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取(39)

    于是她笑着点点头：好。
    江景明瞧着刚起床，衣领一边高一边低，头发还从束带里掉出来一小绺，弯绕着落在肩头。
    幸好男主的脸好看，所以谈不上邋遢，反而可以称为慵懒。
    白则川紧了紧手指上的绷带，对着光看了半晌，觉得完美了，才道：魔火伴随幻境而生，你们都做好万全准备了吗？
    又是幻境，哪里都是幻境，成涟觉得自己都要幻境ptsd了。
    成涟挥了挥手里的锦袋。袋中小骨相击，发出闷闷两声响。她宣布：出发，速战速决。
    直到踏入西厢房，他们在群聊里数次@加洛，也没有得到回应。只有顾卿在最后回了一下头，将门后红色衣摆收入眼底。
    顾卿知道红衣白发的女人是谁。是她给了顾卿情报，是她在大罗幻境里掐住成涟的脖子，是她教给崇泽潜水艇的使用方法。
    她是顾卿的母亲，又不全是。顾卿也不知道那壳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像鬼又像妖，一步步引导自己为她寻找逆转时空的方法，去寻回真正属于顾卿母亲的魂魄。
    顾卿沉默着收回视线。
    成涟在前面招呼顾卿，她才仰头动身。少女背后就是幽蓝火海，将她的脸颊映得透亮。
    顾卿不知道女人在这里做什么。魔火之境恐怕已不简单，但她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踏入幽冥火海，周身没有烈焰灼烧的炎热，反而如坠冰窟。几人站在空旷寥落的平原，草地低矮，没超过鞋面的高度。
    一览无余。
    成涟四望道：火呢？怎么一靠近就都没了？
    魔火之境，只有一处真火种，其余都是虚幻。白则川说，我们找到真火种，将仙骨放在火上炙烤片刻，就能得到蕴含魔火的骨灰。
    可是#J时G要在一览无余的平原找到真火种，谈何容易。若是真有这么一团火，早该瞧见了。
    他们一直向前走，走了许久，以至于困倦袭上眼皮。本就是入夜的突然行动，身体还处于疲倦中，很难将精力集中在眼前事上。
    成涟先是挽着顾卿的手，后来觉得自己总把女主的胳膊往下拖，过意不去，便小心地撒开了。顾卿只是斜睨她一眼，并未发声。
    穹顶有星河寥落，前方是四野萧风，成涟忽而觉得很冷，冷到了骨子里。这里是魔火之境，火怎么可以这样冷？
    她没忍住：阿嚏
    也不知道她这一声震天响的喷嚏触动了什么机关，再往前走两步，地平线终于有了起伏。
    一座高塔。
    金属塔身，天线高耸，在月色下闪着银白的光辉。真是漂亮的建筑，却和龙神大陆毫不相关。
    崇泽跟在江景明的肩膀上，见了那铁皮建筑，下意识道：潜水艇？
    确实，这样的焊接技术和外形风格，和潜水艇有异曲同工之处。但那座高塔更银亮，没有一点经年腐蚀的痕迹，甚至有些科幻的意味。
    成涟连通视觉权限，给高塔拍了张照片，发在群聊里。
    【英俊潇洒的菠萝王子：这是你们那里的什么城堡吗？@加洛折纸艺术空间】
    加洛依然没回复。成涟心里一坠，不详的感觉袭上心头，但还不待她细思，又两条消息浮了上来。
    【大锤抡向丧尸们的鬼头：这是我们基地的孤塔！！！】
    【大锤抡向丧尸们的鬼头：你们在哪，为什么会看见它？！】
    孤塔，是末世人类基地的高科场所。彼时人类出于濒危状态，科研家们将人类基因数据存入孤塔，并开展多项研究，希望攻克丧尸病毒。在乔温离开那里时，这项科研还没有多少进展。
    经历过之前的几个单元，成涟心里和镜子一样透亮。
    乔温的末世和龙神大陆也有所联系。成涟不由得想，那她呢，网友们穿越的原因一个个浮上水面，她的羁绊又产生在何处？
    白则川看着孤塔，目光深沉。作为星际未来的来客，他见过很多科幻色彩的造物，却没见过这样高耸孤单的塔。
    突兀长在地上，四周是看不到边际的荒野。只有那座孤塔是明亮纯白的，仿若天地间仅存的生机。
    白则川有点感兴趣。见周围人脚步踌躇不定，他说：过去看看，真火种大抵就在其中。
    他想去拉着成涟，成涟的复活甲只剩一个，不能再让她乱跑掉血。可等他回头，顾卿先他一步伸出了手。
    星盗团长眉间微有愠怒。顾卿在他眼里实在危险，可她又偏是原著定出来的女主，他的怀疑到最后只会被解读成诋毁。
    于是白则川不解释自己的怀疑。他直接粗鲁地把成涟拉到自己身边，不去看顾卿惊愕的模样。
    你最好认清楚，谁才是你的队友。
    第61章
    你最好认清楚,谁#J时G才是你的队友。
    这句话声音不大，正好没让顾卿听见。成涟却被砸得懵，白则川是什么意思？
    她很想告诉白则川,他们都是故事里的配角，是为主角服务的,而顾卿才是主角。白则川对顾卿的敌意她不理解。
    可她没说,现在的形势也不太适合说这句话。
    成涟就这样匆匆跟上白则川的脚步。他走得急，眉头轻微地锁着，月色照在他轮廓美好的侧颜,说不出的和谐。
    或许她可以相信他,胜过相信原著吗？
    *
    孤塔内里的设施也是银白的。银白色控制台，银白色控温箱,银白色标本柱直上高塔最顶端。
    和修真界画风迥异。
    顾卿和崇泽反应平平。他们见过潜水艇,虽然孤塔的科技水平较于潜水艇要高上好几个度,但在他们眼中都差不多。
    他们更在意的,是电子屏上一行硕大的黑色加粗字。
    火种计划：执行中。
    这是小白说的真火种？江景明好奇地问,他不懂高科技,和顾卿见解差不了多少。
    顾卿眯起眼：这字体
    修真界不用简体字,她只看得明白大概,对这几个简化后的汉字感到新奇。文字的改造需要耗费大量人力，她想,这座塔的文明或许和外界有所差异。
    孤塔里没有生气，似乎沉寂了很多年,今天才被来客掀开遍布风尘的面纱。没走几步,塔顶传来平直的机械女声：
    【热源侵入,识别中请输入密令。】
    成涟撇了撇嘴角,这种科幻游戏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密令,他们哪里知道密令。
    问乔温也问不出所谓。乔温隶属资源护卫队，和孤塔科研者根本不是一个派系，更不可能知道对方实验室的密令。
    密令顾卿环顾四周，只见整齐联排的不认识的仪器，纵使她脑子好使，也使不到未曾涉足的领域。
    白则川抵着下巴，右手在腰间一抹，掏出三柄暗镖，压在手掌下。
    机械女声不依不挠：【热源侵入，识别中请输入密令，请输入密令，请输入】
    白则川耳尖一动，瞄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将暗镖掷了出去。听得伶仃几声碰撞，火星斯拉响，机械女声磕磕绊绊地消失了。
    成涟由衷地鼓起掌。这是白则川第二次出手惊艳四座，上次是他在崇光郡打散裴振幻影，阻止老掌门隔空唠叨。
    他听声辩位的功夫上佳，掷镖准头也万里挑一，这是在星际军营练就的本领。作为靠医术享有美名的医圣，这样的本领有些过于惹眼了。
    顾卿眉毛抬了抬，垂眼看向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灵魂翻飞，可顾卿莫名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几许生涩。
    好像对于白则川，手掌不是器官，而是工具。他施镖时不会关心自己的手，以至于镖尾时常撞到掌心和指背，力道之大，恐怕解开绷带就能看见淤青。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像#J时G悬壶济世的医圣，反而像是亡命之徒。女主对医圣身份的怀疑又叠加了一层。
    机械女声消失后，四周陷入更深的寂静，一直被人盯着的压迫感逐渐消散。江景明找到了门，上面一块数字电子锁。
    见他在门前思考，成涟微有些期待：难道要解谜了吗，江景明终于可以聪明一回
    江景明伸脚把门踹破了。
    因着是金属制成的推拉门，金属有延展性，他没能一次踹开，连踹好几脚，用了男主毁天灭地的龙傲天之力，才在中央捣出一个两人宽的大洞。
    江景明笑得良善：好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成涟：
    她忘了江景明不是现代人，看不懂密码锁，罗马数字在他眼里未必比英文亲切。
    任务的题眼已经很明确。
    他们要在这座塔中找到真火种。有真火种，那么就有假火种，先前西厢房里幽蓝色的火焰就是假火种的虚影。
    如果找错了会怎么样？成涟问，孤塔里和火相关的事物极其多，她不能寄希望于一发即中。
    白则川道：不怎么样，被赶出魔火之境，或者死。他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在我的记忆里，是这么一个情况。
    他们来到龙神大陆时，头脑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成涟记得临水阁基础剑术，白则川懂得日沉阁医法和各种各样的情报。
    男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的情报多半不会出错。
    成涟翻找的动作谨慎起来。她担心真火种被不当心摔在地上，自此失了机会。
    白则川则粗暴了许多。他瞟了几眼桌面上的文件，尽是七零八落的实验数据，随意推到一旁。文件高叠如山，被他用力推动，高山顷刻崩塌，雪花般散了一地。
    他瞥见了一份标红的文件。封面上硕大【绝密】圆标，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绝密文件。
    白则川捡起一看，果然是火种计划的草案。江景明看不懂，顾卿又不可靠，他招呼来成涟，让她来拆开文件袋。
    你怎么自己不拆？成涟一边绕开线绕扣，一边问。
    上面写了绝密。
    成涟眨眼：所以呢？
    随便拆人家的绝密文件不太好，但不知者无罪，所以让你来拆。白则川笑吟吟道。
    成涟把拆开的文件袋往桌上一摔，怎么平日没见你这么有原则！
    这边两个人在小打小闹，顾卿站在实验室的最角落，仰头看着两人高的标本柱。容器里灌有福尔马林，没灌满，留了三分之一的空气。
    顾卿不知道防腐剂是什么，她只以为是个注水的大柱子。指节敲在容器表面，清亮的玻璃声。
    成涟看不懂实验数据，一抬头，盯上了角落里的纯白身影。她缓慢走到女主身后，坏心眼地往她肩上一打。
    顾卿头也没回：怎么了？
    顾姐姐不怕我是怪物吗？成涟没意思地上前，站在她身边，这里气氛诡异，要多#J时G加防备才是。
    我听得出来你的脚步。顾卿似乎笑了笑，实验室的光不亮，她又站在角落里，唇畔笑意一闪即逝，让人觉得是错觉。
    成涟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美女姐姐温柔，她打心眼里喜欢。可她心知白则川的态度，从此长了心眼，没办法毫无芥蒂地和女主做闺蜜。
    而且女主是书里的人，是NPC，是过客。她迟早要离开龙神大陆，又不能把女主揣在行囊里带走。
    成涟忽而有些伤感。
    她伤感地仰起头，伤感地看着面前三分之二满的福尔马林，觉得有盲点被遗漏了。
    防腐剂怎么不加满。她喃喃，进了空气不会氧化吗？
    顾卿没听懂：什么？
    成涟抿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和修真界土著解释这些。她盯着标本柱，溶液底端时不时冒出几个小泡，在上层绽破成水花。
    标本舱应该放东西。她试图表达自己的疑惑，可没有东西，水位还下来了，有点奇怪。
    顾卿似懂非懂，随口回了一句：那就是东西出来了？
    成涟沉吟：嗯嗯？！
    不要随便就说出这种生化灵异的假设啊！
    顾卿问：你说的这个标本舱，一般放什么，活物吗？
    死物半死不活的成涟支吾，一般来说，是那种不太吉利的东西。
    她没进过专业的实验室，也不懂，但在各种文艺作品里，标本舱放的不是变异物种，就是动不动就睁眼的灵异选手。
    成涟心如鼓擂，不敢再看，生怕标本柱后掉出来个僵尸：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好。顾卿依她所言，往旁边挪了几步。倏忽，她似有所感地扭过头，桃花眼蓦然睁大。
    有声音？
    联想到成涟口中不吉利的东西，顾卿双眉略沉，将腰间手摇铃提在指尖。若是邪祟，以她的功力却久未发觉，对方必然有着极其可怖的力量。
    成涟见顾卿不走，还拿出武器作戒备状，心中警铃大作。她是连恐怖电影都不敢晚上看的人，可别整什么丧尸干尸僵尸！
    咔哒。
    金属鞋面落地。
    一个绿色不对，正常肤色的小孩探出脑袋。他瞪着大眼睛，蔚蓝色眼眸不谙世事。
    纯白水手装。
    浅棕牛皮小短靴。
    他的衣服湿漉漉的，站定，刺激性气味在空气里横冲直撞。他的脸颊、口鼻、发梢都是水迹，睫毛上挂着两滴透明溶液。
    人类幼崽笑嘻嘻。
    看着这个画风诡异的人类幼崽，成涟陷入了沉思。她虽然学文，但高中化学也偶有涉猎，福尔马林是甲醛溶液，多用于尸体防腐，若是让活人接触，难免会对健康造成损伤。
    轻则过敏，重则致癌，还是仅皮肤接触的情况下。在甲醛溶液里泡过，还安然无恙的人类还可以被称作是人类吗？
    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幼崽啃着手指甲盖，吃吃地笑起来。他看看顾卿，又看看成涟，最后#J时G冲成涟大喊一句：阿妈！
    作者有话说：
    菠萝：无痛当妈了？
    第62章
    阿妈！
    幼崽清脆的童声在实验室里横冲直撞,忙于寻找真火种的众人纷纷拨冗抬头，看了过来。
    成涟呆若木鸡。
    就算要在她和女主之间选一个当妈，也不该是她吧？
    幼崽衣服淌着水,楚楚可怜地拉住她的裙摆，又持续喊了几声阿妈,清脆响亮。
    福尔马林的味道刺鼻,成涟光是闻着就有些头晕目眩。从标本舱里爬出来的生物绝对不简单，她下意识就想把他甩开。
    但幼崽阿妈叫得欢，成涟总觉得自己像个翻脸不认崽的恶毒后妈。
    成涟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不是个善于和幼崽相处的知心姐姐，生怕自己不当心的态度给孩子留下阴影。
    虽然这个孩子,未必是人类的孩子。
    我不是你妈你放开我。她生硬地说,找妈妈去别处找。末了觉得太过生硬,添上一句：好吗？
    幼崽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嘴里仍然重复着音节：AMA!
    如此许久,成涟意识到幼崽并非特意喊她阿妈,而是只会发出阿妈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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