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子-(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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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
    一阵凄惨的呼喊再一次从房中传出。
    冷风中,李胖儿站在门外,小心地拉了拉秦世泽的袖子。
    纵然早就知道南肃能怀孕,但此刻身临其境,他还是震惊地问道:你说南肃真的是在生孩子?都怀了这么多年才生,不会生出个哪吒来吧?还是说,这是别的野男人的孩子,不是六皇子的?
    秦世泽抿着嘴角,但表情貌似也有些震惊,最终,他冷冷地道:不管是生孩子还是生哪吒,生完,他就得给我一个说法。
    李胖儿自然知道秦世泽想要的说法是什么,他叹息一声,走到门前站了很久,终究是有些不忍地道:南肃啊,现在城里别说接生婆了,连个老太太都是找不到的,你需要什么就吭声啊!
    热水
    房里毫不犹豫就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李胖儿吸了吸鼻子,立马圆滚滚地向外而去。
    男人生孩子这种事始终是让人尴尬的,之前虽然他和秦世泽打开城门让南肃进了城,可终究是不敢大张旗鼓。所有下人都被清走,此处就他和秦世泽,再看秦世泽那一副傲娇模样,这事除了他去做,还能让谁去做?
    李胖儿离去后,秦世泽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惨叫,表情阴郁,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在察觉那叫声稍微平缓了些时,他终于开了口:你确实是南肃吗?
    这下好了,叫声直接戛然而止。
    然而,很快男人又开始痛苦地哼哼,直接忽略了秦世泽的问话。
    身后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世泽以为是李胖儿,也就没回头看,却忽觉气流掠过,一名士兵扑跪在他面前,急声道:报!殿松挟持了太子的亲属,据悉可能有几万大军!太子已赶去,还请将军即刻发兵救援!
    什么!?
    这一声不可置信的喊叫,是从内室里传出来的。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打开,顾桥扶着肚子站在门口,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脸色惨白,血水不停地从下身滴落。
    风雪中,秦世泽怔了怔,目光不由落在了他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随后突然走过去,解下大麾给他披上,这才回头对士兵道:究竟什么情况,说清楚些!
    这一夜的风雪,实在太大了。
    战马都被皮革裹住了肚子和眼睛,士兵们披着皮裘顶着风帽,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在雪原上艰难的步行跋涉。
    行至福江,殿辰突然命令全军停步。
    天色放亮,年轻的大燕新皇站在一处被风的雪坡上,眺望着远处的茫茫雪海,飞鸟惊乱,雪雾迷洒,久久伫立不语。
    渐渐的,风声之中似乎出现了马儿粗重的呼吸,一队人马缓缓在福江另一侧出现,四皇子殿松一马当先,锦衣玉冠,似乎仍然是当年尊贵的模样,贴身禁卫跟在他的背后,几万人像是一片黝黑沉默的林子。
    小六,你居然真的来了。殿松笑着说。
    这是继那次年宴之后,两兄弟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夺权持续了多年,大小交锋无数,殿辰还冲击过殿松的势力,但是他们竟然一直没有碰面。
    如今,两兄弟的目光终于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沉默的交汇。没有什么锋利的火花,一切都像潜藏在暗涌之下的礁石,静静的,悄无声息的碰撞在一起,外人不足以看出那隐藏在其中的锐利和锋芒,只有深谙内情的人,才能领悟这是怎样的一种摄人胆魄。
    把南肃交出来。殿辰平静地说。
    南肃?
    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一样,殿松大笑出声,一双黝黑瞳孔闪动着嘲讽的光,笑道:叫顾桥岂非更加合适?
    殿辰心底一沉,突然就无比肯定南肃和殿松已经搞在了一起,也对南肃四处寻找顾桥一事多了几分相信。
    他深吸一口吸,隔江说道:让我看看他。
    这有何难?
    殿松挥了挥手,很快,对面军队分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从中而出,将他按跪在了阵前,衣衫上沾满鲜血。
    风雪划过眼睛,隔绝了他们的目光,殿辰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虽然看不太真切,但一颗心忽然就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想救他,你就过江来!
    殿松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殿辰的思绪,而更让殿辰眼眶骤然血红的是,就在他沉默的一瞬间,一个士兵拿着一柄长枪走到了江边,朝他奋力挥了挥!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挂在枪头上,被当胸穿过,鲜血淋漓!
    另一个士兵一下子就在冻硬的江面上砸出一个洞,那刚刚死去的孩子就那么被丢进了江中,像丢弃一块破碎的垃圾!
    扑通!
    星星!
    殿辰忽然断喝一声,飞身下马!
    旁边的参将连忙一把抱住殿辰就要冲出去的身子,急声道:殿下,不能过去!此刻我们还能退走,待您登基,生杀大权尽握手中,殿松跑不掉的!他现在就是一个亡命徒,您不能中了他的奸计!
    呜呜,就在这时,对面被布条塞住嘴巴的男子发出一声惨叫,拼命撞开士兵,向着江面挪过去,仿佛就要跟着跳进河中。
    见状,殿松冷笑一声,微微抬手,士兵立马将男子重新按住,四下风雪交加,从对岸一眼望去,只觉金铁光寒,令人战栗!
    凝眸处,今日又添一回首。
    看着那冰冷的江水,一滴眼泪忽然顺着殿辰的眼角流下,晶莹剔透,渗进无边的黑夜里。
    放手。
    他轻声这样说,然后推开那名参将,不顾所有人的跪地哀求,振臂一掀大裘,拔出佩剑,一步一步地向着殿松走去。
    剑尖划在冰层上,发出呲呲声响,他就这么走过去,一人一剑,无畏地朝着对面黑压压的人马而去。
    而在另一头,殿松忽然接过巨弓在手,张弦如满月,隔着风雪对准了殿辰的心脏位置!
    近了,越来越近了。
    月隐风,霜扰发,殿辰一步步地接近,大雪落在他的眉毛之上,沧桑的白。
    这时,只听唰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顿时刺进血肉!
    殿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参将,伸手一把扶住他的手臂,霎时间,那五百名兴安将士团团上前将他护着,齐声大喝:属下陪您一起过去!
    属下愿陪您过去!
    请让属下陪您过去!
    他们不理解殿辰,可这不是他们不追随他的理由,一如殿辰无法确定那人是否真是顾桥,可这也不是他不过去的理由。
    他们,都有自己必须要捍卫的东西。
    殿辰持刀而立,一身黑色狐裘越发衬得脸孔苍白,鼻梁高挺,一滴血珠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蜿蜒滑过脸侧的轮廓,他看着缓缓倒下的参将,沉声道:你们过去亦无用,退下吧。
    愿与殿下共生死!
    愿与殿下共生死!
    山呼海喝同时响起,声震长野:吾等是大燕军人,愿与陛下共生死!
    听到陛下这个称呼,殿松暴怒,登时下令部队上前要将这群人通通杀光。
    就在此时,一名隐在他身后的中年人低声说道:五皇子,冰面脆弱,这么多人过去定会碎裂,得让殿辰自己过来,我们再断他后路。
    说话之人,正是陈自德。
    殿松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哼,忍耐着喝道:那就给我放箭!
    这场谋杀,在刚一开始就显露出可怕的残忍度,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下,鲜血齐飞,断臂挂出,白花花的脑浆溅在大雪中,几乎不能使人分清本源。
    实在是
    太血腥了。
    陈自德身后的青渊士兵们看着这一切,眼神越发不安,战马也发出一声声令人心烦的嘶鸣,焦躁地刨着蹄子,空气沉闷,充满了恐惧和压抑的气息。
    没一会儿,天色渐明,终于一名士兵不顾一切地策马上前,高声大喝:这是圈套,这是圈套,殿下您退啊,您退啊
    话音刚落,一道白亮的刀光猛然袭来。
    士兵的脖颈间顿时被划了一道血线,下一秒,他年轻的头颅高高飞起,身躯一挺,砰的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听到这声警示的一瞬间,殿辰也终于冒着箭雨挺进十米处,隔着风雪看清了对面那男子的面容,深邃而英俊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即便不笑,那嘴角也总是微微上翘的。
    其实,他们长得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可他已经能感觉到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人不是他的桥桥
    还好不是他
    长久高悬的心突然就放下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随后,他深深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突然高举佩剑,喝道:退!
    殿辰!
    直到此刻,众人才知道对岸男子的行动其实是自由的,只见他的手突然就从绳索中挣脱,拔开口中布条,凄厉大哭:你又要丢下我吗?
    知道是他,他就不过来了
    难道他已经不值得让他过来了吗
    殿辰站在血泊中央,再也不看南肃,只是冲自己的部下高声喝道:剩下的人一个也不准死!全都跟我着我退!
    遵命!将士们齐声高呼。
    殿辰身先士卒,亲自带队,身手敏捷到令人眼花缭乱,刀锋卷着白雪,如同滚滚白浪,所过之处劈落一片箭雨!
    该死!殿松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命令部队冲过冰河。
    这是最后的篡位机会,他绝不能放过殿辰!
    然而殿松的部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南肃就已经率领着人马冲了过去,竟显得比殿松还要急切!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云层压得极低,就在殿辰艰难地退到江面之时,对方也跟着冲过来了几千人,而冰层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终于开始碎裂,后续部队全部坠入江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让人脊背发凉!
    风雪将大军掩盖,叛军中有人高呼一声,战马瞬间拔蹄,高耸的枪林刀海肆虐着冲向殿辰一方!
    到了陆地,那几千人就再无任何顾忌,他们甚至都不去救自己落水的兄弟,而是拼命向着殿辰杀去。刺杀皇帝这样的罪名,诛九族都不为过,可今日殿辰若不死,明日死的就是他们!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不过片刻,叛军已将兴安军团团包围,近身的肉搏激烈得惨不忍睹,被鲜血染红了的雪原上,两队人马混战到了一处,冲杀之间,有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滚烫的岩浆洒在雪泥沃土之上。
    杀了殿辰!王爷重重有赏!
    唰
    殿辰挥剑砍翻了一名叛军,猩红的血喷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滚烫的油。
    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们重伤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场面如同被煮沸了的沸水,什么计策什么韬略,都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此刻,人人都好似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向对方挥出刀剑,断裂的肢体、喷溅的鲜血、砍掉的脑袋,像是一排排秋草一样倒下去!
    忽有气流破而过!
    不用去看,只是用耳朵去听,殿辰就知道有一支箭矢穿透了烈烈北风而来。他的身躯如同迅猛绝伦的闪电,凭着感觉急速躲闪,箭锋锐利,顺着他的手臂狠擦而过,带起厚厚的衣料和大片血皮。
    然而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另一箭已经转瞬而来!
    保护太子殿下!
    噗嗤!
    透过军队的缝隙,那支箭矢终于还是穿了进来!
    殿辰看着肩膀的箭矢,身子踉跄几下,于狂风骤雨的刀剑之中撑住身子,看向了不远处拉弓的南肃。
    目光对视只是一秒,快如闪电,却好似走过了两人对决为敌的一生。
    为了杀他,那般文雅的男子,竟也学会了射箭
    然而,还有谁记得男子也曾经温软笑着?那时,他轻轻捧起一根穗子,惊喜地问他:六哥哥送我的?
    天地似乎都在一时间安静无声了,两人之间隔着千军万马,沉默对视,只等命运对他们的一生做出最后的宣判。
    都聚过来!
    一名将领满身鲜血,一剑刺穿一名叛军的喉管,脸上再无以往淡定沉着的风范,急声道:兄弟们!誓死为我们的新皇冲出一条血路!
    到处都是尸首,到处都是战刀,尸体多得已经站不住脚了,战士们一边挥刀一边将绊脚的尸体踢到一边,杀声和惨叫声震耳欲聋,血泥滚着肉酱洒了一地。
    殿下小心!
    惊呼声尚来不及穿透耳膜,殿辰的佩剑轰然碎裂,而飞来的下一支箭却犹自保持着之前的速度前行,直接扎穿殿辰的掌心,狠狠穿过他的胸口!
    殿下!!!
    兴安军目嗤欲裂地冲上前来,护卫在他的四周,满眼疯狂的愤恨和暴怒,遥遥地看向大雪中那男子。
    有人认出了那就是南肃,不由更加无解,悲声大喊: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新皇从敌国活着回来了,却要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最后残存的一百多人悲愤交加,一时喊杀声震耳欲聋。
    然而面对这样的力量,他们根本就没有还击之力,但是尽管如此,战士们还是不断地狂奔过来,没有盾牌,没有掩护,就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的新皇赢得生存的时间
    鲜血染红了雪地,蜿蜒的布满整片冰原。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演变为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力量的悬殊对比让兴安军们彻底失去了还击的能力,死亡潮水般的袭来,尸体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未死的人倒在地上发出悲惨的叫声,渐渐的,殿辰染血的身影被暴露出来,摇摇欲坠,清晰可见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亮,而当最后一个兴安军倒下之时,南肃一脚踢开那个还在拼命爬向殿辰的士兵,随后蹲下身。
    他看着殿辰英俊的眉眼,流血的唇角,轻轻唤了声:六哥哥
    殿辰以剑撑着身子,单膝跪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前有赤红色的液体不断渗透而出。
    他望着他,目光那般平和,没有赴死的慷慨,没有被袭的愤怒,仍旧是冷清清的,立在他的残兵之中,无畏地望着对面团团将他包围的青渊叛军。
    南肃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伸手轻抚他的下颌骨,低声说:我对不起你。
    殿辰的口中爆出一股大大的血花,身子摇摇欲坠,却不曾倒下,看着这张熟悉的轮廓,依稀间,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那趴在他床边的小世子。
    只是,自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不是他了
    六哥哥,你疼吗遖鳯獨傢?
    南肃的声音凄惶如同无枝可依的小鸟,再不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托臻王,再不是那个高贵儒雅的世子,只是定定地看着殿辰:六哥哥,我们不要再打了,只要你说一句还爱我,我们就和好,好不好
    爱?
    殿辰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南肃,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我只知道我在意你,关心你。我流落在外,无亲无故,多少年来,你就是我生存的全部意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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