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泉久久(51)

    洛音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他却没有接。
    她只好稍稍坐近了些，将纸巾打开再对折，稍稍附身低头，帮他擦了擦眼下的泪痕。
    他顺势将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再开口，声音带着哽咽。
    爸爸在我十岁那年的今天，带我来了滑雪场，他那时已经骨瘦嶙峋，眼里全没了光彩。其实我有感觉的，爸爸经常不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就是一整天，不想接触任何人，就连妈妈也不见了。
    洛音偏头，脸颊蹭过他的短发，又稍躲了躲，轻声问：你爸爸这种情况，你妈妈还在逼他吗？
    顾衍摇头：不逼了，到后来全家人都知道爸爸的病情已经很重了，积极为他治疗，而且公司妈妈已经接手了。我们都以为爸爸病情有了好转，所以他带我来滑雪场大家都没多想。谁也不知道，这是他跟我的告别。
    洛音不禁侧过脸垂眸看着他，他只是垂着眼没哭。
    顾衍：我曾经一度很恨妈妈，如果不是她为了金钱权利地位，我爸现在可能已经是个出色的画家，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每天陪着我跟星月。可爸爸又要我保护妈妈，他说从来没后悔爱上了妈妈。所以我从小就在想，如果爸爸当初没爱上妈妈，没有娶妈妈，他的人生就会不同，就不会抑郁而终。
    洛音澄澈的眸光流转，她恍然懂了。
    他不断的怀疑她是不是为了钱接近他，是因为他爸妈的经历，极度讨厌有野心又贪财的女人。
    连顾伯母都觉得自己像她，或许在顾衍的眼里，她就是他妈妈的翻版。
    顾衍：我最开始要跟你退婚，其实就是觉得你的性格很想我妈妈，看似柔软实则内心强大，有主见有野心，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我便谎称我有喜欢的人，只是不想接近你，不想重蹈我爸的覆辙。
    洛音收回目光，声音很轻：我现在理解了，可我不想原谅你。
    因为她跟他妈妈根本不是一类人，她是真的愿意为他全心全意付出真心的。
    这种付出，她这辈子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
    顾衍：可是，我没想过后来我会爱上你。可能是在每次推开你，你又黏过来时；可能是在你第一次缩在门口等我到凌晨时；也可能是初次见你紧紧攥着刀，眼里闪着惊恐，语气却异常淡定时。
    洛音手指收紧，吸管被她捏变了形。
    顾衍：所以，我不断的动摇，一直在找你不像我妈的证据。
    洛音：那你找到了吗？
    顾衍：其实找到过很多，可我又不相信，总是在怀疑。所以我转为劝自己，即使你爱的是钱不是我，我也得接受这个现实。因为在这方面，我应该是遗传了爸爸。
    顾衍：叶絮烟给你支票的前一夜，她跟我说过想要用钱试探你，我拒绝了。其实，那天我匆匆赶到，是想要阻止的。
    洛音：可你并没阻止。
    顾衍：我那时不坚定，也需要一个坚定的理由。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就是一个特别好理由。如果你肯拒绝支票选择我，哪怕是装的，我也义无反顾地遵循内心，不再纠结。
    洛音：可我没拒绝，所以你很失望吗？
    顾衍颔首：失望，甚至怨恨你，可后来更多的是自责。我自责为什么要非你给我一个坚定的理由，我为什么不能给你一个坚定选择我的理由。
    顾衍：那时就像你说的，我整个人很别扭。我想接近你，却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道是在骗你还是骗我自己。
    顾衍：后来，看到了你不爱我时的样子，我才恍然明白，你跟我妈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不会为了钱不折手段地接近一个男人，你更喜欢靠自己，你的利己只是你逃脱原生家庭牢笼时被逼出来的手段，其实你没什么野心，只想守着你爱的人，不用颠沛流离稳定地生活，只是想有个家而已。
    顾衍吸了吸鼻子，坐直了身子，用湿漉漉的双眼凝视着她，声线颤抖着：对不起，我才明白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洛音没有看他，眼前起了雾，胸口隐隐作痛。
    她还以为伤口已经愈合了，却没想到只是在伤口上面覆盖了一层表皮，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却一旦被揭开，就能看见鲜血琳琳。
    也是，付出过的真心，怎么能用几个月就彻底忘记。
    顾衍：我之前混蛋地将你奉上的整颗心一次次的推开，又肆无忌惮地试探你的真心，别说你不原谅我，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现在你肯给我机会，允许我守护你，我已经很感激了。
    洛音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她现在的思绪很乱。
    她感觉，自己之前爱了他那么久，却才窥探到他的内心。
    她漫声道：这些，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顾衍：我当时送你那个滑雪镜，就是想带你来滑雪场，告诉你这些的。可是从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躲我，我只顾着生气，错过了。
    洛音眨掉了眼里的泪，眼前清明了，心似乎也清明了。
    她突然想解释之前一直不屑于说出口的话了。
    那天，我信了叶絮烟的微博，以为你是来给她过生日，为了掩人耳目才买的滑雪镜。而且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叶絮烟，我答应过你，她回来，我就走。那天她发了微博，说要回来了。
    顾衍错愕地说：叶絮烟所说的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记得那天是她生日，我们甚至都没一起来过滑雪场。没想到她的一句谎言，让我们阴差阳错的误会了这么久。
    洛音：那是不是说明，我们之间的问题太深了，一片雪花都能压垮我们。
    如果他能早点告诉她自己的童年阴影，或许她会选择更直白的方式表达爱意。
    又或者她能坦白自己心里的芥蒂，他清楚明白地解释开，或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都各自守着自己的伤痕，不肯展示给彼此。
    倔强地制造了误会的城墙，好似生怕对方能跃过来一样。
    从滑雪场回来时，初雪已经停了。
    北城大学里，初冬的梧桐树的粗枝上挂了薄薄一层雪，不过肉眼可见地在融化。
    洛音掏出手机，赶紧把这短暂的树挂记录了下来。
    她拍了几张不是很满意，又转过身去，换了个角度拍，跟在身后的顾衍却意外入镜。
    他一身灰色及膝毛呢大衣，内搭乳白色针织衫，夜色下意外地跟周围的景色相得益彰。
    他稍稍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积雪，慢悠悠地踏在上面，似乎找到了童真的快乐。
    洛音按下了快门键，定格在他嘴角微微牵起的一瞬间，好像她在爷爷家的院门前，初遇他的那一刻。
    顾衍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抬起头看过来。
    洛音毫无痕迹地将手机又对准了树枝，拍了一张照片。
    她再把镜头向下调，顾衍的身影却在手机屏幕上消失了。
    她放下手机刚要寻找，一只温热的手触及到她的脖颈，将她随意搭在脖子上的围巾向上提了提，瞬间温暖很多。
    顾衍站在她身边，轻声道：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去找我。
    洛音收起手机，看向他：那如果我今天不去找你，你会一直待在那？
    顾衍坦然道：嗯，或许会像以前一样，凌晨回去，反正家里也没有你在等我了。
    洛音看出他眸光一刹那的黯淡，转移了话题：就在那一直哭吗？
    顾衍面色一晒，解释着：哭是不会哭多久的，发泄完情绪我可能会滑雪，一直玩到筋疲力尽，想不起来爸爸了为止。
    似乎是怕洛音再问什么，他率先转移了话题：明天你想吃什么？
    洛音神色一滞：明天你还要给我做午饭？
    顾衍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你不是很爱吃我做的菜吗？
    洛音：我有说过吗？
    顾衍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洛叔叔说你对我做的菜赞不绝口，他和阿姨都夸我有天赋。
    洛音：
    爸爸，听我说谢谢您。
    清风吹过，不仅带来了雪后清冽的味道，还将树枝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吹落，洒落下来，就像下雪一样。
    洛音的刘海被吹开，垂落在胸前的围巾也被吹动，她按着围巾稍稍低下头，却见顾衍挪动了脚步，黑色皮鞋站定在她面前。
    高大的身躯将迎面而来的风挡住，两侧的微风只能掀动发梢。
    顾衍再次开口：其实，在去滑雪场之前，我还不舍得用剩余的那两个条件。
    洛音缓缓抬头，看着他说。
    顾衍：因为我想用一件事求得你的原谅，另一件跟你求婚。
    洛音吸了口气，清凉入肺，头脑清明了许多。
    顾衍：但是我现在不准备用这种捷径，我会等到你真正原谅我，接纳我的那一刻。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愿意等。
    一辈子太长，洛音未置可否。
    顾衍：我知道一辈子太长，你可能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但是在你跟我说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刻起，我就想象到，如果未来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那就只能是拐杖了。。
    洛音没错过他那一瞬的落寞。
    就像是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他跟拐杖相依为命的场景了。
    而且已经褪去了最初的难过，拥有了接受了自己的孤独日子的从容。
    洛音突然觉得他悲观得有点可爱。
    她为了掩饰微微牵起的嘴角，便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雪。
    听见顾衍又丧又从容地说：我现在就把那两件事用了吧，第一件事，我明天中午还要陪你吃饭。第二件事，我不想做番茄炒蛋，太简单了。我想尝试一下葱爆虾，洛叔叔说你爱吃，而且还能锻炼提高我的厨艺。
    洛音：
    以您的厨艺，大可不必对自己的厨师生涯这么有追求。
    第59章 薄发19
    洛音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是表面上但笑不语，让顾衍摸不准她的想法。
    顾衍推了推金丝眼镜框，神色里的从容都不见了, 只剩下悲观了。
    如果，这两件事你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那就当作废吧, 或者直接转给你。
    洛音终于忍不住轻笑道：那我就有七件事可以要求你了？
    顾衍顿了顿说：前提条件可不能变。
    洛音颔首, 忍住了笑意, 平静地说：那这样吧，这两件事我答应你, 那两个要求的权利还给你保留。
    说罢，洛音便朝他挥了挥手, 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顾衍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宿舍楼门前的背影, 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门咧嘴笑了起来。
    他想转身往回走，还多转了半圈，又笑呵呵地转了回来, 才找准了离开的方向。。
    宿舍一楼的贴着窗户八卦的众女生们，本来想看看俊男美女的偶像剧，磕个cp。
    谁知道, 竟然看见了顾男神这么傻的一面。
    大家都失望地摇摇头。
    而且也都跟自己和解了。
    原来不仅她们恋爱脑，连男神恋爱起来，智商都是负数的。
    柳大山的案件终于庭审了。
    开庭这天, 洛音本来只想跟妈妈出席, 结果爸爸也要去。
    他不仅要去, 还要盛装出席, 把结婚时穿的那件中山装都找了出来。
    洛音调侃道：爸，你这是去出庭还是去参加婚礼啊？
    洛全意挺直了身板，拿着一把小木梳，喷了点发胶把发型喷得一丝不苟，说道：什么参加婚礼，我是去给你娘俩撑腰的。
    蒋情堆起笑容的脸僵滞了一瞬，但很快掩饰好。
    洛音没错过妈妈细微的表情，知道她此刻是被感动到了。
    洛音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不知道两人从什么时候起，不再那样客气疏离了。
    偶尔间，还能看见之前的默契。
    洛音不再坚定自己之前的看法，或许，爸妈有复合的可能。
    一家三口到了法院，跟吴律师碰上头，一齐进入了观众席。
    妈妈作为原告被要求坐在原告席。
    蒋情站起身，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很紧张。
    洛音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微微用力，给予她力量，缓解她的紧张。
    蒋情深呼吸，突然感觉到另一只手也被握住了，她扭头一看，洛全意正握着她的手。
    他仰头，看见蒋情看了过来，面色稍有尴尬，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打算松开手。
    却没想到，被蒋情轻轻回握了一下。
    蒋情走上原告席后，法官传了被告人。
    柳大山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耷拉着脑袋，眼神浑噩，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嚣张。
    整个人似乎没了生存的念头，半点精气神都没有。
    吴律师低声跟洛音说：我认识看柳大山所在的看守所的一个的警察，据说柳小海还是杳无音讯，自己的孩子一个被他亲手杀死，一个失踪下落不明，他整个人都颓废了。
    洛音轻轻叹气，多行不义必自毙。
    法官的宣判跟吴律师估计的预期差不多，判了蒋情跟柳大山离婚，由于柳大山是过错方，所以柳大山净身出户，判9年有期徒刑。
    宣判结束，柳大山直接被带了下去，站在法院门口，蒋情长舒一口气，宛如获得了新生。
    她再也不觉得亏欠柳大山了，再也不用忍受柳大山的折磨了。
    她左手挽着女儿，右手边站着洛全意。
    有种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的错觉。
    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她也意识到了自身的问题。
    以后，她决定坚强起来，保护自己，保护女儿。
    时间就在顾衍每天雷打不动的送餐中消逝。
    北城大学的学生们也都习惯了昔日校园男神，变成了老婆奴这个事实。
    还是无名无分的老婆奴。
    顾衍倒是被人议论习惯了，不仅不在意别人的调侃，还主动在朋友圈和微博上晒自己的手艺。
    菜式也从番茄炒蛋进化成了松鼠桂鱼这种高难度的菜。
    还放下了豪言壮语，要把全国八大菜系全部学个遍，立志将那些麻辣口味的改良成洛音可以接受的口味。
    又成功掀起了一股学习顾衍的风潮。
    事实上，什么东西形成规模了，都会引发出一个嘹亮的名字，比如顾学。
    但，就在女性追捧顾学的时候，男性们已经有小群体在小范围内开始抵制顾衍了。
    各个小群里转发着顾衍的照片，决心找出这是哪位流量明星。
    好好卖艺不好吗？干什么立忠犬人设？
    坚决抵制，让他滚去圈！
    结果一搜之下，人家不是明星，是风投界的大佬，家世显赫。
    人家滚不滚出圈不知道，反正他们是进不去的圈层。
    有的善于思考的男人们已经开始反思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够爱自己女友或老婆，所以才一直无法跻身名流社会？
    仿佛找到了流量密码的男人们，开始自发地学习顾衍。
    有的还拍了学习vlog，成功赚取了一波流量。
    有几位还真的从中脱颖而出，成了知名网红博主，实现了阶级跃层。
    众多舔狗也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再被别人diss的时候，会骄傲地说一句。
    不要叫我舔狗，我是顾学男孩。
    顾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会成为男人们的榜样，女人眼里的男德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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