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渡(81)

    林母见她如此热情，心底的担忧放下了些许，毕竟自家与林如海家差距甚大，也多年未曾相交。如今冷不丁上门拜访，实在是心中忐忑，唯恐哪里做错了，倒丢了自家的脸面。
    林雯和林墨俩，却没有想这么多，见那两嬷嬷要来拿自己手中的食盒，忙避了过去，甜甜的道：多谢大娘，我们拿得动的。
    那嬷嬷笑得开怀，嘴里却说道：哪里担得起姑娘一句大娘，您叫我史嬷嬷，叫她郑嬷嬷就是了。
    说话间就进了正院，林老太太和贾敏果真都在。倒是林如海，多年未曾归乡，免不了去和族人们多联络沟通一二，此刻倒是不见人影。
    双方互相见了礼，林母把带的礼物拿出来，脸上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都是我和婆婆亲手整治的，倒是干净。
    林老太太看不见食盒里装的东西，但是两个竹篓是一眼就能看清的。一个小竹篓里是新挖的荠菜，另一个是手指粗细的小黄瓜，上面还带着水珠，看着就喜人的很。
    她笑着说道：哎呦，我在京中，成日里就想这一口呢，可惜却难吃到的。
    说罢拿了跟小黄瓜，掰了一截递给贾敏：你尝尝，咱们庄子里送来的，再没有这个清甜的。
    贾敏从未这样吃过东西，但也知道婆母必不会害自己的，试探性的张嘴咬了一口，果真满口清香，哪怕是宫中赏赐的贡品，也不如这个自然爽口。
    贾敏素来吃饭不多，早上也不过只喝了两口燕窝粥，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才勉强自己多吃了半块鸡油卷。如今倒是三两口，便把这小黄瓜吃了个干干净净，待到吃完了，方才回过神来。
    略有些羞赧的抬头，冲着林母等人说道：第一次吃这个，味儿倒是好，我尝着，比前次我娘家送来的大樱桃，还好些呢。可见嫂子家的瓜果，确实是侍弄的极好的。
    林母见林老太太和贾敏如此给面子，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道：当不得奶奶的夸奖，那大樱桃我听当家的说过，说是贡品来的，我们这自家种的东西，哪里比得上。
    林母随即又把两个食盒打开，里面白瓷盖碗里，分装着果脯和腌菜。
    这是年前，雯姐儿她母亲怀孕时候，老是吃不下东西想吐，我婆婆就做了这个来。今儿我过来，她老人家想着奶奶初初有孕，怕是没有胃口，特点命我装了来，若是奶奶吃着好，再打发人去我家取。
    林老太太忙命身边的老嬷嬷接了过来，嘴里不住道谢：多谢老嫂子，还想着我们敏儿呢。按理来说该是我们去拜访才是，只是你弟妹这胎怀相不好，不敢轻易出门，倒是失礼了。
    林母忙倒不敢，又捡着孕期的注意事宜，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林清是林家族里顶顶有名的大夫，林母跟着丈夫，多多少少也见到了许多，如今信口说来，倒让林老太太和贾敏听住了。
    其实林家婆媳两个，未出阁的时候，才女之名那是响彻京都的。只是如今时移世易，贾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们最看重的，林母说的都是保胎养孩子的话题，自然就对了二人的兴趣。
    林墨和林雯两个听着无趣，请示过林母后，便被林家的丫鬟婆子领着，去小花园耍去了。等到她们玩的累了，才被抱着回了房，厨房适时送上了精致可口的午膳，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林母和林墨姊妹俩，吃的那叫一个香甜，连带着林老太太和贾敏，都多进了半碗饭，喜得身边侍候的丫鬟不住念佛。
    待到用罢午膳，林母便要家去，林老太太再三挽留不下，只得说道：你家里事情多，我也不好强留。只是墨姐儿和雯姐儿两个，你可得给老婆子我留下来，我见了她们两个就高兴。
    再一个，你弟妹如今闲着无事可做，昨儿还说想找两个弟子教导着，我看墨姐儿和雯姐儿就很好。都是咱们自家的孩子，难道还怕你弟妹不上心不成？
    林母本就做了这个打算，听得林老太太如此说，又见贾敏满脸殷切，故此假意推脱了一阵，便应下了。扯过女儿和侄女，细细叮嘱了一番后，林母便告辞回家了，家里确实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至于两个小姑娘，林老太太昨儿，就命人收拾了暖阁出来，给两个小姑娘歇脚休息用的。一应物品俱是上好的，色色齐全，连合体的衣裳，都让丫鬟们赶了两套出来。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清欢，侍候着姑娘们睡了个午觉，直到未时过半才唤醒了二人，梳洗过后穿戴一新，这才带着两人去了书房。
    林家婆媳两也是刚午休醒来，如今正在书房里，挑选适合这年龄孩子用到的东西。小号的毛笔、习字的字帖、启蒙用到的三百千和《声律启蒙》，零零总总的一桌子都没有摆下，可见二人的用心。
    给叔奶奶，婶娘请安。
    林老太太听到这奶声奶气的问好声，抬头一看，就见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两人一人着红，一人穿粉，上面均绣着百花穿蝶的图案，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上面缠着串花苞似的小铃铛，走动间丁玲作响，很是有趣。
    雯姐儿和墨姐儿醒了，快过来叔奶奶看看。
    小姐妹俩听话的走过去，围在林老太太和贾敏身边，稀奇的看着桌子上的物件儿。
    这个我认得，哥哥也有一套的，他可宝贝了，平日里碰都不让我碰的。林雯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娇憨的说道。
    这是婶娘给你们俩选的，看看喜不喜欢？贾敏亲亲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和墨姐儿一人一套，从今日起，便要每天过来学习半个时辰，可能做到？
    林墨懵懂的抬起头，傻乎乎的问道：学习？是像哥哥那样读书习字，以后考状元做大官吗？
    咱们女儿家，倒是不需要考状元做大官。咱们读书习字，一则是为了自己明理知事，与人交谈不怯场；二来么，书中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做个消遣取乐。
    林老太太也笑了，细细的解释了一遍，又指着书房里的瑶琴和棋盘：每日早上读书习字半个时辰，下午还有下棋和弹琴，都要学的。若是你们学的好，日后叔奶奶便把这两架小琴，送给你们做礼物如何？
    林雯和林墨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她们俩也是见过琴的，是在林家族长的家中，族长家女儿林淼的。
    论理她们俩该叫林淼姑姑，可族长家里是大户人家，她们也只是逢年过节拜访的时候，才有机会进他家的院子，彼此并不相熟。她们俩便是去年过年时候，随着母亲去族长家拜年，刚好林淼在房里弹琴。
    琴音悠扬动听，让两个首次听到小姑娘，稀罕的不行，当即就伸手要摸摸，却被旁边的丫鬟一巴掌给打了过来。
    两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是娇养长大的，哪里挨过打，当即就哭喊起来。后来闹得很不好看，林母等大人忍着气告辞离开，回到家里就搂着女儿哭了一场，叮嘱两个儿子一定要努力争气，日后才不会被人这样羞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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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试炼任务（五）
    而此时的林如海,正在满脸严肃的听林清说话，心底可谓大受震动。
    原来昨日林清诊脉的时候，居然从贾敏的脉象中，看出她早年就中了绝育药。看那时间,最少也有十来年的功夫了,且用的药材极其罕见,若不是林清看过林氏族内的古书，估计也认不得。
    林如海沉吟半晌，这才起身,郑重的行了一礼道：堂兄说的海知晓了,此事还望堂兄保密,万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林清连忙避过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大夫，哪里敢插足这些事情。只是小女幸蒙三婶娘看重,不忍见她老人家还要为子嗣操心劳累罢了。
    还有一事,弟妹体内的毒，虽然因为年久日深已经消减了许多,可毕竟当初是伤了身子的，如今也还有些残留，务必要好生调养一番。再一个，是药三分毒，从前那些汤药且都停了,日常多吃些温补的食物，若是身体撑得住,便出来多走动走动，倒是比吃药好些。
    说罢,林清提笔写了几个保养的方子，虽然不如宫中太医那般精致，但是效果是极好的，也算是农家试验出来的土法子。林如海都一一记下来，再次千恩万谢不止。
    待到他回家后，挥退了侍候的下人，与母亲和妻子，如此这般的分说清楚，倒是惊得林老太太和贾敏，说不出话来。
    毕竟谁能想得到，公侯府邸出来的大家小姐，又嫁入了五世列侯之家，做了掌家太太的人，居然早早的就被人下了绝育药了！
    贾敏气恨难当，一双手都掐出血来，眼泪刷刷刷的哭道：我是真不知会有此事，出嫁前娘家太太也是极宠我的，便是嫁到了咱家来，老爷身边也没有个通房妾室的。到底是谁那么狠心，居然使这样毒辣的手段，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林老太太也想不通，贾史氏旁的不说，手段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贾家的两个儿子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而妾室生的都是女儿了。便是那些妾室，在贾史氏面前，也是一副鹌鹑样子，一句高声话儿都没有的，要说是她们下的手，怕是太小瞧了贾史氏。
    至于自己家中，就更是清净无比了。林家素来子息单薄，故此早前几代还会置些通房妾室，以便求子。可便是后院再多的人，一代也就只一个孩子罢了，后来有高僧点化说是需得积福积寿。
    自此那代家主便遣散后院，只守着妻子过活，后来更是立下了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来。当初贾代善和贾史氏取中林如海，未必不是看在这条规矩上，想给女儿找个清净人家，自在过日子。
    可饶是如此，贾敏也还是被人下了黑手，险些断了子息。林老太太心中暗恨，这人是与他们林家也有仇，按着那个时间推算，正是林如海与贾敏定亲到成亲时候，前前后后差不了多少。而林家的规矩摆在那里，若是贾敏一直无子，林家岂不是也要绝后了！
    咱家一直用着的张太医，就从来没有诊出来过？还有荣国府常用的那个谁，也从未提过这个，只清哥儿一人看出来了？林老太太回过神来，冲着林如海低声问道。
    林如海低叹一声：母亲说的我也想过，可堂兄确实是从族中留下的藏书中看到的，乃是前朝一位做宫女的祖姑奶奶留下的，早就失传几百年了。那书我刚也去看了，确实是有的，若是不知此药，只会以为是女子体虚的缘故，总是不能对症的。
    那么范围就能缩小了，这样的宫廷秘方，等闲人家是决计接触不到的，便是一般的权贵人家，也难能知道。林老太太迅速的理清了思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且还能神不知贵不贵的对敏儿下手，必定是咱们两家的亲近人家，人选倒是不多了。
    林如海听了母亲的话，转过头去询问道：敏儿，你仔细想想，在闺阁之时，可与这样的人结过仇怨？
    贾敏闻言也止住了眼泪，仔细回想了片刻，突然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选，可，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自己与她并无利益瓜葛，甚至还可以帮扶一二啊！
    林老太太见贾敏面色有异，却半天不说话，就知道这可疑之人，必是贾家人。她在心内思索了半晌，筛选之后笃定的说道：可是你那二嫂，贾王氏下的手？
    贾敏一个激灵，惊讶的望向自家婆婆，不知道她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你嫁到咱家之后，我和海哥儿自是不会下手的，内宅里无人不知道林家的家训，且咱家下人也没有那个通天本领，能寻到那等秘药的。林老太太强压住心底的火气，向着儿子和儿媳解释。
    故此在咱们家着了道的可能性极低，可除了咱家之外，别家宴饮请客，咱们都是提着心的，也很难得手。除此之外，唯一能让你放下戒心的，自然只有你娘家荣国府了。
    林如海听得懵懂，不由得问道：那为何是贾王氏？过年时候，我陪敏儿回娘家，二舅兄还拜托我查看珠哥儿的课业，还请我帮忙找个先生呢。
    自然是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可能你们不知道，先贾家大奶奶张氏，难产而亡这件事，也是贾王氏下的手。林老太太轻声细语，却丢出来一个大雷，便是你大哥那嫡长子瑚哥儿，去的也是不明不白的，大家都在背后嘀咕，说是贾王氏下的手。
    恍若一个惊雷劈下，贾敏整个人呆住了，瑚哥儿和大嫂，怎么会这样？
    你那二嫂在闺中时候，就是个手段极高超的，言谈爽利，待人亲热有礼，名声是极好的。连我当初都险些被骗了去，可惜她的贴身丫鬟，就没有能全须全尾在身边待上三年以上的，你想想这是什么样的人？
    贾敏恍恍惚惚，轻声问道：可，可我只是出嫁的女儿，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的，哪里就妨碍到她了呢？
    林老太太冷笑道：人心若是黑了，做坏事哪里需要理由！王家出来的姑娘，自来就是心狠手辣的，面上好看罢了。她家出了名的秘药多，当年他们王家，可是跟着□□皇帝第一个冲进皇宫的。
    罢了，此事不过猜想，捉贼还得拿脏呢，更何况她还是国公府里的当家太太！林老太太摆摆手，但也没有就此算了，而是对着林如海夫妻两个道，只是你们二人日后必得小心，敏儿有孕的消息，也先别告诉亲家母，你带来的陪嫁陪房，也好生梳理一遍，以防万一。
    贾敏低声应了，心底暗自发狠，千万不要让她查出是贾王氏所为，不然自己必定与她不死不休！再是自家二嫂，也没有这个道理，总不能自己一家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受了十几年的罪。再说，若是贾王氏真拿自己当妹妹，是万不能下如此黑手的，这就是要彻底毁了自己。
    下定决心的贾敏，不动声色的，开始梳理自己的陪房陪嫁，果真找出了好几个别人安插进来的探子。最让她寒心的是，不仅有贾王氏安插进来的，居然还有贾母安插来的人手，只是为了在自己耳边吹风，让自己莫要忘记贾家的养育之恩。
    贾敏对娘家越来越失望，经过此事后，与林如海母子的关系，反倒更进一步了。同时对林墨姊妹两个，也更上心了些，算是对她们引出此事，让自己不再糊涂度日的报答。
    且说林墨和林雯两个，自打林老太太拿出了琴这个诱惑，两个小姑娘每天都铆足了劲儿，认字读书、下棋弹琴，一声苦累都不说的，倒是让林氏婆媳两个高看了一眼。
    原本她们只是因着无事可做，又加上觉得这两个娃娃颇有福缘，养在身边教导几日，为贾敏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积德罢了。可是如今见了她们，这样刻苦努力，婆媳俩却从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怜爱。
    至于林墨和林雯两个，原不过是姑苏乡下村子里的姑娘，头上还有哥哥姐姐，底下也有弟弟妹妹。虽然家中吃喝不愁，但也决计不会拿出银钱，为这姊妹俩求个师傅、嬷嬷教导的。
    总不过在家里时，好吃好喝的养着，到了年纪后备份嫁妆嫁出去，便是难得疼女儿的人家了。若是寻常人，这样的生活倒也算不得差，比起村子里那些还要整日做活，出嫁后还要贴补娘家的姑娘，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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