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全文(12)

    黑色钢笔流泻出来的字迹遒劲飘逸, 一句话的承诺胜过万千言语。
    杨竹君低眉, 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心中的某一块角落忽然就亮了起来。
    她对这种感觉感到很陌生, 此刻让人紧张的氛围也不容她费心思多想。
    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在甲方要求上指了下：乙方需要扮演甲方的女友, 这第一条你有更具体的要求吗？比如说，需要我扮演什么样的女友人设，温柔的还是娇气可爱的，普通人还是白富美？
    杨竹君昂着头，水亮的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忽闪忽闪的。
    傅斯越垂眸，嘴角微微抿起，好像忍着轻浅的笑意。
    杨竹君有些羞恼。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霸总男主将一纸合约甩到女主面前，说要她扮演某个白富美的人设来帮她应付那些讨人厌的追求者。
    傅斯越盯着她看了两秒，耳尖染上些薄红，他微微偏头将热得滚烫的那边耳朵别开，才说：那日亲我的人是你，我外婆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她认为你是我的恋人，傅斯越缓声道：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没有人设。
    迎上男人那仿佛写着你要对我负责的目光，杨竹君手指不自觉攥紧，荒诞和愧疚在她心间交织。
    要不是她当初醉酒闯祸冒犯了傅斯越，傅斯越现在也不会让她负责。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哦，好吧。
    没有人设要演，应该会比较轻松的吧？
    她垂眸扫过其他的内容：乙方必要时需要陪甲方见家长，乙方需要和甲方一周约会三次以上。
    杨竹君：嗯？
    一周要约会三次以上？
    这是家里人给傅斯越定的约会KPI吗？
    她不禁失笑。
    约会的话，应该就是两个人吧，既然她和傅斯越只是协议恋爱，那么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当和同学吃个饭喝个茶差不多，没必要真和情侣约会似的。
    似乎是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傅斯越抿了下唇，说：我刚才说过，我外婆有私家侦探。
    杨竹君惊诧了一秒：约会的时候，也？
    傅斯越点头：我外婆人很好，就是对我比较关心。我和谁接触她都要派人来了解，我的感情状况她最上心，一直派私家侦探盯着。所以我们约会的时候，也需要相处得像真情侣一样。
    杨竹君大为震撼。
    私家侦探一词又一次让杨竹君见识到豪门的真实生活。
    不用太有负担，傅斯越侧目看她，眸光透着一丝安抚性的意味：我会和外婆说，是我追求的你。
    约会的时候，我会表现得热络些，你只要不要太抗拒我就好。
    闻言，杨竹君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这话说的，感觉有点卑微了。
    不至于。
    他可是傅斯越啊，那么多富家千金都想嫁的男人。
    那要是我没做到你的要求，我的违约金和你一样吗杨竹君目光循着纸张上的文字看下去，找了好几秒都没看到乙方违约的条款，她抬眼，疑惑的目光看向傅斯越。
    没有违约金。傅斯越说。
    杨竹君张了张嘴，又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感觉这份合同，怎么说呢，很照顾她，那条单方违约金条款仿佛是傅斯越让她安心而给出来的保障。
    想来自己也没什么吃亏的。
    杨竹君有些感动，她这位老同学不愧是豪门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有礼貌有教养，对人和善宽厚。
    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杨竹君应下：好的，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她在两份合同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不出国了？傅斯越盯着她的笔尖，见到她写到最后一个笔画，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
    不出了。杨竹君笑着说，我会好好履行合同的。
    傅斯越都愿意帮她向渣男和小三出这口恶气了，她还有什么必要要避到国外去？坦白说，之前想答应出国也主要是为了面子，细思之下她最后也不一定会出国。
    毕竟她父母还在国内。家人是永远断不了的牵挂。
    杨竹君站起来，眼睛浅浅笑起，像两轮明媚的月牙，她朝傅斯越伸手：合作愉快？
    傅斯越垂眸看了眼她白嫩的手掌，缓慢地递出手轻握住，站起来后放开，合作愉快。
    夜深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傅斯越单手拿着他那份合同，仿佛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似的抱在胸口。
    走到公寓门口，他转身，迟疑了一秒嗓音沉缓地道：晚安。
    杨竹君笑：我送你到楼下。
    电梯安静地往下降，降到第五层楼时，一个年轻男人踏步走了进来。
    傅斯越瞥了杨竹君一眼，然后提步往杨竹君身边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之前隔开的半米距离变成了一拳距离。杨竹君只要稍微动一下，她的手臂就会擦到傅斯越的手臂。
    他穿的衣服那么金贵，沾到自己身上毛衣的兔毛就不好了。
    她往旁边稍微挪了些。
    谁知傅斯越也往她那边走了一小步。
    杨竹君抬眼，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傅斯越低头看她，没有说话。
    杨竹君迷茫了。
    一楼到，站在最前头的陌生人快步走出去。杨竹君和傅斯越也相继走出电梯。
    刚才有外人在，傅斯越偏头问杨竹君：我们是什么关系？
    杨竹君：朋友？
    傅斯越沉默着。
    杨竹君挑眉。
    她说错了吗？
    又不是在王子波林稚珊面前，也不是在傅斯越需要应付的家人面前，他们没必要扮情侣啊。
    等等。
    杨竹君指着那陌生男人早已消失不见的方向，问：他是私家侦探？
    如果是的话，那她和傅斯越确实需要表现得亲近一些的。
    可能是，可能不是。说完，傅斯越沉默了两秒，抿了下唇，轻声问：我的靠近，会让你不舒服么？
    没有啊。杨竹君下意识回答完，又补充了一句：没有的事，刚才我就是担心我毛衣上的毛飘你衣服上。
    傅斯越眼眸微不可察的亮了几分。
    他走到停车位，即将打开车门时忽然又转身看向杨竹君：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你。
    杨竹君：什么？
    我演技不好。傅斯越低低笑了一声，随后慢条斯理地说：为了逼真，我会动真感情，将你当成我的女朋友来相处，愿意吗？
    杨竹君：？
    傅斯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她就有些听不懂了。
    他的意思是，他会把自己当他的女朋友来看待？
    能当傅斯越的女朋友应该是很多人的梦想了，但杨竹君比较现实，她眨眨眼问：那我有权利拒绝你的任何言行举止吗？
    比如说，拥抱、亲吻之类的。
    傅斯越不迟疑地点头：有。
    那杨竹君就没什么担心的了，而且法治社会也没有人能强迫得了她。
    杨竹君回应：好呀。
    ? 第17章
    目视傅斯越将车开走后, 杨竹君也打算往回走。就在她转头时，忽然顿住了目光，看向对面公寓楼趴在栏杆上一副张望样子的林稚珊和王子波。
    王子波讪讪地摸摸鼻子, 林稚珊则转身进王子波的公寓, 重重地将门甩向跟在她身后的王子波。
    王子波捂着被门撞疼的鼻子拍门。
    距离有些远，那边公寓楼道的灯光也不是很亮，杨竹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她不用仔细看也知道，林稚珊这会儿估计回房间哭去了。白月光男神和她讨厌的女人两人共处一室了将近一个小时，她能不崩溃吗？
    王子波现在也不好受吧。
    被精神出轨的现女友当出气筒的冤大头。
    杨竹君越看，越觉得他们俩绝配。
    她嘴角噙着淡笑走回自己家里, 懒洋洋地窝在客厅沙发上。今晚有接二连三的好事发生，愉悦感减少了她打电话给朱娟时的忧虑。
    妈，爸！
    电话那边的人正在整理厨房, 夫妻俩将手机固定在桌上，身影在操作台前忙前忙后。
    朱娟还记着女儿说晚上要给她打电话的事儿，她动作麻利地擦着桌面，眼睛却是盯着手机视频页面的：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铛铛！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杨竹君抱着两个肩颈按摩仪出现在画面里。
    朱娟一愣：你留一个给子波啊, 怎么都带回自己家了呢。
    那可不, 我明天就让快递给你们寄回家用。杨竹君撅着嘴, 才不便宜了那个渣男。
    夫妻俩听到这话, 手上动作都停了，他们立刻走到手机面前, 关心地问：君君你和子波有矛盾了？
    杨竹君将按摩仪放到一旁, 突然认真地凑到手机面前, 牵了牵嘴角笑起来说：我和他分手了。
    朱娟听了, 差点急哭：怎么就分手了！有什么矛盾商量啊, 你开不了口的话妈妈帮你去说！
    杨父反应倒没有朱娟这么激烈, 他只是懵着脸习惯性先护女儿，跟朱娟说：先听听孩子怎么说，君君不是个不懂事的人。
    父母面前，杨竹君不擅长隐藏情绪。只要他们表现出一点儿关心，杨竹君都很容易伪装失败。
    她本来想以轻松的、随意的口吻说的，但现在她努力提了提嘴角，也没能笑起来。她撇下眼，轻声说：他在我出国的时候跟他实习生搞在一起了，还是被我撞见之后才坦白的。
    朱娟和杨父的反应如同杨竹君之前预料的那样，大受打击。
    接下来朱娟肯定要说她就不应该出国去特派，要是在国内早点和王子波结婚的话哪有让第三者插足的机会等等言论。
    杨竹君晃晃脑袋，准备洗耳恭听。
    却没想到，朱娟哭了。
    妈、妈你哭什么呀？杨竹君被搞得有些慌，她忙在视频这头安慰道：不哭不哭啊。
    朱娟一边掉眼泪一边觉得自己丢脸，她接过老公给的纸巾擦脸，忍住哭腔说：你妈才没哭，你妈就是为我的漂亮女儿这些年错付了难过。
    王子波那人他也不看看他长啥样，我家天鹅肉还不给他那癞□□吃呢！
    杨父不太会骂人，但也跟着涨红了脸骂道：人渣！
    下次让我碰见，我打断他的腿！
    杨竹君笑了，她抹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大拇指和食指对着镜头捏出一颗小爱心：对不起啊，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们我和他分手的事。
    朱娟嗔了她一眼：你要是早点说，我就能早点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现在也不晚？杨竹君笑。
    朱娟一愣，说了一句话后很快就挂了电话：那我现在打电话骂他去。
    杨竹君破涕而笑，她抱着已经挂断的手机笑了一下。
    她知道，她父母现在这副样子多半是为了逗她开心装的，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呢。站在父母的立场上，他们找王子波出出气也是应该的，杨竹君没拦着。
    今晚不仅和傅斯越谈好了合作，还和父母坦白了。杨竹君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沙发上，抱起笔记本电脑编辑邮件回复张老师，先道歉再说明她选择不去特派。
    张老师那边立刻回复了他，张老师表示理解，希望有机会下次合作。
    杨竹君放下电脑去卫生间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她的手机正好在嗡嗡振动。
    来电人是粱紫洁。
    事情都处理好了吧？粱紫洁问。
    杨竹君点点脑袋：干净利索地解决了！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刚才坐上傅斯越的车离开的时候烧烤桌这里都炸开锅了。粱紫洁语气夸张，第一次同学聚会你们俩就单独离开，这第二回也这样，他们都猜你和傅斯越好上了。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好上呢。
    杨竹君沉默。
    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粱紫洁品出来些古怪，她逼问道：不说话我连夜追你家来。
    杨竹君爬上床，盖好被子，琢磨了会儿措辞说：某些意义上说，同学们的猜想是真的。
    草？？？
    杨竹君把某些意义向好姐妹解释了一番。
    当然，忽略了傅斯越说的动真感情那话。
    不然说出来容易让别人误会，只有她这个当事人大概能理解傅斯越的想法。
    财经新闻都说傅斯越追求完美吹毛求疵，杨竹君猜测他在假扮情侣一事上对自己也非常苛刻。
    最完美的假装是什么，当然是假戏真做。
    没有影帝的演技，那就让自己沉浸入剧情里。
    杨竹君佩服傅斯越的狠厉，感情都能说动就动。
    她也非常感谢他对自己的体谅，没让她也动真感情。
    这夜，杨竹君一夜安睡到天亮。好久没有这么舒适的睡眠了，果然烦恼甩掉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看未读消息。
    三人的小家族群里很热闹。
    凌晨两点。
    朱娟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君君，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房子还是要买。早点买，早点搬离晦气小区。】
    杨父附和：【比大拇指.jpg】
    凌晨三点。
    朱娟又发：【@君君，你之前说的追你的那个男生还在追吗？】
    杨父：【太有钱，不靠谱。】
    朱娟：【你爸说得对，门当户对比较好。】
    凌晨五点半。
    朱娟：【@君君，我把你的资料发给陆大婶了，她专业做媒的，说我们这条件好男孩多的是给我们挑的！】
    杨父：【比大拇指.jpg】
    杨竹君：
    看来她父母被王子波一刺激反而激起了斗志。
    也行吧，他们开心就好。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杨竹君打开窗感受了两秒室外温度，果断去衣柜里翻出风衣外套搭在身上的薄毛衣外面。
    今天起的算早，她有时间在外面吃个早餐。
    溜达到小区旁边的美食街，杨竹君挑了一家人流量最大的早餐店。屋子内的桌子都坐满人了，杨竹君就坐在门口遮阳伞下的四方石桌上喝豆浆吃肉包。
    桌上手机屏幕亮起，她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拿起来看推送。
    微信新朋友提醒：【我是傅斯越。】
    杨竹君笑弯了眼，点击通过好友。
    杨竹君先发消息过去：【早上好呀/太阳。】
    傅斯越：【早安。】
    现在这个年代，□□多半是小孩子来耍朋友的，成年人沟通交流多用微信。傅斯越愿意主动来加杨竹君的微信好友，说明他是不是将杨竹君纳入朋友范围了呢。
    心情好的时候一点小细节都能让人更加愉悦。
    傅斯越：【在哪？】
    杨竹君：【小区门口吃早餐呢。】
    回完话，杨竹君就放下了手机，打算赶快把快凉掉的肉包给吃了。低头的瞬间，眼角余光抓到了一闪而过的闪光灯。
    杨竹君抬眼看向灯光的方向，看到了举着手机自拍的林稚珊。
    林稚珊坐在靠近路边的石桌上，一个人，面前吃着一份早餐，旁边还放着一份打包好的，可能是要带给王子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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