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格拉蒂斯有些不确定地问：能有用吗？
    克里斯表情镇定：有用，除非它离开我们的世界。
    黑暗之中，一个白点悄然飘出，幽灵一样穿过轰炸，漂浮到帝国舰队之前。
    它看起来，只是个没有什么奇怪的光点。但当它出现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审判者对着轰然而止的武器，并不慌张，只是声音里透出一丝的不解。
    我觉得很奇怪。
    克里斯抬手，让轰炸停止，驾驶飞行器靠近光点。受黑暗之森引力的影响，飞行器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勉强维持平衡，站在舷窗前，看着光点，尊敬行礼，审判者先生，您好。
    审判者：你好。
    光点闪烁两下，身后黑暗中铺开一块幕布，里面出现宁朝朝的脸。
    克里斯愣住。
    宁朝朝也呆了几秒，看着突然出现的画面，黑暗的宇宙里，星辰璀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后，一列列外表光滑如银色镜面的舰队整齐排列，充斥满整个画面。
    这是？她不解地问。
    克里斯：主播？
    宁朝朝瞪圆眼睛，请问你是
    克里斯顿时激动了，这次直播终于不是单向的，主播能看见他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另外一艘飞行器嗖地飞过来，格拉蒂斯从上面跑出，疯狂招手。
    格拉蒂斯：主播！主播！我是小海豚！你还记得我吗？
    宁朝朝弯起嘴角，爱吃瓜的小海豚吗？我记得！原来你这么可爱！
    格拉蒂斯被主播夸赞，当场兴奋得小脸一红，捂住面孔。
    呜呜呜，主播终于看见我啦！
    接下来，宁朝朝就看见那些星舰中，跑出各种老熟人和自己打招呼。
    她一一回过去，边惊讶地捂住嘴。
    原来克里斯是个俊秀稳重的青年，嗯，和他平时表现差不多；原来小海豚是这么可爱娇小的少女，咕咕不咕咕咕居然是个超级嫩的正太，布谷鸟阿布是笑起来很可爱的萝莉
    呜哇。
    宁朝朝第一次看见他们，忍不住和他们招手，招着招着突然感觉不太对劲这是在打仗来着，怎么感觉像粉丝见面会？
    这样真的好吗？
    想着的时候，白色的光点从帝国舰队那头闪烁着，往这边飘来。
    她往后缩了一步，师暮牵住她的手，往前，挡在她身前。
    原来欢快热闹的气氛，在师暮出场后，顿时戛然而止。
    兽人们就像被打了一阵加强针，顿时激动起来，充满热血地喊：大家冲呀！为了陛下！为了主播！
    咕咕不咕咕咕：干死它丫的！
    但短短几秒，白色的光点几个闪烁，突然飘过他们之间的屏障，出现在宁朝朝的面前。
    宁朝朝又看眼后面，屏障之后，已经有兽人跃跃欲试伸出手，想学着审判者穿越过来。
    但是很显然，他过不来。
    他们之间错开的，是几千年的时间。
    宁朝朝心想，也许只有像审判者这样的存在，才能在不同的时间里穿梭。
    她仰头看着审判者。
    白色的光点轻柔闪烁，里面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听见它的声音。
    我感到奇怪。它说。
    宁朝朝攥紧掌心，心里隐约能猜到审判者在疑惑什么。
    也许从它的角度看，它点醒兽人的智慧，帮助它们进化，促进它们的文明，而人类，对动物似乎只有无穷的索取。
    她太过用力，指甲陷入掌心，把自己掐得有点疼。
    师暮握住她的手，温柔而有力地将她的手掰开，轻轻握住，似是安抚。
    宁朝朝：你奇怪什么？
    审判者闪烁着光彩，缓慢说：无论从哪个指标来判断，你们都是一个危害度过高的文明和种族。不仅是对水蓝星上其他种族，还对你们自己。你们把象牙收集起来，当成华贵的装饰品，也把孩童脊骨取出，制成奢侈品售卖。
    宁朝朝仰头看着它，说：但那也只是一部分人，你看到的不是全貌。
    审判者：我们不会从部分去看问题。
    它停顿几个瞬间，又和兽人们说：同样，我帮助了你们进化，促成你们成为这个宇宙之间最强大的帝国，帮助你们拥抱星际。在其他的星球上，他们把我唤作神。
    克里斯不赞同地说：可是你毁掉了我们的家园，给我们永远无法治愈的绝症，让我们亲眼一次次看着家人、朋友，最后是自己走向毁灭。
    咕咕不咕咕咕：有你这样的神吗？不对，我们才不信什么神，别废话了，来打架啊！小鸽子挥舞着翅膀，气势万钧地刚喊出一个冲，就被克里斯拎起翅膀，捂住了嘴巴。
    格拉蒂斯：在主播面前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搞得我们都很好战的样子。
    小鸽子本来还很不服，听见这句话，顿时就安静了下来，翅膀捂住嘴巴，小声说：主播，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一只和平鸽。
    宁朝朝微微笑起来，仰头看着神明，脸上没有畏惧，轻声说：可是，你并不喜欢他们，也不尊敬他们，如果你真的想帮助他们，为什么会让他们这样走向毁灭呢？
    看着毛茸茸生病自残至死，她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了。如果审判者真的有这么伟大，帮助星际荡清危险因素，消除危害度高的文明，保护其他弱小爱好和平的文明，如果它真的这么博爱，为什么还会亲手制造云间帝国的悲剧呢？
    审判者：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后遗症。对于个体，他们或许都在忍受痛苦，但对于整体，他们进步飞快，不是吗？我说过，我们只会在整体看问题。
    暴躁老哥早就忍不住了，直接一炮轰了过去。
    放你tmd的狗屁！
    一道光线从黑暗中穿过，飞向黑暗的森林。宁朝朝看见，在审判者的身后，光线穿梭如网，几乎把夜空绞碎。
    但是，宁朝朝有点沮丧地想，这样的攻击，应该没有办法打到审判者身上吧。它就很无赖，可以穿梭时间，如果帝国那头攻击，它就跳到三千年前。
    她这边倒是可以打，但她要怎么打，拿网兜直接把它当萤火虫兜起来？
    宁朝朝还在纠结，突然发现审判者的白光好像变得淡了一点。
    师暮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苍白的脸色被极光照亮，金眸中倒映出天空绚烂的光彩。
    他看着天空中的那团白光，慢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多喜欢人类，不知道我多喜欢她。
    宁朝朝瞪大眼睛，盯着他挺拔倔强的背影。
    师暮的声音平稳，似乎为了这一刻，等待很久，文明永远不该被审判，因为你们没有资格。
    向浮冷哼一声，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打就完事了。反正我可不要看着再来一次大灾变。
    白芜推开门，走到广场上，神态自若地和白点打招呼，审判者先生，你永远高高在上，就算你是比我们高维的存在，可以凌驾于我们之上，挥手就能确定我们的存亡，可是你太傲慢了，站在高处的你，没有真正地站在我们的角度，怎么能轻易判断我们是否有害，值不值得存在呢？
    点点靠着墙，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虽然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我没有到动物园，后来被卖给一个变.态恶心的大富豪，过得不太好，让我不太喜欢人呃，但我还是很喜欢姐姐啊，还有我的秃头饲养员，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宁朝朝听见他的声音，回头望去，看见他怀里的尾巴时，眼睛一亮，好可爱。
    点点笑开，银色大尾巴晃动两下，姐姐快过来，我给你摸摸~
    宁朝朝本来想走过去，再怎么说，就算真末日，能摸摸大尾巴，也算没有遗憾。结果她的手被扣得更紧，旁边的人紧抿着唇，线条凛冽。
    宁朝朝：好嘛，不摸他的尾巴了嘛。
    她仰起头，不知道是不是星舰持续向黑暗之森攻击的关系，审判者身上的白光更加浅，能透过白光，看见里面的一个圆形的物体。
    她嘴角轻抿，犹豫几分钟，还是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那天和你聊天，我想了很久，也许你说得对，我们的快速发展，已经侵害到水蓝星和很多其他生命；也许你是比我们更加强大的存在，对我们这个世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以看见很多我们所不能看见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错了。你高高在上地审判，说我们有罪，然后随意抹杀我们，可你做的事情，和我们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文明不该被审判，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敬。对生命不敬，必定会遭到生命的反噬。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
    审判者身上按照一定频率闪烁的白光忽然停顿。它重复着宁朝朝的话，慢慢道：对生命不敬，必然会遭到生命的反噬？
    对生命不敬，必然会遭到生命的反噬
    在它的喃喃自语中，星舰再次列阵，恒星级的武器投向黑暗之森，万古的黑夜都被照亮。
    在水蓝星上，黑夜被点亮，天空亮都出奇，银白的光落满地面。
    宁朝朝看不清什么，眼睛被光线刺得生疼。她眼前突然一黑，被人捂住了双目。
    带着木质调的沉香从身后的人身上传来，微微的暖、微微的清。
    仿佛阳光与高山，温柔内敛，又充满力量。
    她视线中一片漆黑，轻声问：萨拉弗，世界会毁灭吗？
    不会的。青年声音平稳，十分可靠。
    宁朝朝忍不住又问：如果这次，没有末日审判，那你们还会存在吗？
    如果没有审判，就没有大灾变，不会有兽人的进化，不会有云间帝国。她的萨拉弗只是小狮子，不能变成人，只有短短十几年的寿命。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难过起来，眼眶滚烫。
    很久都没有人出声，一片静默，宁朝朝的心一点点悬起来。
    最后，师暮放开了手，深深地凝视她。
    她眼睛一热，轻声说：可是，我想你们还在。
    师暮看了她一会，露出淡淡的笑容，朝朝，我们会在的。
    宁朝朝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吗？
    师暮：但是
    宁朝朝：但是什么？
    她注意到，天空中审判者身上的白光已经变得越来越浅淡，连带中间的圆形也逐渐透明。但是，也许是因为审判者力量在缓慢消失，那块连接到黑暗之森的光幕，也在逐渐黯淡。
    兽人们驾驶飞行器，靠近光幕。
    小鸽子张开翅膀，想从那里穿过去，结果每一次都被弹回来。弹得它头晕脑胀骂骂咧咧的，最后被一只大手一把拎住。
    珍妮从飞行器里走出，看着光幕，低声说：爸爸。
    老向叹了口气，慢慢扶着宁德会从房间里走出。老人抓住他的衣袖，像无措的孩子，老象，我们要去哪呀？
    老向：哪也不去，我们留在动物园。
    宁德会咧嘴笑开，好。
    珍妮眼眶发红：爸爸，你不回来了吗？
    老向看着她，说：小珍妮，你长大了，也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珍妮：可是我不想走自己的路，我只想你陪着我。
    老向低头，望着牵住自己的，布满皱纹的手，说：我要留在这里，陪朋友走这一段路。
    女人倔强地看着他，眼眶湿红，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只有被她抓在手里的小鸽子忍不住喊：哎哎哎疼，珍妮大小姐，你手轻一点啊，掐得我翅膀疼！
    宁朝朝看着师暮，问：如果时间线改变，会发生什么呢？
    几乎透明的白光轻轻闪烁。
    审判者的声音依旧如常平静，兽人是因为你们的消亡而产生。如果没有末日审判，在这个时间线上，他们不会出现。
    宁朝朝一下子就握紧了师暮的手。
    审判者：但是，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他们会存在。你们和他们，会分裂成两个平行宇宙。
    宁朝朝悬在半空的心脏忽然又掉了下来。
    审判者：不过
    宁朝朝心中叹气，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嘛。
    你们之间的因果律会被打破，没有人类的毁灭，没有大灾变，水蓝星生态会恢复正常，他们的进化变成自然选择的结果，也就不会在有疾病和精神力失控。
    宁朝朝眼睛闪亮，那他们就可以好好睡觉了哎！
    你们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也许，他们会遗忘
    宁朝朝微怔。
    审判者：对生命不敬，必会被生命反噬。也许你们是对的，一万年后，我会再来看看，希望到时候，你们不会被生命反噬。
    说完它的光彩突然黯淡，消失在夜空里。
    向浮收回拳头，不屑地说：切，打不过就换套说法嘛。
    连接两个世界的光幕在如画卷一般缓慢收回。
    珍妮悲伤地看着基路柏，把小鸽子掐得嗷嗷叫，最后，她轻轻点了下头，好吧爸爸，我尊敬你的选择。
    兽人们看向光幕之后，说：陛下回来吗？
    陛下回来吧。
    没有陛下，我们要怎么走下去QVQ
    师暮轻摇头，那是你们的世界。他悄悄握紧少女的手，说：这才是我的世界。
    点点选择的是回去。
    他对宁朝朝挥手，姐姐，反正生发剂已经给爸爸带回来啦，我要回去了，我还有整个星际的粉丝在等着我呢！他跳进光幕里，对了，有空你也来啊。虽然我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但是，我一看见你，肯定就会喜欢上你，给你打呼噜！
    宁朝朝微笑，好啊。
    她心里想，到时候再摸一摸你的尾巴。
    亚伯拉罕和露娜选择留在水蓝星，陪自己的族鲸生活在蔚蓝的大海里。
    白芜纠结一下，和宁朝朝告别后，还是回到云间帝国。
    他伸开双臂，想要来抱了抱少女，结果师暮往前一步，挡在宁朝朝面前。
    白芜一下子就顿住，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收回手，说：谢谢你，朝朝，在湖里和你一起游泳的时候，是我还没有进化前，最幸福的时刻。
    他也很想留下来，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同样有很多牵挂，有一大群要操心的鸟崽子。
    谢谢你给我们一个家。
    大家都做出自己的选择，牧匪阳毫不犹豫就留了下来。最后，宁朝朝看向奥浮。
    青年凝视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冰蓝双眸幽邃。
    最后，他迈着大长腿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问：我和我哥哥，你想要谁留下来？
    宁朝朝轻啊一声，艰难选择中。
    奥浮突然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一直拽着副脸的样子，但笑起来的时候，居然会显得很温柔。
    算了，不为难你们了。奥浮往后退，又看向师暮，我会努力不忘记，云间帝国的王位，永远给你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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