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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侣是只小狐狸(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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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留攥紧那鳞片,死死地看着那蛇妖走远而一声不吭。
    本就不是纯良的人,本就心术满腹,偏在这一刻割舍最根深蒂固的不舍,承认这殊途永不同归。
    后来,他放满了一祭坛的血,等了四天,在城破的最后一刻前召出了鬼军。
    那一瞬间,冰寒彻骨,蛇妖从前在身边时的温度消失殆尽。
    如潮鬼军反扑人间寒甲,毫无悬念地反败为胜,他如愿以偿地登上王位。
    万鬼之将附进粗糙制作的傀儡里,带头跪在他脚下。在他身后,凡眼看不见的万鬼跪满了郑都。
    少年夙愿得偿,从此世间无人再能欺辱他。
    从此他便一边焦头烂额地处理郑国之政,一边盼望来年初春。即便他知道那妖基本不可能再回来,纵然回来,也只是徒看他这不堪的淤泥深陷。
    而十一年过去,那蛇妖确实不曾回来。
    郑王在睡梦中发抖。
    他又觉得冷了。
    第40章
    呼那白痴。
    郑王在寒冷里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只是深陷梦中不得行止,空有一腔沸腾。
    鬼军,鬼,看看这字眼, 跟这玩意儿牵扯上的能是什么好事!
    他看见长留快步走在前头念叨, 神魂不由自主地紧紧跟随, 和这蛇妖一起跋涉黑暗里。
    长留先是隐匿在夜里偷听其他公子的墙角,听了许多夜也没从他们嘴里得出关于祭坛、鬼军的有用情报。这蛇妖团团转, 最后一咬牙盘腿画阵,离魂入阴府。
    郑王跟着他穿过漫长的混沌,在他三步之外, 观望他当年不曾在自己面前显露的焦急。
    长留到了忘川河岸边,阴府无边的黑暗里只有一盏灯,在河上一叶孤舟里。摆渡人摇摇晃晃地推浆,孤舟漂到岸边, 白衣人提着灯下船,停在长留面前。
    接待他的是白无常。
    长留有些发怵,好在鬼差态度友好, 听了他的来意之后直接大大方方地将郑国的人鬼契约告诉了他。
    郑国那地方非同寻常。白无常提着灯领他走进一片草丛,落座在其间的小亭里。
    郑氏祖先, 原是阴府前代鬼王与凡人的后嗣,至阴血脉便是源出于此。他们献祭一身鬼王之血,孤身成鬼将, 此后亦神亦鬼,借契约行使遗留下来的鬼王之权。来日契约尽, 契约之人主寿尽入阴府,鬼将则将魂归天地, 超脱于六界化外,和前代鬼王一样得大清净。
    风过,绿叶枯萎化而成风,这一片草丛瞬间开出了艳丽妖娆的曼珠沙华,举目无边无际的鲜红之色,不见一片叶子。
    长留身上也化出了鲜红,那是他的赤鳞。
    不过你不用担心,前代鬼将立了个反向诅咒,往后的至阴血脉都成不了鬼将。白无常随手摘了一朵曼珠沙华嗅花香,但他成不了鬼将,不代表他不能献祭那一身鬼王之血。然而这是白白的献祭,没有鬼将,即便契约有人主也不成立,滞留人间的万鬼无法被传召成军。六百年没有鬼将,这些东西早已尘封,如今的郑国王室压根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会在上边瞎起哄。
    白无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来意。回去后劝一劝那小公子,让他别做傻事。人间事人间毕,不要再试图去开封那些久远的契约了。
    长留郑重地朝白无常行礼,随后穿过曼珠沙华,急匆匆地想回人间。但在花丛的尽头,一个提着灯的黑无常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也知道你的来意。他也笑,气质和温雅的白无常截然相反,可是小蛇,我切实告诉你,那位小公子注定会献祭,谁劝也没用。那位白老爷心软,哄你还有转圜呢,鬼神虽不能说谎,可白老爷只把话说了一半。
    鲜红的曼珠沙华在刹那间全部凋零,花杆上再次只剩下叶子。
    长留伫立在花叶永不相见的阴府里,僵硬地听着黑无常不疾不徐的话:全话是,每一个至阴血脉都会献祭,无论他们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这已经变成天地守衡的至高规则之一。前代鬼王的锅留给后代来背,一直到鬼王的神力全部回归天地,至阴血脉才会断绝。上代鬼将原本该是最后一个,可惜那位大人沉迷孽海再求轮回,才有了六百年后最后的鬼王后嗣。
    献祭注定生生不息。郑留必然会献祭,谁也拦不住。他的生死簿只有两条路,或死而轮回,来世为常人,亦或生而为王,来世亦为常人。
    最后一句让长留从万念俱灰再到重燃希望,他刚想追问那两条路是怎么走出的,黑无常已经掠过他身边,灯熄之间将他拍回了凡间。
    至阴血脉不能再成为鬼将,却可以反奴为主,成为契约人主。黑无常最后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回响,郑留若死,只因献祭无将。郑留若生,则因一个局外者纵身一跃,成为契约里的鬼将。
    你的生死簿,亦如此。或生,或死。
    长留魂归躯壳,坐在黑暗里长久地发呆,而郑王忽然涌起了不详的疯狂念头。
    他深陷梦中,战栗地安慰自己眼前所见皆是幻梦,然而后续所见与自己的记忆分毫不差,到最后,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不是梦。
    我带你走。
    跟我走!
    如果来年春天你还活着,我再回来和你算账。
    蛇妖转身离开他的视线,他们一人一妖的长路看似分割却又再度相交。都在人间,一生一死,咫尺天涯。
    他在人间献祭,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滴落在祭坛上,化开忠诚我到此生尽头的契约。
    蛇妖在阴府入局,记忆和自我一寸一寸消散,魂魄一点一点归入人与鬼同生不共来世的契约。
    四天后,契约成。
    他站在祭坛中央几近虚脱,在往后倒的瞬间,是跋涉而来的鬼将搀扶住了他。万鬼遵从号令为他驱使,而他放在胸膛里的赤鳞失去了温度。
    最后一滴血滴落在傀儡眉心,那鬼魂入主一副面目全非的躯壳,从此成为他的鬼将,他的国师。
    鲜红的花瓣与翠浓的叶子结在同一花杆上,不复相见,永伴而生。
    十一年寒冬,他日复一日等着来年逢春,而身后是年复一年的询问和道歉。
    王上冷吗?
    自然,冷啊。
    王上,对不起。
    国师为何道歉?
    我若是人,便能给王上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我是鬼。
    鬼冰冷,没有温度。
    第41章
    天亮, 周刻从大梦里挣脱出来,胡乱地想扒拉住手边任何的东西做支撑,然后抓住了一片白袖。他抬起眼来,便看见眼角眉梢浸润在曙光里的千年狐妖。
    小道士怔怔地看了他许久, 一直到阳光从他眼角一直照到衣襟来, 他才眨了下酸胀的眼睛, 视线忽清忽糊。
    周刻抓紧他的手,问得哽咽:你是不是想着, 想着,于那只鬼有愧?
    潜离安静地望着他,逆光眯着眼不出一声。
    周刻只当他是默认, 抬手捂住眼睛,夺眶而出的滚烫划破漫长的雪夜,一切荒谬又合理,脱轨又契合。
    彤城的城主说的没错, 你就不该再接着去找劳什子转世不,第三世,第二第一, 你化成人形后就不该进人间,好好待在世外桃源修你的道
    小道士越说越糊涂, 感觉周遭随时都在崩塌。
    见过光便难以忍受黑暗,得过情爱便难以捱过孤独,狐妖是, 这凡人亦是。
    仿佛开了错头,就再也无法及时止损, 再错也这样禹禹独行走下去。挣不完的六欲七情八苦,混合成越难越走, 越走越难的千山万水。
    周刻混乱至极,胡乱说着两人最初便不该结孽缘,却也说不出这一世你也不该来找我。
    他只能対已发生的过去说着不该,怎么也割舍不了这当下,那未来。
    每一世都如此。
    潜离这样看了他许久,张开手抱住他,鬓角厮磨在愈来愈升温的冬日里:你和我的道不冲突。你在何处,何处即桃源。我要和你共渡这道。
    小道士忽而泣不成声,紧紧锢着他喃喃:大妖怪,人鬼、人妖、人神殊途,殊途你认得吗?
    狐妖缓缓吸一口气,亲了他耳廓一下,眼中承载着剧烈又平静的痛和烫,沙哑地爆了句粗口:去他爷爷的殊途。
    周刻又落泪又扬唇角,埋在潜离肩头便想咬他一口,却忽然看见客房里还有不速之客,登时吓了一跳:这不是国师吗?!您在这干啥呢?!
    盘腿坐在阵法里发呆的国师听到话立即起身,合手深深弯腰:抱歉,前辈,晚辈无知冒犯你们了。
    哈?周刻憋回眼泪泡,潜离拍拍他后背安抚:不必介意小鬼,昨晚他来找茬,我反弹了,这就放他走。
    他一弹指,国师脚下的阵法瞬间解除,被定住了一夜的鬼军们也得以自由,呼啦啦嗷叫着围绕国师飘了好几圈。
    周刻只觉得小小的客房里像是搞起了一阵小龙卷风,卷得潜离的长发飘起来。
    于是他茫然又紧实地抱紧这狐妖。
    国师比划了几个手印,让鬼军们出去玩泥巴,随即又向那抱得难舍难分的两位行了礼,才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王应该还在隔壁安睡着,那房主是个猪一般的好人
    他开门出去,就看见一个高大冷面的帅道士提着个大食盒站在隔壁门前,手抬在门前似乎已犹豫了许久。
    迟钝的国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帅道士展秋柏就下定决心,屈指毅然地敲起了门:春山,你起了么?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点心,热腾腾的,要吃一下么?
    门里传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略显锐利的一声怪叫搞得展秋柏的冷脸大变,他丢下食盒一脚踹开客房的门闯进去:春山!
    国师觉得自己的傀儡小心脏似乎也被那一脚踹开,慌忙也跑进客房去:王上
    门里,郭春山头发乱翘地坐在地上,睡眼惺忪强打精神地指着坐在床上抱着头的人大喊:什么贼人占我的床!
    这一喊反而把某个讨厌鬼引了进来,他还没反应,整个人就叫讨厌鬼箍在了怀里,被从头到脚摸了一遍:你有没有什么事?!
    郭春山被撸得瞌睡虫全飞跑,下意识大叫一声:如来神掌
    展秋柏猝不及防,又挨了打是亲骂是爱的甜蜜一掌。
    郑王头痛欲裂,忽而听见熟悉的呼唤,猛然抬头看去,那傀儡急匆匆而来,不过七步,步伐一快便显出肢体的僵硬。
    这一具粗糙的傀儡,装着一只变笨拙的鬼。
    窗外枝头积雪恋着日光,融化成雪水滴落窗框,化雪的寒气与日出的温暖一同涌进来。
    大梦散去,他挣扎着起身,忽而不惧身后千里与身前万里,唯见这咫尺一鬼。
    国师还未到他面前,便见王起身扑了过来,鬼将不知道张开手,身躯已叫王抱住。
    鬼将茫然无措,小心翼翼地、僵硬地想要轻推开他:王上,我没有温度,冷。
    王喘息着忍着呜咽,说:我有我有。
    七步之内,生死不离。
    此后半生,换我暖你。
    唯是人间长留。
    *
    醒来不久,周刻便背起他那小包袱急着要牵潜离离开。
    他啪叽一下把狗头帽给潜离戴牢固了,捧着他的脸说:这儿寒冬刺骨,我们去其他地方。
    郭春山二话不说也收好包袱跟上他们:大哥大嫂小弟跟你们一起闯荡啊!
    那脸上巴掌印愈加火辣的展秋柏冷着一张脸,和陈定一起不远不近不声不响地跟着。
    无涯珠的事还没找人问。
    周刻一把将他搂住,几乎要塞进怀里:离开要紧。
    潜离低头贴在他心口听了听:小道士的心要跳出来了。
    小道士心要碎了都。周刻揉了大妖怪两把,走出客栈时抬头看见了郑王和国师,便问起潜离:话说那两位怎么会到客栈里来?
    来求答案,我便给了。
    周刻看着那一人一鬼互为扶持的背影,低头小声问潜离:答案是什么?
    潜离回:逢春在身侧。
    然误以深冬。
    周刻一时心中百味聚杂,又低声问他:我们能帮上忙吗?
    潜离轻声: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契约让他们绑在一起,来日人主死鬼将亦陨灭。妖怪将超脱化外,而凡人过奈何桥再经轮回,情缘或情劫都在这一世走向终末。若是眷恋,这一生相伴走完,也足够漫长了即便是以如此的方式。
    他压了压狗头帽,停顿片刻以总结:一世毕,或许不算坏事。
    周刻狠狠触动,呼吸颤了颤,贴着他说:就如同那犬妖小保一样,一世情劫即结束,是吗?
    潜离低着头,狗头帽遮挡了他的神情,周刻只听见他叹息一般的低笑:是啊。
    小道士心绞,水珠在眼眶里打转:那你怎么不勘破呢?
    狐妖扣着他的手轻问:那你怎么还求轮回呢?
    世间妖怪如你一般执着的不多。
    世间凡人如你一般固执的也不多。
    我还爱红尘。小道士吸鼻子,哭腔沉闷,我贪玩。
    而我还爱你。狐妖轻笑着掩盖声音里的颤动,我、爱、你。
    满地风雪微卷,这一击直撞入肺腑。
    我遇你于春,初逢时你称我为劫。
    踏过四季,你告诉我这三字。
    你刻了我的喜悲。
    # 贼首卷求不得
    第42章
    深冬十二月末, 一路化雪过,小道士周刻裹着大妖怪潜离继续向东南游历。越往东南而去,路上见到的花草便越茂盛,春来初见端倪。
    这回队伍多了三人:自称是他小弟的郭春山, 冷脸面瘫展秋柏, 万事通陈定。
    多了三个年纪相仿的家伙, 路上行走便多了点趣味。
    路上郭春山时常会单方面地和展秋柏吵架:你跟着我干嘛呀!
    对方面瘫惜字:顺路。
    少年跳脚闹到大嗓门了,和事佬陈定便出来劝慰:小师弟莫气, 你知道的,秋柏师兄就这样子
    这三人同出师门,郭春山刚下山, 展秋柏后脚就借着递送蛇蜕的任务跑出来找,一路尾随到郑都截住。前者稚气未脱,后者面瘫酷盖,也不知道火花怎么如此噼里啪啦。
    这一路时常吵闹, 周刻听了只觉得好笑,瞧一边大妖怪的神色,他嘴上不说, 实则也听得津津有味。
    小道士从山中来,喜欢热活的红尘, 跳脱的同伴。
    大妖怪明显也喜欢。
    出了郑都后,他们走走停停,此时踏入了另一诸侯国, 吴国的境内。吴国多山,大型都城少, 多的是林立的小山村,风俗淳朴。周刻等人经过个小山村, 吴人都热情好客,还有不少妹纸热辣辣地冲着他们唱情歌,还有直接求爱露水情缘的,吓得哥几个抬脚就跑,后面经过村庄也没敢借宿。
    潜离溜出来之前还爪爪痒,顺走了村民们自酿的好几壶烈酒。夜间露宿时便拔盖抿一口,烈得直呛,咳得死去活来也不忍释手。
    你是酒鬼吗?周刻看他咳的样子,心窝跟被大力金刚指戳过一样,上前就要抢走他的酒,不许喝了,小贼狐狸,还顺别人家的酒!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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