出所报案，已经失踪三天了，已经到了报案的时间
    不能报案！
    欧向前站了起来，目光深沉的注视着欧新光：我会用我自己的势力查，你母亲失踪的事情，不能张扬出去。
    欧新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父亲！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现在是我升到省里的关键时期，家里一定不能出任何事。你母亲失踪这件事，我的人会处理的好，这点你不用担心，也无需牵涉其中。
    欧向前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冷淡的像冰山，似乎说的事情，根本他自己无关一般，看得人几乎从头顶凉到脚底。
    欧贝添是和欧新光一起来的，刚刚哥哥和父亲说话，她一直没有插嘴的机会。现在听了父亲这番话，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和欧新光不同，她一直对那个家庭非常有期盼的。即使父亲常年都很冷漠，还会动不动的责罚她和哥哥，即使母亲对他们不闻不问但她始终觉得，那个家还是温暖的，只是父母不懂得表达而已。
    如今，看到父亲在母亲失踪之后仍然态度强硬而冷淡，她方才知道，并不是不懂表达，父亲根本是对他们毫无感情，无论是对结发的妻子，还是对她和哥哥罢了。
    爸爸，如今妈妈都不知道在哪，要是你的人找不到她该怎么办？欧贝添的声音都带着哭声。
    姜珠玉是陪同两兄妹一起来的，见到欧贝添情绪过于激动，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她看着欧向前那张充满阴翳的脸，杏眸眨了眨，说：
    欧先生，你这么不想要警方介入，除了不想将事情声张出去，恐怕还有另外的原因吧！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你是不是知道杨阿姨的下落？
    欧向前的表情僵了僵。
    欧新光看着他爸的反应，突然醒悟：
    父亲，难道是他绑架的母亲？难不成，你还在为他遮掩吗？
    欧向前突然动了气，手臂猛地一扫，办公桌上的笔筒文件哗啦啦的掉在了地上。他大声的对欧新光呵斥：
    什么人你都往我这领！你真觉得，我不会动你吗？
    欧新光冷笑的说：母亲失踪了这么久，你却还在为绑架她的人遮掩。所以，这个人一定是你最关注的人对不对？是陈跃云？不过，到现在，我到是不知道，他应该还姓陈，还是已经改姓欧了！
    一个黑色的保温瓶猛力的砸了过来。欧新光一多，那个保温瓶一下子砸到了窗户边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在空旷的办公室内不住的回响。
    外头的人似乎也被惊动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来。他们都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进来了，很有可能被当做池鱼一般，被轰得连渣都不剩。
    声响过后，整个房间内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欧新光方才说：
    父亲，你是知道那个人的为人的。如果把母亲交给他你真的放心的话，你就去做吧！但是，我是不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欧向前低着头，坐在办公椅上。房间内阴沉沉的色调打在脸上，整个人几乎要陷进那暗沉当中。他沉默半晌，方才叹了口气：
    我确实不知道你母亲被藏在了哪里。不过，他给我来了封信。
    *
    阴暗的小屋里，就连早晨都来的比其他地方更晚些。
    啪的一声，地上多了一个包装好的面包。陈跃云将面包丢在地上，便重新用力的关上了门。
    侧躺在木板床上的杨霞第一时间并没有去拿那个面包，她迟钝的看了看那扇开了又关的门，干涩的嘴唇翕张了一下，却没有吐出半点声音。
    这几天，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将这辈子没受过的苦，都受过了。
    睡硬板床，每天翻来覆去，直到及其疲惫才能睡得着觉；能不能吃饭全看陈跃云的心情，如果陈跃云和姜珠媚都出去了，那她真的有可能一整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喝不上一口水；更不要提随时随地的言语侮辱和恐吓
    而讽刺的是，这所有的苦，所有的折磨，都是由她的亲生儿子所施加的；她做梦都盼着能重逢的儿子，回来后，居然对她这样
    有一瞬间，杨霞甚至想要从窗户跳出去，一了百了算了。
    门又轻轻的开了。
    姜珠媚走进来，将地上的面包捡了起来，手里端着杯水走到杨霞面前：
    吃吧！
    陈跃云的态度太差，差到她甚至都在同情眼前的女人了。她见过她光鲜高贵的模样，便更对她如今的境遇抱有一丝同情，
    虽然这同情，也不会让她将她从这牢笼里放出半步。
    杨霞接过了水，喝了几口，却将那面包推了出去：
    小姐，我想回家，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姜珠媚看着眼前的女人，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她是太过天真还是别的，居然想让她放她回家。、
    她疯了吗？
    杨霞对姜珠媚的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又继续说：
    他和我丈夫说了吗？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
    言语间，似乎对欧向前仍然有着一丝期待。
    姜珠媚皱了皱眉：你觉得，如果你丈夫答应了什么，我们会不放你出去吗？
    杨霞的身子僵了下。
    姜珠媚继续说：欧夫人，就连我都没想到，欧先生居然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他听说了你的下落，却仍然
    话说到这里没有进行下去。
    陈跃云开门走了进来，吓得姜珠媚立马将手头的面包又扔了出去。
    陈跃云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对姜珠媚说：
    赶紧来！欧家来信儿了！
    两人急匆匆的往出走，临走时，还不忘将门一把带上，锁的死死的。
    杨霞僵化的表情愣了愣，随后终于站了起来。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耳朵轻轻的贴在单薄的木门上，静静的贴了许久。
    *
    欧向前确实是来信了。
    信上并没有做任何的承诺，但却按照陈跃云的要求放了两万元的现金，并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以及让他们把杨霞地上，否则免谈。
    这个进展，虽然达不到陈跃云的期待，但也算是进步了。
    毕竟，将杨霞在这里多扣留一天，他们越是骑虎难下。这个女人，打不行骂没用更不能送回去，如果欧向前真的不理不睬，那还真是麻烦了。
    幸好，欧向前理会他们了，看来，他对于这个所谓的欧夫人，还是有点感情的。
    陈跃云慢条斯理的将那两万块钱收入衣服中。虽然这笔钱远远不足以抵扣他的亏空，但是起码手头有钱，办事就方便多了。
    两个人商量之后，陈跃云决定就如信上那样安排。
    为了谨慎考虑，他并没有同意去欧向前约定的地点，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地方。
    见面的时候，也只是陈跃云一个人见面。姜珠媚则和陈跃云的手下一起，将杨霞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把她暴露在其他人前。
    这似乎是绑架者通用的心理。
    他们绑架了一个人，对方越表现的不在乎，他们心里越是打鼓，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人质脱手；相反的，如果对方终于接受了他们的要求，那他们反而要衡量衡量人质的价值了。
    欧向前来的信就在第二天的傍晚。时间很急，陈跃云便决定立马着手准备。
    经过前段时间的事，陈树死了，陈树的人散了，他手头能用的人，也不多了。
    仅剩的几个，几乎都是从高城县一路来的老人。
    不过，这些人都跟了陈跃云很长的时间，做事靠谱，手段狠辣，倒也派的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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