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亭边小说免费阅读(34)

    周云扬看他一眼，没有答话。蓝亭呼了口气，平静道：你妈妈，比我想的要顽固。
    嗯。周云扬轻轻答应了一声。
    蓝亭继续道：她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的情况。我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她根本没有想着去了解我。
    周云扬低着头不再看蓝亭，蓝亭也是直视前方的，声音不大，听不出什么情绪：她不在意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眼里，只有我的性别。
    蓝亭说着，发出一声轻笑。周云扬咬了咬唇。
    一旁驶过一辆轿车，蓝亭揽着周云扬的肩膀把他往里带了带。周云扬乍一被触碰，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蓝亭察觉到了周云扬的反常，皱眉问道：怎么了？
    周云扬站住不再往前走，蓝亭便也停住了脚步。周云扬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睫。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冷风把他的鼻头吹得有些发红：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周云扬说完后并不敢抬头看蓝亭，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被定格了一样，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今晚的风好像格外大了些，让他想要把自己蜷缩进外套领子里。
    他心里开始发虚，刚想再次开口，就听面前的人沉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周云扬吸了吸鼻子，手在兜里握成拳：就是，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周云扬说完，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终于直视了蓝亭的眼睛：考虑一下我们要不要继续。
    这句话一说完，周云扬眼见着蓝亭的脸冷了下来。
    周云扬一直知道，蓝亭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也有发火的时候，却很少有真正的动怒。但眼前的蓝亭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怒气，但莫名让周云扬心里一紧。
    你想再来一次？
    周云扬听见蓝亭这句话，喉咙顿时有些发紧。但他还是尽可能冷静地看着蓝亭，说出心里话：我想让你能洒脱些。
    周云扬确实是这样想的。他知道他和蓝亭的这段关系会有多大的阻力，他真的不想让蓝亭面对这样棘手的难题。周云扬又忽然想，之前的几个月，好像都是偷过来的，让他暂时忘了现实，片刻地沉浸在了一场梦里。
    初春的冷风吹过，拂动了蓝亭额前不长的头发。
    蓝亭皱眉盯着他，末了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人之间空出了一段距离。他看着周云扬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刚才说这话应不应该。
    不远处就是停车场，蓝亭抬脚往那边走去。周云扬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蓝亭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深深看了周云扬一眼。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拽过了周云扬的衣领。他死死盯着周云扬，语气也有些咬牙切齿。
    周云扬，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蓝老板怒了。
    第51章 五十一
    周云扬在小区的便利店里买了烟，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抽了三根才勉强冷静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小广场上也没什么人，周围安安静静的。周云扬看着发亮的烟灰打着旋掉下去，心里越来越沉。
    冷静下来后，周云扬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说了多么混账的话。
    对于他和蓝亭的这段关系，他有所担忧的从来不是两人的感情，甚至不是自己将来在家里如何生存，而是他父母对蓝亭的态度。不得不说，他害怕蓝亭因为他的家庭夜不成寐、忧心忡忡，他难以忍受父母随蓝亭恶语相向，他不知道让自己休学的父母会对蓝亭做出什么。他更害怕的，是他父母的态度有可能一步步将两人的关系推向尽头。
    四年前他是这种担心，现在依然没有变。
    寒假之前他重新答应蓝亭，并不意味着他有了信心，而只是想要暂时忘记重重阻挠，在一场迷雾梦境里放纵，他尝试摸索着前行，走一步看一步，他不再考虑以后、将来，只想抓住当下，抓住眼前的人。
    但严英今天的一席话，重新把他拉回了现实。和蓝亭一起坐在沙发上面对严英的时候，周云扬想了很多，无论怎样，他觉得自己是看不到未来的。
    一如四年前的无力感。他从来没有摆脱，更没有走出来，只是选择了暂时的遗忘与封闭。但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这种无力感就会重新跳出来作祟，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那一瞬间，他很害怕，甚至在心里笑自己痴。那时候，他的脑子里没有了别的，只想尽快把蓝亭推开。之前他对蓝亭的保证，他对自己的劝慰，全都抛到了脑后，他只想让蓝亭尽可能远离这段关系，远离他的家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提出让蓝亭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但冷静下来后他也渐渐清晰地意识到，蓝亭从没有将他父母的态度认为是多么大的阻力，他从来不怕和他一起面对父母，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在乎的，只有周云扬的态度。
    而自己方才竟然退缩了。蓝亭一定要气炸了，甚至可能有点，寒心。
    周云扬吸了一口烟，皱着眉挠了挠额头。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掏出手机，点开与蓝亭的对话框，拇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出去。他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把烟头按熄在垃圾桶上，抬脚回家。
    周云扬刚把钥匙对进锁眼，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周云眉微微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蓝亭走了？
    周云扬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换鞋。
    严英已经走进了厨房做饭。听见周云扬回来，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整个人依然是很沉静的，好像刚才蓝亭的到访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周云扬刚想要往客厅走，周云眉忽然拉住他，小声问：你抽烟了？
    周云扬没回答，不置可否。周云眉仔细觑着周云扬的脸色，皱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云扬抬眸看了周云眉一眼，淡淡道：没什么。
    周云眉急了，扯着周云扬的胳膊，压着声音问：你和蓝亭怎么了？
    周云扬一时间没有说话。周云眉在一边紧紧盯着他，周云扬无法，简单道：我我让蓝亭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来着。
    什么？周云眉眼都瞪大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扇在周云扬后背上：你疯了还是傻了？
    周云扬脱下外套，低声道：我知道我混账了。
    周云眉简直感觉吾命休矣，被自己弟弟气得怒火中烧。她也大概能猜到周云扬是被刚才的情景，以及自己几年前的经历激得有些后怕，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以求一个对双方都安全的状态。
    周云眉问：那蓝亭怎么说？
    周云扬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被我气走了。
    周云眉：没打你一顿都算好的。
    周云扬没再说话。
    后来周维山回来，四个人一起吃饭，谁都没有说话。桌上的凝滞气氛，直逼周云扬出柜的那一次。
    严英喝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道：你和他，趁早断了。
    周云扬的筷子一下子磕在了瓷碗上。严维山疑惑地抬起头，问：什么？
    还能是什么？让你儿子和那个男人断了往来！
    严英忽然开始歇斯底里。周维山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随后吃惊地看了周云扬一眼：你谈男朋友了？
    嗯。
    你带他来家里了？
    周维山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周云扬微微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淡淡道：外面碰见的。
    周维山点点头。直截了当：和他断了。
    周云扬放下碗，没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看父母，抄起外套往外走：我吃好了，先回学校。
    严英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周云扬，没有可能的事，你坚持也是白费。自己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以后会后悔。
    周云扬蹲下系鞋带的手顿了顿，随即围好围巾出了门。
    之后过了几天，周云扬给蓝亭发过消息，但蓝亭没有回。
    周云扬心里顿时有些慌，他屡次打开对话框，想说个什么打破僵局，但一想到那天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又感觉自己好像是没有立场掌握主动权的。毕竟，自己在不该退缩的时候退缩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另一方面，他也摸不准蓝亭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消气。他甚至有点刀悬在头上的感觉，万一自己说了什么被蓝亭打回来，两人就彻底没可能了。
    多说多错，周云扬觉得自己深深处在这个情境里，无论怎么解释，当时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当两个人整整七天无交流的时候，周云扬的烦躁值终于逐渐达到顶峰。他在篮球场随便逛，看见一个队缺人，当即加了进去。
    周云扬心里不顺，打球都是使的猛力，一点也不留情面。几十分钟下来，同队的一个男生有些气喘吁吁地说：兄弟你挺猛啊，哪个院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周云扬面无表情拍着球：我不怎么打。
    男生笑道：心气不顺啊。加个好友，改天再约？
    周云扬把球拍回去，走到长椅边拿过外套，说：不了，我很少玩。
    男生也走过来，拍了拍周云扬的肩：那请你吃点东西吧？文科楼那边的豆花怎么样？
    周云扬：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雷点上蹦迪的男生，穿上外套挥挥手：不用。走了。
    周云扬回宿舍冲了个澡。热水浇在身上的时候，他忽然就想起和蓝亭在浴室的胡闹。周云扬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发。
    出来后点开手机，正好看到一条话题明晃晃挂在热搜上：女朋友生气究竟要怎么哄。
    周云扬：
    他顿了顿，还是点了进去。
    话题下面的网友是女生居多，不少人都在抱怨男朋友太过直男，不会哄人，不会说话，甚至于自己生气了男朋友都看不出来。一连几天不发消息，男朋友还以为自己忙，于是乖乖地没有打扰自己。
    周云扬：
    他继续往下翻，心里越来越哇凉。别人不哄是因为没察觉，自己这种察觉了的还不哄，在网友看来已经无可救药，用网友的话说，留着过年吗？
    周云扬放下手机，当机立断去了蓝亭家。
    说到底这件事是他不对，而且错得离谱。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觉得越解释越错，但总要见面，不能让两个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周云扬怀着一种英勇就义上刑场的心情，轻轻打开了蓝亭家的门。
    当时正是下午，他本以为这个时间点蓝亭在店里，于是想着鼓捣几个菜等蓝亭晚上回来好好道个歉，他在肚子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对蓝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做好了充分的应对。
    但一打开房门，他就感觉不对劲，虽然屋子一如既往地整洁，但或许是直觉，周云扬本能地走到卧室，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周云扬心下一惊，蓝亭赫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显然是在熟睡。
    周云扬知道蓝亭平时并没有午休的习惯，平日在店里他很少休息，更别提专门回家睡个午觉。他放轻脚步走进去，微微俯下身打量蓝亭。熟睡中的蓝亭好像有些不适，眉头是微微皱着的。再仔细一看，脸色也有些发红。
    周云扬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着抬手摸了摸蓝亭的额头，心里顿时跳了一下。
    蓝亭在发烧。
    完结倒计时。
    第52章 五十二
    52
    床头柜上放着两板胶囊和一支温度计，周云扬把温度计拿起来一看，水银柱直逼三十九度。
    他也不知道这是蓝亭什么时候测的体温，但明显就目前他的热度来说，蓝亭的烧显然没有退下去。
    周云扬一颗心当时就悬起来了，他想也没想，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蓝亭？
    蓝亭皱了皱眉，并没有醒。
    周云扬皱了皱眉，把手伸进被子，在蓝亭的后背上上下抚着，他之前在网上看，说这种叫人起床的方式比较舒服，起床的人不会有起床气。
    蓝亭？醒醒。
    蓝亭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脑子好像还不是很清醒，看着床前的人愣了两秒：云扬？你怎么在这儿？
    周云扬听他沙哑的嗓音，皱着眉站起身，言简意赅道：你发烧了，去医院。说着就打开蓝亭卧室的门，给他找衣服。
    蓝亭坐起来，看了周云扬的背影一眼，说：不用去医院，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周云扬理也不理他，直接把毛衣大衣裤子一股脑扔到床上，语气坚决道：不行，都快三十九度了。去医院。
    蓝亭不说话也不动，沉默地抗议。
    周云扬扭头皱眉问他：为什么不去？
    蓝亭低着头，叹了口气，老实道：我实在实在恶心医院消毒水的味儿。
    蓝亭小时候因为身体素质差，三天两头跑医院，导致现在一闻见消毒水味儿就恶心头晕。好在他如今身体健康了不少，鲜少生病，平时有个头疼脑热自己吃个药抗两天也就过去了，少了很多去医院的麻烦。现在听说让他去医院，他还是打心底里发怵。
    周云扬闻言，扭头看了蓝亭一眼，他关上衣柜的门，走到蓝亭床边，蹲下身，好声好气地商量：那去社区诊所，那里味道轻一些，好不好？
    这个小区门口的地方有一个社区诊所，周云扬每次来做家教都会路过，规模不算小，从外看去也很干净，一般人家感冒发烧都来这边拿药打针。
    周云扬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甚至都带着点哄人的意思了。蓝亭并没有看周云扬，顿了顿才嗯了一声。
    周云扬现在早就把两人之前的龃龉抛到了脑后，他让蓝亭换衣服，自己快步走出去，出了蓝亭的家门。
    周云扬再回来的时候，蓝亭已经穿好衣服，没什么精神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他倚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休息，脸上的憔悴掩也掩不住。
    周云扬压下心头的滞涩感走过去，问：穿好了？
    蓝亭慢慢睁开眼，慢慢站起来：嗯。
    蓝亭一步步走得很慢，脚步甚至有点发虚，周云扬快步走过去扶了他一把，皱眉问：走不动？
    蓝亭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力气。
    他发烧已经两天了，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到后来水都不敢喝，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脱的，能有力气才怪。
    周云扬二话没说，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
    蓝亭站在那里，好像没明白周云扬的意思，迟迟没有动。
    周云扬微微扭头，又说了一遍：上来。
    蓝亭终于回过神，他抬手蹭了蹭鼻子，小声说：我很重。
    不重。背得动。
    周云扬的声音有些发沉，已经再也没有少年期的清亮感了。蓝亭看着自己面前的背影，良久，俯下身环住了周云扬的脖子，把整个人的重量交付到了周云扬的背上。
    周云扬轻轻松松站起身来，把蓝亭往上颠了颠。开门时周云扬两只手都占着不方便，还是蓝亭拧开了门锁。
    下楼梯的时候，周云扬走得很慢。从小到大，他只在初中的时候背过一次在外面疯跑摔破腿的周云眉。那时候，身子骨还有些瘦弱的周云扬觉得周云眉好沉，压得他几乎每走一步都要咬咬牙。可现在，他背着不知道比周云眉重多少斤的蓝亭，竟然满心觉得，背后的人好轻，轻的有些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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