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取(41)

    白则川哦了一声,继续解释：是旁边展示柜里拿的，不是我自己带的，修真界没有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孤塔厅内的陈列柜。末世科研家有收藏各代军械的爱好,从原始人绑绳石斧，到最新款三胆激光枪,按年代排列得整整齐齐。
    玻璃柜门是被人强行打破的,碎玻璃撒了一地。成涟瞧见白则川指缝里的淡淡血痕,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埋怨地睨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移到墙边的人形尸体上。那很难称得上是一个人,面目全非,皮肤如在油锅里滚了一圈,又焦又脆地长了泡。
    空气里的味道不像血,反而像腐在泥地里的苹果，散出丝丝缕缕颓靡的香。
    尸体身下的血迹如沸腾般直冒气泡,咕嘟升起又噼啪绽破，看得成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谁？她捏着鼻子,皱眉道。
    不知道,或许是外面来的丧尸。白泽川语气平淡,那个小孩跑出去了,他一出去,魔火之境便真的和末世幻象连在了一处。
    他抱手而立，用下巴点了点半掩的孤塔大门门外似有暗影浮动，兼有咿呀怪叫，可以确认是丧尸大部队无疑。
    成涟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立马冲上去把门紧紧关上：这也太突然了！他们进来怎么办？还有，待会我们怎么出去，我还不想变成丧尸呢。
    不至于。白则川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仙门弟子，你把你师父教的拳术剑术忘了吗？竟会怕连脑子都没长的变异生物。
    成涟摸#J时G了摸腰间的断剑，颔首道：有点道理。
    自她学会以气续剑，这把断剑柄便一直系在她的腰带上。不知为何，她近来觉得心口凝着股强大纯粹的剑意，从前未读懂的剑招居然渐渐有了头绪。
    她突然想到什么，蓦地仰首道：小男孩呢？他出去了，不会被丧尸吃了吧？
    门已经被关死。那一刻，成涟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出奇残忍：就算男孩有意返回，也会被这堵门挡在丧尸群中。
    似是看出她一瞬间的愧怍，白则川温声道：本就是异种，又爱乱窜，不论什么结果都是命里注定的。你若有心，便多在塔内搜寻火种的线索，别胡思乱想。
    话粗理不粗。
    成涟并非担心男孩。他只是魔火之境留下的影子，这里不是真正的末世。正如他们现在被丧尸咬一口，也不会变成丧尸。只是心里怪恶心的。
    她点了点头。白则川从囊中掀出一块白布，将丧尸盖上。白布吸足地上的血，沉重坠在尸体双侧，勾勒出诡异的形状。
    她看见案几上的左轮手.枪。白则川来自星际，他那里多是激光枪之类的高科技武器，面对丧尸的时候，为什么选了一把在现代也不常用的老式手.枪？
    成涟不禁联想到诸多西部牛仔影片里开枪后吹枪口的英姿。她曾经在群聊里分享过这样的视频，还叫嚣了一句真酷。
    白则川不会真的只是想耍帅吧？
    对上成涟探究的目光，白则川偏过头，故作轻松道：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好像还什么都没说。
    待她走后，白则川将手.枪丢回展示柜，枪身与金属隔板撞出铮鸣。他垂眸瞥向地上白布盖尸，眼中掠过片刻犹疑。
    他跟着男孩出来时，正看见那只丧尸在孤塔门前探头探脑，似有忌讳。而男孩一出现，丧尸便如得了指令，后退半步，给他留了出塔的空隙。
    男孩头也不回地走了，开胶的皮鞋底在地面拖曳，溶液残留粘起尘土黄沙。丧尸等他走远，方毫无顾忌地闯入孤塔。
    这样一看，丧尸的行为有舒有收，好像突然长了脑子般机敏。又或者只是本能的反应。
    很不幸地，丧尸对上了白则川的枪口。比起修真界不知能不能起效的修术，他更信任和末世处于一个位面的火器军械。
    白则川对成涟的决策很佩服。虽然因果不同，但那男孩恐怕真不是给科研带来希望的火种。反而更像是某种邪物，被科研家抓走塞进标本舱，以供后续的研究。
    这个跳脱的姑娘看似遍地乱走，但每次都能踩到幸运的点。白则川摸了摸下巴，想。
    *
    成涟回到实验室，将地上书页凌乱的苏爽小说捡起，重新一页接一页翻看起来。她很快注意到封皮四边皱巴巴地团起，比内书大了一小圈。
    不是原装的？
    她想到自己上学时，为了规避班主任的巡视，经常在言情#J时G小说外套一张严肃小说的封皮。即便班主任走近，端看完封皮上严肃的书名，也就放过去了。
    如果班主任兴致大发，把书的正文翻开，并且从字里行间瞧出了端倪，只能算学生自己倒霉。
    乔温提起这本书，也只是因为它清新唯美的封皮。这张封皮来自末世遗存不多的和平年代诗集没有书名。
    它搜集了丧尸病毒降临前的人类语录，编撰成册，乔温对和平时期的印象多来源于此书。
    每个午后，我们相聚在街角咖啡店，谈论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我又一次路过树林。树梢上挂着的许多面脱线风筝，有没有一面属于我的童年？
    如果放在现代，这些句子毫不押韵毫无深意，零零散散，很难算作是诗。但到了末日临近之时，风花雪月的诗反而入不了人类的心，他们更渴望在平凡的描述里寻觅过去的痕迹。
    成涟在角落里找到了封皮对应的诗集原本，翻着翻着，面上泛起浅浅的微笑。这些内容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就在某一瞬，她看见了一道狭长的腐蚀痕迹。从页面最上方向下，将连着的十几页灼出破洞。
    在痕迹边，更是有一串歪斜拙劣的圆珠笔字迹：
    做实验时泼到了试剂，已将赔偿金送往借阅处，此书仅留念。然后断了一行，继续写道，越是向深处探索，越是感到人类的无力。或许我们注定没有办法逃离。
    看起来是个悲观的实验员。
    成涟将书合上，放回原位。孤塔建的很高，但没有向上的通道。据说上层存放着人类历史以来所有数据，越往上越久远。
    他们不可能全都看完。
    成涟隐约觉得自己走进了误区。如果非要算，这座塔里和真火种靠边的东西数不胜数。
    寄托希望的诗集，耗费心血的实验数据，孤塔上层数以万计的编年档案。每一样都像希望的火种，又每一样都欠缺了些什么。
    他们不能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下去。只有一次机会，越是顾忌失败，越是难寻头绪。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把，无数灵异片段掠过脑海。她僵硬地转身，发现是顾卿。
    顾卿笑眼道：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成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但望进女主的眼睛，她察觉到了试探的意思。
    莫非顾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来试探他们了？
    也是，就他们这几个人的行为逻辑，正常人都能发觉不对劲。何况是冰雪聪明的女主。
    成涟实话实说：没有，第一次见。毕竟她也没到过末世。
    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叫人头疼。顾卿淡淡道，我在想，我们找的究竟是什么火种，魔火之境的火种至少得是火的模样。
    但你们都在看冷冰冰的东西，那些纸和器具没一个长成火的模样。
    嗯火种应该是个象征性的词，成涟不确定地说，未必是外表像火。#J时G
    顾卿：我们得出去，这样不是办法。
    成涟也这样觉得。没有提示，没有线索，光凭自己的臆想去揣度火种的含义，宛如大海捞针，捞到最后也难有结果。
    原著里，他们是怎么取得海仙骨灰的？踏入魔火之境，斩妖除魔，从鬼王的魂灵中取得火种，不多时就炼出了骨灰。
    经典永流传的仙侠桥段，才不会和什么末世挂钩。
    成涟吸了吸鼻子，好像是他们把剧情带偏了，越来越偏。
    当她不注意的时候，顾卿径直打开了孤塔的大门。成涟想叫住她，外面都是千奇百怪的丧尸，仙侠文女主怎么可以大战丧尸！简直是世界观崩坏的节奏。
    顾姐姐等
    到底是晚了一步，门已经被推开了。荒野孤风涌入塔内，血月初升，远方似有恶鬼呜咽，反应过来，原来只是风过沙丘。
    顾卿垂在肩膀的长发被风鼓动，向后扬起，她侧身望来，问：等什么？
    成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门外确实什么也没有。方才被一枪崩了脑袋的丧尸不见了，甚至被白则川打破的玻璃橱窗也恢复了完好无损。
    成涟：？莫非是时间回溯，她快找不着北了。
    叮咚
    【加洛折纸艺术空间：你们都去哪了？昨天晚上的演练又失败了，我准备两天后再试一次。】
    【英俊潇洒的菠萝王子：啊？我们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
    【加洛折纸艺术空间：可是我放出的火种不见了，你们在什么地方？[猫猫震惊]】
    成涟不知道，但她想到了一个快速获取位置信息的方法。
    【英俊潇洒的菠萝王子分享[位置信息]：溯时渊】
    *
    溯时渊。
    他们在溯时渊？
    成涟还没来得及震惊，江景明和白则川都发来了消息。
    【平淡是福：啊。啊？可我什么都没做，图纸都没打开，溯时渊怎么就搭好了？】
    【Tequila：先出去吧。菠萝人呢？】
    【英俊潇洒的菠萝王子：我和顾姐姐在门口。】
    【Tequila：我也在门口，没看见你。】
    【平淡是福：溯时渊是连接位面的枢纽，你们可能踏进两个位面了。】
    成涟跟着顾卿踏出大门，再向后看去，孤塔已然无影无踪。她指着背后嗓子卡壳：这、这
    幻境变化莫测，不必大惊小怪。顾卿语气平静，神情冷然。
    成涟抿着唇，试图去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她本想取魔火，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魔火之境，而是溯时渊？
    溯时渊到底是什么，她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无双秘宝，时间溯源，逆转时空，玄乎其玄。
    她盯着任务栏，【寻找地狱魔火】还挂在正中央。他们的任务没完成，而火种已经被人取走了。
    她的太阳穴突突发疼。
    群聊里亮起一条新消息，让她的头更疼了。
    【平淡是福：可菠萝，顾卿现在和我们在一起。所以和你一起的是】
    成涟：#J时G！！！
    第65章
    白则川看着群聊里的消息,捏了捏鼻梁。他亲眼看着成涟踏出实验室，一念之差没有跟上去，只半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他的心被不明的情绪笼罩。手抚上胸口，却不能明白来源何处。仿佛被一股无由的力量捏住了心脏,迅速向深不见底的渊薮下沉。
    白则川没有让这种情绪控制自己太久。他很善于消化情绪,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
    我们走。白则川双眉低压，整个人萦绕上阴郁的躁气。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明明每一步都走在预料之内，结果却与计划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习惯了稳操胜券,突然遇上不受控制的事,白则川感到难以置信。他从来没出过这种错。
    哪怕身处异世，他也觉得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命运。
    为什么？
    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那双眼睛,究竟是谁？
    缠有绷带的修长手掌再次击向玻璃橱窗。随着碎片梦幻般飞散,一把短刀落入他的掌心。
    他很少这样实在地握住刀柄。医圣平日用暗器,而在星际,他的机械指节从未贴合过柄身。
    将武器握在手中的感觉令白则川安心。
    他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他想,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
    成涟咽了一口唾沫。
    她盯着眼前的顾卿,往后连退三步,将剑柄握在手心。
    灵力下沉，断口续上剑光。胸口热浪滚滚,剑气流经四肢百骸，仿佛有力量在冥冥中为她助力。
    怎么了？那人回首,桃花眼笑意盎然,突然这样看我,倒好像我成了什么怪物一般。
    成涟紧了紧手中的剑,难道不是吗？
    许是看出她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那人也不装了：怎么看出来的？你的眼睛可没那么毒，而我身上可没有破绽。
    她或许没露出破绽，但成涟有外挂。和网友们一沟通，再精妙的伪装也不顶用。
    你想做什么？不对你是谁？成涟语无伦次道，她开始细数包裹里的金手指，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而那人没想动手，只是笑着。
    用顾卿的脸。
    成涟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像刀一样锋利，又如花一般娇媚简单来说，媚色如刀。
    我们见过。她粲然而笑，分明顶着顾卿冷淡的五官，却凭空生出妩媚之态，我叫玛梅多。
    成涟睁大了眼睛。
    一直觉得我们很有缘分。玛梅多咧开嘴角，刹那间她的白衣变为红袍，青丝化成白发。
    成涟暗想，崇泽说教会他潜水艇用法的人就是这个模样。红衣白发，和顾卿顶着如出一辙的面皮。
    成涟后退数步，和她拉开安全距离：你上次还不长这样。
    对，我让你进入了我的灵境，境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至于现在，嗯她沉吟片晌，似乎在考虑如何解释这个问题，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你身边那#J时G个男孩的母亲。
    成涟脑袋懵了很久，她在想，白则川和江景明的母亲为什么会和顾卿这么像。还是说是崇泽？
    玛梅多媚眼流波，娇然笑了出声：哎呀，像个小呆子，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会还不知道，顾卿是男人吧？
    成涟：？
    短短几句话，她的世界观一塌再塌，剧情逐渐走向魔幻。她没有相信玛梅多，毕竟原著总比一个角色可靠，女主怎么可以是男人呢！
    何况还是单箭头成群的狗血文女主，难道男角色的眼睛全瞎了？
    信不信不重要，不过我说了，我们很有缘分。玛梅多也学着她，睁大美丽的眼睛，溯时渊可以带我回家，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回家。
    这个字在成涟的心房上猛地一敲，她仿佛从云端跌回了地面，逐渐找到呼吸的感觉。
    她努力维持冷静，但握剑的手还是不住发抖。气刃忽强忽弱，时而在滞涩处发生灵力爆破。
    她有剑术，有系统，还是撮合女主感情线的工具人。她才不会被奇怪的人伤害。
    可是有一行金灿灿的字飞了过来，落在她的任务栏，挤走了先前的海仙骨灰任务。
    随着等待，灿金字体逐渐猩红，跳跃，扎在她的识海，似乎在勒令她迅速执行。
    【最终任务：献祭自己，重建溯时渊。】
    【任务描述：想不到吧，你就是从头至尾的工具人。放心，任务完成，你就能回到快乐老家了。】
    这个时候就不要玩俏皮了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