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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伏(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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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霁确定对方不可能听到风声,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不知道许豪哪天就会突然冒出来,再次威胁。
    光是想到方霁就一阵阵地犯恶心,男人活得简直不像样,曾经坚实健壮的肌肉都变成破布衣底下的瘦弱排骨。如果方霁愿意,完全可以挥动拳头,像当初许豪殴打年幼的自己那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想要许豪再也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只判一年也好,许豪早就应该进监狱。
    为此方霁还特别声明过,自己给出去的钱都是这几年工作攒下的,没有动用纪时昼给的那张卡。
    纪时昼闻言又挂上那副不近人情的冷笑,你一定要和我分的这么开?
    这一回方霁坦言:小昼你花钱总是没数,我总要攒一些为将来做打算。
    他提到将来,是两个人的将来。
    纪时昼很受用,暂且饶过方霁一次。
    而没想到的是,方霁攒下的这一部分,在之后确实起了大用处。
    许豪的事情还没解决,师家人那边又出幺蛾子,几次三番想要把纪时昼叫回华都,没有用,便扬言要断了纪时昼的经济来源。
    当然不可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停掉纪时昼的卡,那是犯法的。
    只不过这一次老爷子话说得很清楚,如果纪时昼再这样一意孤行,师家可以当做没有他这个人。
    这倒是纪时昼求之不得的,没想到只要出个柜就能轻易办到。
    不过也只有现在是合适的时机,他的学业基本完成,只剩下最后的毕业答辩,师家的手伸不到这么远,再没有理由拘束纪时昼。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师琼不知道在曙城惹了什么事。她和纪时昼又不同,卡和账户全部在师家名下,很快就被冻结了,人也回了华都。
    此前师琼向纪时昼通风报信,纪时昼心里清楚女人没存什么好心,只是搭了戏台子想要看戏。
    这一次却把自己折进去。
    你不该感谢我吗?师琼被押回华都的前几天还算冷静,还有闲心骚扰纪时昼,我可是为你的事操了不少心。
    她惺惺作态的语气让纪时昼沉默半晌。
    你究竟做什么了?纪时昼询问。
    什么都没做。师琼漫不经心地回应,语气依旧自得,有什么事需要我亲自动手?随便使唤两个人的事是爸爸小题大做。
    师琼有时说话的语气像没长大的孩童,只可惜心智恶劣又可怖。即使没有面对真人,只是听着她的声音,纪时昼都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模样。
    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现在和师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师琼嗤笑,你怎么敢这么说?你是我和
    我姓纪。纪时昼打断她,语气淡漠。
    果然还想着你那位好爸爸,我说你像谁,原来是随了那个老古板。
    纪时昼并不理会女人的嘲讽,他已经习惯了,这就是师琼和他沟通的唯一方式,他们会永远对彼此生厌。
    师琼以前说过纪国华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纪时昼这张脸。
    在往后多年里纪时昼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最近,纪时昼和师琼的接触变多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通过电话沟通。
    她甚至去找方霁聊天,且不止一次,却不肯再见见自己的儿子。
    纪时昼心里渐渐有数,最不想见到自己的是师琼。
    外貌上他与师毅有着多少相似,师琼就有多不喜这份相似。
    长久以来,他们只能互相折磨。
    ##
    四月初,纪国华去A市演讲,途径曙城。
    纪时昼还是和纪国华见了一面。
    纪国华选择在餐厅见面,碰巧是之前严开预订过的那一家。
    男人穿着藏青色的西装,脚踩深灰色的牛津鞋,纪时昼则穿了浅色牛仔服,脚上小众品牌的运动鞋。
    两个人一碰面,纪国华便皱起眉打量他,都要毕业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
    纪时昼当然有成熟的时候,就在一个月前他还每天穿着正装上下班,下午茶时间和同事谈论最近的股市行情,但那些不是他想要的。
    他没有像纪国华一样成长为一板一眼的人,师琼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影响,无论是好是坏,他的身上有这两个人的影子。
    那我应该穿什么来见你?纪时昼在男人对面坐下,翻开菜单看了一眼就合上,点什么你定吧。
    纪国华眉宇间的川字更深了,但还是把菜单接过去。
    服务员走后,两个人也没有话说,纪时昼发送着手机消息,跟方霁说自己晚上要吃面。
    方霁疑惑:【你不在外面吃了吗?】
    他知道纪时昼今天要去见纪国华。
    纪时昼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纪国华还盯着自己,不由一顿,照旧回复:【吃不饱。】
    在和方霁聊天?纪国华开口,纪时昼没想到他能这样精准。
    他点头。
    纪国华说:应该找个单独的包厢,这样讲话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纪时昼回答,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纪国华想了想,道:师琼被禁足了,这事你知道吗?
    纪时昼一愣,没想到纪国华会主动提到女人,而且神情再正常不过。
    我只知道她回华都了。这么说来,确实自从那通电话后,师琼再也没骚扰过他。
    纪国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与你有关。
    纪时昼颇为意外。
    他以为纪国华会再也不想提起师琼这个人,就像他曾经以为纪国华的确恨自己,恨师家。
    或许曾经的确是。
    这一切纪国华不说,纪时昼就无从得知。
    开胃菜过后,纪国华又老生常谈问起纪时昼之后有什么打算,纪时昼是有自己的计划,前提是能够彻底脱离师家。眼下虽然没起什么波澜,但实在保不准以后。师毅未曾婚娶,老爷子只有他这一个孙子这些都是未来的隐患。
    你决定好了就去做。纪国华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带着点严肃,我会支持你。
    纪时昼手中的刀叉一顿,抬起头看纪国华。
    当初去犁县的时候就说好了,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纪国华说,你是我儿子。
    晚餐过后,父子俩在餐厅门口道别。
    纪时昼这才有时间看方霁后来发的消息,无非是告诉他好的,过了一会儿又问自己想吃什么面。
    几乎是下意识勾起嘴角,被纪国华看在眼里。
    男人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沉默,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刚打开车门便听到纪时昼远远喊了声爸。
    纪国华停顿,而后转身一本正经:注意你的行为举止,不要这么孟浪!
    纪时昼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更过分地扬手一挥,谢了。
    纪国华摇头叹息一声,眉目终是舒展开。
    四月中旬,满市的桃花凋零殆尽,槐花便清香绽放。
    方霁终于得到了许豪的消息,却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许豪死了。
    施工工地一直是意外高发区,死人本身是件大事,奈何许豪无名无姓,一点身份信息都没有,连最基础的合同都没有签过,因此这事一拖再拖,直到最近才被曝出来。
    起初方霁没在意,直到这件事上了新闻,听严开随口提起,越听越不对劲方霁才拿到一份当地报纸。报纸的发行日期是几天前,文章里描述的种种特征都指向许豪。
    但方霁不懂,许豪这么惜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
    新闻上报道的死亡日期是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
    方霁特意去翻看了自己和纪时昼的通话记录,两个月前的那一天,正好是纪时昼发现自己有所隐瞒,怒气冲冲赶回来的时候。
    一切都太凑巧了。
    但许豪的死亡地点确实是在工地,也确实是操作不当导致的意外坠楼。
    只不过是在夜晚。
    方霁没办法不多想,和店长请了半天的假,打纪时昼的电话却打不通,想来还在工作中。
    一直到傍晚纪时昼回家,方霁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冷静,我们都冷静一下。纪时昼按住方霁双臂,把他压回沙发上,我什么都没做。
    方霁的眼眸闪了闪,我知道。
    纪时昼:那就是这样,他死有余辜。
    许豪死了。
    施工队非法雇佣的事被挖了出来,新闻有关的后续报道多了起来,却和许豪这个人本身没什么关系。
    他们甚至查不到许豪的真实姓名,他就作为一个无名氏死了。
    方霁还是有些恍惚,无法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好像不知道哪天男人又会蹿出来。
    一直到工人们为克扣工资的事情大闹一场,工地项目无法再继续推进,本来要建造高楼的地方成了一片烂尾楼。
    方霁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许豪死了。
    这要比送男人监狱来得要好,毕竟几年后他还是会出狱。他就像个阴魂不散的鬼魂,缠绕了方霁十几年,最终真的到了地下。
    无人记住,也无人哀悼。
    第69章 好你说了算
    转眼到了六月,气温逐步上升,街上越来越多人脱掉外套,换上更轻盈的装束。
    经过几个月的培训,方霁基本掌握了餐厅的运营流程,只是沟通方面还稍有欠缺。
    店长给他的提议是:多笑笑。
    方霁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是找纪时昼帮忙提醒。
    纪时昼反过来问他:你笑得还不够多吗?本来笑得就够傻了。
    方霁还想思考,纪时昼又迅速补充道:多对我笑笑就好了。
    尽管还是有拐弯抹角之意,但不得不说纪时昼变得坦诚多了,哪怕这份坦诚里依旧涵盖了别扭成分。
    方霁完全能理解。
    而且完全可以读懂。
    以前两个人交流总是存在信息差,近期磨合的相当不错。
    因此方霁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小昼你这么说不对,是我一见到你就不由自主想要微笑,或许是应该减少
    话没有说完,就被纪时昼捂住嘴巴。
    对方佯装严肃地朝方霁说:你这样没错,不许减少,给我继续保持。
    方霁眨眨眼,一副小昼想什么我都知道的聪明小狗模样。
    纪时昼意识到自己被耍,难免要在其他地方讨回来。
    摆脱掉师家和许豪这两个双重麻烦后,两个人的生活确实越来越放松,有点回归到最初相遇的状态,又比最初好个几倍。
    毕竟现在的方霁不会对着纪时昼说滚,纪时昼也不会把方霁按在墙角,态度模糊地等待对方发怒。
    在此补充一点,按在墙角还是会有,但方霁只能求饶。
    纪时昼的新工作推进得很顺利,按照蒋新柔的话来说绝大部分公司看过纪时昼那份完美到像造假的简历都会选择录用。大学前三年,纪时昼确实有为了以后而付出诸多努力,但就是太努力了,难免会在其他地方发疯。
    光是能忍受那三年里纪时昼的喜怒无常这一点,蒋新柔就想为方霁颁发证书。
    可方霁的前十几年更苦,他在高压之下已经自成一套保护机制,离开犁县后甚至没办法立刻适应。对纪时昼所说的话所传达的指令言听计从,成了当初他唯一可以确认的准则。
    纪时昼可以向他索取一切,他却不敢肖想在纪时昼那里得到更多。
    一个在压抑,一个同样小心翼翼。
    蒋新柔曾经不忍心看两个人这般彼此折磨,试图说服纪时昼放过方霁,同样也是放过自己。
    可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她自己生生截断了。
    她见过纪时昼投向方霁的眼神,也见过方霁投向纪时昼的,那分明是同样的感情,只不过一个在压抑,一个小心翼翼。
    她知道故事是从何发生的,却无法预计它会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如果当初两个人都没有错过,现在更不应该错过。
    就算就算纪时昼大部分时候都有病!
    比如现在,毕业典礼还没结束,纪时昼就答应关阳提出的馊主意,晚上开车去野营。
    蒋新柔没忍住,在关阳走后问坐在自己旁边用演讲稿叠玫瑰的纪时昼,你之前不是很讨厌关阳吗?
    别说纪时昼了,他们一整个班就没几个人喜欢这个八卦又事多的胖子。
    纪时昼回答:我现在也很讨厌他。
    那你蒋新柔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纪时昼转过头,朝她微笑,谁说我要自己一个人去?
    方霁知道吗?
    他会答应的。
    这倒是实话。无论多过分的要求,只要是纪时昼提出来的,方霁就少有不答应的时候。
    蒋新柔恨不得把脸皱成一团,你这又是搞哪一出?
    短期内我们两个都没有时间旅游,趁着休假出去玩玩不好吗?纪时昼不急不慢地说着,玫瑰已经叠成型。
    那也没必要和关阳他们一起吧?
    她说完这句话也轮到纪时昼上台,没有得到回答蒋新柔多少有点好奇,但要她为了这份好奇去凑关阳这帮人的热闹?
    还是算了吧。
    会折寿的。
    结果还是被朋友拉着来聚餐了,蒋新柔面对餐桌上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心里颇为五味陈杂。
    毕业典礼上不少人都哭了,还有学妹勇敢地向纪时昼告白,结果被纪时昼告知现在有交往的对象了。
    蒋新柔毫不怀疑,他之所以能耐心地听完女生一长段的哭诉,就是为了这一刻。
    果然周围有人听到这句,不约而同地把耳朵竖过来。
    只有和纪时昼关系近一点的舍友问了句:你交女朋友了?实习的时候遇到的么?
    纪时昼摇头:认识足够久了。
    行啊你小子,这一毕业都不知道什么能再聚,也不带来给大家见见。
    他还在工作,没办法抽身,晚上会来。纪时昼保持完美的微笑,对于纷纷送上的祝福一一应下。
    蒋新柔一整个头皮发麻。
    聚餐中有几个人答应了晚上的野营活动都没有喝酒。
    纪时昼却喝了,关阳把他酒量不行的事情牢牢记在心里,说什么都要跟他喝一轮,依旧是那副洋洋得意还不停叫嚣的嘴脸。
    来吧,喝一杯,怕什么啊,喝醉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扛你!又不是你一个人会开车!
    结果被纪时昼喝趴下了。
    关阳不服气,喝得眼睛都发直了还想继续,终于有人劝说,理由是一会儿还要开车。
    纪时昼淡定放下酒杯,我喝酒了,不开车。
    啊?那人傻眼了,那你不去了啊。
    有人帮我开。纪时昼又扬嘴角,完美的笑脸,酒窝若若隐若现,心情很好的样子。
    吃饭吃到一半,纪时昼的舍友终于想起来:哎,你不是说你对象要来吗?怎么不见人影啊,我们这儿可有的是人好奇。
    纪时昼看了眼时间,给方霁打过去电话没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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