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柔MiRou(22)

    两人的精神连结被晏泽亲自切断，撕裂的感觉让范依安的脑袋像是被重击了一下、意识直接被迫涣散，而在两人连结消逝的最后一刻，他感知到了让他内心发出绝望喊叫的场景。
    变异种的精神污染冲击波，将年轻哨兵温暖耀眼的精神图景染上一层不祥的黑雾，顿时那片他曾经亲手梳理过的空间变得支离破碎，再也不复原本的模样。
    第48章 他的最后一次(二)
    最糟的情况。
    罗恩看见这种惨况倒是笑了出来，原本来支援的哨兵被污染源感染、向导则是直接昏迷在一旁不知生死，现在只剩下状况极差的他要来面对这棘手的场面。
    算了，更烂的状况也遇过了。
    当年惨烈的战场上他们也遇过许多次哨兵被污染源感染，变成没有人性的战斗怪物，最初他们不愿意攻打还有着呼吸心跳的伙伴，但时间久了他们也跟着麻木了。
    如果不开枪的话，下一次死的就是自己了。
    虽然对这个年轻哨兵很抱歉，但罗恩并没有打算放过对方。
    手上的武器已经钝了许多，刀刃上都是方才攻击变异种撞击出来的缺口，但罗恩也没有要换武器的意思，他右手反手握着刀、左手则是将枪再次抽出来拿在手上。
    被污染的哨兵都会呈现狂化的状态，晏泽跪在昏迷的范依安身边按着自己的脑袋，属于哨兵的精神力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干净、而是透露出一股焦躁和愤怒，他的双眸瞳孔放大又缩小，没有向导的屏障现在他只能任由污染源将他的精神图景玷污。
    很痛苦、很不舒服，他想要破坏破坏什么？
    晏泽摇晃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手里的枪随之滑落在地上，接着他低垂的头缓缓地转向了罗恩的方向。
    那是一对没有焦距的瞳眸，然后他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真的是够了。
    那抹笑就像是已经被罗恩砍成泥的变异种最常露出的笑容，看来变异种除了能够将哨兵污染，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投影在失去控制的哨兵身上。
    晏泽将挂在身旁的刀抽了出来，然后只见他一个轻晃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
    罗恩没有松懈，他随即本能的反应过来，手下意识的举枪向后一挡，晏泽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同时也猛力的朝他攻击。
    哐当。
    冷兵器相碰发出尖锐的声响，甚至在力道加大的情况下擦出火花。
    狂化的哨兵不只战斗力变强、同时五感也变得更加灵敏，被污染的精神力也暴走四散在周围，相较起因为受到重伤、再加上刚刚对抗变异种消耗大量体力的黑暗哨兵，明显得这个景面并不乐观。
    晏泽本身能力就不错，随着狂化发挥到极限的体能更是让人心惊。
    但即便如此，罗恩拖着旁人眼中伤得极重的身体，他挥刀和开枪换弹的速度依旧没有降低。这大概就是黑暗哨兵和普通哨兵的差别，他的承受力和耐力都是他人的好几倍，因此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他依旧可以撑上好一阵子。
    罗恩并没有呼叫支援，被污染源感染的哨兵对于现在的哨向来说都是只会出现在教科书中的事件，他们没有对抗这种情况的实战能力。就算他们能够来到这里进行支援，罗恩也只怕资历不足的哨兵们下不了手成为拖后腿的存在。
    所以他来就好黑暗哨兵一直都有让人不解的嚣张，仿佛他只要不倒下，就可以继续向前。
    罗恩喃喃的念着，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这些哨兵在战场上不要靠他太近，黑暗哨兵就像是天生能够吸引导很多麻烦的事情，在以前他甚至时常被称作战场上的灾星。
    就和顾白差不多，两人的风评在当时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小朋友你就不要怨我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罗恩开枪了，但晏泽的速度更快，灵敏的反应速度就是年轻的本钱，子弹被他轻松的用刀面反弹到一旁，雪地上瞬间多了好几个还在冒着烟的洞。
    枪里的子弹打完后罗恩便用另一只手扛住晏泽不要命的攻击，接着默数着晏泽的进攻节奏，一瞬间抓到对方防备的空隙、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黑暗哨兵的力量就算削弱了还是能造成巨大的创伤，晏泽咳出了一口血、但他的攻势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被精神污染弄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罗恩，在雪中宛若一只从深渊爬上来的恶鬼。
    哨兵的身体和污染源的不同，会因为疼痛缓下速度，罗恩重新填好弹的枪直接朝着还没能从地上爬起的晏泽肩膀两侧射了几枪，年轻哨兵的身上顿时多了几个血洞。
    不是致命伤，剧痛反而将晏泽快要被淹没的意识拉回来了点，他回神的第一时间就是迎上罗恩的刀刃连忙后退好几步，将两人的战斗范围拉开远离不远处仍昏迷在雪里的范依安。
    快、快走啊啊啊啊！
    闭上你的嘴！给我撑着！注意到晏泽被污染的状况没有他想像中差，罗恩立刻低吼了声。
    面对受到污染狂化的哨兵，普通时候罗恩都会将对方当作污染源处理，毕竟他们没有必要对这些已经非人的同伴多留情。
    可这个哨兵还那么年轻，如果他死在了这里顾白一定会很伤心，甚至会因此内疚很久。
    他不想要顾白难过。
    因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牵制住晏泽，然后等着他的向导首席向导的精神力有一定的机率可以剥离被污染的哨兵。
    他在赌，赌顾白会亲自找到他。
    明明已经流了过多的血导致眼前都开始有了黑影，红色的皮毛和这些血混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哪一方更红艳，罗恩晃神了下结果没注意到晏泽又重新回到了狂化的状况，闪避不及他头上的狐耳竟然被对方扯住了罗恩连忙歪头开枪把自己的狐耳抽回来，他大喘了口气还以为狐耳会被扯掉，迅速地往自己头上摸一把结果发现又秃了一大块！
    果然和自己的精神体融合之后，除了能够在顾白面前讨到欢心，这毛绒绒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喂、该死！
    罗恩用枪托狠狠地往晏泽的脸上砸了一下，对方吃痛的惨叫一声，随即缠绕在他身上被污染的精神力突然加大直面罗恩这扑过来。
    如果是物理攻击他还能再多挡几下，但现下如果再来一次精神力攻击他就要无法维持最后的精神壁垒，要是就这样被攻破的话，到时候这处只会有被污染的哨兵再加上一个精神崩溃疯了的黑暗哨兵罗恩嘴角溢出点红接着被他粗鲁的擦掉，手中的刀刃紧握到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肉里，他不能失去最后的武器。
    他可以疯但他也要把这个白痴哨兵打醒。
    罗恩重新站直身体，出发前让顾白打理整齐的军服现在都破破烂烂的，宛若十年前的最终战役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
    罗恩对自己嗤笑了声，再锐利的刀被放了十年终究还是钝了，谁知道他会这样就栽在一个古怪的变异种手中呢。
    污染的精神力一点一点的将罗恩的壁垒蚕食殆尽，精神图景已经可以感受到污染源恶心的触手在试着触碰着他最柔软的部分。
    正当罗恩决定不再压制自己的精神力，要直接用反噬的方式将这波攻击吞下，他开始任由精神图景直接全数崩溃时，突然一个软绵的小东西突破了他本该没有生物能够进入的威压范围。
    嗷嗷嗷嗷呜！？
    带着暖意的生物直直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一边嗷呼的发出短促的惊慌尖叫，另一边小爪子紧紧的抓着罗恩的衣领不让自己掉到地上。
    在这种时刻突然愣了下的黑暗哨兵，只能组织出一声单调的音节。
    唉？
    是一只熟悉雪貂，它黑色的豆子眼对上罗恩已经染上大半鲜红的绿眸，接着下一秒雪貂变成了道虚幻的光属于首席向导的精神力席卷了他。
    第49章 他的最后一次(三)
    顾白在看见罗恩解放自己精神力的时候，内心便大喊了声糟。
    站在他肩上的雪貂也慌乱的嗷叫了起来，他们都知道当哨兵决定进行这种搏命攻击时，迎接这个哨兵的便是暴走。
    罗恩的脖子上还有限制器，若是罗恩失控的话顾白其实还是能将黑暗哨兵用外力电击强迫他停止，但顾白只扫过一眼那个项圈，根本没有要使用的意思。
    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绝对不会让罗恩暴走的，所以现在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但自己离罗恩还有好一段距离，就算把精神力延伸过去也会因为过于薄弱直接消散在黑暗哨兵的周围，除非他本人就站在对方的身边。
    他本人顾白反刍了一秒这个词，然后他突然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精神体向导的精神体就等同于他。
    雪貂整只貂先是愣了下，随即灵巧的想要直接跳肩逃掉，但它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顾白一把抓住。
    手感极佳又滑顺的皮毛被粗暴的捏在手里，雪貂发出小动物垂死的啾声，然后只见向导边喊了声抱歉另一边跑着然后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手向前一挥他的精神体就这样被他当作球一样，以高速飞向了黑暗哨兵的位置。
    去吧罗恩就交给你了！
    嗷嗷嗷嗷呜！？
    雪白的雪貂和大雪近乎融为一体，但它悲愤的鸣叫依旧回荡在空气中。
    这绝对是顾白做过最荒唐的事情了，但在雪貂毫无任何阻碍就落入黑暗哨兵本该难以进入的身边时，他就知道他赌对了。
    雪貂的身上爆出顾白的精神力，他也在同一时间直接和黑暗哨兵进行了最深度的精神疏导噗通的一声，原本还在狂奔的向导在他和哨兵的精神力成功连结后，就这样倒在了雪中，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武器仓将他掩盖在旁边，建立了一道防护。
    顾白张开眼睛只见四周一片吵杂，鲜血和尸体肉块散在他的周围。
    这里不同于极地的雪地，是一片像是被烧过的干涸大地，血红色的天空蔓延到地平线之下，远方回荡着枪声和战斗的声响，空气中全都是烟硝和铁锈味。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因为战斗脱力而颤抖着，身上全都是伤、腹部甚至还有道正在失血的大口，这些场景让他有点眼熟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得四周很热，非常非常的灼热，仿佛身在地狱当中。
    视线往前是一大片的焦黑，顾白知道自己这是进入了罗恩的精神图景，他试着向前走一步但随即就被地上残败的肉块绊倒了下，噗滋的声响和各种惨烈的场景都在刺激着他的感官。
    当年的最终战役确实惨烈，但在顾白的记忆中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顾白又凝视了会四周，他才缓缓地呼了口气。看来这才是罗恩真正的精神图景。
    充斥着绝望、疼痛，还有无止尽的战斗。
    顾白没有看到任何的绿洲或是安全处，照理说精神图景再如何残破，只要是人都还是会保持着一丝的希望，可是顾白什么都感知不到。
    于是他只能继续向前走。
    精神图景是支离破碎的，但每一处都是让人看一眼就会感觉到难过的负面情绪。就像是罗恩长期都处在这种状况，被自己的精神图景无止尽的凌迟着。
    意识到这点的顾白感受到自己的心都紧缩了起来。
    顾白触碰了下地上焦黑的枯枝，向导的精神力试着将这处给净化但他才刚抚过、枯枝便直接碎裂变成了细碎的粉尘。
    宛若在抗拒顾白，不想要被救赎、也不希望对方看到，所以选择了消失。
    为什么
    向导的精神力在这里没办法展开，除非他找到精神图景中的中心，从那处他才有办法替已经陷入半神游的哨兵进行疏导。
    唯一让他庆幸的就是罗恩的精神图景没有对他进行攻击，虽然不愿意让他触碰但还是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别拗让顾白在这里自由行动。
    就像是只受了伤的野兽，低吼着不让人接近、一碰就会张嘴作势要咬，可最后还是任由人随意的顺毛。
    顾白知道自己再多努力一点，一定可以找到他想找到的地方但他们的状况太紧急了，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能让他这样慢慢找。
    略显急躁的开始跑了起来，顾白边跑着边穿越过各种罗恩的记忆碎片，大部分都是不高兴、难受、寂寞和焦虑，但总是会有零星的碎片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为他看见了自己，从罗恩的视角看到了以前的顾白。
    精神图景也不全都是悲伤，顾白在这个空间里也看见了很久以前他们两人共同作战的片段，那个时候他们虽然有着比现在还要紧密的精神连结，可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却是异常疏离。
    如果战事结束之后，我有个梦想想去做
    你的梦想是什么？哧、我看起来像是想知道吗。
    罗恩对于顾白总是这么不友善，他们在战场的后勤处养伤，两人身上都惨得要命，战况过于激烈让他们的补给断了好一阵子，止痛药也不足够所以只能隐忍着这些疼痛直到伤口结疤。
    哨兵的五感比一般人强，疼痛也是一样的，但因为恢复力较快所以罗恩虽然伤得比顾白重，但已经能够翘着脚靠在顾白的床边。
    顾白当时状况很差，发着烧又撑着身子到处进行疏导，所以最后倒下了。
    为了舒缓身上的不适，那时顾白头一次和罗恩搭起了话。
    在战事报告和演讲上都十分出色的向导，此时却开启了一个像是小学生才会讨论的话题。
    我从没有过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听过其他战友说过有个家就像是有了一个归宿，但每次听起来都像是在梦里才能感受到。要是有那个机会的话，我想要实现这个梦想。顾白抬起因为高烧而显得水汪的眸子，难得的他在罗恩面前露出了一点弱势，如果我买了间房子，你会过来住吗？
    看我心情。
    你不会吗？快烧成傻子的顾白愣愣的又问了句。
    罗恩闻言挑起一边的眉头，哼哼了几声：那你得好好准备了。
    他起身用手心盖住顾白疲倦的眼睛，黑暗哨兵很难养的，我要有自己的杯子和牙刷、没有噪音的环境、高于一般哨兵的配备
    顾白看见那时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听着罗恩列着自己的条件，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其实罗恩是愿意跟他一起住、一起建立一个只在梦中才有的家，于是他微微弯着嘴角然后睡着了。
    那个模样是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安心，罗恩会替他将发丝撩到一旁，然后守在他身边直到他再次醒来和他笨拙地相处。
    也许他们的关系也没那么糟。
    顾白将视线从记忆中移开，然后他突然发现一只火红的狐狸蹲在离顾白不远的地方。
    罗恩的经神体？
    狐狸有着不同于这处的干净，它的皮毛滑顺、蓬松的大尾巴甚至还悠闲的晃了几下。
    顾白顿了下，便对着狐狸说道：能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吗？
    狐狸闻言缓缓地站了起来，那对翠绿的兽眸眯了眯，接着他灵敏的跃过底下的尸块来到顾白身边。
    狐狸不怕生的绕着顾白几圈，接着蹭了把才重新站到他的前方领路。
    虽然精神图景破破烂烂的，但精神体还是有着理智，这个发现让顾白心里涌起一点希望毕竟他还是有看见罗恩的精神图景中仍有点点的温馨片段。
    可当他随着狐狸走过这片尸山尸海，掠过罗恩各种破碎的记忆片段，来到精神图景里最隐密的处所时，他又感觉他错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黑暗吸干了地上源源不绝的血，空气都凝结起来宛若在哀吊。
    那是穿着旧式军服的罗恩，他身上没有熟悉的兽耳和尾巴，就只是一个在战斗中脱力跌坐在血中的黑暗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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